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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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照笑笑,与他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
“咱们家的房产证。”
“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是啊。”他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咱们俩离婚的话,你是不是要净身出户?”
“没那么夸张。”他的眼底都是柔和,“房子,存款,孩子,都会是你的,我还能剩个网吧,在大学城附近,还是挺赚钱的,饿不死我。”
怪不得这人即使不上班,也没什么经济困难。
余照逗他:“那你快带上身份证,咱们明天去离婚,我迫不及待要变成人生赢家了。”
“别乱说,不能说离婚,开玩笑也不行。”他严肃地捏捏余照的脸,“你把地址记下来,如果这边真的得搬,别找新房子了,回家去住吧。”
汇江明珠11号楼3F。
她还记得丁老师说的,汇江明珠都是小平层,一层只有一户。
“那你呢?”
“我去咱们家附近租房子。”
那个瞬间她清晰感受到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句话的分量,人类的心脏会被恒久守候和温柔爱意所打动,并不是稀奇事。
她的眼眶发酸,将房产证递回去。
“现在这个房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一边收拾一边给余照解惑。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你家楼下,冬天你不太爱出门,我就在车里待着,有一次我还看到你在楼下团雪球,特别可爱。直到你搬家的那天,搬家的货车从你家出发,一直开到这儿,我跟着搬家的人一起坐电梯上来,知道你具体住在哪儿,之后幸运地租到了你家隔壁。”
“你回家住更好,一个是省房租,一个是住的安心,你原来的东西都在。”
“而且咱们家和隋阿姨家都在地铁2号线沿线上,隋阿姨到那边上班坐地铁比公交方便。”
看她抿抿嘴不讲话,荀钰以为她还在犹豫:“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回去就把我的指纹锁删了,只有你的和我的可以解锁,不会有人随便进去。”
“我不是...”
她才不是犹豫这个,其实她在考虑要不要邀请荀钰一起回去住。
她挠挠脖子,突兀想起来尘封已久孤独躺在抽屉里的银行卡。
“我手里有一张尾号3377的银行卡,是你的吗?”
“是我身份证开的卡,但准确的来说,那不是我的卡。”荀钰走近一点,握住了她的手,“那是咱们俩给叔叔阿姨存的钱,每个月存一笔,存了很多年了。”
“为什么要给我爸妈钱?”
“不是给,是还,是我欠他们的,你不记得密码了吧?密码是咱们三个人的出生年份,929318,家里比较重要的卡都是这个密码。”
什么叫欠他们的?
余照还想细问,但荀钰的手机响起来,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阵雨到达,她下意识去找客厅里玩积木的甜甜,正好在卧室门口将害怕雷声来找她的孩子拥在怀里,拍她小小的脊背柔声安慰。
甜甜小胖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脖子,让她想看身后的荀钰只能完全转过身去,她很少见到荀钰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似乎有轻微的不敢相信,咬住唇内侧听完电话那边的声音,才颓然闭上眼睛,陷进忧郁。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圆圆。”他的眼睛看向余照身上的格子裙,“你得跟我去个地方,换身衣服吧,别穿鲜艳的,换身黑色的。”
“黑色?谁去世了吗?”
他的眼底泛起湿意,正如外面缠绵的雨天,出口的声音极轻。
“姜远的呼吸停了,如果你能去送送他的话,他肯定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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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习俗,今日停灵一晚。
通往殡仪馆的柏油路面湿滑,荀钰一直牵着她的手,将她因为畏惧而微凉的手掌攥在温热掌心里。
余照晃晃两人相牵的手:“我想不明白,姜远是你休学以后才转过来当我同桌的,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我们确实算不上朋友,准确地说,我们是情敌。”
“我好像真有点印象,你是不是还因为他跟我闹过脾气?”
荀钰听到这忍不住笑出来,满脸写着你怎么倒打一耙,察觉到余照的脚步放缓,他也慢下步速。
“可姜远喜欢我?不会吧....”
“喜欢你很正常啊,我身边的人都喜欢你,其中我最喜欢你。”
“神经病。”
余照不看他,低头避过小小的水坑,察觉到荀钰的拇指亲昵揉搓自己的手背,她想抽开却被紧紧拉住。
“咱们因为他没少吵架,但我还是感激他,因为咱们分开的时间里,他都在保护你,把我不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到了,说是我的朋友也不为过吧?”
殡仪馆走廊贴满白瓷砖,明明光洁明亮,却给人浓重的气氛压抑之感,他们路过一间间正经历死别的房间,最终在走廊深处停下来。
灰白遗像在正中央被纯白鲜花拥簇着,只是一眼,遗像上姜远漆黑的瞳孔似乎望进了她的心里,她浑身发冷,忍不住伸手扶荀钰的手臂。
微微的晕眩里,眼前出现蚊子般的黑点,周遭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扩大,衣料的沙沙摩挲音,皮鞋踏在瓷砖上的脆响,幽幽的哭声都往她的耳朵里钻。
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她看向了遗像下的玻璃棺,也许是太远,他的五官都融化一般模糊不清,质感不像人的皮肤,像是蜡像,骨瘦如柴,套着款式古老的黑色寿衣。
余照的呼吸急促起来。
身边的人立刻搂住她肩膀,半抱着回到走廊里,这时她才伴着过度的呼吸极度颤抖,抖着手指攥住盛寻的衣领,将脸贴上去,一寸皮肤也不愿意露在外面。
他们俩在灵堂露面就退出来,惹得家属好奇追出来瞧。
“是荀钰吧?”
“叔叔。”
他一边答话,一边安抚地揉搓余照肩膀。
“这是....小余?”
“她有点激动。”
“理解,小余身体怎么样?没有后遗症吧?”
“没有,我们都挺好的。”
“行,那就行。”
察觉到他的肩窝湿润,荀钰的手指一顿,从兜里掏出信封来:“叔叔,这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
“不不,这两年住院的钱都是你掏的,我们已经占了便宜。”
“别这么说,我们要是不做点什么,也没法心安。”
“瞧你,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好好过日子。”
“叔叔拿着吧。”
他带着余照偏移一点,将信封塞在了姜远亲属的手里。
“我其实有事儿想问问你,前段时间有没有警察去找你?”
“有。”
对方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犹疑:“说小远把姜思归活埋了这事儿,你觉得...是他吗?”
“恐怕是。”
“唉.....”
气氛沉寂,瞧见余照稍微平复好情绪,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姜远的亲属才恢复和蔼的神色。
“小余,没事儿啊,别太伤心,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你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
突如其来的酸涩之感占据她每一寸心房,她开始没有休止地落下眼泪来,直到回到车里也没停,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沉浸在什么缘由的伤感里。
明明没有相处的记忆,感情却真实悲切。
“不哭了,眼睛都肿了。”
她顺势将脸倚靠在给她擦眼泪的掌心。
“明早火化,然后去吃饭,我跟叔叔说了,明天咱们就不来了,在清河住一晚直接回家。”
路灯徐徐点亮,沿着路途汇聚成星河,这是她本该熟稔的家乡。
“姜远的舅舅为什么说..这样的结果最好?”
“可能是,在鲜花簇拥和亲人陪伴下死去,好过待在监狱里吧。”
她似懂非懂,头有点疼,忍不住伸手揉揉太阳穴,无意间摸摸脑侧陈旧伤疤,伤口愈合,那一块皮肤却不会再长出头发来了。
柔软地垫铺满整个房间,两张双人床中央夹着小小床头柜,是标准的2人间。
荀钰研究几秒,伸手将升降窗帘启动,遮住透明浴室。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吧。”
“那你拿我手机定晚饭,看看想吃什么。”
她手忙脚乱将划出一道抛物线的手机接住,好奇翻面瞧瞧,透明手机壳,什么额外的装饰也没有。
“你没告诉我解锁的密码。”
“刷脸就行了。”
她尴尬地直视屏幕,看最上方的解锁小图案,又觉得这人心真大。
“你居然敢把手机给我看?”
手机壁纸是甜甜凑近镜头的灿烂笑脸,发丝细软,睫毛纤长,脸颊肉嘟嘟,余照喜爱地戳戳她的脸,走近浴室门询问。
“能不能把你的壁纸发给我一张?”
“不用问我,你随便用。”
浴室水声稀稀落落地响起,她放下心来懒散坐在椅子里,点开相册。
初秋落叶,照片里的她扎着丸子头,穿着橘色冲锋衣,下半身一条黑色半身裙,一点不会不伦不类,反而很元气活泼,正蹲在树下手撑着下巴看远处,一脸不高兴,一根修长白净的手指在镜头这边玩笑似的隔空戳她,而余照浑然不觉。
下一张是两个人的合照。
跟上一张出自同一背景,满是落叶的树林,盛寻穿着同款冲锋衣,扭转角度自己歪着头出镜,目光却凝在她身上,绵软的笑意根本遮不住,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纯净,仿佛眼睛里是自己的全世界。
偶尔会有瞧不出来意义的美食照、天空照,偶尔画面里只有她自己,但她总能在照片角落找到拍摄者故意伸出来的手指或者衣服袖子。
完全是情侣约会记录。
她嘴角抿着笑,快速略过,仔细挑甜甜的照片一张张发给自己,直到网速卡顿下意识甩甩手机,才想起来她是要定外卖的,连忙打开外卖软件随便选了个二人餐。
相册见底,余照惋惜地返回相簿,她庄重发誓,只是随手那么一滑,就看到了名叫已隐藏的项目,后面还缀着小小锁头。
盛寻的手机跟自己不同系统,她好奇点一下,下一秒就通过face id的解锁,眼前跳出来四五个视频。
她心虚地瞄一眼浴室的方向,小心翼翼点开第一个。
令她意外的是,视频的主人公居然是盛寻本人,他穿着一件柔软格子睡衣,早晨刚醒困倦地直揉眼睛,发现有人在拍自己,眯起眼睛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表情笑了。
余照跟着微笑,点开第二个。
“哥哥,你腰好细啊,再看看。”
他满面羞涩,不敢直视镜头,却听话地别开脸,掀起了自己刚套上的黑色卫衣,露出一截浅浅腹肌的细腰,随后镜头开始抖,是摄影师被抱过去亲到求饶了。
余照哼一声,给摄影师盖章变态,明明比自己小,喊他哥哥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下一个视频平和很多。
盛寻正看着远处跟她讲话,透过他的眼睛,她似乎能想到万丈霞光的落日奇景,发现这边没有回应,镜头里的人回望。
“你听了吗?圆圆。”
“什么?”
“我说。”他抿抿嘴,凑近一点镜头,眼睛亮晶晶的,“六十岁我们还要来这里旅游。”
她无比熟悉的嗓音回应:“那时候我们都是老头和老太太了,怎么爬得动山啊。”
余照鼓鼓脸颊,刚涌出来的眼泪马上就被下一个硬生生拍回去了。
视频里盛寻推开浴室门,耳朵红得滴血,扭着头以奇怪的姿势给她递浴巾。
“我接不到。”
他被迫走进来,轻声问:“给你放在哪儿?”
“你还没洗澡吧?”
“你洗完了我再来洗。”一句简短的话却支支吾吾。
画面里一只手舀水往他身上砸:“你衣服湿了。”
暗示到这份上,盛寻终于给她一个涨红的正脸,他不自在地揉搓后颈,像个皮薄馅大的灌汤包,内里的鲜美汤汁兀自加热沸腾,把他蒸得像是要烧红了。
“那..那你别拍了吧?”
“可我就想拍。”
余照翻个白眼,流氓,纯粹的流氓。
手机很快被白皙的手抢过去,镜头晃来晃去,最终定格在浴室天花板上,被无情掐断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她的手指微微犹豫,这是五个视频里时间最长的,三十五分钟。
盛寻似乎是坐在凳子里,背后看样子像衣帽间,画面很暗,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于衣柜里的led灯带,透过茶色玻璃后,明亮程度被削减几分。
余照纳闷地暂停视频,将手机亮度调到最高,才发现盛寻微微扬起的脸上,戴着一只纯黑眼罩,什么也看不见。
摄像师的角度...似乎是坐在他的腿上,因为一直偷笑,画面抖得不行。
“白衣服,黑眼罩..还得绑着手是吧?”盛寻语气了然,“但今天手别绑着了,凳子不安全,万一你没力气摔下去,我没法扶着你。”
画面失焦几秒,只余一声清脆的唇贴唇亲吻。
“到底是你哄我还是我哄你啊?我怎么觉得这样是我吃亏?”
即使蒙着眼睛,也全然不掩他的清俊,线条流利的下半张脸也好看得紧,属于她自己的纤细手掌沿着盛寻的平缓眉骨摩挲,慢慢向下滑,抚摸他的下颌。
“盛寻,如果我现在转身就跑怎么办?”
他难耐地往后仰头,将后脑搭在椅背上,轻声回应:“咱们家就这么大,你还能去哪儿?我要是追过去,这些福利可就没了,余小姐,过时不候。”
她被那句一本正经的“余小姐”逗笑,伸手将盛寻的肩膀往椅背上摁,摄像的视角拔高:“那你老实点。”
他细心叮嘱:“小心别磕到腿。”
浴室门骤然被拉开,余照慌张地连点屏幕,却不小心将已经暂停的视频再次播放,是盛寻闷闷的声音。
“别录到...自己....”
肩膀上搭着毛巾的盛寻瞧过来,看余照像是扔炸弹一样将自己的手机扔到床上,陷进绵软被子里,他面色如常地擦擦发梢上的水珠。
余照决定恶人先告状:“你手机里留着这种视频干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并不开口只是抬眼瞧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揶揄。
“我替你删了,净化心灵。”
她的手被按住,盛寻挑眉,甜甜的桂花香味随着他凑近逐渐浓郁,余照呼吸一窒,心脏狂跳。
“你删了我靠什么回味啊。”
“余小姐。”
余照吃饱喝足,吹干了头发,她睡觉习惯用被子卷着自己,只是此刻对酒店的被子多多少少有些洁癖,不愿意遮在脸上,只盖到腰附近。
于是她翻来覆去,睁着眼睛瞧盛寻的方向,他了然地拎起外套,掀开被子钻进来,用衣服遮住余照的肩膀,细心给她掖到下巴,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
“安心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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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5日,蝉鸣阵阵,光影在树枝嫩叶的缝隙里闪闪烁烁。
余照得到五万块奖金,第一想法就是给家里装个宽带,还拜托表哥替自己买笔记本电脑,在家里实现上网自由。
先下班的妈妈看到家里的变化,对此不满,她及时将协助安网以及护送电脑到家的表哥推出房间,去说服亲爱的小姨。
秦思博被迫参与辩论赛:“小姨,你们得跟上时代,以后家家户户都有宽带。”
“我知道,你们怕圆圆沉迷上网,我都没给她装游戏软件,一个都没有,再说英语的听力材料好多都是碟片的,拿笔记本听更方便,你们还能拿她电脑往储存卡里下歌,想听什么听什么。”
余照适时表决心:“对对对,我保证不拿电脑玩游戏。”
林美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嗔怪地推一下女儿的额头:“开学就高二了,长点心吧,要是补一个暑假的课,数学成绩还提不上去,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我肯定诚心对待数学,不辜负爸妈掏钱给我上补课班,我考清华!”
“还考清华呢,你这脑子也就考个地瓜。”
班里同学都是小学时就拥有自己的q\\q号,盛寻直到这个暑假才申请,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新奇体验。
【橘子:桂花圆圆,你这是什么网名啊?】
【桂花圆圆:桂花味的你。[笑脸]】
余照在屏幕这边咧嘴笑。
【橘子:神经病啊。】
【桂花圆圆:能开视频吗?】
余照立刻发出视频邀请,那边盛寻打开以后略微不自在地扒拉扒拉自己的刘海,又凑近了屏幕来看,眼神闪亮,像个好奇小猫。
“好神奇。”
他头戴着简约的黑色耳麦,直直盯着屏幕另一半余照的脸。
余照开口:“这镜头拍得我好黑呀。”
盛寻连连摇头:“跟你平时一样漂亮。”
“你说得好听。”余照端起马克杯,好奇看盛寻那边的背景,“你在家吗?用谁的电脑啊?”
“我爸的,我哥的是台式,不方便拿到我卧室里来。”他不习惯地将往下滑的耳麦调整一下,“我准备自己买一个,你的是什么型号?我买个一样的。”
“学人精。”
盛寻反而美滋滋的,神色里都是愉悦。
“只有你跟你哥在家吗?”
“嗯,爸妈都去工作了,我哥的卧室跟我对着门.....”
正说着旁边就横着伸过来半张脸,刘海都垂在半空中,俏皮眨了眨他流畅的柳叶眼:“嗨余照!”
知道荀铮听不见声音,余照笑着朝镜头挥挥手,屏幕正中央白白净净的盛寻拧起眉头。
“走开。”
“才不要。”荀铮说着就往盛寻身上一坐,跟他挤一个座椅,“把耳机给我,我跟余照聊聊天。”
盛寻当然不愿意给,两人打打闹闹荀铮还上嘴了,直到闹累,才跟盛寻分开,盛寻怒瞪他一眼,转回头。
“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说我跟我哥的卧室很近,正对门。”
瞧余照捧着脸看他们打闹,他羞涩起来:“他就喜欢跟我闹。”
余照放下撑着自己脸的手:“你哥逗你玩呢。”
“以后咱们俩上学的时候,只能这样见面了吗?”
“是啊,多方便,跟面对面说话没区别。”
他不高兴地垂下眼睛:“不喜欢,还是你在面前更好。”
那边背景音里响起夸张的咳嗽声,盛寻眉毛一拧,摘下耳机,几秒之后面色如常地坐了回来。
“我把我哥扔出去了。”
“不过你们俩在一起确实挺吵的,要是一起长大,两个你哥这种性格,叔叔阿姨肯定头疼,一个遛狗,一个撵鸡。”
他被余照诡异的形容逗得直捂自己的脸。
很有缘分的是,他家就在光远寺附近的同庆街,那时他跟在荀铮身后,从入户门的边上,怀揣新奇走上楼梯。
“爸妈住一楼,二楼是你和我的房间。”
荀铮边说着边打开二楼沿途的灯,宽敞走廊的尽头挂着艺术画,头顶射灯光线充足,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跃层结构的房子。
荀铮笑眯眯问:“这两间卧室结构一样,装修不一样,你喜欢哪一边?”
“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右边,左边这间原来打算装修成我的活动室和书房,后来你回来,爸说你的衣服都是深色的,所以给你选的家具都是挑深色。”
盛寻点点头:“那我住左边。”
他再次推开左边卧室门,进门就是浴室和厕所,入目之处都是浅灰和银灰的设计风格,冷淡耐看,荀铮的右边房间都是木质风,而他的都是金属材质。
他慢慢走进卧室中央,大床左边是尚空置的书桌与铁架,右边则是一大排整齐划一的储物柜。
盛寻一点点坐在床角,随后缓慢躺在柔软的床上,闻着被罩上的洗衣液芬芳,看天花板发愣。
“像做梦一样,我第一次有自己的卧室,以前从来不敢想,这卧室都快比昌平街那个房子大了,以前那里三小步就能贴到墙,但现在我能在卧室里前滚翻。”
余照惊奇:“你还会前滚翻?”
“我不会。”
“盛立业和牛翠英判了没有?”
“判一年,然后赔15万。”
“就一年?他们...”余照语塞,“他们差点毁了你一辈子。”
“我爸妈说,就算是一年,他们也会付出很多隐形的代价,至少工作保不住。”
“那人贩子呢?”
“还在抓,不止我这一桩,现在还有十几个经过她手倒卖的孩子,找到她就能找到那些孩子的下落。”
他的情况特殊,被拐卖多年辗转回家,为了能找到接收他学籍办入学的高中,父母忙碌好几天,最终成功将他的新户口与学籍一起转入江淮,随后马不停蹄去实验高中给他办借读的名额,为了能让他跟荀铮在同一个学校学习。
江淮第三实验高中吸纳的都是中考成绩头部生源,他这样的成绩进去,必然是垫底石头,于是妈妈给他找了两个家教老师,一个补文科,一个补理科,恰巧余照也在上数学补习班,两个人每天补课补得头晕脑胀,只有晚饭后有时间聊聊天。
可晚饭后余照的父母也下了班,她不能每天都待在电脑前面。
两个人就像有时差,他上线了只能看到灰色头像,还有余照的留言,他一一回复完,心里低落得厉害。
鼠标往上一划,两个人每天的聊天内容都只有吃了什么这种话题,让他涌上来一种奇怪的焦虑,抓不住什么的焦躁感。
这种焦躁只有在跟余照面对面笑一下后才会减轻一些。
余照正穿着修身衣裙,白色底色上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叶片,如同把茂密的春天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涂了点粉底,高中生也只有假期才能勉强打扮。
“你要出门?”
“嗯,陈欣雨约我去喝奶茶,那家还有招牌的蜜汁鸭脖也很好吃,上次我买了两袋回家。”
盛寻不出声,专注看她往自己的嘴唇上轻轻沾口红,过了几秒神色哀怨:“和陈欣雨见面有必要打扮得这么漂亮吗?”
余照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女生打扮可不是图给谁看的,是自我欣赏,懂吗?”
说完了她又闹着玩似的:“记住了啊,以后可不能这么说了,说这种直男发言你女朋友会跟你分手的。”
盛寻的嘴能挂油瓶,拄着脸一脸沮丧,想了想他又开口:“我最近做题还是...”
“我来不及了,盛寻,你给我发消息说。”
她急匆匆关视频前,凑近镜头给了他一个明媚笑脸,两只手在下巴附近挥挥与他再见,盛寻被笑容感染,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中午休息的时间还剩十五分钟,他连忙躺回被子里,想想余照的笑脸,歪着头睡着了。
大概是睡的时间太短,他下楼给下午补课的家教老师开门时,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闷滞停转,他做着题脑袋完全停止思考,只觉得困倦。
家教的老师在他身后翘着二郎腿玩手机,谢淑梅介绍可以叫他齐老师,察觉到他回头看,齐老师将手机啪地一合。
“看什么看?做完题了?”
盛寻摇摇头。
齐老师又重新翻开手机:“那就快点做。”
很快他的眉眼就露出笑意,显然是在跟别人发短信,一直抖脚,脚上的拖鞋都快甩下来了。
眼皮很沉重,他努力瞪大眼睛望着题,但是很显然,化学题的一堆符号让他头晕眼花。
“你做到哪儿了?”齐老师走近两步看看,“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做了?”
他继续摇头。
齐老师叹了口气,捏起卷子:“这第一题就错了,我上次不给你讲了吗?下列电离方程式错误的是....”
齐老师的语速很快,盛寻努力去听他为什么排除错误答案,瞧见盛寻的表情,齐老师无语地将凳子拽近一点。
“真服了,不知道是不是傻子。”
盛寻捏着笔的手握紧了一些。
吃晚饭的时候,因为近期学习成果不佳,他难受的没怎么吃进去,而谢淑梅留齐老师在家里吃晚饭,探讨盛寻的成绩。
“荀钰数学还勉强,”齐老师讲着,“物理化学都不行,生物相比其他两个强一些。”
谢淑梅听了点头:“那就麻烦小齐老师多费心教教他。”
“这倒好说,主要是我看荀钰这心思都不在学习上。”
盛寻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没有讲话。
“有的知识点,讲好几遍他还是听不懂,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听不懂,他就是不往脑子里进。”
聊天框里是余照分享的今日份奶茶图片,甚至还有一张她的自拍照,看着就很快乐,于是他双手放在键盘上,夸赞余照的自拍很漂亮,又问她奶茶好不好喝。
等到余照快速回复问他今天怎么样的时候,他想了很久,然后在键盘上敲。
【桂花圆圆:挺好的。】
黄昏时分,小区里的路灯柔柔亮起来。
他慢吞吞往小区外面的超市走,空气泛着蒸腾的热,拉开冰柜的玻璃门,拿起一瓶泛着白雾的可乐结账。
出来时暂时不想回家,就在这对他来说其实很陌生的小区广场上坐着,伸展开腿,在木椅上看落下去的耀眼太阳。
持续发呆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他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绽放笑意。
“盛寻,你今天好怪啊,你是不是不开心?”
盛寻的眼底快速蒙起一汪水雾,余照这么一问,他就是突如其来的很委屈,但他总不能跟余照哭哭啼啼,于是他瞪大了眼睛将眼泪逼回去。
“没有,就是..就是感觉自己好笨啊,怎么都学不会,听不懂。”
“做题吗?”
“嗯,我一页练习题能做得上来一道都难得。”
“不会的话可以让家教老师多给你讲几遍啊,不是就对着你一个学生吗?我上的补课班二十五个人呢,有人没听懂都会直接开口让老师再讲一遍,老师也从来不会拒绝,你别怕问,你父母给他钱,他就有义务在你有疑问的时候给你解答,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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