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案—— by非屿
非屿  发于:2024年0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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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弘业一字一顿,宛如杜鹃在声声泣血,“一万块钱一叠,足足一百叠。”
“一百万?”
江州市并不是什么大城市,甚至因为早年间过度开采地下矿导致江州GDP常年稳居全国倒第一,房子均价两千一,在这样的城市中,存款超过五十万的都屈指可数,更何况像沈骏这种。
平复下心情,邹舒阳又问道:“你找他出来要做什么?”
蒋弘业撇嘴,“还能做什么?我可是因为他才进去的,现在他发达了,不得提携提携我?”
“那你为什么又没去?”
“我昨晚想到我能暴富,不用再过这种街头老鼠一样的生活,太高兴就去喝了点酒……”
见蒋弘业又不说了,小唐在旁边补上,“于是就在西三路的江州烤鱼店和店家发生了冲突,随后在凌晨三点十二分被带到派出所,今天九点四十才从派出所出来。”
九点四十?
邹舒阳看了眼右腕上的手表,现在是十一点二十。
出了派出所就进公安局……
还真是……
格外丰富的一天啊。

◎2022年5月27日◎
送走蒋弘业,小唐一下瘫倒在沙发上,摆弄着尚有余温的笔录,叹着气道:“邹队,我不明白诶,为什么明知道蒋弘业有隐瞒你却不仔细问啊?”
邹舒阳坐在椅子上,左右转了转,“他又不是嫌疑人,咄咄逼人做什么?”
“可……”小唐想了想,脑子仍旧转不过弯来,“可他隐瞒了东西啊。”
邹舒阳轻啧了声,恨铁不成钢道:“这个案子最终定性是怎么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意外呢?”
小唐没再吭声,只是看向邹舒阳的目光充满了不赞同。
被小唐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邹舒阳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还有点眼熟。
小唐这个样子,可不就像是刚从警校毕业的自己吗?
固执地认为无论什么人,只要到警局来,无论警察问什么,与案件有没有关系,都要一字不落地和盘托出。
但无论是嫌疑人还是证人,都没有义务做出对自身不利的供述。
邹舒阳顶着小唐越发深邃的目光,转移话题,“行了,不说这个了,马上就要午休了,你去吃口饭,然后下午在队里待命,我一会儿午休结束去银行查一下沈骏的流水,看看能不能把他这一百万的来源查出来。”
小唐恹恹地点头,看起来是少年那颗行侠仗义的心没被满足,正心有不甘呢。
邹舒阳看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呼噜了一把小唐的小寸头,“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吃饭吧,我去接我对象下班了。”
小唐歪了歪脑袋躲过邹舒阳的“抚摸”,嘴里抱怨道:“明明没比我大几岁,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啊?”
邹舒阳出发的时间有点晚了,一路上的路况也有点糟糕,所以当他的车子到达江州四中的大门口时,他对象已经在门口等一会儿了,身边还围了两个穿着四中番茄炒蛋色校服的学生。
邹舒阳的车子停在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打开车窗,三人的交谈声就顺着风飘进了邹舒阳的耳朵中。
“所以简老师,大学真的有生物学专业吗?大概都会上什么课啊?”
恬静漂亮的老师笑了笑,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要看你学的方向,比如你想考的江州师范大学,生物学院就包括生物科学和生物应用,其中生物科学是师范专业,毕业之后对口工作是老师,生物应用就更有趣了,会上一些基础的各类生物的理论课程,实践方面还有解剖学、微生物培养。哦,对了,我大学的时候还种了蘑菇,就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们班的同学吃了我种的蘑菇,最后集体住进了医院。”
“哈哈哈,真的吗简老师?”
“我们如果学生物应用的话,也会去种蘑菇吗?哈哈哈哈。”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个学生,简梦言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无奈,“好了,别笑了,马上就高考了,你们复习得怎么样?遗传学那块可以了吧?明天最后一次模拟考要是遗传学再扣分,小心我半夜去你们家门口上吊。”
刚刚还双眼亮晶晶的两个学生在听到“遗传学”三个字后,立马收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站成一排,动作出奇地一致,对着简梦言一鞠躬,然后撒着欢跑了。
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简梦言抿唇笑了下,直到两人走远才转过头,上了邹舒阳的车。
“简老师,我也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你啊。”邹舒阳一边给简梦言系安全带,一边酸溜溜问道:“不知道简老师有没有耐心给我解答呢?”
简梦言盯着邹舒阳右脸上的小痣看了会儿,便一巴掌把人推开,“好了,别耍宝了,我听说你们队里又有案子了?咱们之后的旅行是不是要泡汤了?”
邹舒阳发动车子,“应该不会,不过你怎么知道有案子的?”
简梦言拉开副驾驶的镜子,盯着自己鼻翼附近细小到几乎看不到的疤痕照了会儿,嘴上也没闲着,“你忘了?你们何队的媳妇是我们年级主任,刚刚还和我炫耀呢。”
“炫耀什么啊?”
“还能有什么?”简梦言拿出粉饼在疤上补了补,“当然是炫耀他老公有能耐,可以把你指使得团团转嘛。”
邹舒阳听了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只长长叹了口气。
“不过啊。”简梦言收起粉饼又道:“他们家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
邹舒阳问出这话,却没及时听到回应,不由得趁着等红灯的功夫奇怪看去,只见简梦言正拧起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就看到报纸上面报你们何队是警界新星屡破奇案,可怎么到现在了,他还只是一个中队的副中队长?”话的重音放在了“副”字上。
邹舒阳没搭话,等红灯过去,车子驶入一片由老旧居民楼组成的小巷子后才总算开口,“他是有心结。”
“心结?”
邹舒阳知道的也不太多,“好像是有一个案子没办明白,你知道的,他们天才,总是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
“天才?”简梦言便跟着笑,打趣道:“不过前几天你可上了江州晚报了啊,我同事还夸奖你就是江州福尔摩斯呢。”
邹舒阳撇撇嘴,“可别介,我怕我会成为下一个何队。”
不知道这话到底是戳中了简梦言什么笑点,坐在副驾驶上,简梦言笑得差点断了气。
“我说,笑笑就行了啊,有那么好笑吗?”
半晌没得到回应,邹舒阳稍稍扭头,只见简梦言还在那笑呢。
邹舒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认识简梦言的时候,还真以为她是温柔女神那挂的,谁知道越熟悉,才越发现,这简梦言长着一张女神脸,性格却是个大大咧咧的,爱打游戏,爱吃,生活上也糊里糊涂的。
这种几乎是两个极端的反差感,一下就戳中了邹舒阳的心巴,从那天开始,邹舒阳明白,他是喜欢上简梦言了。
想要结婚,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到底要去哪里啊?”邹舒阳想得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简梦言的声音,扭头一看,她已经止了笑,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早晨你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我早饭都没吃,特意空着肚子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现在很饿,非常饿。
邹舒阳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带她去吃好吃的。
邹舒阳看着前面已经车子已经进不去的小巷,便找了个位置停了车,“下去吧,马上就到了。”
“还没到?”简梦言嘴上抱怨,却是动作利落地跟着下了车,“我这吃个饭,简直比西天取经还难诶。”
邹舒阳便笑,牵住简梦言的手,走在老巷的阴凉里,听着耳边的喧嚣声,“你说,等你带的这届学生毕业,我们去哪玩啊?我的年假再加上周六周天,差不多能歇半个月。”
简梦言想了想,“不然我们去长白山看天池吧?”
正说着,两人拐过弯,前面的空地上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人。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那起高空坠亡案给邹舒阳带来的心理阴影,他在看到有这么多人聚集的时候,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等他抬头往上看的时候,那股不详的预感被证实了。
7楼的阳台上,一个男人坐在窗框下沿,双脚耷拉着,阳光照在男人的脸上,男人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出一阵尖叫声,然后邹舒阳就眼睁睁看着那人从楼上跳了下去。
尖叫声尚没结束,这人已经跌落在地面上,血肉四溅,脑浆都崩了出来。
邹舒阳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抬头看向男人跳楼的位置,惊讶发现,屋内竟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顾不得其他,邹舒阳嘱咐简梦言打电话报警,自己闷着头进了跑进了单元里。
楼道中光线晦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两节楼梯中间的平台上堆满了杂物。
邹舒阳一路都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影。
楼道里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阴暗的环境中邹舒阳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憋着一口气,邹舒阳跑到了七楼,七楼左边那户大门敞开,屋内干净整洁,半个脚印也没有。
邹舒阳将手往后腰一模,摸了个空后才想到现在是午休时间,不是出外勤,他没带枪。
只好将心中的警惕再提高一个档次,小心地进入了这户人家。
客厅里,没有人。
主卧里,没有人。
次卧里,没有人。
厨房、阳台,都没有人。
邹舒阳终于确认,刚刚他看到的那个黑影,已经离开了。
站在刚才那人跳楼的位置往下看,邹舒阳看到正在打电话的简梦言,指着尸体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还有一个……穿着土蓝色半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的女人。
这个女人戴着眼镜,竟然是满脸的快意。
那女人不对劲!
“邹队,死者已经被法医科的同事拉走了,这是死者掉落在现场的手机。”小唐把被装在证物袋的手机放到邹舒阳面前。
邹舒阳收回往下看的眼神,接过手机,摁了摁发现,死者的手机虽然屏幕已经碎了好几块,但却还能摁亮,各项功能也都能用。
打开通讯记录,邹舒阳的瞳孔骤然缩小。
只见上面明晃晃显示着,在十一点三十五的时候,死者和蒋弘业通了一通电话。
也就是说,在蒋弘业离开警局后,立刻拨通了死者的电话!
“立刻调查死者身份,然后查一下死者和沈骏的关系……再把蒋弘业叫到局里一趟。”邹舒阳说完捏了捏鼻梁,颇感疲惫道:“上午的那个案子……或许真的是他杀。”
“啊?”
小唐满肚子的疑问还没问出来,邹舒阳已经拍了拍来勘察现场的同事的肩膀,一路小跑下了楼。
楼下原本围观的群众们这会儿大多都没离开,热心地给在楼下取证的小警察提供线索,当然,这些线索究竟是事实还是坊间传闻就不好说了。
“邹队。”小警察看到邹舒阳下来,立马停下记录的笔,对着邹舒阳点头示意。
邹舒阳也跟着点了个头,然后张望了一圈,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便问道:“刚刚站在这里的那个穿着土蓝色半袖,戴着眼镜,手里拎着菜的女士呢?”
“拎着菜?”
旁观的大爷大妈们听着邹舒阳的描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摇了摇头,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邹舒阳倒也不觉得有多失望,办案过程一帆风顺才是奇怪。
刚刚他就在想,上午那个老人的供述,他说在沈骏坠亡现场,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眼睛会发光的女人。
已知人眼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发光,那么发光也就剩下一种解释……
那人可能是戴眼镜的,光是被眼镜反射出来的。
那么很有可能,刚刚那个女人,就是在沈骏死亡现场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邹舒阳透过人群看到坐在警车里的简梦言,不由一拍脑袋,又来了又来了,每次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警车的门被打开,人群的嗡嗡声一下子涌了进来,简梦言下意识抖了下。
邹舒阳见状,立刻心疼地将简梦言抱住,让她将头抵在自己的腹肌上,安抚性地摸着简梦言的后脑勺,低声哄道:“不怕不怕,是我来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邹舒阳听到简梦言似乎说了什么。
仔细一听,邹舒阳立刻呆住。
她说:“那个死者,我认识。”

◎2022年5月27日◎
“邹队,邹队?”小唐先是叫了两声,然后见邹舒阳眼睛直直盯着前面,便又伸出手在邹舒阳眼前晃了晃,“邹队,你还在吗?掉线了?”
邹舒阳抬手把小唐的手推开,“怎么?”
见邹舒阳回神,小唐讨好笑了笑,“蒋弘业来了,要现在下去吗?”
邹舒阳点头,起身便走,一边走一边交待道:“死者的社会关系查一下,还有,你和档案室说一声,把十年前江州四中老师被杀案的卷宗调出来。”
“十年前的卷。”小唐愣了愣,“江州四中老师被杀案?沈骏的那个卷?”
邹舒阳“嗯”了声,“也和这个死者有关。”
邹舒阳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像出现了刚刚的场景,简梦言抱着他的腰,声音低低地说:“那个死者,我认识,我高中班主任,就是他杀的。”
“邹队你的意思是……”
然而这次,邹舒阳却没有再回答小唐的话,脚下步子不停,很快就到了询问室门口,透过门口的玻璃往里看,只能看到里面蒋弘业面色惨白,嘴唇抑制不住地轻颤。
“吱——”
沉重老旧的门被打开,蒋弘业瑟缩了下,惶惶不安地看了过来。
原本陪同的两个民警见状,对着邹舒阳和小唐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将门给带上了。
询问室中,蒋弘业再不复几个小时前的潇洒自在,整个人缩在一起,要不是因为椅子不够大,邹舒阳都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抱腿蜷在椅子上。
“蒋弘业,又见面了。”
话音才刚落下,蒋弘业忽然哭了出来,上半个身子都探出来,拉着邹舒阳的手腕,状若疯魔,嘴里还不断叫着,“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邹舒阳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蒋弘业的手拉下去,面色不变,“怎么被吓成这个样子?是死者和你说什么了吗?”
蒋弘业盯着邹舒阳看了半晌才勉强收敛心神,能够正常回答邹舒阳的问话,“他真的死了吗?”
“你说呢?”邹舒阳挑了挑眉,在蒋弘业越发惨白的脸色下斟酌着语气道:“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调查死者的身份,不然你给我们讲讲?”
这话半真半假。
查当然是查了的,只是事发突然,时间有限是真的,资料查得并不详细。
大抵是怕到了极致,蒋弘业几乎没对邹舒阳的话产生半点怀疑,就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今天上午死的是沈骏,刚刚死的叫程浩,他们都曾经是我的朋友,十年前我们失手杀死了一个高中老师。”蒋弘业定定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个时候我已经辍学了,自认为很酷地和一帮小混混成天鬼混,后来有一天,沈骏忽然找到我,他说他们班主任总是挑他毛病,他去问问题,班主任也拦着其他老师不给他解答,他说他找了几个朋友,想去给班主任一点教训,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那个时候我和沈骏的关系已经没那么好了,但是我一想到,沈骏以前那个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会来求我,我可太有面子了,立刻就答应下来。”
蒋弘业说着便伸出手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总共七个人,刚一汇合,沈骏就和一个戴眼镜的小矮子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小矮子就先跑了,我们谁也没在意,后来我们就堵在沈骏班主任下班的必经之路上,最开始我们商量的是打劫,可谁知道沈骏那天的情绪那么激动,只说了没两句话,就动起手来。”
蒋弘业脸上带着惊恐,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场景,“我们看着沈骏这个样子,全都懵了,后来看沈骏落了下风,程浩就冲上去,拉住了那个老师,然后沈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那个老师的头上。”
手中模仿这沈骏的动作,蒋弘业脸上的惊惧不消,“只一下,那个老师就头破血流,然后沈骏又砸了第二下,第三下,我当时整个人都被吓傻了,看着那个老师最开始还有余力地挣扎,慢慢地,只能在地上抽搐,最后,脑袋破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胸口一点起伏都没有。”
邹舒阳没有打断蒋弘业的描述,待蒋弘业说完许久后,他才问:“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让我救你?你刚刚给程浩打电话,说了什么?”
蒋弘业表情怪异,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知道吗?当年杀死那个高中老师的人,除我之外,都已经死了。”
邹舒阳与小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听邹舒阳没出声,蒋弘业闷着头神经质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痉挛,“你们应该是不知道的。”
然后猛地抬头,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同样惨白的脸上,“因为那三个人,死得都太正常了。”
听着蒋弘业的话,小唐莫名觉得喉头发紧。
像是感觉到小唐的恐惧一样,蒋弘业又添了一句,“现在程浩和沈骏也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灯光仿佛在和蒋弘业打配合一样,在蒋弘业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闪烁了下。
小唐:!!!
恐怖的氛围一下子就上来了。
然而坐在小唐旁边的邹舒阳,仿佛天生就是艺高人胆大,半点恐惧都没,“所以你怀疑有人在给那个高中老师报仇?”
坚信这是那个老师的鬼魂自己回来报仇的蒋弘业愣住,表情呆滞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所以你怀疑凶手下一个下手的目标就是你?”
蒋弘业:“啊?啊……对,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邹舒阳又问:“那你给程浩打的电话也是因为这个?”
蒋弘业眼睛眨了眨,“我告诉程浩,沈骏也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我们俩了。”
意识到蒋弘业的话才说一半,邹舒阳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然后呢?”
蒋弘业顿了会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三个,一个自杀跳河的,一个喝酒喝死的,还有一个出了车祸,尸体拼都拼不起来,偏偏他们死的都太正常了,所以程浩从来都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哪怕我和他说了沈骏也死了,他也觉得是沈骏自己没站稳,说了我一通,就把电话挂了,谁知道,现在他也死了。”
这会儿小唐的鸡皮疙瘩已经顺着他的后背爬到脸颊上了。
这事可太诡异了。
无论是程浩还是沈骏的死亡现场,都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甚至程浩的死亡还是在邹舒阳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邹舒阳是看到黑影了,可他第一时间上楼,什么也没看到,整个楼里也就单元门一个出口,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单元门那段时间也没有其他人进出,这不就佐证了蒋弘业的猜测嘛!
感受到身旁人的颤抖,邹舒阳一巴掌拍在小唐的后背上。
吓得小唐一个激灵,干涩地转过头,便见邹舒阳脸上不赞同的表情。
“行,你说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蒋弘业看着邹舒阳,哑声问道:“你,不相信我?”
邹舒阳摇头,“之前那三个人的死亡我不清楚,也没看到卷宗,不过沈骏和程浩的死,一定是谋杀,我们已经立案侦查。”
邹舒阳正准备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问道:“你和那五个人有什么不同吗?”
蒋弘业愣愣地抬头,显然不明白邹舒阳是什么意思。
“按照你说的,凶手如果是要给那个高中老师报仇的话,那你们六个都是他的目标,那么为什么,你是第一个从少管所里出来的,却活到了现在?”
一般这种报复类杀人案件,都存在一定的规律。
比如说,按照从少管所出来的顺序杀人,可这明显不成立。
再比如,按照犯罪情节轻重杀人,可那个高中老师被杀案,沈骏作为主谋,却并不是第一个或者最后一个死,这也明显不对。
所以说……
邹舒阳双手交叉搭在眼前,“你一定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的,所以凶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你,或者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凶手才打算要杀人。”
“凶手没有打算要杀我……吗?”
不知道是邹舒阳身为警察的身份带给了蒋弘业安全感,还是邹舒阳的语气太过肯定,无形中给了蒋弘业力量。
总之,邹舒阳的话音落下,蒋弘业心底的恐慌像是少了些,一团浆糊的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顺着邹舒阳提供的方向去思考,一直以来都被他忽略的事情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的经济条件都比我好。”
邹舒阳立刻来了兴畩澕獨傢趣,递了个眼神给小唐,“详细说说。”
蒋弘业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们几个家里的条件都差不多,哦,除了沈骏,沈骏家里是特别困难,剩下我们都是半斤八两,饿不着也不算富。但是我明明是情节最轻,最先从少管所里出来的,可他们都过得比我好。”
“哦,对了,我和程浩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所以在程浩从少管所出来的时候,我还关注了他一段时间,他最开始也过得不好,家里直接把他扫地出门,我看他可怜,还让他在我家住了几天。”
“后来呢?”
蒋弘业的表情变得茫然,像是遇到了什么他不理解的事情一样,“然后他开始早出晚归,忽然有一天他来找我,然后告诉我说他……中了彩票?具体他中了多少钱也没和我说,反正之后我再见到他,他已经穿得体体面面,很像个有钱人了。”

重案中队大办公室。
邹舒阳靠在椅背上,脚下不断转动椅子,翻看着蒋弘业的笔录,“还真是有意思啊。”
小唐抱着一个纸壳箱子走过来,搭话道:“哪里有意思?”
邹舒阳没答,抬脚把箱子勾到自己脚边,“那个高中老师被杀案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喘了两口气,又晕了一口水,小唐点头,“都在这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流程没有现在严谨,有的地方有些小纰漏。”
“纰漏?”
小唐苦笑着,“就是邹队你看这……”
只见小唐从纸箱子中找出来几本卷宗,上面的字迹隐隐褪色,纸张斑驳泛黄,偶尔还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孔洞。
指着这本惨不忍睹的卷,邹舒阳拧着眉头,“这是……”
小唐苦笑,“之前老办公楼,阴潮,卷宗就生虫子了,后来又被阳光暴晒,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邹舒阳:……就很强。
不过虽然是这样,但好歹不影响查看,邹舒阳和小唐用了两个小时才把这些卷宗翻阅完毕,当年案件的前因后果大抵和蒋弘业说得没什么出入。
高三老师沈听澜,因为对学生认真负责而对调皮捣蛋的差生沈骏严厉了些,结果不知道沈听澜的什么举动触动到了沈骏脆弱的神经,以至于在高考前夕沈骏要纠集这么多的同伴去给沈听澜点“颜色”看看。
“邹队,你说着沈骏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冲上去啊?”小唐眉头皱得死紧,盯着沈骏的笔录,“我不太相信沈骏是因为少年意气,一时热血上头诶。”
邹舒阳将手头的卷宗放下,又在纸箱中挑挑拣拣,拿起了另外一卷,“你记不记得蒋弘业刚刚说的,沈骏有一百万,还有那个程浩中彩票的事?”
小唐点头,“这个事确实很奇怪,程浩的档案和社会关系我也都看了,家里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家里孩子多,所以在程浩犯了事之后,家里根本连管都没管。不过程浩却还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江州最贵的小区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全款,哦,对,还有车,车也是一辆将近五十万的车,也是全款。”
说完,小唐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这个程浩是去抢劫银行了吗?”
邹舒阳嗤笑,“抢银行应该是不能,不过如果是有一个冤大头呢?”
“邹队,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邹舒阳却没说话,只拿着卷宗,靠在椅背上,笑盈盈地看向大门方向。
下一秒,大门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进来,男人不算高,一米七五左右,微微发福,由于常年严肃以至于法令纹极深。
“听说你调了沈听澜的卷?”中年男人开口,语调极冲,压迫感很强。
小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下一秒邹队和何队就打起来,他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邹舒阳摸了摸鼻子,咧嘴笑了起来,“来,何队,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沈听澜的卷,我总觉得今天死的这两个人,和沈听澜关系匪浅啊。”
何队冷哼了声,装作没听出邹舒阳的阴阳怪气,拖了个椅子坐到邹舒阳旁边,弯着腰盯着箱子里的卷宗看,看着看着,眼中竟然流露出怀念来。
“何队,你这是?”
何队“嗤”了声,“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我吧。”
说完,何队拿起一本卷,指着卷皮上“何玉山”三个字,“这个案子的办案人是我,你问我不比看卷宗快?”
邹舒阳也把卷宗放下,从善如流问道:“我和小唐在看笔录的时候发现,沈骏在热血上头,杀死沈听澜前,沈听澜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那当年你在讯问的时候,沈骏有解释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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