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万人迷总被觊觎(快穿)—— by喜鹊鸣枝
喜鹊鸣枝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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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辉看着她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可怜,心下微微一动,正想快步走上前去,二皇子朱佑瑭已先他一步走到了李正玉身边。
“李提督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曲星,真是伶牙俐齿。”朱佑瑭道。
这是他第一次离这个人这么近,她着一身绛色武将服,腰束得极窄,容貌清艳绝伦,如花树堆雪,女相却不女气。皮肤如同玉石般莹润,狭长的丹凤眼冷淡又多情,矛盾至极,微微抬眼看人的时候令人心头升起一股细细密密的酥麻。
若不是他直得不能再直,恐怕也会被这个人的姿容所惑。
不等李正玉回应,他又接着说道:“你与姑姑有什么仇怨吗?”
他上次误以为李正玉与四皇子关系密切,因此号召人弹劾他,此事被昭华长公主知道了,便非常直白地显露出了想要与他联手的意愿。
昭华长公主的心思早已是人尽皆知,他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想看李正玉露出窘迫的表情。
李正玉暗骂一声这个女人怎么阴魂不散,面上仍然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思绪却不由飘远。
昭华长公主至今仍未对她断念,而如今她手上已有了势力,连家人都能保护的密不透风,更遑论自己。她无机可趁,想要以势压人也难以做到,便采用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手段。
她所在的宴会,昭华必定也会出现在首座笑盈盈望向她。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也时常将马车停在那里。奇玩、古籍、名画流水一般从公主府送到李府,被她的属下拦截下来的迷药、禁药,更是能药倒一头大象。
上个月的一次宴会上,她身边得用的人终于被昭华长公主钻到空子施巧计支开了,昭华连药都不下了,想直接对她用强,差点儿被她用刀子刮花了脸。
她明明已凶名赫赫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是抱有她是个文弱书生能被她单手拿捏的幻想呢?如果不是不想暴露身份,真想脱衣服吓死这个诡计多端的直女。
这难道就是朱家人的劣根性吗?想到二皇子也是姓朱的,更是害死原身的罪魁祸首,李正玉心中火气也上来了,冷声道:“殿下的问题恕臣没有办法回答。臣还有公务要处理,怕是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告辞。”
说罢,她便快步离开了,留给朱佑瑭一个背影。
朱佑瑭愣在原地,他刚才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吧?这个李大人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古怪,他好歹是一个皇子,她连敷衍一下自己都不愿意吗?
朱佑辉见到这一幕,摇头失笑。温如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秋天。期间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无论举办的人是谁,李正玉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就随便走个过场。不管昭华长公主在不在场,她是滴酒不沾,一块糕点都不吃,一杯茶水都不喝碰。
有时候不仅能见到昭华长公主,朱佑辉也在场,那可真是晦气加倍。
众人一派和乐的景象,李正玉在其中冷着一张脸,十分格格不入,这让许多人都不由有些恍惚,尤其是她曾经的同僚,只觉得曾经那个温润如玉、时常面带微笑、将每个人都照顾得妥帖的小李大人像是被他们抛在旧时光中的另一个人。
就连皇帝也时常劝她,不想去的地方可以不去,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但最好多笑笑。
“笑口常开,好运自然来。”朱庭瑄将这句俗语说出口,自己先摇了摇头。
曾经的李正玉,在赴宴的时候笑,在赏花观景的时候笑,与自己对弈的时候,她总是笑着叹气:“陛下的棋艺又精进了,臣总想着能赢一次,陛下能否让让臣?”
现在的李正玉,只在杀人和用刑时发自内心地笑,其余的时候,都是冷笑。

第15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五)(捉河蟹)
“秋猎的时候,你跟在朕身边。这可是个散心的好机会。”朱庭瑄知道自己问心有愧,所以对李正玉,他总是珍视再珍视,觉得再如何宠溺都不为过。
大新百年难得一遇的文曲星、未来的阁臣、众大臣抱以厚望的文坛新星,可以是皇帝最倚重的臣子,但注定不可能真正完完全全属于皇帝。
但一颗蒙尘的星、一把染血的刀、一个没了自己的庇佑便会被人们的仇恨与愤怒撕碎的西厂提督,一个生存与手中权力都仰仗于他的人,将会完完整整属于他。
他的温如永远不会知道,在他宣布要重启东西两厂的那一刻,她成为自己禁|脔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他可能毁了一个未来的名臣,也许吧,但是人就会有私心,有些人选择放纵,有些人选择忍耐。
他是皇帝,不是圣人。
“朕让人为你做的衣服里就有骑装,今天就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朱庭瑄笑道。
李正玉没有推辞,虽有宫人伺候,但不需要脱去里衣,她伪装得极为精细,没有暴露的风险。
朱庭瑄在外面等着,李正玉随宫女去里间试衣。一个宫女帮她解开腰带,脱去外层的衣服,另一个宫女从站在旁边的宫女手中举着的托盘里将骑装拿起,轻轻展开。
朱庭瑄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的声音在李正玉身后响起:“你们出去吧,笨手笨脚的。”
李正玉心下一惊。她身量颇高,长身玉立,但依旧比朱庭瑄矮了小半个头。朱庭瑄从宫女手中接过骑装和腰带,走到李正玉面前,将衣服披在她的肩头,又抬起她的两条胳膊塞进袖子里。
他们两人挨得有些太近,呼吸交织,系腰带的时候,朱庭瑄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双手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腰间,李正玉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却被朱庭瑄拽着腰带拉了回去。
她极力稳住身形,低垂着眸子,勉强维持平静。
“你好像又清瘦了。”朱庭瑄的动作算得上克制,但依旧让李正玉觉得不自在,“这衣服很衬你,你穿红色极为好看。”
他低头细心为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将领子捋顺,那双向来威严的眼睛里流淌着如春日的溪水般清澈柔和的情意。
他以为自己唐突的举动会让李正玉有些害羞,没想到她脸都不红一下,心中颇觉遗憾。
“头发也重新梳一下吧。”朱庭瑄笑道,伸手去解李正玉的发髻。
李正玉没来得及护住,一头青丝披散了下来。
朱庭瑄含笑望着她的眼睛,如愿以偿地在其中看到了气恼。
他想在李正玉的眼睛里看到情绪,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淡漠与死寂。
“别担心,朕很会梳头的。”他曾特意练习过,为这个人梳头束发的场景,更是在脑海中预演了无数遍。
朱庭瑄将李正玉扶到桌前坐下,调整了桌上铜镜的摆放位置,镜子被打磨得非常光滑,将李正玉的容貌映照得很清晰。
她那幅冷淡的表情在镜中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李正玉的头发很长,虽然发质很好,也受到了精心养护,但依旧打了几个结。朱庭瑄细心解着,像是在解这世上最难的谜题。
“痛吗?”朱庭瑄问道。
李正玉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朱庭瑄突然意识到自从他进来之后,李正玉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温如,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他到底还是轻声问了出来。手上却没有停,梳子和手交错在李正玉的发间穿梭着。
然后他就听到了李正玉的回答。
“臣太感动了。陛下待臣如子侄,臣不知该如何报答陛下,因而一时无言。”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停了下来,李正玉轻轻侧身问道,“陛下,怎么了?”
朱庭瑄觉得自己手中的梳子似有千斤重,两手也如同注了铁一般。李正玉的语气里似乎有几分讥讽,但仔细回想,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老了。
他像李正玉这么大的时候,她不过才刚刚出生,等他垂垂老矣的时候,她还正值壮年。
他的确可以不计后果地满足自己的私心,但这个人的心,这个人的爱,他又怎么可能不去奢望呢?
她这样年轻俊美,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为她倾倒的人数不胜数,她有太多太多的选择。
有那么多美丽的蝴蝶绕着这朵年轻又张扬的花儿飞舞,这朵含苞待放的花,又怎么会在意那个早已不再年轻的园丁?
向来看轻天下英雄的他,在所爱面前,也会觉得己身卑微。
默然片刻,朱庭瑄又缓缓动作起来,他将头发梳好,观察镜中李正玉的表情,想看她是否满意。
见他梳完,刚才如泥胎木像般一言不发任他摆弄的李正玉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会动也会说话了,揽镜自照,将朱庭瑄的审美水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陛下可谓是完人,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连给人穿衣梳头都如此擅长。”话毕,她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怎么能用下人才应该擅长的事来夸皇帝呢?又补充道,“臣的意思是………”
见李正玉有些词穷,朱庭瑄不忍她纠结,安慰道:“朕知晓你的意思,朕都明白。”
不,你不知道。
你们朱家人是很绝的,难道她是什么姓朱的诱捕器不成?
如果不造反,她还能保住自己吗?想想最坏的结果,李正玉竟有些不寒而栗。
系统小声道:“宿主,朱庭瑄对你这么好,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你或者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老想着造反呢?和他在一起不就可以使用他的权力了吗?”
李正玉在脑海中回道:“你也说了,那是他的权力。自古君王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情爱的保质期能有多久?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至于他对我很好……系统,我们待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吗?”
“皇位面前,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而我只会是最先动手的那个人。”
朱庭瑄这种充满了占有欲的好,还盖不过她对权力的欲望。
心中野火,人间权势,终南山上风。
世间权势最是迷人眼啊,她一介俗人,堪不破看不透,很正常。如果能熄灭这心中野火,她早就在终南山上得道了,还做什么任务,创什么运朝?
“这怎么能一样。”系统不敢大声反驳,小声嘀咕道,“人家是夺嫡,你这是造反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正玉心下好笑,“我并不是一个符合普世道德标准的人,也不想符合,你慢慢习惯吧。”
她语气转冷:“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我不爱听,记住了吗?”
系统委屈地应声:“我知道了,呜呜呜。”
李正玉见它可怜巴巴要哭不哭的,无奈之下只好安慰了一阵,哄得系统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转眼就把刚才挨训的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温如,回神。”朱庭瑄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李正玉的眼神与皇帝在镜中交汇,她的眸中没有权欲,只有淡然。
野阔秋高,风露正潇潇,很快便到了秋猎的时候。高飞的雁在天空中呈“大”字排开,鹤唳之声声闻于天。
远眺似乎没有边际的围场绿意盎然,只在地平线的加入资源晓说峮八已寺扒椅六⑨六散不迷路尽头渲染了一层如枯叶一般的昏黄。岐山山脉与照荫山脉的交汇处山高坡陡,奇峰林立,有如波浪翻滚。
李正玉一身绛色骑装,骑着马在草原上奔腾,远处传来的骏马嘶鸣声让胯|下的骏马有些兴奋。她连挽几弓朝天上射去,一箭未中,有些气馁地打马来到朱庭瑄身边。
“陛下,臣想去别处看看。”
朱庭瑄就不能坐在高台之上看勋贵臣子发挥吗?一把年纪了,刚才比她还要丢人呢,十几箭就射中了一只小兔子,还要送给她,她要兔子做什么?
兔肉也就一般好吃。
她并非不善骑射之人,看远处二皇子与四皇子像较劲儿一样各自带着一大群人四处狩猎,她也有些技痒难耐。
但君王注目之下,他射兔子你射虎,未免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朱庭瑄含笑看着她,眼中的纵容恍惚之间给人一种可以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做任何事的错觉。
李正玉这身新衣的每一寸细节都是由他敲定的,她此时脸上隐隐的喜悦与快活,也像是他最好的作品一样。
曾经觉得无趣的事,原来只要遇上了对的人,也会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你别卯足了劲儿跟他们争。”朱庭瑄看她一副要去大展身手的样子,觉得可爱得紧,“比今天的彩头好百倍的名剑,都快在内库中落了灰了,还不是任你取用。”
“那怎么能一样,无功不受禄。”李正玉道,她今天可是来尽兴的,被拘在朱庭瑄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去吧。”朱庭瑄笑道,他真是拿这个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小心些。”

第16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六)
见李正玉今天只带了两个手下,朱庭瑄有些不放心,将自己身边的人派了小半去保护她。
高台之上,各家的女眷闲谈饮茶,几个地位最高的妃嫔受人吹捧,皆是红光满面,平日里几个素来爱起口角官司的人,在这浩荡秋意、动人秋景之中,也熄了争锋的心思。
淑妃见四皇子收获颇多,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好,轻轻瞥了一眼几年前刚入宫时频频得到宠幸,近来却倍受冷落的顺嫔一眼,见她今日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朴素不施粉黛的装扮,目不转睛地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不由挑了挑眉。
顺嫔刚进宫时确实颇受恩宠,陛下还曾多次为她破例,她一度以为自己有望得子,日后也算是有了依靠,就连那始终空悬着的后位,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起想要争一争的念头。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帝总是歇在养心殿,已经许久不入后宫了。
有子的妃嫔见此大多失了争宠的念头,平日里与相熟的姐妹一起玩闹也能自得其乐。但她没有子嗣傍身,对帝王的宠爱始终心怀希冀,难以断念。
现在皇帝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看到过的,这是她无法触及的另一个领域,那个在皇帝注视下骑着马向远方奔腾而去的背影,拥有的似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这就是那位李大人吗?”顺嫔轻声呢喃。
李正玉带着人沿着山脉一路往上,深入密林之中,期间也有了不少收获,想要彩头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但架不住她今天高兴,因此面上的笑容显得很真实。
李正玉挽弓搭箭,射中了一只林间奔跑闪躲的白狐,她手底下的人迅速上前将白狐的尸体捡起,捧到她面前,她粗略看了一下,这一箭十分不巧,完整的皮毛被破坏了,想给李蔓瑛做个围脖都不太行。
但她依旧很高兴,她骨子里喜欢狩猎,喜欢旁人的欢呼与艳羡。
母皇在位的时候,她与兄弟姐妹们在猎场上狭路相逢时向来分毫不让,母皇看向她的眼神也总是充满了骄傲。
如果是她的全盛时期,素来享有盛名的朱庭瑄也未必能在骑射上胜过她,皇帝的勇武之名有些水分是正常的,他刚才不是失手了好几次吗?
李正玉正是尽兴的时候,没想到竟看见了男主季豫川。
季豫川作为国公府嫡长子,本该是最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自幼长于祖父母膝下,先梁国公故去之后,他便一直待在江南侍奉祖母,父母身边,也已有了更为疼爱的嫡次子。
梁国公至今仍未为他请封世子。
不过既是男主,自然会有光辉的未来。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忠于皇帝的人只会是她的阻碍。
季豫川自然也看到了相隔几十米的李正玉,身边的人小声道:“公子可要上前打个招呼?”
正待他犹豫不决时,李正玉只是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便带着一大群人转身骑马走了。
季豫川望着李正玉的背影,怔愣了一瞬。
两年前,他刚回到京城的时候,李正玉的名字便已很是响亮,她所拥有的堪称美好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绚烂人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
他很少羡慕别人,如果有了这样的家世还犹觉不够,奢求更多,在旁人看来,那恐怕就是不知足了。
但看到那些似乎能够随心所欲活着的人,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这样轻松写意的人生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他渐渐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那个传闻中如明月般皎洁的少年,终究变了一副模样。
“今天倒是没有见到昭华长公主。”到了山顶上的平坦处,李正玉骑着马飞奔起来,也不在乎身后的人能不能跟上,在这空旷的地带,她的声音变得飘渺,隐约带着回声。
她的属下将此事视为禁忌,不知道提督大人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长公主。朱庭瑄派来保护她的护卫骑马上前,恭敬回道:“长公主去大兴善寺为太后祈福了。”
“真希望她不要回来了。”李正玉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这样的话她是不应该说出口的,但她偏偏说了。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也许是喜爱追逐与狩猎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消减,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中间歇了几次,但李正玉始终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她的两个属下自然是唯她马首是瞻,朱庭瑄派来的人也不敢扫她的兴。
直到李炳带人过来找她。
“我的祖宗欸,陛下可是担心死您了。”
李正玉见他慌慌张张,神色焦急的模样,心下了然面上却佯装好奇,让属下递了壶水给他:“公公怎么来得如此匆忙,有这么多人护着,我难道还会丢了不成?”
“出事了。”李炳见李正玉稳稳当当翻身下马,动作利利索索,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受,心中安稳了许多,但想到陛下那万分急切的态度,知道得赶紧把李正玉带回去才是正经。
他将水壶接过来拿在手里,但哪有什么心情喝水,语速极快地说道:“秦王殿下惊了马,将腿摔断了,陛下雷霆震怒,担心您也出了事,一刻也等不得了,让我必须请您快点回去,他立刻就要见到人。”
“什么?怎会如此?”李正玉看上去有些不敢置信,当然,只是看上去,“那便赶紧回去吧。”
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李正玉骑术精湛,倒是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上了高台,只见朱庭瑄端坐于正中央,地上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仆从,李正玉不用细瞧,便知道肯定是二皇子身边伺候的人。
朱庭瑄见她终于回来了,一双眼睛细细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确实无事,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猎场上受伤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这次伤了腿的人是二皇子,且他伤得极重,日后行走都可能会受影响,政治生命基本上就此终结了。
如果是一场意外,那便是他福薄,但如果是有人蓄意所为,那么事件的性质无疑极为恶劣。
朱庭瑄既震惊又痛心,想到李正玉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见到二皇子那疼痛难忍的样子,不由担心他的温如是不是也出了意外,不由忧心如焚。
见李正玉似乎对二皇子的伤势非常关心,朱庭瑄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
不希望二皇子受伤的人有许多,李正玉绝对是其中之一,她仇恨四皇子,如果朱佑瑭因身体残疾失去夺嫡的资格,朱佑辉上位的可能性无疑会大大增加。
朱佑瑭被带下去由太医医治了,朱佑辉却在场,李正玉回来的时候已经在李炳那里了解了大概的情况,立刻剑指朱佑辉:“臣以为襄王非常可疑,请陛下严查于他。”
亲近四皇子的大臣对李正玉怒目而视,她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口中说出的话非常直白,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与一个皇子撕破脸的后果。
二皇子派系下的大臣即便是再怀疑朱佑辉,也不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构陷皇子的罪名他们可背不起。
李正玉与二皇子关系平平,甚至还有过过节,他们也曾经当过弹劾她的主力军。没想到万马齐喑之时,竟是她仗义执言,他们不由感动万分。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朕不会先入为主地怀疑任何人。”朱庭瑄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此时竟是连面上的威严也没有精力去维持了。
听到朱庭瑄这样说,本想附议李正玉对四皇子的怀疑的亲近二皇子的官员们皆偃旗息鼓,但不知为何,李正玉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谁是受益者,谁便最可疑。”李正玉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像是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终究是没有成功,反倒憋红了眼眶,“陛下看似公正,其实总是包庇襄王殿下。”
“爱卿,慎言!”朱佑辉是他最出色的儿子,更何况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是他做的。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这确实只是一场意外。
他知道李正玉的不甘来源于何处,因此哪怕她说出这样有些忤逆犯上的言论,他仍是不忍心苛责她。
“陛下,臣愿为陛下彻查此事。”李正玉启奏道,紧接着便将目光扫向静默不言的朱佑辉,唇角微微浮起一丝冷笑,嘴上说的是彻查,看表情倒是有几分要跟四皇子硬刚到底的意思在里面了。
“准奏。”朱佑辉长叹了一声。让西厂介入也好,二皇子受伤一事干系重大,黑冰台虽然不至于力有不逮,但能多些人手,多些角度也是好的。
李正玉对许多案子做的手脚都没有想过欺瞒他,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这么严肃的问题上,他相信她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秋猎草草结束,回去的路上,朱庭瑄与李正玉同乘一车。
朱庭瑄准备用自己射获的猎物给李正玉做一件大氅,他本想问问她想要什么样式的,但见她言语冷淡敷衍,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朕让昭华去寺庙里祈福了,怎么说也得待上一年吧。”
李正玉冷淡地点点头:“陛下的所有决定自然都是英明的。”
“哪怕朕坐拥天下,也会有许多不得已与无可奈何。温如,朕希望你能理解。只要有证据,朕一定不会轻饶他。”
“陛下。”李正玉轻笑道,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像是一朵看上去动人的花,仔细观察却发现是冰雪雕成的,“襄王殿下做错的事情不止一件,有确凿证据的也不止一件。不过没关系,臣都明白的。”
“臣不会也不敢心怀怨忿,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不要和朕讲本分,在朕面前你无需本分。”朱庭瑄扳过李正玉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想窥见她的情绪。
这个人随意地说着剜人心的话的时候,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想让自己以什么罪名处置朱佑辉,逼|奸大臣吗?她有没有想过她自己又该如何自处,还是说她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看着这双漂亮的凤眼,极其优美的弧度,微微上翘的眼尾,如阳光下的湖水般清澈璀璨的眸子,但里头除了漠然还是漠然。
“不要再逼朕。朕希望你能高兴一些。”朱庭瑄抬手捧起李正玉的脸,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眼睛,“乖,笑一笑。”
李正玉很听话,她勾起嘴角,甚至露出了一排牙齿。
朱庭瑄迟迟难以满意,他还是注视着她的眼睛,手上的力气缓缓加重,摩挲得李正玉的眼尾都有些晕红。
他看到这双漠然的眼睛中终于涌动了些许他无法分辨的情绪,然后便是一滴泪落了下来,轻轻砸在他的衣袖上。
重重砸在他的心里。
他的手颤抖起来,想要去将涌出的眼泪擦干,但却只能无措地在眼眶周围徘徊。
“为什么流泪?”
为什么哭得这样难过?
朱庭瑄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不敢再去观察李正玉眼中的情绪,她的痛苦太过具象化,具象成了一滴滴砸在他心头的泪,让他的心也被这丝丝缕缕的苦涩淹没。
“陛下,臣做不到。臣为了无法达成陛下的期望而流泪。”
恍惚之中,朱佑辉听到了李正玉的回应。她的语气很平和,眉眼也极为顺从温柔。但她的话却像是开刃的刀锋,轻轻划一刀便留下刻骨的伤痕。
“臣不知道该如何高兴。”
朱庭瑄用手将李正玉的眼睛盖住:“不要想了,不要想了,睡一觉吧。”
往日里桀骜的人安静了下来,倚靠着朱庭瑄的肩膀睡着了。朱庭瑄坐在不会给人颠簸之感的马车上,心情却像是骑在马背上一样上下起伏。
李正玉其实高兴得很,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天心情都算得上不错,除了有碍眼的人来烦她的时候。但只要是能给朱佑辉添堵的事她都愿意做上一做,打打嘴炮罢了,又没有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回李府休息了一个晚上,激励了一下将搞残二皇子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的下属,李正玉这个罪魁祸首第二天便去看望了苦主。
她对进一步挑起朱佑瑭对朱佑辉的仇恨很感兴趣,他们本就斗了这么久,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应该会很热闹吧。
秦王府占地面积很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处处可见,华丽又豪放,与古朴内敛这种形容词毫不相干。李正玉欣赏着美景,随着一个仆从来到了朱佑辉的书房。
按照她印象中的朱佑瑭的性格,这位殿下现在应该在毁坏器物、责罚奴婢、咒骂朱佑辉,没想到他如此沉得住气,现在居然还能看得进书。
再仔细一看,书都拿倒了。
李正玉见完礼,先是细细询问了案发现场的经过,虽然这场事故是怎么发生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但面子功夫总要做上一做的。
朱佑瑭一一回应了,有些不耐烦,但没有到要暴起的地步。
问完了问题,李正玉态度温和、语气关切地开始说一些戳肺管子的话。她那幅急人之所急,恨人之所恨的架势,看上去像是要立刻为朱佑瑭报仇,普天之下简直没有比她更热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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