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笑得更真心了:“无碍的,如有需要可以送到我们灵兽园来,我们代为调理一下。”
聂萦懒洋洋摆手拒绝:“算了吧,我上次来的时候看见你打一头狼,打得它吱吱叫。”
就王嘉人带来那个小灵兽,缩起来还没她拳头大,哪里经得起打。
轮值弟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大师姐误会了,那是我们在演戏哩,那头苍狼个性孤拐,自从捕来从未有一日服帖,我和师弟一个做好人,一个做坏人,我打它一顿,师弟出来求情,带着它去上药治疗,朝夕相处喂食喂水,自然就和它亲了。”
“真的假的!?”I聂萦叹为观止。
难怪仙界势大,这些曲里拐弯的心眼子是多哈!要是换在血云宗,什么魔兽要收服,无非就是打,打服了就算,打不服干脆打死,哪里还需要演戏。
她好奇地拐去后面看了一眼,果然那头上次还被打得惨兮兮的苍狼此刻油光水滑,舒服地趴在一个弟子膝上,蹭来蹭去地张大嘴巴等肉吃,乖顺如猫,亲热如狗。
聂萦揣着锦囊往回走,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这个法子好唉!
现在门派里找不到冰魄寒光,那就还是要落在谢玄素身上,为了不错过机缘,最好是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说干就干,聂萦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门而去。
外门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散落在七大山峰四周的山脚,毕竟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哪个地方的弟子都是需要杂役的。
而在宗门外围的杂役就是底层中的底层,只能做一些粗苯的活计,连日常供应送货都算是轻省的活儿了。
而且弟子们多少会些最基本的无尘咒引水咒,生活十分方便,杂役们的住处哪里来这些便利,除了上工之外,还要有人打理杂事。
自然,这些活计就落到新入外门的人身上了。
中午时分,刚从各地做活回来的杂役纷纷躲懒休息,歪七扭八地躺在各自的床上,敞开着门,呼噜震天响,天气燥热,院子里的水缸蓄水被用了个干净。
他们这院子的小头目,就随手指了谢玄素一句:“别躲懒,去把水打满。”
谢玄素伤依旧未痊愈,一身灰衣更衬得脸色苍白,他掩口轻咳了两声,沉默地挑起水桶,沿着小路向河边走去。
这里离小河还是有点距离的,谢玄素心里计算着,要走几趟才能恰好把水缸装满又不白费力气,太阳热辣辣,他有不似从前寒暑不侵,才走了一半就晒得头晕眼花,汗流浃背。
“哟,这不是我们从前的大师兄谢玄素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几个身穿内门道服的弟子执剑而来,拦住了去路。
谢玄素面无表情,挑着水桶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他以为自己身处外门,早已经不会和这些天之骄子再有接触的机会了,难道他们还专程赶来羞辱自己不成?
那几个弟子有意拦住他的去路,打量着他狼狈的样子,嘻嘻哈哈:“还别说,这一身才适合你嘛。”“之前装得那么牛逼,好像两忘门要指着你发扬光大了,现在还不是一样打杂?”“你还拿剑鞘打我的手,说我不专心练习不?来呀来呀?呸!你也配!”
谢玄素隐忍地站着,任凭他们指指点点,甚至上手戳,都不发一声。
他低着头,所以没看到几个弟子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
“喂,真哑巴啦?说话呀!再摆你那高冷大师兄架子,好像整个两忘门上下只有你一个人勤学苦练,我们都是摸鱼的废物……哦对了,现在你才是废物了呀,废物我当然是随便打。”
他一挥手,道服轻软的袖子挨到了谢玄素的脸,灌满真气,瞬间坚硬如铁,一下把谢玄素抽飞了出去,身子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摔得头晕眼花,一口血再也憋不出,哇地吐了出来。
那个弟子看着自己的手,楞了一下,随即眉眼带笑,趾高气扬地说:“爽!真爽!”
周围人纷纷嘻嘻哈哈:“哇,你打了谢玄素哎!从前他高高在上大师兄,现在连你鞋底的泥都不如了。”
“来,你们也给我打!”弟子更兴奋了,捋起袖子招呼,“他还以为自己是谁呢,不打不说实话!”
“哎!且慢。”一个弟子挤眉弄眼地提醒,“可不能用灵力啊,这是犯门规的。我们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弟子呢。”
“说得对啊,打废物用拳脚就行了!”几个弟子拥上前去,围着谢玄素拳打脚踢。
谢玄素起初还抬手抵挡几下,慢慢的,连格挡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抱着头任凭他们肆虐。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清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焦急担心之情满溢其中,谢玄素模模糊糊地感到几个人停了手,让开了,一道馨香之气暗地袭来,被额头鲜血染红的视野里飘来一道熟悉身影。
王嘉雪袅袅婷婷地走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出言指责:“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打人呢!”
那几个弟子勉勉强强地辩解:“嘉雪师妹,是这个杂役挡了我们的去路,屡叫不听,我们才想着教训他一下的。”
“呸!”王嘉雪娇声啐道,“这是谢师兄!当我不知道吗,你们就是故意的!从前他或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但是他现在落魄了,你们就可以以势压人吗?你们这样做,和人界那些跟红顶白的势利眼有什么不同!?
几个弟子起初还耐着性子听她说话,这时候也翻起了白眼:“王嘉雪,你不要端着个架子指指点点,谢玄素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们打几下出出气怎么啦?”
一直阴阳怪气的弟子不怀好意地调笑:“你不会心里还有他吧?嘉雪师妹你糊涂啊!你修成金丹之后,三五百年依旧貌美如花,一如十八岁,他呢?过三五十年他就是秃头掉牙齿的老头子了!一身皮肉松松垮垮,你怎么还跟废人共情上了?”
“住嘴!”王嘉雪被激怒了,长剑脱鞘而出,身形一晃挡在谢玄素面前,执剑盈盈而立,“总之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欺负谢师兄!”
“好好好,这个废人留给你,也只有你当他宝。我们走!”
几个弟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嘉雪回身,担心看着谢玄素:“谢师兄……你,你还好吗?”
谢玄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肋骨大约是被打断了,动一下就刺痛不已,他没力气说话,只艰难地摇摇头。
王嘉雪看着他惨淡面容,伸手想去扶他,又缩了回来,泪眼朦胧地呜咽着:“谢师兄……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这样下去?”
谢玄素想坐起来,但没成功,他两眼放空,看着王嘉雪在他面前哭得伤心欲绝。
“真害怕哪一次我过来找不到你,你被他们欺负死了……我想一直保护你,可是我的能力也不够……谢师兄,你不要固执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们就能回到从前,就算你当不成大师兄,只要能继续修仙,我……我就愿意当你的道侣,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谢玄素吃力地想开口,张了好几下也没说出一个字,王嘉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轻声问:“你……你就把那颗龙髓固神丹拿出来吃了,好不好?
谢玄素因为疼痛而涣散的目光终于缓缓凝聚起来,盯着王嘉雪那张清丽出尘的面容,王嘉雪满脸焦急,甚至身体都往前倾了倾,全身心地等待一个回答。
可是,她等来的却是一句提问:“嘉人师弟……要升金丹期了吧?”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类似寒暄的话,却让王嘉雪脸色大变,身子一缩,目光也四下游移:“是……是吧?”
谢玄素强撑着一口锐气挪动着身躯,使自己半靠半卧在大树上,他仅有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像一条死狗一样消失在这世界上。
虽然今天可能真的是他的死期。
王嘉雪退缩了,她甚至站起来向后避让了一下:“我哥哥修炼的事,我一向不大知道。”
“他同我一道筑基,进度却远落后与我,于是心急,私下去求了丹药,我提醒过他,修仙要一步一个脚印,就如同剑意是靠挥出的每一剑凝成,境界不稳不宜升级,他不听。”谢玄素平静和缓地说着,不带任何情绪,听到的人却心惊胆战,“他丹毒已成,冲击境界就是冒险,很有可能身死道消,所以你想用龙髓固神丹给他重塑经脉。”
王嘉雪垂着头,不敢说话,此时从树林里又出来一个人,正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王嘉人,他温和地叹息一声:“谢师兄,既然你都知道,就把丹药给我吧。我会让你死后埋个好地方。”
听到他轻描淡写决定谢玄素生死的这句话,王嘉雪的脸色变了,转头惊愕地看着自己哥哥。
谢玄素反而是早有预料一般,苦笑着说:“我早就说了,没有什么龙髓固神丹。”
“你撒谎!”王嘉雪下意识地反驳,“你明明说了师尊会给你的。”
谢玄素气息微弱地说:“我拒绝了。”
王嘉人脸色变了几变,手指一并,灵气在指尖萦绕,王嘉雪急得跺着脚催促:“谢玄素,你反正都要死了,我们又很需要这个丹,你就给我们吧,最多……最多以后我给你烧点纸。”
“噗嗤!”聂萦实在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她早就来了,一直跟在谢玄素后面,等到几个弟子出面拦路的时候,她跳上树旁观,结果看了好一场大戏啊!
聂萦真的从来没有觉得魔界被仙尊领军踏平是如此合理,看啊!这一群仙界弟子的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她也打着坏主意,想找个杂役欺负一下谢玄素,然后自己出面赶走坏人,顺理成章把谢玄素收服——但是看看人家!人家不但有武戏还有文戏,这一套套连招使下来,怎么不让人头昏脑涨?
如果是血云宗那群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傻瓜,怕是在王嘉雪哭出来的那一步,已经什么心肝肺都掏出来了。
偏偏谢玄素一点都不上当,还能揭穿王家兄妹俩的阴谋,他怎么敢的呀,蚂蚁对大象,王嘉人一指头就能碾死他了。
聂萦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不对!谢玄素不能死!
自己还指着他找到冰魄寒山呢。
王嘉人手指轻弹,一缕灵气锁向谢玄素的脖子,无形的绳索徐徐勒紧,谢玄素惨白的脸色一下涨红了,艰难地张嘴喘气,却得不到一点松懈。
“说,丹药在哪里?”
“你就说吧,不然我哥哥真的会杀了你的!”
聂萦看不下去了,从枝头上起身,重重咳了一声,王家兄妹如同惊弓之鸟,嗖地一声窜出去十几米,互为倚仗,警惕地看着这边。
“好巧啊!你们在干什么呢?”聂萦背着手,笑眯眯地凌空而下,左右看了一眼,“不会是在欺负人吧!?”
“大,大师姐。”一看到她,王嘉人的腿肚子都转了筋,结结巴巴起来,倒是王嘉雪还算镇定,飞快地撇清:“是刚才……有几个弟子在这里拦住谢师兄,有所冒犯,我把他们赶走了,现在正要看谢师兄……有无妨碍?”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去瞟谢玄素,谢玄素翻身倒地,捂着脖子拼命地喘气,早已没有力气回答她。
“真的吗?”聂萦又向前一步。
王嘉人赶紧附和:“不敢欺瞒大师姐,的确如此,我们还记得那几个小子的面貌,这就去捉了来与大师姐发落。”
聂萦错了错后槽牙,明知故问地一挥手:“算啦,同门相残是犯门规的大罪过,欺负个杂役算什么呀,小事体。”
王家兄妹大松一口气,鞠躬而逃:“谢谢大师姐,那我们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聂萦大度地挥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身看向在地上喘息的谢玄素,心情没来由地更好了。
她用鞋尖踢了踢谢玄素的腿:“还活着吗?”
谢玄素伤痛交加,只剩下喘气的力气,聂萦啧了一声,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把丹药,干净利落地一掰他的下巴,又给他塞了进去。
状甚娴熟。
一把丹药下肚,熟悉的感觉冉冉由丹田而生,枯竭的灵气迅速恢复,几息间流转全身,将伤痛一扫而空。
谢玄素终于能勉强站起,他松开牙关,带着满嘴的血腥气向聂萦深施一礼:“多谢……大师姐。”
“哦?我瞧着你仿佛不大服气的样子?”聂萦鸡蛋地挑骨头地问。
谢玄素惊愕抬头,还没等他为自己辩解,聂萦就信手一指:“不服气是吧?那就到我手下当了个杂役,慢慢让你服气!”
第12章
聂萦也是没有办法,她起初打的算盘是救下谢玄素然后问他冰魄寒山的线索,但是同样的招数刚才那群人已经演了一遍,她再重复就是蠢了。
只能把人留在身边,徐徐图之。
谢玄素愣住了,自受伤之后,头一次敢抬起头直视别人,聂萦神情傲慢,但双眸黑亮,毫无掩饰。
大师姐……是个说到做到,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啊,欺负人都这么直率。
“我服气的。”谢玄素低声说。
聂萦蛮不讲理地哼了一声:“服气也得给我当杂役,我刚才救了你,这就是你该报答我的时候了,以后跟着我。”
谢玄素胸口闷闷地窒息,堵得难受,仿佛旧伤又要发作,他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但我如今真是一无用处,还是留在外门……不给您添麻烦了。”
“少啰嗦!”聂萦急躁起来,伸手向他抓来,“万事有我做主,跟我来!”
她懒得带谢玄素这么个累赘再用脚走回去,一看左右无人,迅速招出弟子剑,灵气一灌,剑身变大,忽忽悠悠浮在半空。
谢玄素不相信地瞪大眼睛,他出事之前还是门内翘楚,但未到金丹期之前也是没法御剑的,大师姐明明只有炼气期——
聂萦把他的惊讶尽收眼中,冷笑着说:“我的事,你要把嘴闭严了,懂了没?”
“是。”谢玄素认真地许诺:“大师姐救我护我,我自当守口如瓶。”
“哼,没劲。”聂萦一纵身,提着他上了飞剑,单手抓着他的肩膀在背后命令:“闭眼。”
“是。”谢玄素乖乖地闭上了双眼,感觉到身体慢慢浮了起来,接着速度猛然加快,嗖地一声就飞了出去。
他闭着眼,更加敏感,鼻端忽然萦绕过一丝熟悉的甜香。
不是花,也不是灵果,甜甜的,暖暖的……
谢玄素贪恋地耸起鼻子去追闻,聂萦抓着他肩膀的左手握紧,警告地呵斥:“别动!掉下去我可不捞你!”
确定了……谢玄素摸上了自己胸口,那里珍藏着半根断掉的丝带,沾染着同样的香气。
再加上刚才大师姐给他灌丹药的感觉。
在自己重伤濒死的时候,施以援手的不是师尊,不是素来交好的朋友,而是这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大师姐。
谢玄素微微仰起下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山风,聂萦的长发被吹乱了,也有一丝一缕飞舞起来调皮地拂过他的面颊。
多日以来堵塞在他胸口,让他绝望愤懑又无可奈何的负面情绪,让他每一次喘气都憋闷无比的痛苦,就这样随着风慢慢地散开了。
聂萦从来没想过要在两忘门住多久,她还急着回魔界一统江山呢,滋源加抠抠裙幺5儿二漆雾二吧椅了解所以居所马马虎虎弄了几间屋子就算数,连个栅栏都没有,长满了茂密的野草,聂萦也不管。
只有小灵兽如老鼠入米缸般快活,每天钻在草丛里吃吃吃,害得聂萦还要去给它找消食丸。
谢玄素一下飞剑,看这荒村野店的样子也有点傻眼,但他迅速投入了角色,挽起袖子开始整理。
聂萦站在窗口,看着他辛苦地拔草,试图开出一条小路来,没了灵力的谢玄素真的就跟凡人没有两样。
千年之后一呼百应的仙道魁首,高高在上的冰雪谪仙人,现在蹲在大太阳底下,哼哧哼哧地拔草,累得满头大汗,看着怎么——
这么开心呐!
聂萦干脆坐上了窗台,颐指气使地命令:“院子前面给我开出一片空地来,我要练功,再去移两棵树过来。嗯……再弄个石头桌子石头凳子,客人来了好坐。”
虽然不能杀谢玄素,但是折腾折腾他出出气还是必要的,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
聂萦幻想着谢玄素背着沉重的石头桌子一步一步走在路上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
等她问出冰魄寒山的线索,杀了谢玄素,就把石头桌子给他改个碑立坟头上。
也算认识一场的交情。
三日后,荒村野店已经大变样,几间房屋还是照旧,房前屋后却分别栽了一棵凤凰树,几丛百香草,时值花期,大红色的凤凰花开得热烈,犹如团团火焰点缀在翠绿枝叶中,风一吹,片片花瓣摇曳而落。
树下的石桌是用青龙石打磨的,浓绿近黑,触之清凉沁人心脾,小灵兽最喜欢趴在上面睡觉。
草地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谢玄素还从营缮堂拖来一车竹子,正认真地编制栅栏。
聂萦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看着焕然一新的居所,没来由的有些不高兴。
怎么竟然意外的有了点家的意思?这可不行啊!她堂堂魔尊,迟早是要回去一统魔界的。
得抓紧时间干正事了。
聂萦走到桌边坐下,嫌恶地用手戳了戳小灵兽的屁股,惹得它唧唧叫着站起来跑了,刚要开口,谢玄素已经反应超快地去屋里端了托盘过来:“大师姐喝茶。”
“嗯。”聂萦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桌子,“小谢啊。”
谢玄素低眉顺眼地站在她面前:“大师姐有什么吩咐。”
“你之前那把剑去哪里了啊?”
谢玄素脸上掠过一丝恍惚,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身边了,应该是……被宗门收回去了。”
“那你当年是怎么选的那把剑?”
谢玄素愣了愣:“当年……我剑意冷锐,那把剑锻造的时候加入了千年玄冰,最为合适。”
聂萦追问:“那你会不会恰好知道,有一个法宝叫冰魄寒山?它施展起来的时候是一朵冰花,奇寒无比,甚至能冰封千里。”
谢玄素一脸茫然:“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对啊!就是很厉害啊!你靠着这个本命法宝在仙界大出风头还当上了仙尊,快说藏在哪里,或者怎么搞到?
聂萦的目光太热切,谢玄素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大师姐,本门好像没有记载这个法宝……再说,也不符合你的剑意啊。”
“闭嘴!”聂萦恼火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要。”
谢玄素为难地说:“别的东西,花草树木,桌椅板凳,我自然能为师姐寻来,法宝太过贵重,我……无能为力。”
聂萦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邪火,啪地把托盘连同茶杯一起摔在地上,跳起来怒斥:“谢玄素!你真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在这方寸之地种种花,拔拔草,喂喂小灵兽?几十年一晃而过,日子一眼望到头,什么指望都没有?”
你不是我认识的谢玄素,我认识的那个谢玄素,执剑天下,挥斥方遒,是仙界不世出的天才,是万众敬仰的模范,是带领仙界大军踏平魔界,和我决一死战的对手!
谢玄素呆滞地听着,轻声说:“可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啊。”
谢玄素居然还笑了一下:“不甘心又如何?”
“好,很好!”聂萦冷笑了起来,甩手往屋子里走,“既然甘心,你就在这里当一辈子杂役当到老头子吧!”
暮色西沉,聂萦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烦闷地想着自己该怎么破局,谢玄素站在门外轻声提醒:“大师姐,饭堂要开了。”
“滚,我辟谷!”
谢玄素这几日都是自己升了小炉子的火,在附近采摘野菜野果当做三餐,聂萦还真没想过去饭堂的事。
“可今日是每旬一次的灵谷餐,与辟谷无碍,我还是去取来吧,你多少进一点?”
“滚——滚着去!”
谢玄素的脚步声远去,聂萦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她留着谢玄素每天在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上磋磨有什么用,绝非她本意啊。
偏偏谢玄素现在像个棉花包,打一顿都没反应,根本提不起劲儿。
聂萦不禁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真的找不到冰魄寒山,她难道还要在两忘门耗到谢玄素老死吗?
虽然也不过就一百年啦……反正魔界现在正乱着。
话说一千年前,魔界是个什么势力划分来着?九幽门的老鬼头还是现在最大的山头吗?江山代有魔杰出,要不自己晚回去几百年,等他们先打一阵子?
她入神地想着,无意中一瞥,看到一轮月亮挂在半空,柔和清辉洒满窗棂。
好大好圆的月亮啊……等等!
聂萦翻身而起,她这才想起来,谢玄素不是给她去拿饭了吗?我的饭呢!?
“聂仙子啊。”饭堂的外门执事笑呵呵地解释,“就算您不来,等一会儿我们也是要放他回去的,只是门规不可轻忽,其他的人也是被师长领走的,不是我们严苛,实在是打架斗殴这种事——”
“等等。”聂萦挖了挖耳朵,“是打架斗殴?不是我的杂役被单方面殴打吗?”
饭堂执事小眼一眯,推卸责任地摇头:“这可没有的事!不信您自己去问。”
聂萦点点头,转出已经空无一人的饭堂,就看见后墙分两边站着几个人,鼻青脸肿,伤痕累累。
谢玄素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另一边是两个刚入炼气期的弟子,犹不服气,对着谢玄素龇牙咧嘴的。
“出息了啊?!”聂萦抱着膀子晃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只有挨打的份呢,原来也会打人啊?”
谢玄素不自然地低下头,小声说:“给大师姐添麻烦了。”
“说!为什么打架!?”聂萦猛地提高声音,谢玄素不吭声,另两个小弟子忍不住了,跳出来指控:“谢玄素你就是个疯子,我不过是问了一句闲话,你就上来打人。”
谢玄素仍旧不吭声,聂萦扭头断喝一声:“闭嘴!”
两个练气弟子扭着嘴嘀嘀咕咕,依稀是什么‘不过也是个练气’‘还不如我师兄呢’之类。
谢玄素突然扭过头,向那边扫了一眼,在聂萦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目光阴沉锐利,仿佛猛兽在暗处盯着猎物。
“算了。”聂萦才懒得给他们断案,用手指勾,“走,回家。”
谢玄素答应了一声,又往饭堂里走:“大师姐的晚饭还没领。”
聂萦不由分说拎着衣领子把他拽回来:“气都气饱了!”
离开饭堂,聂萦招出佩剑,两人一前一后站上去,谢玄素心事重重,早没了御剑乘风的欢喜。
飞了一阵子,聂萦突然控住飞剑,平静地在他身后开口:“下午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的就打算像一摊烂泥一样活下去了,没想到你还是有点血性的,说吧,为什么打架?”
谢玄素平静地回答:“不为什么,大约是他们看我不顺眼。”
聂萦发出嗤笑:“少来,真要是这样你早就抱头蹲地,任凭他们打一顿完事,快点说,万一等人家师长找上门来,我也有底气把把他们揍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谢玄素低声说:“他们……好奇我恢复得这么快,是不是大师姐给了什么好东西,要搜我的身。”
聂萦恶趣味发作,故意大度:“你个大男人,被搜搜身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身上真的有好宝贝,瞒着我,却怕被他们搜到?”
谢玄素急促地想回头辩解:“我没有瞒着大师姐!”
只是……那几个小子看见了他系在腕上的黑色丝带,嘻嘻哈哈地要扯下来,他哪里肯,脑子一热就扑了上去,那一瞬间他已经丧失了身为剑修的战斗本能,像野兽一样用拳脚用牙齿撕咬,直到被执事控制住。
“喂,我说啊。”聂萦幽幽的声音从他脑后飘来,“你还想修仙不?”
谢玄素握紧拳头,如果是在任何别的时候,他一定又会把灰心的理由说出来:他丹田尽毁,他仙途断绝,怎敢再有妄想。
但此时此地,竟有了不一样的心态。
头上圆月当空,清辉温柔洒遍他全身,远处是七座被夜色笼罩的山峰,脚下虚空,如梦似幻。
在这一瞬间,仿佛这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只有他一人伫立。
“想……想啊!”谢玄素握紧拳头,从喉头发出悲怆的吼声,“我想修仙!我想得道,我想飞升!我想探究这天地之间的自然之法!”
为何有仙魔人之分,天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世界,天地法则是否能被人窥破……
他才十六岁,他想做的事很多很多,但所有的一切都终结在那一次魔修犯界,他仗剑而起。
后悔吗?不后悔,甘心吗?不甘心啊!
就在谢玄素痛苦难当,感觉全身气血都要燃烧起来的时候,聂萦的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行啊,我帮你。”
谢玄素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聂萦自信满满的脸,颤声问:“大师姐,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办法啊。”聂萦负手而立,装着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古有炼体之术,无需丹田,将灵气锤炼入身体肌肤,足够你达到练气巅峰的水平,至于以后的发展,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谢玄素呆呆地看着她,月光下聂萦的脸近在咫尺,眼神明亮坚定,她身上永远有一种不屈不挠奋勇向上的力量,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从初见时分的外门低级弟子,到如今身居高位的大师姐,聂萦从未改变。
而现在,她说她可以帮自己。
谢玄素再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屈膝在飞剑上跪了下去:“请大师姐教我。”
“很苦的哦!”聂萦恶趣味地强调,“是要把你浑身肌肉骨骼都要锤炼一遍的那种刮骨吸髓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