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 by燃秋夜
燃秋夜  发于:2024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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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美珍立刻反驳:“那怎么行啊?先不说万一坏了被水冲走没鞋穿怎么办,就说那水,浑成那样,多脏,直接接触到脚你知道里面有什么细菌吗?”
余照弯腰提鞋,看到余飞跃默默将自己的人字拖放回去,就偷笑。
出了门,余飞跃在单元门口蹲下来。
“来,爸背着你走,别把你鞋弄湿了。”
余照在爸爸的背上撑起伞,发现被爱会化作心底的底气,这就是自信的根源。
这也是她分析出来盛寻跟荀铮明明是双胞胎,性格却天差地别的根本原因,盛寻的心是空荡荡的,茫然一片,而荀铮在关爱里长大,在爱里浸泡,是快乐自信的小树苗。
基因自带的性格固然占比很大,后期的成长环境却也对性格发展影响颇深,没有得到过爱的孩子,是不太会有自信的。
这天的暴雨让全市交通系统瘫痪,公交停在站台上,司机急吼吼地喊:“快上车!”
等到乘客都湿漉漉走上来,抱怨潮湿天气,司机才关上前门,开口解释。
“我现在不敢熄火啊,熄火就误在这里了。”
公交缓缓破开水面向前开,余照坐在公交里,看地面上一圈圈黄褐色的水波纹,远处一辆白色私家车已经开不动,在积水里茫然打着双闪。
这不断倾泻的雨将它困在原地,被来势汹汹的洪流裹挟。
【盛寻:你在这,王梓在这,顾江帆也在这,我所有的朋友都在这,我不走。】
【余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板着脸将手机塞回衣服兜里,建议爸爸别下车,直接坐到交通枢纽返程,自己撑开小花伞往学校门口走。
【盛寻:别让我走,我不愿意。】
【余照:这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儿,而是你应该回去,你懂不懂什么叫应该。】
【余照:你知道阿姨怎么说吗?她说你要是不愿意跟他们回去,那她就留在这陪你,三年,你爸妈要分居两地,你哥平时见不到妈妈,你心里好过?】
【余照:再说你的户口变成了江淮的,你就算勉强留在这上学,高考时候也得回去,你做过江淮的题吧?比咱们省的题难多了,你临时回去能考什么好成绩?住校对你的成绩一点帮助都没有,肯定会拖后腿。】
【盛寻:你不讲道理。】
要不是在教室,余照真的会打过去质问,她怎么不讲道理?
【盛寻:我说句真心的,我想陪着你,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别赶我走。】
她睫毛翕动,将手机扔进桌洞里,如同扔掉烫手山芋。
午饭后顾江帆难得没有回寝室睡觉,而是与余照一起回到了教室,听窗外暴雨如注。
“跟盛寻生气啦?”
她没看小说,趴在自己的桌上,看样子是想要谈心的。
余照颓丧地背靠墙,阴雨天气全身都湿漉漉的,她将自己出门时被雨拍湿的校服裤脚抻一抻,没有否认。
“你怎么知道?”
“某些人得不到回复,所以慌了来问我呗。”
“哼。”
余照瞧顾江帆将笔袋都倒空,有一根油性笔咕噜咕噜滚下来,她便伸手挡住,顾江帆神经质地往回收,没有章法,胡乱塞,与她平日里爱惜的样子全然不同。
“盛寻现在住哪儿呢?”
余照笑笑:“跟他爸妈一起在假日酒店,兼职都辞掉了,也不好意思再租那间出租房。”
“嗯。”
时钟绕了半圈,顾江帆将校服领子拉开一些,随意开口:“圆圆,有点困了,我睡一会儿。”
余照轻手轻脚趴回自己桌上,阴雨天寒气重,直到把盛寻的校服也披在肩上才回暖几分。
【余照:没得商量,要么你回家,要么从此以后咱们一句话不说。】
教室的窗敞开,湿润水汽顿时涌进。
这场缠绵许久的雨在午后三点暂停,害怕走读生太晚回家遇到危险,他们被允许不上今晚的自习,立刻回家。
余照以为盛寻没再回复是认输,结果出校门就看到这人正在路边等她,感情是当面吵架来了。
她正正神色,面无表情地路过盛寻,然后...书包带子被人轻轻拉住了。
“听说晚自习取消了,一起吃饭吧?”
余照沉默着回头瞧他。
等待他说些别的,比如他的抉择,他嘴角绷直,眼睛全睁的时候,双眼皮仅能看到眼尾的部分,瞳仁黑亮,带着点奇异的执拗。
“你以前说,我有不高兴的地方要说出来,现在我说了,可你不理我。”
盛寻甚至有点委屈,余照见状转身就走,察觉到有人追上来与她并肩。
“你替所有人都想了,我爸妈分居不行,我哥见不到我妈不行,那我呢?你想过我吗?”
“为什么不理我?”
“要么你回家,要么咱们一句话都不说。”
盛寻霎时气笑了,使点劲拽着余照的书包带,不许她继续向前走,余照顿时炸毛,扭身狠狠地拍他手背,清脆一声响,盛寻眉头都没皱一下。
“饿不饿?一起吃晚饭?”
“你神经病吧!”
这人真是疯了,即使被骂也笑得开怀,余照不错眼地瞪着他,换来对面人一个无辜的歪歪头。
“我好饿,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高中生似乎都对油炸食品情有独钟,余照和盛寻对坐在快餐店的窗边,恰巧目光交汇到一处,是相似的、各持己见谁也不让的神情,她立刻扭脸瞧窗外。
树叶被雨打湿,软踏踏陷进泥水里,被一双双鞋底碾过,露出脉络,却无可奈何。
“盛寻,你会玩象棋吗?”
这话题转得没头没脑,盛寻一时间没理解她的意思。
“我觉得,如果我们都生活在棋盘上,那我就像是里面的卒,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站在你面前,永远不可以后退,直到你赢得棋局。”
“我没听懂。”
“你回家,我们就赢了,我的负担也能放下。”
“所以你对我一点舍不得都没有吗?你巴不得让我赶紧走?”
“随你怎么想。”
只是停顿了两秒,余照彻底压不住火气:“我跟你说父母、说成绩、说升学,你在这我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因为我在意这个。”
那一瞬间,看他悲戚的神色,余照彻底愣住,相比她的事事追求理性思考、在两方博弈里永远坚定选择理性不同,盛寻更在意感情。
她搓搓眉心,发觉自己的应对策略有问题,于是拿起可乐杯灌了一口。
“你回家了,咱们也能见面,假期的时候你就回来玩啊,寒暑假一两个月,你难道待不够吗?”
盛寻秒回答:“不够,我想每天都能坐在教室里看见你。”
“那你干脆收拾行李住到我家来算了。”
余照正要继续阴阳怪气,但看他因为吃到双层牛肉堡微微睁大的欣喜双眼,又瞬间心软,那神情只短暂出现了一秒,似乎是在说这么好吃。
“你想不想跟我考同一个大学?”
“当然想,但我的成绩....只能跟你考同一个城市吧。”
“盛寻,你现在这样,叫意气用事。每个省的高考分数线都不一样,大部分学校招生计划都会向本省的生源倾斜,你想想你的成绩,临时回去高考,你考得出江淮吗?如果分数很低,你根本就不可能跟我在同一个城市。”
盛寻羞愧地低下了头。
“阿姨说了,回去你重新读高一,比我多出来一年的时间来学习,上学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反正你选吧,要么你留在这,咱们以后见不到面,要么暂时分开三年,然后....”
她克制地没有说下去,看盛寻的睫毛乱颤,显然是在纠结动摇,任哪个正常人也不会抛弃光明未来而去选择短暂相聚吧。
就差再推一把了,余照决定攻心为上。
“把这三年熬过了,以后咱们就能继续见面。”
“虽然人离得远,但是心永远在一起。”盛寻咳嗽起来,似乎没想到余照会这样说。
“行不行?”
余照的语气已经降下来了,这种时候再不顺着杆往下爬,就会错失良机。
盛寻抬起手掌:“那我也有个要求..不对,好几个要求。”
“你先说,我看情况。”
“第一个就是,我想待到8月1号。”
余照想了想,点头。
“行,到时候不许反悔。”
盛寻往嘴里塞一块鸡米花,腮边鼓鼓像个小仓鼠,边嚼边思索:“第二个就是,不能和我断联系,尤其是今天这种把我当空气,压根不理我,不可以。”
“只要你不惹我生气。”
“第三个要求,不许跟荀铮私下聊天,我发现你们俩q\q好友都加上了,我都没有,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通过我传话。”
余照简直想翻白眼:“他是你哥,亲哥。”
盛寻用瘪嘴代替了他的回答,把余照看得想笑。
“行,我答应你,不跟他说话,还有没有要求?”
“剩下的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再说,我明明是来劝你的,结果被你劝动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考虑现实,所以你就会失败。”
盛寻闻言皱皱鼻子。
还剩半个月,受限的时间总是让人分外珍惜,余照决定跟盛寻一起步行回家,距离她家宏光花园还有几条街,两个人在路边沉默了。
这条路单行,积水蔓延到步行道,踩进去怕是要没过脚腕。
盛寻迟疑一下,弯腰挽裤脚。
“我背你过去。”
余照一阵脸热,发现盛寻的耳朵也是涨红的,她强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伸手搭上了盛寻的肩,为了避嫌,她把手紧紧攥着。
“沉吗?”
“一点都不沉,你应该多吃点。”
“沉也不许说。”
“好,但是真的不沉。”
余照隔着皮肤感受到他的细微颤动,快速眨眨眼:“慢点走,你迈出去踩实,再迈下一步...别把我摔到了。”
盛寻也不知道有什么开心的,一直傻乐。
“我怀疑水里有车牌。”
“有什么?”
“车牌,雨天的话,很多车牌都会被水冲下来。我初中的时候,学校外面有家超市,雨天一过就在门外挂着他们捡回来的车牌,需要车主花钱从捞的人手里买回来。”
盛寻轻轻问:“还得花钱?”
“嗯,捞的人会觉得自己付出劳动了,你得给辛苦费,车主觉得本来就是我的,凭什么你捡起来我还得给钱?总之各有各的道理,每到那种时候,超市外面都很热闹,天天吵架。”
盛寻受教般点点头:“那下次下大雨的时候,咱们出来捞车牌。”
明显是在逗她,余照捶他肩膀:“胡说八道。”
鞋子浸水,走起路的声音让他联想到小孩穿的响底鞋,盛寻傻笑着摸了下后颈,贪恋他们曾相贴的温度,满面春色地拽开酒店玻璃门,笑容僵硬在脸上。
“哎!老盛头子!快起来!盛寻回来了!”
“盛寻哪,想死姥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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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余照:你知道长久在一起的相处之道是什么吗? 盛寻:(眼神发亮)请赐教。 余照:将废话进行到底,废话越多,感情越深。 盛寻:懂了,这就开始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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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立业和牛翠英两家亲戚在盛寻惊诧的眼神里哗啦啦涌过来,七嘴八舌的。
“盛寻呐,你说见你一面咋这么费劲,这十几年姥姥掏心掏肺地对你,是不?”
老太太刚抹一把眼泪,还没来得及再打亲情牌,就被身后盛立业的大哥,也就是他曾经的大爷拽到身后。
“盛寻,大爷今天来求你点事儿,你看你有时间跟我们聊聊不?我们这几个人等你一下午,都岁数不小了,你好歹也给我们留点面子。”
这一圈五个人都是他曾经的家人,爷爷、奶奶、大爷、姥姥、大舅,明明是熟悉无比的脸,但他们的表情却那么谦卑,那样陌生。
他心底冷笑,还不是因为自己家告了盛立业和牛翠英。
他们这时才明白,买孩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可能面临三年以下的牢狱之灾,更别提还有二十万的精神损失费,既要钱又要剥夺他们的自由,顿时哭天抹泪。
这帮人看似对他和蔼可亲,实则恨不得把他撕了。
盛寻加大些音量,盖住七嘴八舌的招呼:“你们有事儿跟我爸妈说。”
瞧见他要走,大舅着急得满头冒汗,连忙拽住他胳膊,盛寻挣扎两下没睁开,怒目瞧他:“你什么意思?”
老太太连忙也来抱他的胳膊:“警察都说了,要是你能出..那叫啥?”
“谅解书!”
“对对,谅解书,你要是能出的话,说不定他们俩不用坐牢。”
他郁闷至极地喊了几句放开,丝毫未起效,而烦躁从心口滋生出来,吧台后的服务员把这当做家庭矛盾,甚至还在看戏,没有制止。
他扬起下巴:“帮我给5008的客人打个电话,让他们快点下楼。”
“哎呦你这孩子....”
这段时间他们没少跟荀自强和谢淑梅打交道,那叫一个不近人情,要不是那条路堵死,他们也不用千方百计蹲盛寻。
“盛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俩吧,你说你爸妈....”
“我爸妈在楼上呢。”
“是,我老弟和弟妹这事儿错了。”大爷咬牙,腮边的肉都在抖,“你就给他们个机会,他们都快五十岁了,再没几年退休的人了,让他们蹲监狱去,我们谁能忍心?”
这话一出口,姥姥尖利地嚎一声:“我的命苦哇...盛寻呐,我给你跪下,我这张老脸也不要了,我给你跪下....”
奶奶连忙去拦着,做伤心涕零状:“老姐们儿,何苦啊。”
爷爷指着颤巍巍要下跪的姥姥怒斥:“盛寻!你但凡有点良心,你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姥下跪求你!”
简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出接一出。
他头疼地揉揉额头,隐约听见电梯的一声清脆叮响,连忙用求救的眼神望向电梯口。
谢淑梅称得上是杀气腾腾飞奔过来的,身后的荀自强一边提鞋一边往这赶,到附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盛寻从大舅的禁锢中解救出来。
“你们胆大包天了!”
谢淑梅头发都没梳,长卷发散乱在胸前,怒气冲天:“我警告过你们,谁也不许来找我儿子,你们是不是还嫌告得轻?”
“那也没有要二十万的。”爷爷拄着拐棍嚷嚷,“你家指望孩子发财呢?”
谢淑梅伸手止住这充斥恶意的话头:“不用多说,这事儿自然有法律裁定,现在,我请你们立刻离开这,如果你们赖着不走,我就给负责这事儿的王警官打电话,那就谁都别想走了。”
“别这样,咱有事儿好说好商量。”
大爷向来自诩有几分赚钱的能力,在家里说一不二,见谢淑梅和荀自强夫妇冷肃的眉眼,把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爸拉到后面去,赔上笑脸。
“两位看,咱能不能找个地方,心平气和地聊聊孩子的事儿....”
荀自强开口:“我们家的孩子不劳大家费心。”
大爷搓搓手,也不再打着关心盛寻的旗号,直接示弱。
“我们都是穷苦人家,这一下子让我们掏这么多罚款,我们真是....”
“93年能拿出来七千块买孩子,现在拿不出二十万精神损失费?”
“真是误会,那七千块钱其实是我借我老弟的,那年我捣鼓点小电器....我看你们都是大老板,一天说不定都赚到二十万了,咱就高抬贵手,也给这两个犯错的人一点活路,就当积德,发善心了,行不?”
“我们积德?”谢淑梅反问,“因为你们,我差点一辈子也不知道我的儿子,我甚至没抱过他!我都不敢想这些年,他在你们家的时候,生病了怎么办?不开心了怎么办?需要爸妈的时候怎么办?”
空荡荡的大堂安静下来,只剩下谢淑梅字字铿锵的质问:“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善待我儿子了吗?我好好的孩子,要是在我身边长大,根本不会受到这么多的苦,过得这么难。”
“但凡你们对他好一点,我们都不会这样绝情。”
“二十万多吗?”
“是,我们家不缺这二十万,但我们一定坚持要这些赔偿,为了给你们一个教训。”
“你们掏钱心疼,我们家丢了孩子十几年,比你们疼一万倍!”
离别在盛寻的眼泪里到来了,哪怕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迎来这一天。
余照哭笑不得地坐在床边,看盛寻坐在地板上,胳膊搂着自己的腿肚,泪眼婆娑,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流,抽抽噎噎,可怜得要命。
“别哭了,盛寻,我发现你脑袋上总有根头发翘起来。”
此时只有自己沉浸在离别的气氛里,盛寻控诉地用额头撞了一下余照的膝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垂落。
“别管头发了,你现在还能笑出来?”
余照耸耸肩:“我可能是情绪有延迟,说不定等一会儿我就开始哭了。”
盛寻闻言用掌根揩过脸颊:“骗子..但你还是别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寒假我就回来跟你一起过年。”
“随你,我听阿姨说,他们两家的亲戚最近又纠缠你?”
“嗯,反正我不会出谅解书,谁劝也不行。”
“他们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
“不知道,大概是谁路过瞧见了吧,反正堵我多少次都没用。”
盛寻难得硬气,余照觉得好笑,忍不住逗他:“那要是我劝呢?”
青春期女孩似乎都喜欢通过双标行为来验证在意,待你不同,自然是将你放在了心里。
盛寻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傻乐。
“你才不会劝,因为你跟我是同一边的,但你要是真的劝,那我就....”
他挺直些脊背,笑意盈满:“奴才接旨。”
“神经病。”余照笑够了,稍微正正神色,“昨天王叔叔带着叔叔阿姨去我家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盛寻点点头:“我也想去,他们不带我,说我是小孩。”
“我也不在,等他们离开,我妈在果篮里发现了五万块钱,立刻追到派出所去还,但王叔叔说这是真心感谢我的,感谢我见义勇为。”
“留着吧。”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妈把我骂了一顿,说我闷声干大事,不跟家长说,不过听说你回家,我妈高兴坏了。”
“相对的,我妈把这笔钱都给我了,说接下来的两年我生活费跟零花钱取消,让我花自己的见义勇为奖金。”
“花吧,我妈给我办了张银行卡,以后我每个月的零花钱都给你花,反正我也用不到。”
“您那零花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已经想好要拿这钱买什么了。”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买什么?”
“保密。”
余照仰身将自己的包带勾过来,摸索出一个信封递给他,叮嘱他回家再看。
好说歹说,盛寻还是按时跟在谢淑梅身后上了车,用湿漉漉的眼神不舍瞧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上回家的路。
飞机座位很窄,谢淑梅裹着毯子歪头瞌睡,盛寻瞧见,坐直一点用肩膀给妈妈撑着头,将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信封从兜里抽出来,轻轻地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里面是两张细心叠放好的蓝色信纸,盛寻舔舔嘴唇,垂眼从第一行开始看。
【盛寻,我想了很久分别的时候要跟你说什么。
我其实是很不擅长告别的人,但我后来想,还是写信吧,比抱头痛哭合适,写信是一种迟缓的、保鲜期很久的表达方式,不管未来你什么时候打开这封信,都会与此刻同感。
人活在世界上,总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儿,你现在回家,就是这样,你属于那个地方,你该回去生活,你的人生翻过了新的一页,把这里的难过都忘了吧。】
盛寻闭着眼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你以为很漫长的三年,可能眨眼之后就到了,时间流逝飞快,也许我们来不及展开想象。
我偶尔也会迷茫,怀疑自己是否选择正确。
后来我又发现,预设太多只会影响我们对快乐的感受,我们该做的,只有洒脱生活,不要去纠结对错,不要去懊悔选择,我们遵循当下的本心就好。】
【至于你我之间,我们从没聊过这件事,何尝不是默契的一种呢?
保持距离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儿,我们遇见得太早了,想要走到最后就会变得很难,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现实是一种可怕的怪物,即使每天见面,也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分道扬镳。】
【所以别着急,慢慢长大吧,等到我们足够成熟,拥有将别人妥善放在心里的能力时,那时候的我们一定能走得更远,此时,我们相聚要珍惜,分别要坦然,这是我比你多活了14个月的宝贵人生体验。】
盛寻破涕为笑,飙出眼泪。
【接下来就是重点,希望你好好学习。
将生活的重心挪到成绩上来,这真的很重要,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我真的死不瞑目,为了防止我三百年后挖出来还睁着眼睛,好好学习吧哥。(也好好练字,你的字一言难尽,写字不好看很影响人的气质。)】
“寻寻,你笑什么呢?”
他肩膀乱抖把谢淑梅吵醒了,他连忙低声说没事儿。
【回到家里,你会拥有很多家人,也会有更多的人爱你,我替你感到高兴。
然后你就会看到,世界精彩又奇妙,会有很多新奇的体验,至于什么东西对你来说更重要那就是你要自己去追寻的课题了,我猜你看到这一定哭了八次,那只能证明我是个学文科的好苗子。】
【前方是我们都难以预测的无名道路,但我想,勇敢去走吧,我很有耐心的,我会尽我所能陪着你。】
【祝你前路似锦,祝你一路平安。】
【余照。】
盛寻含着滚烫的眼泪,在她的名字上轻轻印自己的嘴唇,将自己无声的回应与宣誓缄默在透明的吻痕里。
世界很大,但有缘分人会数次相见,绝不会走散,他们拥有了一个全新且充满希望的开始。
余照觉得释然和轻松,迎着朝阳缓步回家。
突然,柏油路面弯曲拱起,她心脏骤停,一脚踏进莫名其妙出现的井盖里,掉了进去,非常想要失声尖叫。
她打冷颤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被一个温暖怀抱紧紧护着。
余照连忙从他怀里钻出来,看盛寻慵懒迷茫的困倦脸,脸颊越来越烫。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了,她慌乱地把手压在锁骨上,瞧见盛寻伸来搂她的胳膊,嗔怪地拍他一下,这下终于把盛寻的睡意打散。
“做噩梦了?”
声音还是微哑的,却依旧温柔清晰,这下她连耳尖都红透了。
“出去。”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你出去,快点出去。”
盛寻抱着被子被推出卧室,卧室门在自己鼻尖前毫不留情合上,他挠挠头,呆愣又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干脆去沙发上拿个抱枕走回来,被子一裹,蜷在余照的卧室门边没心没肺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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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老婆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2019年8月5日。
余照缠绵许久的伤风感冒终于见好,一边晒太阳一边懒洋洋地拧干抹布去擦窗沿,听到家门轻响,一阵窸窸窣窣,她转头就问:“什么时候把甜甜接回来?”
进门的荀钰脸颊被热烈太阳晒成了粉色,闻言笑笑:“再过两天。”
“我都有点想她了,快点把她接回来吧。”
“那我明天就去。”
荀钰把她手里的抹布抢过来,自己代替她擦。
余照只能瞟他的袖口发呆,发现这人很喜欢把t恤的半袖袖口卷起一圈,露出并不粗壮却肌肉坚实的手臂,皮肤依旧白净,只是没十几岁那种嫩得掐出水的质感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哑光不少。
那截白净的胳膊上,此刻有一道鲜红淤痕,像是他曾用胳膊去挡门却被夹住留下的痕迹。
“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刮哪儿了吧。”
他神情丝毫未变掏出手机。
“给我妈发个视频,瞧瞧孩子干嘛呢?”
虽然知道他在找话岔开自己的问题,余照却没多说,毕竟她是真的很想孩子。
“快来呀余茜宝宝。”谢淑梅招呼,“快来看看谁给你打电话了?”
小女孩柔软的脸颊占据整个屏幕,她纤长卷翘的睫毛眨一眨,分辨出屏幕对面的人是谁,就扬起灿烂笑脸,露出几颗乳牙,惊喜地开口:“妈妈!”
“你干嘛呢?”
小女孩伸出白白胖胖的短手指,指向屏幕外。
“莓莓。”
余照没听懂她说什么,荀钰连忙解释:“一只胖猫,叫草莓,是我养的。”
考虑到老板就在另一边听着,余照说了几句就不好意思地把手机还给荀钰,没想到这人更干脆,挂电话前只留下了一句:“妈,我明天去接孩子,先不说了。”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热夏已至,余照开冰箱门,掏出矿泉水瓶递给荀钰,看他因为喝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别扭移开眼睛,看自己家餐桌上的隔热垫。
“刚才谢律师叫甜甜什么?”
“啊..甜甜的大名,我妈说家里人都喊小名,等孩子上幼儿园不能适应,所以她坚持喊大名。”
“余茜?”
“嗯,你起的。”
荀钰笑起来,端着略微浑浊的水盆走到厕所去,打了一盆清水回来。
“孩子大名是你起的,小名是我起的,我只希望她一生都能甜甜蜜蜜,不吃苦。”
“挺好。”她轻轻回应。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跟隔壁病房的人坐在走廊里聊天,她老公特别好笑,因为一条朋友圈,他们吵了三天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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