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4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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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郎君当如是!”
荀允和看着燕少陵,再想?起身边的女婿,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银杏望着这幕不知怎么便湿了眼眶,比起徐云栖的淡然处之?,银杏素来是个多愁善感的,徐云栖见?她哭得没鼻子没眼,嫌丢人,连忙掏出绣帕替她擦拭,
“你放心,他日遇见?你喜欢的,我也风风光光送你出门。”
银杏接过她手帕拭去眼泪,气得瞪她,
“姑娘别说胡话,奴婢若是嫁了人,你不就一个人了吗?奴婢一辈子都不嫁,好好守着你。”
徐云栖微的一怔,她与银杏十?年为伴,朝夕相处,真把她嫁出去了,可能还不适应呢。
徐云栖揉了揉她的发?梢,
“傻丫头,我不能拖着你一辈子。”
她希望银杏有自己?的幸福,像裴沐珊这般被?人爱护着。
至于她,找到外祖父再说吧。
银杏不肯,气的哭,她嗓音向来清脆好辨,荀允和与裴沐珩不约而?同回眸,便见?徐云栖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粉裙绰绰约约立在甬道口?子,深重屋檐藻井繁复,四处挂满了大红灯盏,几排五颜六色的宫灯铺在她身后随风而?漾,却逼不退她眉间的炽艳。
她仿佛矗立在繁华旺景中,又仿佛被?隔绝在喧嚣之?外。
荀允和那一瞬,心头漫上浓烈的酸楚,连着脸色也白了几分。
看着裴沐珊给熙王敬酒那一刻,他何尝不羡慕。
他这辈子做梦都想?亲自送云栖出嫁,给她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可惜他错过了。
裴沐珩也不比他好受多少,今日婚宴每一处的精心细凿,均成了落在他心里的针尖,妹妹嫁得有多风光,他对徐云栖的愧疚就有多强烈。
燕少陵敢当众跟熙王叫板,他当初尚不曾亲迎,他与徐云栖那场婚宴大约是整座上京城最?冷清的婚宴,就更不消提冷落了她半年才圆房的事。
裴沐珩看着妻子,胸口?扎针般疼。
徐云栖远远地朝二人屈了屈膝,听到管家高呼一声开席了,她又笑吟吟地挥了挥手,带着银杏往后头去了。
纤细的身影就这么翩然一转,消失在他视线里,有那么一瞬,裴沐珩担心她就这么走了。
即便燕平退出内阁,也丝毫没影响这场婚宴的热闹。
燕家许多门生故吏照旧上门贺喜,熙王奈何不了燕少陵,燕平亦然,早早将?小?儿子遣回后院,让他陪裴沐珊,自己?率领长?子长?孙陪酒宴客。
燕家众姻亲女眷闹了一会?儿洞房,便出去了。
燕少陵主动帮着妻子退去凤冠,又领着她在新房转了一圈,熟悉了环境,
“处处依照你在王府的闺阁打造,你就不会?觉得陌生。”
裴沐珊无?话可说。
饿了一日,新婚夫妇二人聚在东次间桌案上吃席。
“瞧,应福楼的水晶虾饺,鸿福楼的水晶肘子,许昌楼的荷叶包鸡……”林林总总凑足十?样,寓意十?全十?美,燕少陵笑眯眯邀功,“都是你喜欢吃的。”
裴沐珊被?这屋子香味馋的流口?水,
“嫁人果然是正途啊。”
这可是在王府想?都不敢想?的,她已?迫不及待拾起筷子开吃。
“嗯,这杏花村好酒!”
“咦,这荷叶包鸡味道仿佛更正宗了诶……”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裴沐珊几杯酒下肚,人已?昏昏然,燕少陵累了一日也精疲力尽,跌跌撞撞搀着妻子起身,好在嬷嬷是个细心的,端了水进来伺候二人梳洗一番,而?后夫妇双双往床榻倒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隐约听到公鸡打鸣,裴沐珊糊里糊涂睁开眼,账外红烛摇曳,天色未明,她茫然看着红艳艳的帘帐,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已?出嫁。
她看了一眼身侧,燕少陵睡得正酣,忍不住推了推他,
“燕少陵,快些醒醒,什么时辰了。”
燕少陵第一下没醒,第二下大约是反应过来,几乎是弹跳起身,赶忙掀开帘帐往外一瞧,新式的西洋钟搁在不远处的桌案,已?是寅时三刻。
裴沐珊愣愣看着他,总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事。
二人惺忪睡眼,均迷迷糊糊,也朦朦胧胧。
慢慢的,那张俊脸靠近她,呼吸擦过她鼻尖,裴沐珊身子瞬间绷紧,一口?气吊在那里,大约是察觉她的紧张,燕少陵的吻先?落在她耳后脖颈,湿热的气息很?快将?她身上的疙瘩给烫软了,裴沐珊腰身一柔被?他推去枕褥间。
燕少陵自来游戏人间,被?称浪荡子,没人会?觉得他不懂这种事,燕平只吩咐管家丢给他一本册子,燕少陵心想?小?爷无?师自通还需要人教,很?快将?册子扔开了。
肖想?了这么多年,燕少陵心里无?疑是激动且难以自持的,健硕修长?的身子小?心翼翼覆下,每一寸肌肉都散发?着贲张的气息,裴沐珊担心他折腾太久,自己?受不住,红着脸推着他厚实的胸膛道,
“你轻些。”
燕少陵额尖汗已?渗出来,胡乱点着头。
他也很?想?循序渐进,体内那股滚烫的炙流一泻而?下,由不得他从容。
裴沐珊感觉到有一股尖锐的刺痛往骨子里钻,下意识便想?去推他,想?起韩侧妃的话,还是忍住了,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上方的燕少陵一僵,很?快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夫妻俩面面相觑。
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燕少陵的俊脸先?是一阵胀红旋即慢慢变得颓丧,到最?后完全无?地自容,
“珊珊我……”
裴沐珊也是好一阵讶然,免不了有些失望,失望归失望,也没责怪燕少陵,而?是赶忙将?衣裳和好,绞尽脑汁宽抚他,
“别急,慢慢来,也没什么打紧的……”
她干巴巴地安慰着。
心想?明日回门,得寻徐云栖想?法子。

经历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夫妻俩都没了?睡意,纷纷躺在?婚床上,睁着眼等天亮。
裴沐珊怕燕少陵尴尬想装睡睡不着,燕少陵心里也闷的难受,等到第二声鸡鸣时?,一跃而起去后院习武去了?。
婚后第一日敬茶,燕家上下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唯独新婚夫妇有些无精打采,众人只当二人闹得晚,也就没当回事?。
上午敬完茶,燕幼荷等人便拉着裴沐珊去摸牌,午膳过后,燕平又亲自领着二人入宫谢恩,燕贵妃留着裴沐珊说了?好?一晌话,天黑方回府。
到了?夜里小夫妻躺在?一处,燕少陵自然躁火焚身,怎奈怕裴沐珊再次失望,硬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日回门,裴沐珊拉着燕少陵匆匆用了?早膳,迫不及待往王府赶。
裴沐珩昨夜当值并?不在?府中,熙王带着长子次子迎接燕少陵,裴沐珊给父亲行?了?礼,便径直往后院去了?,进了?锦和堂抬眼一扫,大?嫂和二嫂都在?,唯独不见?三嫂,裴沐珊性子急,顾不上给母亲行?礼便问道,
“三嫂呢?”
熙王妃嗔了?她一眼,“还不到巳时?呢,谁料到你这么早回来?你三嫂还在?清晖园。”
裴沐珊抚了?抚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我去寻三嫂玩。”
裴沐珊一溜烟便闪出去了?,熙王妃是叫都叫不住她。
裴沐珊这厢火急火燎赶到清晖园,果然瞧见?徐云栖刚打完一套五禽戏回来,
“嫂嫂!”
徐云栖身上沁着汗,一面拿着帕子擦拭,一面立在?门口回望,见?裴沐珊风风火火奔上廊庑,满脸惊讶,“珊珊,你回得这般早?”
裴沐珊很?不好?意思,“这不是想嫂嫂了?吗?”
徐云栖才不信,迎着她进去喝茶,自个儿往里间走,“你等我换身衣裳过来。”
“好?嘞。”裴沐珊看着她秀逸的背影,心里已经生了?几分忐忑,银杏进去伺候徐云栖换洗,陈嬷嬷斟了?一杯牛乳茶进来,
“姑奶奶,您用了?早膳没?”
“用过了?,嫂嫂还没用?”
陈嬷嬷点头。
不一会,徐云栖换了?干爽衣裳出来,陈嬷嬷也将五样点心呈上,裴沐珊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裴沐珊这人藏不住心事?,满脸的焦急都写在?脸上,徐云栖还能?没看出来,失笑一声迅速填饱肚子,将人都使唤出去,拉着她问,“你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裴沐珊闻言面露苦涩,将椅凳往她身侧挪了?挪,忙回道,“嫂嫂,出大?事?了?。”
徐云栖眉峰微挑,沉声问,“什么事??”
裴沐珊要?哭不哭回,“燕少陵那事?儿有碍。”
徐云栖属实一惊,那燕少陵身材高大?,气势勃勃,徐云栖唯恐小姑子被他折腾坏了?,怎么会不行?呢。
“为什么这么说?”徐云栖很?镇定问。
裴沐珊于是轻轻在?她耳边叙述经过。
徐云栖听?完一言难尽看着她,“你们就没试第二次?”
“哪敢哪!”裴沐珊欲哭无泪,擒着茶盏猛灌了?一口,“你都不知昨晚怎么熬过来的,我看他那想又不敢的样子,着实心疼……”
徐云栖这会儿笑出了?声,
“两个呆瓜!”
裴沐珊被她这模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嫂嫂你别光顾着笑,快想法子呀,我还年轻呢,不想守活寡。”
徐云栖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裴沐珊急了?,使劲摇了?摇她胳膊。
徐云栖这才正?襟危坐,与她解释道,
“傻丫头,头一回大?多是如此,你们再试两回便是了?。”
“是吗?”裴沐珊面带狐疑,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我哥也这样吗?”
这话着实把徐云栖给问住了?。
裴沐珩还真没有,要?么曾经有人伺候过他,要?么是他城府极深,懂得拿捏分寸,徐云栖估摸着后者可能?性更大?。
“虽说不是人人如此,大?多确是这般,你不必放在?心上,回去好?好?开导他,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便是。”
裴沐珊听?明白了?,心头阴霾一散,眉间顿时?变得飞扬,
“多谢嫂嫂!”
立即便折去正?厅找到燕少陵,寻了?个借口将人拉出去,小声耳语一番,夫妻俩相?视一眼,顿时?哭笑不得,有了?徐云栖的释疑,总算豁然开朗。
小夫妻二人赖在?王府整整一日,至晚方?归。
裴沐珩没能?赶上晚膳,至戌时?初刻才回,照旧先去锦和堂给父母请安,熙王和熙王妃正?在?暖阁内絮叨女儿女婿。
熙王对女婿很?满意,“这小子脾性是烈了?些,对着珊珊是没话说,燕平今日还亲自陪着他们回门,可见?燕家慎重,珊珊哪,我还真就放心了?,如今只等着许家那小子丧期满,兰儿也可嫁过去,我府里的事?呀算是办圆满了?。”
裴沐兰前年与太常寺卿许家定了?亲,怎奈郞婿服母丧,婚期推迟,得再等一年方?能?出阁。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熙王妃不太放在?心上,
“怎么就圆满了?,你忘了?珩儿和云栖丫头了?。”
言下之意是三房还无子嗣。
这话一落,夫妻俩便见?正?主不紧不慢从屏风后绕进来,三人面面相?觑一阵,熙王揉了?揉眉棱,指了?指跟前锦杌,
“珩儿坐吧。”
裴沐珩原也没打算落座,看父母二人的架势,显然是要?拉着他长谈,裴沐珩只得作陪。
话匣子打开,熙王妃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先前你不许我插手清晖园的事?,我也没叫你为难,事?事?睁只眼闭只眼,偏生今日老二媳妇又害喜了?,我心里那个叫愁呀,珩哥儿,你们成婚整整一年,也该有消息了?。”
裴沐珩身上罩着件黑色氅衣,玄黑的绒子一垂到底,衬着那张俊脸越发白皙明锐,他眉目低垂一言未发。
他何尝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可这种事?急不得,更何况他们成婚虽有一年,圆房却不过半年,
他并?不想给云栖压力,“母亲,此事?儿子心中有数,您不必担忧。”
熙王坐着离裴沐珩更近,眸光一瞥瞧见?他眼角绷着的那抹凌厉,心中叹然。
裴沐珩志在?夺嫡,怎么可能?不急子嗣,无非是不显山露水罢了?,于是他替儿子分辨道,
“孩子要?看缘分,越急越乱。”
熙王妃也明白这个道理,越催夫妻二人越有压力,反而弄巧成拙,遂不再多言。
裴沐珩起身施礼,离开了?锦和堂,沿着抄手游廊出锦和堂侧门,往清晖园方?向去。
蜿蜒的游廊灯火通明,前方?有两个守夜的婆子在?院子里巡逻,裴沐珩脚步极轻,二人浑然不觉,
“二少奶奶真是好?命,生下勋少爷没多久,又有了?喜脉,这回要?是生个姑娘,可就凑了?个好?字。”
“可不是,不过你也别声张,若叫王妃身边的胡嬷嬷听?见?了?,又得一顿训,二公子这边喜事?连连,三房一点动静也无,王妃心里不悦着呢,咱们别往枪口上撞……”
“是这个理……”
那婆子不知偷了?什么果儿吃,正?吃得满嘴是汁,抬袖拭了?拭,这一侧眸便发现?身后缓步行?着一人,只见?他一袭黑氅挺拔如松,双目漆黑似渊,目光冷冷汵汵如同浸在?水墨里,让人不敢迎视,认出是裴沐珩,两个婆子吓得扑跪在?地,磕头如捣蒜。
裴沐珩不喜长舌之妇,对着二人皱了?皱眉,“自己去领罚。”随后目不斜视离开。
行?至清晖园侧门,径直便进去了?,清晖园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一路安安静静,循着甬道踏上正?屋廊庑,隔着透明的五彩琉璃窗瞥见?屋内坐着一人。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旧衫神色容静坐在?长几后,雪肤乌发,杏眼盈盈,大?约是想到什么,她托腮笑了?笑,被灯火衬着,颇有几分顾盼生辉的美。
如若当初有孩子,她就不会轻易提和离,有了?孩子,她便落地生根,不会再想着和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裴沐珩对孩子的祈盼是毋庸置疑的。
收整心情,他如常踏入东次间,陈嬷嬷亲自替他接过氅衣挂在?屏风处,又给他斟了?茶。
“回来啦。”徐云栖听?到动静,朝他露出笑容。
裴沐珩净了?手喝了?茶,来到她对面坐下。
徐云栖这两日忙着整理他从苗疆捎回来的药材,其?中有一盒铁皮石斛,徐云栖擒起一颗往嘴里嚼着,依照大?小不一分放在?不同的格子里,她做的细致认真,裴沐珩一时?也不好?打搅,
“你先忙,我去书房,等会儿再回来。”
徐云栖微愣,连忙抬眸问,“三爷有事?吗?”
裴沐珩这会儿面上生了?几分不自在?,他起身抬脚勾来鼓凳,坐在?她长几对面,将手臂伸出,露出一截瘦劲的手腕,
“云栖,你给我把把脉。”
徐云栖喉咙一哽,面色立即凝重几分,“你哪儿不舒服吗?”
裴沐珩侧眸朝侍奉的陈嬷嬷看了?一眼,陈嬷嬷赶忙屈膝退了?出去,又将廊下伺候的人都使开了?。
裴沐珩等她们脚步声走远,方?正?色看着徐云栖,“我们成婚这么久,夫妻敦伦也算频繁,却一直不见?喜讯,你看看,我是否于子嗣有碍。”
徐云栖是大?夫,也很?会照顾自己,若是有问题只能?出自他身上。
徐云栖听?了?这话,手中的毛笔骤然滑落,心口微微紧了?紧,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她将嗓音放得很?轻,
“你为什么这么想?”
裴沐珩见?她面露紧张,神色微缓,眼底缀着细碎的光芒,“未雨绸缪,事?先排查,总无碍的。”
徐云栖脑筋转动片刻,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今日午膳时?,二嫂李萱妍捂着嘴吐了?一轮,她当场把出喜脉,熙王妃当时?脸色就僵了?。
再联系裴沐珩这番举动,便很?好?理解。
裴沐珩到底急到什么地步,能?让他怀疑自己身子有问题。
徐云栖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沉默片刻,她起身去浴室净手,折回来搭在?他手腕,闭目听?脉。
徐云栖只搭脉片刻便松开他。
这男人脉象稳健,节律均匀,根本不可能?有碍,再看他气色观他手相?,对应穴位处均无任何异样。
裴沐珩身子好?不好?,徐云栖当然比谁都清楚。
过去没怀孕,该是缘分没到,如今嘛……徐云栖心里有些硌得难受,面上还是露出笑容,
“三爷身子好?的很?。”
说完这话,她垂下眸。
徐云栖面色微有些绯红,裴沐珩只当她不好?意思,抿唇一笑,将手臂一翻握住了?她柔荑,细细摩挲片刻,“好?,书房有事?,我等会回来。”
裴沐珩起身,来到屏风处取下披衫,重新?系上离开。
徐云栖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背影,等到他彻底消失在?月洞门,眼底的光色暗下来。
如若没有今日这一出,她自信还能?瞒下去。
可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期待,徐云栖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短时?日内不能?怀孕的事?必须据实已告。
裴沐珩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将外祖父的事?告诉他,夫妻二人坐下来冷静分析,权衡利弊,是好?聚好?散,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徐云栖都能?接受。
打定主意,徐云栖也不迟疑,起身入内换了?一身厚褙子,带上陈嬷嬷前往前院书房。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雨雾,纷纷扰扰,院子里的寒风更烈了?。
陈嬷嬷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问她,“少奶奶,奴婢给您取一件披风来?”
雨雾粘在?她眉梢似有清霜,徐云栖立在?廊庑点点头。
片刻,陈嬷嬷取了?一件银鼠皮的披风匆匆赶过来,双臂往她身后一环,将她裹紧。
这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很?少有人将她照顾得这么细致,徐云栖回眸朝陈嬷嬷笑,
“天冷,您就在?厢房等着,我一人去便可。”
她习惯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即便那是个下人。
下人也是人。
不等陈嬷嬷反应,她已翩然出了?月洞门。

第59章
裴沐珩回到书房,关于子嗣的愁绪也很快扔开,既然?他们夫妻身?子康健,怀孩子只待时?日。
回京四日,到今日为止,终于把积累的公务处理完毕。
大晋有一个衙门名唤通政司,通政司司上传下达之职,每日各地折子均从通政司送入司礼监,司礼监过目后分门别类送去内阁,内阁大员票拟后?再返回司礼监披红,披红的折子要么由内阁发放各部,要么由?通政司传达四海。
除此之外,通政司也时?常将朝中要务通过邸报的形式抄送各州县,张贴于州府衙门?外,欲供人览阅,同时?,各地郡县也有邸报通过通政司送往京城。
朝中三品以上官吏均有权从通政司预览邸报,裴沐珩亦然?,除此之外,他也有些私人渠道获取更详细更有针对性?的邸报,此刻暗卫王凡便把一日的邸报送来他案前。
裴沐珩阅过之后?,对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秦王地位江河日下,裴循已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在朝中拥趸极多。
给皇帝做棋子制衡裴循?
裴沐珩逃不?过,却也不?能任由?人摆布。
十?二叔显然?要对他下手,如何把这个局做好,应对得当甚至反戈一击,尚需细细思量。
裴沐珩修长的身?子陷在圈椅里,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在额心,以他对十?二叔的了解,一定?会尽最大可能抓住熙王府最大的弱点,一击必杀,让熙王府毫无招架之力。
熙王府最大的弱点便是父亲。
那么十?二叔的把柄又是什么?
裴沐珩自然?而然?想?起去年的通州一案,当初他莫名收到了一封求救信,信中言明通州粮仓以次充好,就在他遣人赶赴通州时?,粮仓发生大火,证据被毁得干干净净,最先他以为是幕后?主使?为掩盖换粮真相不?得已为之,但?后?面事情的走向让他改变了看法。
粮仓起火后?,太子敛财一案遮不?住了,朝廷很?快遣派人手前往通州,案情大白于天下,太子无处可遁,等太子被废后?,紧接着又利用陈明山卖官鬻爵一案将火烧到秦王身?上。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他当初自然?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但?通州粮仓那把火,如果他没?猜错,铁定?是十?二叔所为。
如果火是十?二叔所放,又是何人将信送给他?
又为什么偏偏选定?他呢?
这至今是一个未解之谜。
大理寺少卿刘越是裴沐珩安插在朝中的棋子,也是通州一案的主审官,离京之前,裴沐珩将那封求救信交予刘越,让刘越查到十?二叔纵火的证据,也不?知?有无眉目。
“刘越府邸你去过了吗?”裴沐珩抬眸问王凡。
王凡这时?将一个香囊从兜里取下交给他,
“去过了,那封信刘大人又送回来了,粮仓发生大火后?,当日值守的官员与守卫均被处死,涉案的运粮河工全部被发配去营州充军,刘大人想?了法子核对了每个人的字迹指纹,可惜依然?没?找到那个人。”
“充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裴沐珩问。
王凡答道,“案发后?那些河工最先全部被扣留在通州府衙的牢狱,太子被废后?,那些人就被送去了营州。”
裴沐珩直觉不?太对劲,“设法去查一查,充军这条指令是何人所下?”
“遵命!”
裴沐珩从香囊里取出那份旧信,正要打开瞧,这时?廊庑外传来黄维细沉的嗓音,
“少奶奶是来探望三爷的吗?”
徐云栖轻柔的腔调隔着雨雾传来,
“我有事寻三爷,三爷在忙吗?”
徐云栖何时?主动来过书房,裴沐珩恐黄维怠慢她,不?假思索扬声,“黄维,将夫人请进来。”
哪怕裴沐珩不?吩咐,黄维也不?会拦人,夫妻二人感情黄维是看在眼里的,立即点头哈腰将人送进来,王凡朝徐云栖施一礼,便退了出去。
徐云栖披着氅衣,扶着博古架绕了进来。
“三爷……我没?打搅你吧。”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裴沐珩起身?迎她,示意她在对面罗汉床上坐下。
徐云栖解开披风,裴沐珩接过替她搁在屏风处,回眸问她,“冷吗?”
徐云栖心里藏着事,哪顾得上冷,遂摇头,裴沐珩还是不?放心,扬声唤黄维去取炭盆来,陪着她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
徐云栖解了披风才发觉书房有些冷,裴沐珩瞧见她抱了抱胳膊,抬手将她双手牵过来,握的严严实实,“外头在下雨,你怎么过来了?”
徐云栖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裴沐珩温柔看着她,指腹已在摩挲她冰冷的手背,帮她取暖。
想?起此行的目的,徐云栖不?自觉抽了手,裴沐珩眸光微微闪烁了下,正待开口,这时?黄维领着小厮抬了炭盆进来,三人一进一出带过一阵风,恰恰将桌案上那封信给刮下来。
裴沐珩对着徐云栖已无任何遮掩,听?闻她过来,这封信也没?想?着收,此刻见信飘飘落落,飞快抬手去接,徐云栖只觉一行熟悉的字迹从眼前一晃而过,她突然?尖锐出声,
“三爷!”
她嗓音骤然?拔得很?高,裴沐珩被她唬了一跳,接住信后?立即回眸看她,“怎么了,云栖?”
徐云栖心咚咚直跳,猛地起身?,扑向裴沐珩的手掌,二话不?说掰开他掌心,将那封信取出。
信上潦草地写了一行字,徐云栖不?及细辨内容,却是认出字迹乃外祖亲笔,眼眶骤然?灌入一股酸气?,她红着眼眉峰拧得极紧,咄咄逼人问道,“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她嗓音都在发抖。
裴沐珩被她的模样给惊到了。
成婚整整一年,徐云栖别说哭,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任何时?候云淡风轻,便是身?世大白那一夜她也甚是镇定?,如眼前这般整个人神情绷紧,眼底充满了不?安与急迫,还是头一遭。
裴沐珩眯起眼看着她,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去年九月初三收到这封信,信来自通州粮仓方向,云栖,你认出这封信的主人?”
徐云栖指腹握紧了信札,骨细丰盈的手臂止不?住颤抖,她与裴沐珩去年十?月成的婚,信是九月送到他手中,也就是说外祖父兴许听?闻她要嫁给裴沐珩,便写了这份求救信,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早应该发现的……眼底的泪就这么晃了出来,
徐云栖双目通红答他,“这是我外祖父的字迹。”
裴沐珩瞳仁猛地一缩,简直不?可置信。
他重新接过信札,再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只觉匪夷所思,
“你外祖父不?是在三年前跌落了山崖吗,他怎么可能在通州,还写了这样一份信札?云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瞒下去的必要了。
徐云栖望着外头迷茫的雨雾,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
“三爷,我如实告诉您,我外祖父乃江湖名医,我自小跟随他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三年前的一日,外祖父将我送回老家?荆州,独自一人北上西州采药,三个月过后?传来他跌落山崖的消息,我如五雷轰顶,一面去信给刚入京的母亲,一面带着银杏背上行囊前往西州寻他,可惜我在西州一无所获……”
“后?来母亲闻外祖仙逝,着人接我入京,我恰巧在京郊附近发现外祖父留下的求救信号,往后?整整一年我便如大海捞针,四处寻找外祖父的踪迹。”
“哪怕嫁给你后?,我也一直没?有放弃,直到……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了十?三针的传说……”
随后?徐云栖一五一十?将设法潜去太医院,并引出范太医的事都告诉了裴沐珩。
裴沐珩听?到最后?,双目如同覆上一层阴霾,深不?见底,挺拔的身?子杵似山峰,僵硬着一动不?动。
章老爷子牵扯到三十?年前的旧案,是什么样的旧案能逼得当朝太医院首座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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