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4年0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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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静了一瞬,徐云栖倒也大方?起?身,朝皇后欠身道,
“娘娘,孙媳手?艺笨拙,就不献丑了。”
裴循也在这时回过身,朝她慢慢投来一眼,这一眼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皇后哪会怪她,
“你是什么性子?本宫还能不知道,你赠了你十二叔两瓶药油,便是最?好的寿礼。”
提到这一处,皇帝想起?十二王的腿伤,“循儿伤势如何了?”
裴循起?身行礼道,“父皇,儿子?已痊愈。”
徐云栖给裴循疗伤的事,瞒不过皇帝,皇帝看着徐云栖颔首道,“都是珩哥儿媳妇功劳。”
裴循笑着应是。
裴沐珩自然不会让妻子?置于尴尬之地,很快起?身绕至殿中,朝帝后施了一礼,又?与十二王作揖道,
“侄儿一直记着今日是十二叔的寿辰,故而快马加鞭赶回,倒也带了一件寿礼要献给十二叔。”
“哦?”裴循明显满脸兴致,
裴沐珩抬首往身后望了一眼,只见黄维捧着一物快步上前,裴沐珩从他手?中接过此物,再而递至裴循面前。
裴循目光落在那一物,幽幽眯了眯。
“半月前,侄儿亲自领着五千精锐潜伏入山,终于擒得蛮族之首孟衍,孟衍这些年不仅不给朝廷缴纳赋税,甚至打劫官粮,实在可?恨。”
“不过孟衍此人?弓艺娴熟,便是侄儿也吃了他不少苦头,所幸陛下麾下的官兵终究胜他一筹,侄儿便在他们的灵山顶擒获了这把弓,十二叔最?喜收藏名弓名箭,这把弓便献给十二叔当寿礼。”
这本该是一段佳话,甚至谁都要赞一句裴沐珩与裴循叔侄情深,毕竟当初裴沐珩是裴循带出来的。
但这里头却有一桩典故。
早在十国之际,朝廷为?了招抚异族,遣人?去灵山谈判,最?后双方?和谈成功,当时的承前太子?着人?在灵山立了一块碑,将朝廷官员与蛮民?领袖共刻其上,象征情谊永存,且赠了一把好弓给当时的蛮民?领袖彭玉山,这把弓世代相传,如今到了孟衍手?里。
本没?什么,可?那位承前太子?后来忤逆父亲,造反成功登基为?帝。
十国去当今大晋有上千年之久,这段旧闻知之者甚少。
偏生熟读史书的裴循知晓,皇帝也知晓。
皇帝捏着那串沉香珠,往背搭上一靠,饶有兴致看着二人?。
裴循深深凝望裴沐珩,旋即大笑一声,
“好弓!”
他接了过来,手?中一沉,这把弓渡了一层铜色,非力达千钧者拉不开,裴循把玩片刻,先是十分?兴奋,到最?后目露惋惜。
“循儿,这是怎么了?”
裴循将之奉给皇帝,
“父皇,此弓上刻金纹,精致华美,却不太实用,不适合儿臣,这把弓有些年份了,不如献给父皇把玩。”
除了皇帝,裴循与裴沐珩,无人?看出这里头的玄机。
皇帝手?搭在膝盖,悠闲地点?了点?头,“行啊,你不喜欢,那就给朕。”
裴循扭头与裴沐珩道,
“珩儿,这弓就当我收了,你别怪我借花献佛将它献给陛下,改明儿我请你喝酒,谢你这份心意。”
裴沐珩听到这里,微微苦笑。
“侄儿恭候大驾。”
半个时辰前,他入宫之时立即将此物献给皇帝,皇帝把玩了此弓,却是笑道,
“今日是你十二叔生辰,这弓你给他。”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
聪明如裴沐珩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当众离间他们父子?的冒失之举,这无非是近来秦王式微,十二王势头正盛,皇帝偏又?到了朽木之年,随意的一次试探罢了。
老道如裴循,自然是避过了这次险,但从此叔侄之间的隔阂就越深了。
眼看秦王不顶事,偏生荀允和这时又?成了裴沐珩的岳丈,裴沐珩深知,这是这位智若渊海的帝王新一轮的平衡之策,意图拿他来制衡裴循。
而裴循这一句“赶明请你喝酒”,便意味着他要反击。
偏生席间言笑晏晏,谁也不知立在大晋权势最?顶端的三?人?,完成了一次不见血光的交锋。
自古以来,帝王无情,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皇后等人?浑然不觉,甚至连连笑着摇头,吩咐摆膳。
燕贵妃独自坐在小几饮酒,眼看上方?,帝后坐在正席,皇帝还时不时抚了抚裴循的头额,怜爱之意十分?明显,燕贵妃心中泛酸,她举起?酒盏盈盈望向?皇帝,
“陛下,臣妾今日兴致好,陛下可?否陪臣妾喝上几杯?”
皇帝听到燕贵妃这句颇带埋怨甚至暗含娇嗔的话,立即转身过来,往她的方?向?挪了几寸,
“好好好,朕今日陪你,不醉不归。”
燕贵妃与皇帝年纪相仿,少时也算青梅竹马,先皇后去世后,整个后宫几乎都落在燕贵妃手?中,燕平执掌内阁时,燕贵妃称得上如日中天?,如果当初皇帝不是为?了平衡江南势力,续娶苏氏女为?后,皇后之位铁定是燕贵妃的囊中之物。
可?惜没?有如果。
这些年燕贵妃陪伴在皇帝身旁,何尝不委屈,她委屈之至。
这厢皇帝为?了哄爱妃连喝了三?杯,燕贵妃亲自替他掖了掖唇角,柔声道,
“陛下尽管喝,臣妾给您备了醒酒丸,待会入睡前吃上一丸,明日起?床保管您不头疼。”
今夜十二王寿辰,论理皇帝该歇在皇后宫中,不料燕贵妃明目张胆截胡。
皇后慢慢端着茶盏,默默看了一眼身侧的皇帝与燕贵妃,鼻尖轻轻哼了一声。
人?人?道她这个皇后金尊玉贵,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又?知道她的苦。
明明她才?是凤印在手?的当今皇后,偏偏整个后宫权利皆捏在燕贵妃手?中,不仅如此,皇帝与燕贵妃相处极为?默契,二人?言谈举止更加熟稔随意,任谁瞧一眼,他们俩才?像是真正的夫妻。
夫妻恩爱,郎情妾意……她这辈子?是别想了。
若无循儿,她这一生大约便像一口枯井,了然无趣。
皇后忍下心头酸楚,将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轻轻搁下,捏着绣帕拭了拭下颚的水渍,与皇帝慢笑道,
“陛下,说来循儿的婚事您也该定了。”
皇帝与燕贵妃喝得正起?劲,募的听了这话,回过神来,木然看了一眼皇后,视线转向?裴循,
“循儿,你可?有看上的媳妇?”
裴循眸色一顿,漫不经心摇头,
“全凭父皇做主。”
皇帝思?忖片刻直问皇后,“皇后可?有合适人?选?”
皇后穿着一件湛蓝的缂丝褙子?,一动不动坐在软塌,比起?燕贵妃的张扬与热烈,皇后浑身罩着一股端秀的美,自来便有母仪天?下的气格,
“郑阁老之侄女,名唤郑秀娥,她虽不是郑阁老嫡亲女儿,却自小知书达理,才?貌出众,因着父丧之故,年纪耽搁了,今年已满二十,算是大姑娘了,配咱们循儿却正好,陛下以为?呢?”
郑阁老政务能力不如荀允和,却是随性和气,是朝中人?缘最?好的重臣,被誉为?不倒翁,他素来不参与党争,处于中立一派,倘若娶了郑家女,便是把这位名望隆重的老臣给争取过来了。
裴循方?才?推拒了那把弓,算是通过了考验,皇帝无话可?说,颔首道,
“朕明日便下旨,定下这门婚事。”
皇后这才?露出笑容,“多谢陛下。”
随后与下首的裴循道,“循儿?还不快谢恩?”
裴循不知在想什么,愣了一下,这才?笑容熠熠起?身给皇帝磕头谢恩。
燕贵妃闷了一肚子?火,眼神委委屈屈瞥向?皇帝,皇帝又?忙着哄她,几杯酒下去,席间便热闹了。
陈王府的世子?先上前来恭喜裴循,“郑姑娘性情娴雅,知书达理,出身名门,是王妃的不二人?选,王叔这回可?算选中了意。”
这说的哪是王妃最?好人?选,分?明是皇后最?佳人?选。
众人?看破不说破,纷纷恭喜裴循。
裴循听到“中意”二字,心里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转念一想,志在夺嫡之人?,哪个不想娶一位大家闺秀,于是笑着一一回酒。
皇帝喝在兴头上,王爷王妃们不敢动,晚辈们三?三?两两潜出来透气。
李萱妍闹肚子?拉着徐云栖去出恭,永宁殿后殿便有恭房,李萱妍偏不去,嫌殿内气闷,干脆带着徐云栖绕了出来,过了一段平折的水廊,前方?灯火闪烁之地便是一个水榭,水榭往里的林子?里便有一处恭房。
这里幽静怡人?,李萱妍喜欢。
待二人?从林子?里出来,便见前方?水榭立着一人?,那人?身姿伟仪,临水而立,水波兴来掀起?他衣角,朦胧光色渡在他周身,衬着一身清越气质如同天?人?。
李萱妍瞧着那通身的气派不免有些羡慕徐云栖,耸了耸她的肩将人?往那头一推,笑吟吟离开了。
徐云栖失笑一声,提着裙摆来到裴沐珩身侧,
“三?爷?”
裴沐珩听到这道温软的嗓音,转身过来,徐云栖穿着一身浅粉的缎面对襟褙子?高挑立在台阶,湖光水色漫过她面颊,连着整个人?美的很不真实。
许久不曾见她,心里自然是想的,深秋风寒,见她穿的单薄,便问道,
“冷吗?”
徐云栖自来习练五禽戏,身子?骨比一旁姑娘结实,方?才?又?饮了几口酒,这会儿身上火辣辣的,哪里觉得冷,她摇头。
裴沐珩连忙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过来,五指插过去与她十指相扣,二人?并肩而立,一同看着涟漪款款的湖面,心里仿佛也有一股情意在漾。
后方?石径上时不时有脚步声路过,细碎的笑声倒也不曾打搅二人?,裴沐珩问起?她在太医院的事,徐云栖避重就轻答了,裴沐珩看着报喜不报忧的妻子?,颇为?无奈,若非荀允和在京,他还真就不放心。
寒风拂面,徐云栖面颊的热浪褪去,有些冷了,指腹往他手?背轻轻一按,问道,“三?爷…”
正待邀他回去,那双清隽的眸子?就这么转过来,水波荡漾映在他眼底,仿佛有星光倾垂而下,徐云栖仿佛被他蛊惑,喉咙就这么哑住了,
“云栖,有没?有想我?”
裴沐珩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似有细碎的沙粒滚过心尖。
这样的问题没?有第二种答案,徐云栖不假思?索轻轻嗯了一声,用力地点?了下头。
裴沐珩也不知信她不曾,抬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笑而不语。
少顷,察觉她鼻尖被冻得通红,裴沐珩牵着她回了永宁殿。
皇帝上了年纪,很快就喝醉了,宴席渐散。
至亥时三?刻,熙王府众人?一一回府,熙王跨进大门便转身去寻裴沐珩,
“珩儿,你跟为?父去一趟书房…。”
话音未落,熙王妃高声截住他的话,“这么晚了,珩儿风尘仆仆回来,不用歇的吗?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完狠狠朝丈夫使了两个眼色。
熙王顿时会意,也对,小儿夫妇成婚一年了,至今不见喜讯,熙王妃快愁白了头,熙王也跟着忧心,眼下还有什么事比子?嗣更重要,于是熙王连忙收声,哈哈一笑携熙王妃往后院去。
哥哥嫂嫂双双离去,裴沐珊姐妹也很识趣没?来捣乱,裴沐珩与徐云栖相视一眼,反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回了清晖园,裴沐珩身上沾了些酒气,连忙去了浴室,刚将外衫褪去,便见屏风处光影一暗,徐云栖绕了进来。
裴沐珩半个身子?已露在外头,衣衫尚搭在手?腕处,只消往上一提便可?穿好,裴沐珩却没?动,不动声色问她,“云栖?”
过去徐云栖从未服侍过他沐浴,今日突然进来,裴沐珩有些意外,幽静的眸子?微微起?了几分?热意,直到目光下移落在她掌心,见她手?里拿着些许药水,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无奈抚了抚额。
徐云栖面色平静来到他身后,“我来看看你身上的伤。”
修长的背身交错了五六条刀痕,新旧相叠,其中一处虽是结了痂,从伤口痕迹来看,皮肉往外翻,刀剑划进去很深,徐云栖眉头一蹙,深深叹了一气,“我帮你洗。”
本是夫妻,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裴沐珩解了衣裳迈入浴桶,等他进去,徐云栖便弯腰在他身后替他擦拭背身。
徐云栖动作极是轻缓,处理又?细致,一阵阵痒意顺着肌肤四处攀延,慢慢的这层痒意发酵化作燥热,裴沐珩喉结来回翻滚,等了一会,侧目问她,“好了吗?”
徐云栖嗯了一声,“快了…”
方?才?在水榭,她就是这么嗯了一声,丝丝缕缕似蚕丝,久久摩挲在耳边。
裴沐珩闭着眼没?说话。
片刻徐云栖处理好伤口,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刚直起?腰身,面前光线一暗,那男人?腰带未系便将她抱起?来,径直搁在高几上,徐云栖察觉底下垫着衣物,有些不知所措,
“你伤口刚上药呢…。”
濡湿的温软已落在雪白脖颈,肌肤疙瘩被一层层掀起?来,徐云栖很快说不上话来,身后是薄薄的屏风无处借力,冷不丁拽住他肩骨,摸到一处伤口连忙松开手?,纤细的胳膊便如柳条般在热腾腾的水汽里晃。
些许时辰过后,垫着的那件宽衫湿了一片,裴沐珩暗哑的嗓音低低擦过她耳畔,
“这下我信你有想我…”
徐云栖面颊腾得一热,水盈盈的眸子?立即瞥向?别处,抿着唇没?作声。

因着这句话,徐云栖再是不肯发?出一点声响,事后将?自己埋入被褥里一动不动。
这回是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裴沐珩却以为自己得罪了她,哪里还睡得着,掀开被?褥与她躺在一处,胸膛贴近她,绞尽脑汁地哄着,
“云栖,你猜我从苗疆带来了什么?”
徐云栖心念一动,已?经想?转身了,却莫名没动,只低低嗯了一声,表示等着他下文。
裴沐珩却伸出手,将?那纤细的身子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黑漆清澈的眸子乌溜溜的,乖巧又温顺地望着他,即便明白她从不是温顺的性子,被?她这么看着,心神免不了荡漾。
“我给你带了三车的药材,还有些药浴的药包。”
这下徐云栖委实吃了一惊。
顾不上方才那点子尴尬,连忙从被?褥里探出半个身,“真的吗?”
苗疆盛产奇珍药草,苗药在市面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裴沐珩一下子给她拖了三车回来,徐云栖欣喜溢于言表。
屋子里虽然烧了炭火,夜里依然很?凉,裴沐珩连忙将?她按下去,连带褥子一同将?她带入怀里,“东西搁在院子里,明日你一样一样理。”
“我的云栖不爱花俏的衣裳,不喜金银珠宝,却独爱药材,为夫岂能不为你搜罗一些,往后去哪儿,我都给你带。”
这番低语伴着磨蹭耳珠的痒意一同滚入耳郭。
徐云栖一怔,喃喃地倚在他臂弯没有吱声。
比起过去她笑嘻嘻地道谢,裴沐珩更喜欢眼前她不吱声的模样,说明这礼物中了她的意。
四籁俱静,她就这么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闭上眼那一刻,心底头一回升腾起一抹茫然。
就在方才结束沐浴时,她甚至毫不犹豫从袖口?抽出细细的银针,扎在腰腹数处穴位,将?那东西流出来,外祖父之?事水落石出前她不会?让自己?怀孩子,不想?给彼此任何掣肘牵绊。
她不知她与他能走多远,会?通向何方。
夜深,风从御花园穿梭出来,携带着些许晚桂的清香。
燕贵妃着人抬着昏醉的皇帝送去永寿宫后,裴循亲自搀着母亲往坤宁宫走。
皇后身子弱畏寒,裴循意在请轿撵,却被?皇后推拒了,
“循儿陪我走一走,我喝了些酒,吹吹冷风,清醒一些。”
寂静的宫道,深长?又明亮,四周安静极了,唯有前方的路是清晰的,两?侧宫墙挂着壁灯,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路过。
皇后明明是笑着的,也看似快慰,瞳仁深处的寂寞却比那秋寒还要凝重,
裴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娘,您再等一等,儿子定让你如愿。”
皇后明白裴循是什么意思,等得了机会?除掉燕贵妃,整个后宫便是她的,届时便是帝后和鸣,皇后忽的自嘲了一声,朝他摇头,
“娘早就不在意了,也从不在意。”
从入宫那一刻,她便知自己?注定是家族荣耀的一颗棋子,是陛下平衡朝局的棋子。
“循儿,娘这一生凄愁自苦,却总是盼着你能如愿,今日陛下赐婚,你好像并无?喜色?”
裴循愣了下,“母后为何这么说,您替我争取了郑阁老,这正是儿子所想?,又岂会?不喜?”
皇后眼底噙着泪,“是你非要那太子之?位,为娘不得不帮你,否则依我之?见?,你便安安生生当个闲王,娶一房妻,延绵子嗣,恩恩爱爱多好呀。”皇后望着前方目露怅惘。
她这辈子得不到的,总盼着儿子得到。
裴循垂着眸,眼底无?波无?澜,“娘,在其位谋其政,儿子是中宫嫡子,即便不争,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风而?上,父皇对我虽有掣肘,却已?是在给我铺路,这东宫储君已?是儿子囊中之?物。”
皇后听了这话,默了一瞬,半晌缓缓吁出一口?气,“秦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裴循漠然道,“他如今只剩下空架子,不足为虑,真正需要忌惮的是熙王府。”
“熙王?”皇后驻足看着他,旋即摇头,“熙王此人最?是重情重义,当年若非我拖着病驱求情,陛下一刀便砍了他,他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呢,他不会?与你为对的。”
裴循觉得皇后对朝局还是过于乐观了些,为免母亲担忧,他不欲深辩,只搀着她进了坤宁宫侧门,“儿子的事,娘就莫操心了,您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十?月初六,裴沐珊大婚。
说来裴沐珊运气比十?二王裴循好多了。
齐王一月的丧期至昨日便满,闷了一月的京城酒楼,在今日纷纷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衬着裴沐珊的婚事无?比浩大,仿佛举城同庆。
裴沐珩离京两?月,朝务堆积如山,自昨日凌晨忙到这会?儿新娘快要出门才回来。
长?嫂谢氏在外头迎客,二嫂李萱妍与高侧妃管着府内庶务,闺阁内,只徐云栖和裴沐兰并熙王妃在作陪。
裴沐珊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匣子首饰犹豫不决,她今日穿着一身紫红的郡主品妆婚服,颜色过于庄重,裴沐珊不喜,便试着用些鲜艳的首饰做点缀,裴沐兰前前后后帮她斟酌。
韩侧妃进来时,便见?熙王妃坐在东次间抹泪,偏生里间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衬得熙王妃的泪便有些多余。
韩侧妃哭笑不得,来到熙王妃身边劝道,
“瞧您,哭什么?没听见?那珊珊丫头乐着呢。”
熙王妃抹干泪花,忧道,“可不就是因为她这般没轻没重,懵懂无?知,我才替她悬心么,燕家现在是看重她,久而?久之?,婆媳终究是婆媳,哪里能容忍她一直这般昏头昏脑过日子,再者,当了娘又不一样……”
说到此处,熙王妃猛打了哽,“不对,我忘了件要事。”
韩侧妃毕竟是过来人,看熙王妃那脸色便知是怎么回事。
一听外头锣鼓喧天,唢呐声已?越来越近,便急了,“哎呀快些快些,册子在哪,您要是不方便,我去!”
熙王妃连忙看向身侧的郝嬷嬷,郝嬷嬷也是猛拍脑袋,昨夜忙了一宿,又是清点嫁妆,核对宾客名单,又是准备裴沐珊嫁衣之?类,反倒把这等要事给忘了,连忙入了里间翻箱倒柜,终于把事先?备好的册子给取了过来。
熙王妃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韩侧妃,“算了,还是你去吧。”
韩侧妃接过册子,清了清嗓子掀帘进入里间。
裴沐珊终于挑了一支点翠蝶恋花的步摇插上发?髻,颇有点睛之?功效,得到了徐云栖和裴沐兰一致认可。
韩侧妃捏着册子进来,咳了几声,“那个,云栖和兰儿先?出去,我有话要与珊珊说。”
徐云栖扭头看了一眼韩侧妃,又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册子,顿时了然,于是率先?往外间去,裴沐兰还不肯走,被?徐云栖给拉出去了。
裴沐珊正在梳妆台前左顾右盼,韩侧妃挨着她坐了下来,
“珊珊哪,今日大婚,夜里便要圆房,咳,那个……有些事少不得要注意些……”
裴沐珊并非完全无?知的少女,听了这话,没有觉得害躁,反而?认真凑过来看册子。
韩侧妃打开第一页……二人视线不约而?同落下去,只一眼韩侧妃皱了皱眉,这熙王妃也太古板了吧,这册子哪行呀。
韩侧妃于是连忙将?册子一合,决定亲自上阵,她凑到裴沐珊耳边,低语数句。
裴沐珊听着面露古怪,几番想?一问究竟,念及这是窥探父王隐私,最?后作罢。
韩侧妃总算是勉勉强强完成任务出了门。
等韩侧妃离开,裴沐珊自个儿翻开册子端详了一番。
翻到一半,突然一束巨大的烟花升空,裴沐珊想?起与燕少陵的约定,便知人到了门前,连忙将?册子藏好,来到窗边往外头张望,
“燕少陵带了什么人来迎亲?”
裴沐兰去外头打听明白后,折进来兴致勃勃告诉她,
“少陵公子好威风,组了一五人队,囊括了今年新科状元,羽林卫中郎将?,既有文臣也有武将?,显然是冲着咱们三哥来的呀!”
裴沐珊听着面上有光,“三哥回来了吗?”
方才徐云栖告诉她,裴沐珩一早去了朝堂,也不知赶回来没有。
徐云栖笑吟吟掀帘进来,“回来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前堂宴客。”
裴沐珊心里好不紧张,裴沐珩的本事她心知肚明,一人便可抵挡千军万马,燕少陵肚子里可没多少墨水,恐哥哥不给郞婿面子,害燕少陵丢脸,连忙将?徐云栖往外头推,
“嫂嫂去前面瞧一瞧,若是我哥哥占上风,你就劝着点。”
徐云栖哈哈大笑,正要出门,被?熙王妃一眼瞪回来,熙王妃当然不是瞪徐云栖,而?是瞪女儿,
“你只顾着燕少陵的面子,便忘了熙王府的面子了?我实话告诉你,你爹爹今日没让你三哥出马!”
熙王一来担忧裴沐珩忙于朝务无?心出题,二来也是怕他不给燕少陵面子,弄得女婿颜面无?光,于是将?堵门的任务交给了长?子和次子。
裴沐襄二人文不成武不就,岂能丢熙王府的脸,遂去萧家请了几位表公子助阵。
今日担当主将?的便是萧家二公子,人称玉面郎君的萧冰。
外头的状元郎果然名不虚传,萧冰这边三道文题均被?他破了,裴沐襄不干了,隔着高墙吼道,
“燕少陵,是你娶媳妇不是人家崔宁娶媳妇,你老老实实上前来,答一题便准你进来!”
外头燕少陵穿着大红四品官服大马金刀迈上台阶,
“玉面郎君,放马过来吧!”
萧冰将?《九章算术》都给搬来了,怎奈燕少陵准备充足有高手助阵,连着答对了五题,最?后萧冰将?压箱底的本事使出来了,燕少陵以一句“一片冰心在玉壶”破门而?入。
这一场婚宴极尽奢华,燕少陵朝熙王磕了头敬了酒便往后院去,一路也算是过关?斩将?,新娘出门各地风俗不一,有家中兄弟背着出府的,也有媒人送到二门处等着郞婿来领的,燕少陵不走寻常路,只因萧冰连鞭子都使上了,无?奈之?下,燕少陵干脆跳上房梁,腾云驾雾般往后院掠去,最?后成功抵达裴沐珊闺房外,将?新娘子给抱了出来。
急得熙王府的人跟在身后追。
熙王妃生怕女儿被?燕少陵磕着碰着,不放心跟着出门,往二门来,这一处被?王府姻亲女眷给堵得水泄不通。
银杏也爱热闹,却挤不出去,徐云栖拉着往另一头走,
“咱们先?回清晖园,再从斜廊去前厅,正好能送珊珊出门。”
熙王府再热闹,也无?人敢踏足三房一步,待二人从清晖园绕出来,果然瞧见?斜廊处,王凡等侍卫把守着关?隘不许人进来,徐云栖高高兴兴拉着银杏去前厅。
斜廊出口?处被?堵着,二人又从北侧花廊折去前厅后廊,最?后沿着下人上菜的甬道上了廊庑。
裴沐珩穿着绛红郡王服立在前厅廊下,在他身侧的赫然是被?邀来做客的荀允和。
事实上熙王府也给章氏去了帖子,章氏顾念着荀允和不曾露面,只遣人送了贺礼来。
前方宾客熙熙攘攘,徐云栖主仆二人立在台矶处便没动了,恰巧这时燕少陵已?抱着裴沐珊来到前厅,燕家迎亲的小?伙子蜂拥而?上,为燕少陵掠阵,恐摔到裴沐珊,熙王府的人也没敢真追,
不得不说,燕少陵这招“擒贼擒王”,拿捏住了熙王府上下。
眼看人要被?抱去花轿了,裴沐襄怒气冲冲追了过来,
“喂,燕少陵,你把我妹妹放下,好歹让她给我爹磕个头再走!”
燕少陵这人还真没脸没皮了,他堂而?皇之?立在大门处,带着商量口?吻问熙王,
“岳丈,珊珊皮肉嫩,这个磕头能不能免了?”
这是个眼里只有妻子没有世俗礼法的霸王。
隔着一院宾客,熙王立在正厅廊下,哭笑不得瞪他,
“你个兔崽子,不磕头行,好歹让我吃我女儿一杯酒!”
大约是怀里裴沐珊说了什么,燕少陵不情不愿将?人放了下来,待裴沐珊要往回走,燕少陵抬手一拦,捞住妻子的手腕,继续跟岳父掰手腕,
“岳丈,成婚不走回头路,辛苦岳丈过来受酒。”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众宾客笑破了肚皮。
熙王这辈子都没这般无?语过,不过念着燕少陵说的有道理,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在场的女眷没有不为燕少陵喝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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