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逐腿上的伤是最?严重的,野猪獠牙锋利,竟然将他的小腿生生贯穿。再加上獠牙脏兮兮的,伤口周围的血肉有些感染。
顾郎中先是刮去了腐肉,刀刃刮在血肉上,怎么可?能不疼。
萧逐双拳攥紧,额角的青筋绷起,他倚靠在床栏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腿上的伤,亲眼看着腿上的腐肉被刮下?来。
倏地,眼前被一只小手遮住了视线,姜善宁走到床边,伸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萧逐眨了眨眼,睫毛在她的掌心轻扫,姜善宁道:“殿下?,看不见就不疼了,你不要想?,我跟你说说话。”
他咬紧的牙齿松了松,尽力?忽略小腿上的痛,嘴角牵起一个笑容:“阿宁,我不疼的,你别担心。”
说完,他连呼吸都控制着,尽力?呼吸平稳,不想?让姜善宁担忧。
顾郎中洒完了药,准备包扎,瞥见姜善宁的神色,好笑道:“二姑娘,要不是我正在亲手给殿下?包扎,瞧你的表情,我还以?为是你受了伤,正在包扎呢。”
闻言,萧逐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一些距离,微微仰头去看她的神色。
漆黑如墨的眼底映出姜善宁的面?容,她拧着眉,表情紧张又害怕,仿佛伤在她身上一般。
萧逐语气?严肃:“阿宁,手上的伤赶快去涂药。”
“殿下?说的对,我看二姑娘手上也有伤,但不严重,我的药箱里有金疮药,你涂上一些。”顾郎中附和?,不由头疼,身为郎中,他最?看不得这?种不听话的伤员。
“好,等包扎完殿下?腿上的伤我就去。”姜善宁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就坐在床边,打开药箱。涂药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奥对了,顾郎中,萱萱她应该没受伤,您别担心。”
回?来这?么久,她一心担心萧逐,都忘了替顾灵萱报平安了。
“我知道,她要是身上有什?么伤,肯定早都来找我包扎了。”顾郎中摆摆手,俯身收拾药箱,“行了,明日我再来换药,我得赶紧去看看世子。”
“诶,殿下?的脖子和?手还没有包扎啊,我大哥再严重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姜善宁愣了愣,还以?为是他忘记别的伤口了,连忙叫住人。
顾郎中把纱布和?药放在床边,脚步未停:“最?严重的我已经处理好了,剩下?的伤口不严重,我将药留在这?里,你帮他包扎一下?吧。”
“啊?”
姜善宁眼睁睁看着唯一的郎中大步流星地走出客院。
第43章 上药
顾郎中一走, 留下姜善宁和萧逐面面相觑,姜善宁没怎么给人包扎过,尤其对方还是萧逐。
她想起来去岁萧逐刚来鄞城时, 那个时候他浑身是伤, 她想要?给他涂药都不行, 手?腕还被他捏肿过。
想到这,姜善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指腹不小心蹭到手?上的伤,身子不由一个激灵。
萧逐主动说道:“阿宁,我的伤口怕吓到你?,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弯腰就要?去够床尾的伤药, 动作间?牵扯到脖颈上还没有包扎的伤口,他下意?识嘶了一声, 伸出去的手?臂在半空顿住。
姜善宁三两步走到床尾,眼疾手?快的先一步将药瓶拿起来,旋即举着药瓶僵硬的站在床边, 垂眸跟萧逐对视。
“殿……殿下,那个,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问完姜善宁就咬了咬舌头, 她问得这叫什么话?啊,萧逐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肯定很疼啊。
“阿宁,不碍事的,我自己可?以包扎的。”萧逐动了动唇角, 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姜善宁声音高了几分:“你?手?上也受伤了,怎么给自己涂药, 而且脖子上的伤口你?又看?不到,还是我来给殿下上药吧。”
她低头旋开药瓶的盖子,没有看?到萧逐唇角边原本勉强的笑意?变得柔和?。
盖子方一打开,浓浓的药味窜在鼻间?,姜善宁此刻拿着药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用指腹沾了一些药膏,小碎步上前两步。
“殿下,我现在要?给你?脖子上的伤口涂药了,可?能会疼……吧,要?是疼了你?跟我说,我轻一点。”
她右手?食指上蘸了些乳白的药膏,扬了扬手?,提前跟萧逐说一声。
萧逐看?向她认真?的面容,不到一息便移开目光,一时不知该看?向哪里。他稍稍侧头,倒是将脖颈上的伤露了出来。
姜善宁见他没说话?,伤口又近在眼前,自然?而然?的认为他同意?自己给他上药了。
于是她稍微上前了一点,一条腿跪在床边,将药涂在伤口处。
她怕弄疼萧逐,手?上的动作很轻,涂完了指腹上的药膏,姜善宁又从瓶子里挖了一些出来。
顾郎中已经把萧逐脖子和?手?上伤口处的一些腐肉刮去了,只?剩下涂药和?包扎,这才放心的交给姜善宁。
她的指腹落在脖颈上时,萧逐身体?紧绷,薄唇抿住,双拳再一次缓缓攥紧,微微屏住了呼吸。
姜善宁离得很近,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就在耳边一直吹拂。
萧逐眼睫止不住地轻颤,想闭上眼但又想如此近距离的看?看?阿宁,没一会儿耳根就不由烧起来,越来越烫。
从未有人离他这般近过。
他盯着床榻上卷起来的被子,半晌,感觉到姜善宁一直仔细在给他上药后?,目光才从被褥上移开,缓缓看?向身侧的姜善宁。
她正?倾身靠过来,杏眼水汪汪的,正?专注地给他抹药,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今日天气极好,下午强烈的阳光从薄薄的窗纸透进来,映在姜善宁的侧脸上,轮廓美好柔和?,红唇中呼出的清浅呼吸洒在耳畔。
在她收回手?指蘸取药膏时,萧逐以为阿宁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了,匆匆转过脸,欲盖弥彰的移开视线。
他捏了捏指骨,牵扯到手?上的伤也没有在意?。
姜善宁见药膏已经抹完了,正?要?说她去拿纱布来,转身的时候忘了一条腿还跪在床边,一个趔趄,脚下没站稳,连忙伸手?撑在萧逐的肩上,稳住了身形。
“哎呀,殿下我没弄疼你?吧?”她手?忙脚乱地站直,还好没有按在萧逐的伤口上,但她方才那么一动,收回手?的时候指尖不小心勾到他的衣领,似乎蹭上了一点药膏。
姜善宁立刻俯身,凑上前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口。
她好不容易涂抹好的药膏,可?千万不能被蹭没了。
萧逐身子一僵,不自在的别开脸,唇角抿了又抿,极其生硬的转开话?茬:“阿宁,你?,你?不去看?看?世子的伤势吗?”
“我大哥一向皮糙肉厚,在树林里的时候,我还看?到高大哥搀着他站起来了,应该伤得不重。”好在药膏没有蹭掉,姜善宁顺口回答,转身拿了纱布回来,扯下来一条,在萧逐的脖颈前比划了两下。
“殿下,我要?开始包扎了。”
听到她要?包扎,萧逐手?掌撑在床上,正?想往床边挪一些,让她能更?顺手?,姜善宁赶忙制止道:“殿下你?不要?乱动,手?上的伤还没上药呢。”
“……好。”萧逐乖乖停下。
姜善宁比划好纱布长度,却?看?见萧逐双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向两边一扯,忽地露出一大片肌肤,她一愣:“殿下,你?这是……”
萧逐仰起头,缓声道:“这样阿宁更?方便。”
是挺方便的,姜善宁在心里腹诽。
他说得十分坦然?,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屋,他身上带伤,还将衣裳拉下来,若是她想做什么,岂不是轻而易举。
呸呸呸,她怎么可?能胆大包天敢对萧逐这个未来天子做什么,姜善宁摇了摇头,赶紧停止她这个想法,她真?是活够了,才敢这么想。
萧逐的衣领拉到了锁骨以下,隐约能看?到衣领下紧实的肌肉。先前从脖颈上流淌下来的血干涸在他的胸膛后?背,一道道血痕很是刺眼。
姜善宁闭了闭眼又睁开,一直在心里不断给自己说别分心,别分心。
她给萧逐缠纱布的时候,倾身过去,看?见他后?背的肌肉紧绷,精壮有力的肌肉隐在衣裳下。
看?起来力量感十足。
姜善宁绑了一个松垮垮的结,怕勒到萧逐,打好结后?赶忙站直在床边。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给一个男子包扎伤口,甚至……甚至面前的男子还是半裸着。
身旁的姑娘忽然?离他远去,苦涩的药味顿时闻起来刺鼻,萧逐咽了咽喉咙,指腹摩挲了一下指骨,忍不住唤了一声:“阿宁。”
许是因为受了伤,极力忍痛,萧逐的嗓音听来低哑暗沉。
“嗯?殿下怎么了?是我包扎的不舒服吗?”姜善宁问道。
“没有,阿宁包扎的很好。”萧逐摇了摇头,想不到要?说什么话?。
以前在永京的宫城里时,没人和?他说话?,他有时候一个月都跟人说不了几句。萧逐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嘴笨。
姜善宁没多想,她换了一瓶药膏,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殿下,你?刚才问的那句话?,是在担心我大哥吗?”
她指的是萧逐刚才问姜云铮的伤势怎么样了。
她一心想让萧逐融入到镇北侯府里来,想让姜云铮和?萧逐成为朋友,想让萧逐了解鄞城的一草一木。
难得见他主动关心姜云铮,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是有些情谊。
萧逐轻咳了一下,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姜善宁哭笑不得,以为他跟姜云铮一样,有时候拉不下面子,于是主动说:“我这就去让乔嬷嬷打听一下。”
包扎好萧逐脖子上的伤,姜善宁走到门口,让守在门口的乔嬷嬷去看?一下姜云铮的情况,再回来告诉他们。
乔嬷嬷领命去了,姜善宁这下回房,两手?一摊:“好啦,我嘱咐乔嬷嬷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告诉咱们,殿下,我现在给你?手?上的伤上药。”
“好。”萧逐伸出手?,掌心朝上,搭在双腿上。
姜善宁取来药瓶打开,她的左手?掌心因为太?使劲拽缰绳,磨出来一些淤青,右手?只?有几道擦伤。她便用左手?指尖捏着瓶身,另一只?手?蘸了些药膏。
萧逐低眸,自然?注意?到她手?上的伤,“阿宁,还是我自己上药吧,你?的手?也——”
“我好着呢,殿下。”他的话?还没说话?,被姜善宁拔高音量打断,“你?的伤才严重呢,尤其是腿上。”
说着,她朝萧逐的小腿看?去,他右腿的裤脚挽到膝盖上,整条小腿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姜善宁看?到过他腿上的伤,劲瘦的小腿被獠牙整个贯穿,鲜血就从黑乎乎的血洞里流出来。
伤口真?是太?吓人了。
“阿宁,别看?了。”萧逐的脸色和?唇上都是惨白一片,显然?是一直忍着身体?上的疼痛。
即使腿上的伤已经包扎了,他也怕姜善宁看?到就会想起那血淋淋的伤口。
萧逐安慰她说:“比这个还严重的伤我也受过,这不是都扛过来了么。”
“比这个还严重的伤?”姜善宁一脸惊愕,“殿下,你?在宫里又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呢?”
萧逐垂落视线,想了几番,缓缓唤了她一声:“阿宁。”
姜善宁立刻回答:“殿下,我在呢。”
等了几息,姜善宁看?到萧逐低垂的眉眼,觉得这也是他的伤心事,轻声道:“殿下若是不想说就不说了,不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要?想了。”
她伸手?把萧逐冰凉的手?掌拢在掌心,但萧逐手?掌宽大,她一只?手?根本拢不住。姜善宁细细给他手?上的伤涂了药,用自己暖和?一些的体?温给他暖热。
萧逐掀起眼皮,望见姜善宁盈然?的眉眼中笼着忧愁,似乎是在忧心,也或许是心疼他的过去。
他喉咙艰涩,语速很慢:“阿宁,其实这些事不值一提,无非是幼时的有一年过年节,那些皇子们从宴席上偷跑出来,拿着皇帝禁止的鞭炮,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偷跑到偏僻的冷宫来,点燃了鞭炮朝我的身上扔。”
“阿宁。”他抬眼直视姜善宁,“那一次我的衣裳全部被炸烂掉,身上同样被炸出来好几个洞。”
他停顿了下,再开口时嗓音滞涩:“阿宁,我疼了许久。”
第44章 过去
萧逐靠在?床栏边, 床幔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一半从窗纸透进来的光,斑驳的?光影下, 他的一半面容隐在阴影中。
再加上萧逐听起来哽咽的?嗓音, 姜善宁立马感觉她的心脏揪得?疼。
她的手背上只有几道擦伤, 稍稍一碰姜善宁都觉得?疼。
过年节时的?鞭炮炸在?身上,那该有多疼,她想象不到,但也知道萧逐在?冷宫里一定是受过很多数也数不清的?委屈。
“我记得?八岁那年,四皇子过十岁生辰,皇帝送了他一只威风凛凛的?猎犬。他牵着猎犬来到冷宫,口?口?声?声?说我住的?宫殿太过冷清, 没有过生辰的?装饰,便以我没有庆贺他的?生辰为由, 让猎犬撕咬我。”
“什么!?”姜善宁眼瞳一颤,满眼的?不敢置信,那是个十岁的?孩童啊, 仅仅只有十岁,就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萧逐扯了扯嘴角,语气轻飘飘:“那个时候我被四皇子的?猎犬扑倒在?地, 所有的?宫人堵住冷宫的?门口?,只是为了不让我逃出去。”
他至今也无法忘记,萧云旸在?众人的?簇拥中,高高在?上的?指使猎犬撕咬他。
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们一个个露着丑恶的?嘴脸,捧着他的?血肉向萧云旸献殷勤。
当然, 那条猎犬,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四皇子?
姜善宁拧眉想了想, 四皇子……不就是萧云旸吗?
在?两年后镇北侯一家回京的?接风宴上被册封成了太子,她还被册封为太子妃。
虽然一直没有成婚,但是只要一想到曾经和萧云旸有过一段婚约,她就觉得?恶心。
后来也是因为萧云旸的?算计,导致镇北侯府分崩离析。
她知道萧逐和萧云旸之间一定有不可?磨灭的?深仇,才造就了前世萧逐弑父杀兄的?那一幕。
现在?才得?知,原来萧云旸竟然这么过分,小小年纪心思就那么歹毒。
“真是太过分了!”姜善宁攥紧拳头,狠狠朝床榻上砸了一拳,犹觉得?不解气,忿忿不平,“他们怎么能……偌大?的?皇宫里,所有人都袖手?旁观吗?”
在?深宫里,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陛下的?宠爱,若是没有,任谁都会踩上一脚。
萧逐耸了耸肩,自嘲着说:“再大?一些的?时候,我偷偷在?国?子监外面听课,不慎被皇子们发现,左右逃不过一顿毒打,甚至御花园的?池底的?污泥我都尝过。”
“这些都是我习以为常的?了,”他笑了声?,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挨一顿打都是轻的?,萧云旸年幼,常常光明正大?的?欺凌我,后来他被养在?皇后膝下,心机手?段都十分狠毒。”
萧云旸的?生母原本受陛下宠爱,却?在?萧逐的?母亲出现后渐渐失宠,许是因此,幼小的?萧云旸在?生母潜移默化的?教养下,变得?对萧逐产生敌意。
他的?生母病逝后,他被李皇后过继,皇后当然希望别的?皇子斗得?激烈,这样她的?亲子十三皇子好坐收渔翁之利。
姜善宁一直默默听着,脸上不时露出心疼的?神情,她只知道萧逐过得?艰难,却?不知道其中艰辛。
仅仅是听着她都觉得?难以想象,更别提萧逐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了。
“殿下……”
萧逐眼底平静,低头看着手?掌心的?纱布,跟脖子上的?一样,松垮垮地绑了个结。
姜善宁绞尽脑汁正要想一些话,房门处忽然传来乔嬷嬷的?声?音:“二姑娘。”她回过头:“嬷嬷,你进来吧。”
乔嬷嬷进来后,说姜云铮没什么大?碍,就是胸口?有些淤青,养几天就好了。说完便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口?。
“殿下,这下你放心了吧?”听完嬷嬷的?话,姜善宁戳了戳萧逐的?手?臂,“我大?哥没什么大?事,殿下可?要好好养伤,就数你伤得?最重了。”
萧逐抬起眼,眼眸深邃:“我会好好养伤的?。阿宁放心。”
“好啦,殿下都来鄞城快一年了,还忘不了宫里的?事情吗?”姜善宁摸了摸耳垂,觉得?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有我和大?哥陪你,还有高大?哥跟顾灵萱,殿下,宫里头那些小心眼的?人不值得?你惦记。想他们,还会浪费我们本该快乐的?时光。”
萧逐倏地笑起来,眼底不再是一直平静,起了些波澜。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有朝一日他会跟旁人提起。
他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并不是想要得?到姜善宁的?同情和怜悯,他知道以前做的?一些事情或许会吓到阿宁,他希望阿宁了解所有的?他,而不是单纯的?害怕他。
“阿宁,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萧逐轻笑,嗓音温和。
日暮西斜,照进屋子里的?光越来越少,帷幔垂下来,遮住了大?半的?光。
姜善宁觉得?开解一个人的?感觉还不错,喜滋滋道:“殿下你以后若是想说,我随时都在?,一定认真听你讲。”
“好。”
这些事情,他会和她说,也只会和她说。
包扎好伤口?后,姜善宁觉得?屋里光线不行,于是点燃了床跟前的?几根烛台,随后搬了把小凳坐在?床跟前,怕萧逐觉得?无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殿下,你腿上的?伤疼不疼啊?”
烛火跳跃,映在?萧逐的?脸上,忽明忽暗。姜善宁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殿下,我扶你躺下吧,你受了伤,是应该要静养。”
萧逐点点头,顺着她的?力道躺了下来。
他脖子和手?上的?伤还好,最严重的?是小腿上的?伤,从顾郎中给他包扎到现在?,小腿上一直抽着疼。
毕竟獠牙贯穿了他的?小腿,为了能跟姜善宁说说话,萧逐是一直忍着痛意。
姜善宁给他弄好引枕,将床里侧的?被子拿出来盖在?他身上,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盖在?他的?腿上,生怕弄疼萧逐。
做完一切,姜善宁一直弯着腰,于是直起身伸了伸腰,萧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以为她要离开。
他从被子里伸出手?,“阿宁,你……”能陪陪我吗。
“怎么了殿下?”姜善宁问,一面又坐回到小凳上,倾身过去,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他。
萧逐暗自松了一口?气,“没什么,腿有些疼。”
一听到他腿疼,姜善宁哪还能坐得?住,她犹豫着道:“还,还疼啊,要不我去找顾郎中再来看看吧。”
“不用了阿宁。”萧逐说,“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不觉得?疼了。”
“也是,咱们两说话,殿下就不会想腿上的?疼痛了。”
姜善宁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快出来了,“殿下,你这样,明日肯定是去不了学堂的?。”
学堂十日一休沐,今日正好是休沐的?时候,他们才兴致勃勃去树林里狩猎,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诶殿下,你说我的?手?也受伤了,我要是跟阿娘撒撒娇,她会不会允许我休息几天呢?”姜善宁眨了眨眼,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萧逐躺在?床上瞧她,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房间里只有靠近床的?地方点燃了烛火,暖黄的?光晕圈着他们两个人,房间的?四角有些黑漆漆。
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仿佛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萧逐觉得?腿上的?伤没有白受。
起码能跟阿宁多相?处一些时间。
萧逐分析说:“阿宁受伤不重,依我对姜夫人的?了解,八成还是会催阿宁去学堂。”
“啊……”姜善宁的?肩膀耷拉下来。
“不过——”他卖了个关子,姜善宁立刻期待的?看过来,但他一对上姜善宁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缴械投降了,还卖什么关子。
“我如今伤重,暂时移动不得?,阿宁若是借口?照顾我,我想姜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是个好办法!”姜善宁右手?握拳,高兴的?砸向左手?掌心,疼得?龇牙咧嘴。
萧逐赶忙撑着胳膊坐起来要看看她的?手?心,姜善宁甩了甩手?,大?大?咧咧的?:“没事没事,我一下子忘了手?上的?伤了。殿下你躺着呀,起来做什么。”
萧逐看得?心惊胆战,怕她的?手?伤到。
不过见她确实没事,他撑起的?上半身又躺回去,听话的?盖好被子,只留出脑袋在?外面,深邃的?黑眸盯着她看。
姜善宁撑着下巴:“殿下,时候不早了,你的?伤要多多静养,快早些睡吧。”
“嗯。”他其实还不困。可?又听到姜善宁说:“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夜里有什么事你就喊门口?的?家丁,我的?院子就在?你旁边,很近的?。”
萧逐闭了闭眼睁开,黑漆的?眸子又看了她一眼,旋即缓缓闭上眼。
姜善宁守在?床边,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萧逐气息平稳,想他应当是睡着了,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她蹑手?蹑足去茶桌上到了一杯茶水,放在?她刚才坐的?小凳上,以防萧逐夜里口?渴醒来,可?以有些水润喉。
放好后,她面带倦怠的?慢慢走?出房间,仔细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后,躺在?床上的?萧逐又睁开眼,烛火昏暗,映着他眼底的?笑意。
他很想跟阿宁多相?处一会儿,但是阿宁说要看着自己?睡着,她才走?。
已经很晚了,今日经历了那么多,阿宁肯定是身心疲惫,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他等她明日再来。
夜色暗沉, 空中挂着一轮弯月。
姜善宁从客院出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朝自己的听雪院走去,一路上?洒扫的下人不多, 她估摸大家应该是都去前院帮忙了。
毕竟有好些护卫到树林里追野猪, 应该也有伤员, 下人们都被喊过去。
要不是今天太?累,姜善宁也想去前院看看。
刚走?进院子?,院门吱呀响,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宁宁,你终于回来了!”
是顾灵萱,她噔噔噔跑过来, 姜善宁听到她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像外?出的丈夫, 总是不着家,让妻子?独守空房。
尤其她才从萧逐的客院回来,更像这么一回事了。
顾灵萱挽上?她的胳膊, 蔫蔫的问:“宁宁,你去看了七殿下吗?”
“对,我刚从客院回来。”姜善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关切问道:“你今天没?受伤吧?一进树林里你跟我大哥跑哪里去了?”
顾灵萱摆摆手:“别提啦,我是没?有受伤的。姜云铮非要跟我比谁跑得快,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当即就答应了,我们纵马跑了好久, 回头一看,就找不到你们了。”
“我想回去找找你们的, 但是姜云铮说你们三个?人相处……”顾灵萱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姜善宁,“你们三个?人相处,宁宁你说不定?就能从七殿下和高大哥之间选出来谁对你好。”
说完,她呸了一声:“早知道我就应该坚持去找你们,而不是听了姜云铮的鬼主意。”
姜善宁一阵无奈,年前?他们几?个?一起做花灯的时?候,姜云铮就想拉郎配。他一个?及冠的人都没?订婚成亲,总是急着给她张罗什么。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边走?边找找猎物?,但是一路都没?有见到什么猎物?,走?着走?着,就听到一阵躁乱的声音,我跟姜云铮赶过去时?,就看到你们被野猪围攻。姜云铮让我在远处等着,我不会武功,就没?过去给你们添乱。”顾灵萱说。
“之后我就跟着护卫们一起回来了。”
听完后,姜善宁握住顾灵萱的手,颇为感慨:“萱萱,今日真是受惊了,还好你没?受伤,我们几?个?或多或少都有些伤。”
“宁宁你也受伤了?伤在哪了?”
“手上?,淤青和擦伤而已,不碍事的。”姜善宁让她别担心。
可?是怎么能不担心,顾灵萱有些自责:“我真不应该听了姜云铮的话,若是我们早点过去——”
“若是你们早些过来,结果就变成了我们五个?人被野猪围攻,但是现在你没?有受伤,就已经很好啦。”
顾灵萱想了想也是。因为顾郎中今夜留在侯府,她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在侯府的客院睡觉,便来找宁宁。
两?人一同走?进房间里,姜善宁唤来菘蓝,草草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刚一挨枕头就困得不行,裹着被子?都快要睡着了。
“宁宁,七殿下伤势如何呢?今日我远远看了一眼,他经过的地方都是一滩血,太?吓人了。”顾灵萱平躺了一会儿,想到白天的事情还是睡不着。
姜善宁没?睁眼,说话都含糊了起来:“是有些重?,我明日还要去照顾殿下呢。”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顾灵萱忽然趴到她耳边:“明日?宁宁你明日不去学堂啦?”
姜善宁眼睛都睁不开,扯着被子?盖在顾灵萱头顶,没?理会她。
第二天要去照顾萧逐,姜善宁睡觉前?脑子?里都一直在想这件事,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
她还梦见萧逐浑身是血,尤其那?一双乌黑的瞳孔,眼底带血,她吓得一哆嗦,睁开眼发现天刚亮。
姜善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推了推还没?醒的顾灵萱:“萱萱,不早了,到去学堂的时?候了。”
顾灵萱半天没?醒,姜善宁索性下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交代菘蓝一定?把顾灵萱叫起来,自己便先去找姜夫人了。
秋风阵阵,路上?经过姜云铮的院子?,她想着进去看一眼,进去后发现高淮也在,他正伏在窗下的桌案跟前?,听到她进来的动?静,立刻抬起头。
“高大哥。”姜善宁声音很小?的唤了一句,目光扫了一眼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姜云铮,伸手指了指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