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如季还待说?什?么,荀允和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上前将他拖走了。
皇帝又安抚了徐云栖几句,吩咐道?,“荀卿,夜深,你亲自送珩哥儿媳妇回去。”
皇帝不交代,荀允和也本?有?此意,行过礼,父女俩一前一后跨出?奉天殿。
前方夜色如渊,沁凉的寒风掠过来,飕飕往她衣领里灌,徐云栖捏紧衣领,缓慢下阶,荀允和立在台矶处望着她的背影,就?仿佛看到那纤细的人儿一步一步往深渊里陷,他心里滚过一阵疼惜,大步跟了上去。
马车一前一后抵达王府,熙王大约是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荀允和先从马车下来,二人隔着台阶相互作了一揖。
这边银杏扶着徐云栖下了马车,徐云栖脸色不是很好,不过对着两位长辈,还是露出?了笑容,
“父王怎么还没睡?”
熙王摇摇头,“珩儿不在,离开时一再嘱咐我照看你,深更半夜你出?门?,我便代他等你。”
熙王这话明明很合情理,徐云栖偏偏觉得有?些奇怪,嫁入王府这么久,熙王也从不像今日这般关?切,真的是因?为裴沐珩的交待吗?
荀允和不忍女儿吹凉风,催着道?,“你先在府上歇息两日,太?医院的事交给?爹爹,爹爹来处置。”
徐云栖一时还拿捏不定主意如何对付范如季,眼下着实得先缓两日,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率先离开。
等她一走,熙王下台阶而来,问荀允和道?,“述之,发生了什?么事?”
荀允和将经过简单告诉他,熙王心里咯噔了下,脸色微沉,“这个范如季,好生可恶!”
荀允和也觉得范如季今日有?些反常,仅仅是因?为云栖是女子便对她防备至斯?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天都快亮了,折腾一夜谁都很疲惫,二人寒暄几句各自回府。
徐云栖这边卧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陈嬷嬷早备了些参汤,银杏自个儿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进来给?她,伺候着徐云栖喝完,银杏悄悄爬上床,覆在她耳边低声问,
“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徐云栖搂着小丫头,想了想道?,“咱们先等两日,瞧瞧那范如季会如何?”
接下来两日徐云栖留在王府不曾出?门?,到了第三日巳时,门?房着人送了一个锦盒给?她,
陈嬷嬷拿进来时告诉她,“太?医院着人送来的,说?是您大前日在太?医院落下的药丸。”
前段时日范如季不许徐云栖出?诊,她大多时候便待在生药库捣药,做了不少药丸。
徐云栖笑眯眯接了过来,“好,您去忙吧。”
等陈嬷嬷离去,徐云栖立即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装着十几粒药丸,徐云栖却知这里头绝对不仅仅是装了药丸这么简单,她左翻右转,终于在盒子夹层里寻到一张字条。
“午时三刻,应福楼一见。”点名只见她一人。
徐云栖看完,闭了闭眼。
银杏凑过来看了一眼,“不成,您不能去,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徐云栖摇摇头,起身取来火石,将纸条烧了,“对方若真要杀我,悄悄动手便是,何至于约见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去一趟。”
银杏怎么都劝不住,最后气鼓鼓瞪着徐云栖,“那我去隔壁寻荀阁老?,请他暗中保护您。”
徐云栖这个时候倒不是要跟荀允和生分,她从大局出?发,“如果我没猜错,此人是范如季无疑,若咱们声势浩大,他恐不露面,当然,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样,我先吩咐黄岩探路。”
银杏这才放心。
黄岩是裴沐珩留下来的护卫,他这人旁的不说?,乖顺,细致,对主子的话一字不错地执行,徐云栖用的很放心,她来到斜廊,招来黄岩,只道?自己?午时三刻要去应福楼,让他去排查,黄岩带着两人便去了。
应福楼便在东华门?外的灯市,此地是京城最繁华的市集,又因?在皇城附近,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不仅铺子装潢的十分雅致上档次,就?连幕后东家也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灯市占据近一坊之地,街道?南北交错,纵横八达,临街的铺子鳞次栉比,一楼叠着一楼,旌旗蔽空,好生热闹。
应福楼在这繁华的市集中,并不显眼,它是一家专营包子点心的小店,说?是小店,方圆占地也不小,共有?两层楼,辰时开铺卖包子点心,午时包子歇业,便成了一家茶楼。
得到黄岩肯定的答复,徐云栖在午时三刻准时出?现在应福楼附近。
这个点,应福楼不如附近旁的铺子生意兴隆,显得些许冷清,徐云栖在楼下点了几样点心及一壶碧螺春,便上了楼。
二楼开间?不大,往南开了一大扇窗,迎面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四处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各式各样的叫卖声。
徐云栖无心欣赏风光,神情戒备往东面雅间?走,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雅间?内伸出?来,以迅雷之速将徐云栖拽了进去,银杏见状赶忙扑过来追,可惜门?被人从里面拴住,紧接着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
“别吱声!”
银杏看着徐云栖隔着雪白的纱窗朝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稍稍松了一口气。
屋内徐云栖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腕,看向对面的老?人。
范如季穿着一身玄衣,带着兜帽,原先的黑胡子被染白了,便是模样也做了些许变化,若非熟悉他的人压根辨认不出?,只见他佝偻着身,胸膛剧烈地喘着气,双目凝着徐云栖,眼底一时闪过诸多情绪,有?惶恐,惊奇,茫然以及不安。
时间?紧迫,谁也不打?算打?哑谜。
“孩子,你的十三针打?哪学的?”
“我师父!”
“你师傅是谁?”
“姓章,人称章老?爷子!”
“姓张?”范如季心猛地跳了几下,脑海立即闪过诸多人物,隐约记得柳太?医当年身边有?那么一个张姓的人,
“他人在何处?”
徐云栖语气顿了下,“失踪了。”
范如季浓眉一挑,眼底闪过震惊的暗芒,“什?么时候的事?”
徐云栖这回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目带审视,“您问这作甚?”
范如季便知她不信任自己?,旋即是深深一声苦笑,
“十三针乃当年柳太?医的看家本?事,你既然会使,又不是第一次听说?柳太?医的名头,你出?现在太?医院便不简单,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徐云栖静静看着对面的老?人,他双目布满血丝,鲜见是一夜未阖眼,高高的颧骨被薄薄的皮肉裹着,干裂的嘴唇不停颤动,
“我师傅于三年前失踪了,我一路追到京郊,再无踪迹……”
范如季听到这里,佝偻的身子仓惶往后一退,秋寒掠进他眸底,化作一抹惊骇。
徐云栖见他浑身颤得厉害,快步向前追问道?,“范太?医,你知道?的是不是?你知道?他被什?么人抓走了吗?”
浑浊的泪花在范如季眼眶闪动,他克制着哭腔,抽着气低声答,
“孩子,你听我的话,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找他了……”
徐云栖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
范如季见她态度坚决,瞳仁猛地睁大,顿时也急了,
“你听话!”他咬牙切齿,带着近乎悲伧的恳求,“三年过去了,他肯定已经死了,你寻他也不过是寻到一截骸骨罢了,你想过追查下去是什?么后果吗?”
“熙王府,荀允和……还有?你身边的丫头,甚至还有?我范家满门?,你想过他们的死活嘛!”说?到最后,范如季眼泪滑下,满脸覆着绝望。
徐云栖愣住了,慢慢往后退了两步,面颊白如薄纸,也仅仅是一瞬彷徨,她收拾心绪,冷静逼问他,
“我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若不给?我一个明确的交待,我没法袖手。”
范如季气得闭了闭眼。
不等范如季开口,她蹙着眉沉吟,“既然连熙王府都奈何不了,那个人莫非是陛下?”
范如季猛地打?了个激灵,立即摇头,“不,我并不知那人是谁,不过我可以断定,此事一定不简单。”
徐云栖脑海将所有?线索串起来,飞快思索着,
“范如季,你这么害怕,说?明范家也卷在其中,可为什?么柳太?医死了,你父亲却好好活了一年,说?明你父亲知晓当年的真相,被幕后人拿捏了,甚至是成了帮凶!”
范如季听到帮凶二字,从地上一跃而起,跟头豹子似的罩过来,狠狠瞪着徐云栖,
“你不许污蔑他,他不是帮凶!”
徐云栖眸子泛着粼粼的冷光,徐徐一笑,诱问道?,“那他是什?么?”
范如季深深闭了闭眼,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说?出?真相,徐云栖恐不放手,他痛苦地捂着脸,
“柳太?医死后一年,我父亲病逝家中,论理我该守孝三年,可没多久宫里传来旨意,将我夺情起复,让我承父亲衣钵,我就?这么回了太?医院。”
“我本?以为父亲是病逝,直到半年后,我无意中听到伺候他的老?仆一句话,心中生疑,回到他书房一查,在暗格子里寻到一袋拆开过的软筋草,此药用在寻常人身上无碍,可一旦骨质疏松之人服用,便于心肌受损,我父亲就?这么不着痕迹让自己?‘病’死了,”
“我父亲深谙医道?,又怎么可能乱服药,只有?一个可能,他用自杀保全?了整个范家!”
“父亲大约是算到我有?朝一日会寻到这袋软筋草,留了遗言给?我,嘱咐我当好差事,其余的什?么都不问,一家人踏踏实实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便是。”
“孩子,你想一想,能逼得当朝太?医院院使自杀,那得是何等泼天大案,二十九年来,我每日谨慎小心伺候在帝后身边,不敢行错一步,为的便是保一家老?小安虞!”
徐云栖眼神凝住,脑海闪过千丝万缕,
“可是范太?医,太?医院每此出?诊,必有?人同行,也就?是说?,柳太?医出?事那日,跟他同诊的一定是范老?太?医,其实,咱们只要查一查三十年前出?诊的档案,便能圈定幕后黑手!”
“你疯了!”
范如季低吼一句,再次窜过来,狠狠捏住她胳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问题是,我敢查吗?恐我一出?手,人就?没了!”
“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便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是十三针重现江湖,我今日也不必露出?首尾。”说?到此处,范如季再次露出?哀求的神情,放软声线道?,
“云栖,算我求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为熙王府着想,为我范家上百口人着想,你去范家府门?前瞧一瞧,我那孙儿活泼伶俐,他多可爱啊……”
“就?为了寻找那截白骨,你要让这么多人陪葬吗?”
范如季已泣不成声。
徐云栖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两厢沉默了好一会儿,徐云栖又轻声问,“可是……您前夜之举,会不会已引起那人疑心?”
范如季抚了抚泪,回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已尽量遮掩,旁人皆知齐王出?事,我责无旁贷,心中压力巨大无可厚非,再者,我不想被一个妇人比下去,也是常情,总之你不再使用十三针,我便不怕。”
徐云栖明白,眼下局面已由不得她不缓着来。
想起外祖父消失在西州一事,她突然问道?,“柳老?太?医的夫人还在世吗?”
范如季摇摇头,“两年多前去世了。”
徐云栖一愣,这就?说?得通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幕后之人必在柳范两家留了眼线,外祖父一定是赶在柳太?夫人临终前去见了一面,为对方察觉,于是被绑缚入京,大约是在京郊得了机会,留下求救信号。
可是连范太?医都不知道?的真相,外祖父又怎么知道?的?
外祖父的命是命,范家众人的命也是命。
徐云栖终于不得不停住脚步,重新审视这场追踪。
可问题是,她进京时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十三针已露了痕迹,对方是还未查到她身上来,还是忌惮着她如今的身份,抑或是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立即离开太?医院,即便不日日坐诊,时不时还得去一下,若有?女眷病危,我决不能袖手,此外,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我本?以针灸扬名,若就?这么不用了,反而惹人生疑,世间?针法也不止十三针而已,我换别的针法便是。”
范如季见她被说?服,悬着的心稍稍回落,
“有?道?理,总之,切记小心。”
“我明白了……”
片刻,那范太?医又将身上的黑衣翻转过来,便成了一件褐色丝绸长袍,面颊再覆上一层人皮面具,再次出?门?时,俨然是一富商作派。
背着这么沉重的秘密踽踽独行三十年,他和外祖父一般,定是十分不容易。
接下来一段时日,徐云栖一切如旧,范如季被圣旨所迫,当着太?医院众人的面与徐云栖陪了个不是,不过暗地里对着她依旧是嗤之以鼻,徐云栖时不时也怼他几句,二人唱着双簧,倒也配合得默契。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日子进入深秋,院子里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徐云栖坐在窗下写医案,银杏给?高几上的晚菊修剪枝桠,不一会裴沐珊过来窜门?,人未到声先到,
“嫂嫂,大后日我便要出?嫁了,哥哥还不回来吗?”
不等徐云栖应声,外头陈嬷嬷打?帘将她迎进来,替她回道?,
“三爷昨个儿递了消息,说?是明日回呢。”
裴沐珊掀开珠帘,踏入东次间?,露出?笑容,“回来就?好,这回他总该给?我捎礼物了吧。”
徐云栖迎着她坐在炕床下烤火,见裴沐珊满脸笑容落不下,趣她道?,
“旁人出?阁总要哭哭啼啼,舍不得娘家,你怎么一脸恨嫁的模样。”
裴沐珊乐道?,
“嫁人好啊,你瞧,在这王府,我娘约束我,我还没处说?理,嫁了人就?不同了,婆母即便管教我,不是还有?个丈夫撑腰么,再说?了,燕少陵可是允诺,等成了亲,夜夜带我吃宵夜……”
“更重要的是,我娘要给?我准备嫁妆,我便不愁没银子花啦。”
裴沐珊摩拳擦掌,“我恨不得快些出?嫁呢。”
这理由朴实得令人无法反驳。
这几日熙王府门?庭若市,日日有?人来添妆,徐云栖也琢磨给?小姑子备份嫁妆。
“珊珊,你也晓得,你嫂嫂我针线不通,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此前那间?胭脂铺,你非要给?我四成的股份,如今我便将它给?你当嫁妆。”
徐云栖早已嘱咐银杏将那份契书拿出?来,装在一个匣子里,一同交给?裴沐珊,裴沐珊却知这是徐云栖手里最值钱的家当了,她烫手般,往后一退,坚决不肯收,
“少陵的命是你救的,这便是最好的添妆,哪里还需要你的银子?嫂嫂,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没什?么家底,这铺子留着给?你当嚼用。”
徐云栖笑,“我难道?还缺银子花?你瞧,每月府里还给?我三十两月例,我与你哥哥就?是六十两,我都花不完呢。”
一听这话,裴沐珊都想哭,“你怎么能这么省呢。”她一月六百两都不够用。
徐云栖严肃道?,“珊珊,三爷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别看他平日冷着脸,心里不知多疼你,若是我们夫妇不给?像样的添妆,便是折了你哥的面子,你先前不是说?你哥库房里富裕么,那些都是我的银子不是?如今我拿着这个给?你添妆,理所当然的。”
先前那个胭脂铺子,因?用的是她的方子,裴沐珊和萧芙给?了她四成股,余下萧芙出?钱出?力,得了五成,裴沐珊手里只有?一成,以这小姑子花钱的速度,那些嫁妆迟早被她挥霍一空,将胭脂铺给?她,才是长久之道?。
徐云栖好说?歹说?,连着威胁的手段都用上了,最终说?服裴沐珊收下这份添妆。
等到将裴沐珊送走,银杏闷闷不乐小声嘀咕,
“那铺子流水极是可观,姑娘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为将来小主子想一想,如今您是不怎么花银子,等将来有?了孩子,开销可不是您能想象的……”
徐云栖立在廊庑愣愣看着她。
她脑海里从未想过孩子的事,更难以想象她会跟裴沐珩有?个孩子,她习惯了随时转身,
“不是还有?三爷么?”
孩子她生,裴沐珩总得养吧。
银杏拽着粉拳反驳,“女人手里有?银子才有?底气,您忘了在永州时,常嫂子被丈夫婆母欺负的事了。”
徐云栖凑过来揉了揉银杏的面颊,“你就?放宽心吧,熙王府能饿死我的孩子。”
也不知外祖父惹了什?么样的祸事,她与裴沐珩会不会到有?孩子那一天。
她终究不能牵连熙王府。
这也是她坚决将铺子送给?裴沐珊的缘由。
眼看到了正午,那头陈嬷嬷问要不要摆膳,这时门?房来了一婆子,绕进月洞门?朝她施礼,
“少奶奶,王爷请您过去呢。”
徐云栖带着银杏循着婆子来到正厅,正厅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序值深秋,外头风大,客人都是挪进厢房招待,徐云栖进去时,便见熙王和荀允和隔着桌案喝茶,看到她进来,熙王便起身,
“我去出?恭,你们父女聊。”
熙王出?去时,还把门?给?掩了掩,就?连银杏被熙王一个眼神给?使出?来了。
徐云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问,“您有?事吗?”
荀允和将茶盏搁下,起身来到她面前,温声道?,“珊珊出?嫁,你不是要添妆么?”
徐云栖纳闷看着他,“这与您何干……”见他眸色灼灼,大有?替她兜住此事的意思,她扶额道?,“我已添过了。”
他这人考虑得太?细致了,这点小事都要管,徐云栖不敢想象,若她自小跟他过日子,会废成什?么样。
荀允和笑,“你小时候可粗心了,凡事不拘小节,爹爹怕你考虑不周全?。”说?完,还真就?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往她手里塞,
“我们囡囡不能缺银子花,这是爹爹给?你攒的嫁妆,你出?嫁时没能给?你,现在给?你。”
徐云栖除了一身本?事,没有?任何傍身之财,这一点荀允和心里是有?数的。
徐云栖被他这么一弄,脸都红了,皱眉道?,“您知道?,我不可能要你的银子……”
荀允和却不管不顾,已出?门?去了。
门?被推开,露出?银杏那张小脸蛋,显然是荀允和敲打?过她了,银杏飞快过来,一把将银票拽手里,睇了徐云栖一眼,
“您不要,难不成给?那贱人的儿子?”
银杏晓得徐云栖脾气,不会使荀允和的钱,忙往兜里捂,“我给?将来的小主子留着。”
徐云栖白了她一眼。
到了午后,宫里传话,皇后娘娘召熙王府阖家入宫用晚宴。
徐云栖尚在换衣裳,裴沐珊已穿戴整洁过来了,“嫂嫂,马车在府门?等着呢,你好了没有??”
徐云栖理好头饰,一面往外走,一面问她,“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裴沐珊笑道?,“今日是十二叔的寿诞,而立之年,陛下原是要大办,怎奈前不久老?齐王过世,陛下罢了一月的酒宴,只能委屈十二叔了,皇后娘娘最是心疼儿子,便在宫里办家宴,咱们过去热闹热闹。”
原来如此。
申时初刻,熙王妃携阖家抵达东华门?,这时一匹快马驰过来,侍卫下马禀报,
“三爷到城门?口了,待会儿回府换了衣裳便进宫来。”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驻足回过眸,
熙王妃面庞顿时亮堂了几分,“怎么提前回来了,也算及时,赶上他十二叔的寿宴。”
裴沐襄哈哈一笑,“必定是想弟妹了,急着回来呗。”
谢氏见丈夫口无遮拦瞪了他一眼,裴沐襄连忙讪讪掩了掩嘴,退去一边。
熙王妃听了这话,忍不住往徐云栖看来。
李萱妍见话说?开了,反而大方地推了推徐云栖的肩,“快两月没见,想他了吧?”
徐云栖原本?还没怎么着,被她这么一说?,白皙的面颊渗出?几丝红晕,这种?事承认与否都不好,她便笑着不说?话。
徐云栖生得好,身线婀娜纤细,袅袅婷婷立在秋风里,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这会儿面颊添了一层飞霞,越发娇艳欲滴来。
熙王妃看了十分满意。
可见心里有?儿子。
霞光漫天?,火红的鱼鳞一片片整整齐齐铺在天?际,永宁殿红廊庑绿,秩序井然。
顾忌着老齐王丧期,永宁殿并未张灯结彩,不过从小宫女们面上的笑容看得出气氛融洽而轻快。
各府王妃带着晚辈们陆陆续续进了正殿。
皇后笑语嫣然等在上首,因是继后的身份,皇后年纪比皇帝其实要小上不少,今年也不过五十上下,生十二王时产后大出血差点丢了命,往后再不曾孕育孩子?,皇后性子?内敛,平日不显山露水,对十二王的疼爱却是遮也遮不住。
王妃们都知道她的心思?,少不了对着十二王便是一顿夸赞,皇后十分?受用,殿内热闹而不喧哗。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黑,皇后频频往外探目,
“陛下怎么还没?来?”
嬷嬷却知皇后问的压根不是皇帝,而是十二王,便笑着答,“奴婢打听了,十二王殿下入宫后便径直去了奉天?殿,爷俩想必很快就会过来。”
果不其然,掌灯时分?,外头传来一阵朗笑声,听得出来是皇帝来了,众人?连忙起?身。
须臾,珠帘被宫人?撩开,一身明黄帝王服的皇帝由着几位王爷簇拥着大步踏入。
裴沐珩跟在十二王身侧入殿,第一眼便在人?群中寻到了徐云栖,妻子?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面颊白白嫩嫩,气色也是一眼的出挑。
徐云栖很快发现了他,两人?视线在半空撞了个正着。
裴沐珩眸光深邃漆黑,这一眼便有些意味深长,徐云栖摸不着头脑,便干脆露出个大方?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目光交汇一瞬又?错开了。
皇帝落座皇后身侧,众人?朝皇帝请安,王爷们也跟着给皇后行礼。
因是家宴,也不曾男女分?席,依旧是各夫妻共用一几,嫡子?为?尊,十二王径直坐在皇后下首,在他对面的便是单独一几的燕贵妃,其余众人?按品级依次落座。
裴沐珩给父母请了安,便来到徐云栖身侧,徐云栖被李氏叫去说话,转身过来时,裴沐珩已坐下了,来不及打量,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温热从柔软的碰触中滋生出来,徐云栖怕众人?瞧见,轻轻将手?垂下,宽袖滑下来将交握的双手?遮得严严实实。
恰在这时有宫人?过来奉茶,徐云栖赶忙抽手?,裴沐珩也很快松开了她,徐云栖这才?朝丈夫看来,两月不见,裴沐珩倒是变了个大样,原先那瓷白的皮肤鲜见晒黑了些,面颊也消瘦不少,些许是经过战场洗礼,五官添了几分?凌厉的肃杀之气,隐隐的徐云栖还察觉到他耳下有一道极浅的伤痕。
徐云栖登即蹙眉问道,“三?爷受伤了?”
裴沐珩朝前方?的熙王妃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声张,只稍稍朝她的方?向?倾了倾身,低声回,“蛮族作乱,我领兵出战,受了点?皮肉伤。”
徐云栖闻言面露凝重,她对蛮族并不陌生,确切地说很是熟悉,她与外祖父曾在蛮族待了整整一年,她可?是亲眼见识过蛮族人?彪悍的作战力,弓弩箭矢上都淬着毒,个个神出鬼没?,裴沐珩嘴里说着受了皮肉伤,恐怕不止这般简单。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既没?举办正式的寿宴,各王府倒也没?备很贵重的贺礼,不过侍奉皇后多年,众人?岂能不晓得她的喜好,十二王不曾娶妻,缺的也就是针线上的活计,于是侄儿媳妇与侄女门使出十八般武艺,绣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孝敬十二王,侄子?们便寻些罕见的玩意儿讨十二王欢喜。
这个时候裴沐兰便显现出她绣艺上的优势来,她做了一对护膝给十二王,
皇后身边的嬷嬷捧着那对护膝,啧啧称叹,“娘娘您瞧,这皮子?用的最?好的母鹿皮,十分?软柔,里面还绣了一层丝绸重锻的里子?,这针脚实在是细密,兰兰姑娘好手?艺。”
皇后亲自接在手?中捏了捏,满意之至,“十二呀,不曾娶妻,身旁也无个可?心人?伺候,得多亏了这些侄女侄媳们,时常想着他,这护膝做得好,本宫很喜欢。”
裴循对着裴沐兰摇摇一指,裴沐兰朝他歪头笑了笑,二人?明显在打哑谜。
皇后瞧见问道,“怎么,你们俩这是还有悄悄话不成?”
裴循回道,“母后,上回我教了这丫头习箭,又?赠了一把好弓给她,她这是给儿子?的回礼呢。”
“原来如此。”
那日裴循赠出的可?不止一把好弓。
徐云栖后知后觉想起?这桩事,无措地看向?裴沐珩,裴沐珩正被身旁的裴沐襄拉着说话,一时没?注意到她。
果然不一会在场的侄媳侄女都有贺礼送出,就是年纪最?小的侄女也捧着一幅绢画给十二王祝寿,反倒是徐云栖被落了单。
这种事原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偏生陈王的母亲陈贵妃与皇后等人?论起?这些孩子?们的手?艺,攀比儿子?媳妇那是娘娘们的家常便饭。
熙王妃这才?想起?徐云栖不曾送礼,她回头看了一眼儿媳妇,徐云栖朝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并不知今日是十二王的寿辰,熙王妃倒也没?太意外,这个儿媳妇除了一身医术,恐怕没?下过厨,也没?拿过针线,这会儿忘了十二王的寿辰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偏生熙王妃这一眼就被有心人?发现了。
秦王妃笑眯眯看着徐云栖,
“珩哥儿媳妇好像还不曾献寿礼,对了,我记得那日十二王也曾教过你学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