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暗淡的真言尺表面,骤然亮起金色的符文,密密麻麻。
昙姜瞳孔微缩,脑海里被浓雾遮掩的记忆长河,仿佛被这金光又照亮了一部分。
且是极为久远的那一部分。
她幼年?时跟着?阿爹待在海底,阿爹不能离开剑气?莲花太远,而她不能离开阿爹身边太远。
当时还没有禁足的封印,可是大荒战火连天?,动辄山崩地?裂,海底反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战争究竟持续了多久,缓慢生长的昙姜没有概念,只记得有一天?,好些神?明?来到北海,说九天?神?族元气?大伤,即将去往域外,临行前,必须将撕心纳入连环封印中。
剑气?莲花之外,再添一道屏障,也能为她阿爹省些力气?。
昙姜还记得那位白了头的武神?,想将她带去神?域,她躲在阿爹背后不应。
言灵神?叹了口气?,这位上神?始终闭着?双眼,似乎不能视物?:“石心人?是注定要留在人?间?的,你不是知道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武神?道:“话虽如此,我们该说的还是得说,该做的依然要做。就像明?知此战必胜,本该付出的代价,半分也没有减少。”
言灵神?看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去了一趟未来,回来以后,话比从前变多了?”
武神?似乎怔了片刻。
言灵神?轻声喊:“昙姜。”
昙姜从她阿爹背后露出头。
言灵神?扬起手中散发着?微光的尺子:“此物?乃是我的伴生神?器,可能是我不善斗法、自?保能力不如其他几位上神?的缘故,真言是唯一一件拥有器灵的太初神?器。”
昙姜望过去。
言灵神?的嗓音颇为伤感?:“我们这一战,赢得凶险艰难。真言为救我、也为救世而濒临消散。原本的计划中,我们需留神?器在大荒各处,以定清气?。但真言这般情况,我无法留下他,打算将他带去神?域,闭关为他修补灵体。他却?因为一个?预言,多年?来耿耿于怀,不愿离开。我唯有将他封印在神?器中,留他在大荒,看他自?己?的造化。”
当时,昙姜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不必懂,令候不记得未来之事,不知是不是你,依照年?纪,你是最有可能的。”言灵神?朝她走去,尺子另一端递过去,“昙姜,看清楚真言尺的模样,今后若是相逢,有劳你替我多多照拂他一二。”
昙姜就像现?在一样,握住了真言尺的另一端。
她忘记自?己?有没有答应,但言灵神?这番话,很?可能蕴藏着?语言的神?力,偶尔会在她脑海中回响。
九天?神?族去往域外以后,已成废墟的大荒在人?族手中重建。
随着?岁月流淌,人?间?浊气?攀升,信仰也在渐渐崩塌。
无论连环封印,亦或是剑气?莲花,力量衰减的速度都在加快。
大概是三千多年?前,她阿爹油尽灯枯,便只剩下她一人?支撑着?剑气?莲花。
阿爹的死,令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撕心的伤害。
为了抵抗这种痛苦,昙姜不再吸取神?族赠她蕴养神?识魂魄的冰清精魄,再加上海底封印的日子过于无聊,她时不时便会陷入沉睡。
一切,都令她的脑筋越来越不清楚,记忆成为碎片。
直到此刻,昙姜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忘记了职责。
何时误以为自?己?才是被封印的怪物?,开始一心想要逃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昙姜沉思之时,姜拂衣向后稍退一步。
因为母亲身边实?在太拥挤了。
后退时,才发现?宫殿崩塌以后,没有廊柱给燕澜借力,他艰难站着?,浮出的冷汗,将鬓角都打湿了。
姜拂衣低声说:“你去歇着?吧,这里又没你什么?事儿。”
“我还好。”燕澜的确快撑不住了。
若宫殿没倒塌,背后就是他的房间?,他真会悄无声息的退回房间?里先歇着?。
现?在离开,要走昙姜他们眼前过去,过于明?显,且显得十分失礼。
姜拂衣传音:“怎么?,我这些父亲们的笑话,你是非看不可啊。”
燕澜:“……”
“从前是我肤浅,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妄下判断。”燕澜以前真觉得像是一场闹剧,一场笑话。
如今来看,都不过是造化弄人?。
唏嘘感?叹都来不及。
姜拂衣也没继续催他去休息,脚步微挪,和他并肩。
又朝他挤了挤,借些力量给他。
昙姜松开真言尺,开口说话;“我想起来了,我年?幼时曾经见过言灵神?,知道这是她的伴生神?器,她还托我照拂你。”
闻人?不弃微微愣:“你知道我其实?是器灵?”
昙姜摇了摇头:“我抓你入海时,可能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不太清醒,估计只是觉得尺子眼熟,想起来言灵神?的嘱托,只记得我得照拂你。为何要照拂,应该记不得。”
闻人?不弃又问:“你现?在想起来,言灵神?曾经亲口告诉你,器灵会带着?神?器途径你的领地??”
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之前见到武神?的分身,猜测他是器灵,仅是猜测。
昙姜仔细想了一会儿:“言灵神?没有明?确说过,她只让我记住尺子。可我认为,她让我照拂的应该是你,否则一柄尺子,有什么?好照拂的呢?”
闻人?不弃沉吟:“有道理。”
昙姜继续想:“言灵神?说起器灵濒临消散时,她的表情痛惜担忧,可见器灵的确是命悬一线。而你当年?弱不经风,随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竟然可以携带和使用真言尺,你不是谁是?太初神?器,你以为谁都可以拿来比划?”
凡迹星几人?听到“当年?”两个?字,眉头都皱了一下。
李南音问道:“姐姐,你的两相忘被真言尺破除了?”
昙姜:“没有,如今的真言尺,破不了我们石心人?的剑傀术。”
言罢,她转头看了看女儿,眼眸中浮出愧疚,“阿拂,若这两相忘是我写下来控制自?己?的,那我很?难解开。你想解开,恐怕也不容易,需要你的修为高出我很?多。”
姜拂衣表现?的无所谓,岔开话题:“那您怎么?知道闻人?前辈当年?弱不经风呢?”
闻人?如今只不过是不敌那些剑修,但世间?能完全胜过他的也不是很?多,且瞧着?玉树临风,没有一丝鲛人?王口中病殃殃的样子。
“闻人?弃手中这柄剑,叫做长生,是一柄祝福之剑。”昙姜指着?那柄破铜烂铁,“祝福他身体康健,长命无忧。此剑会变成这幅模样,应是为他抵挡过一次致命伤害,剑气?消耗殆尽。然而,剑契未解,剑意仍在,祝福也还在。”
她说到抵挡伤害时,抬眸看一眼闻人?不弃。
闻人?不弃心中微动:“是,我曾闯入万象巫,险些死在剑笙手中。”
姜拂衣刚想解释,说闻人?潜入万象巫为了研究封印。
闻人?不弃微微摇头。
姜拂衣闭上嘴。
昙姜说道:“你当年?若不是病殃殃,随时会倒下的样子,我岂会赠你长生剑?”
闻人?不弃不再疑惑,朝她施礼,向她道谢。
姜拂衣暗中摸出一剑石握在掌心,动了动念头。
但剑石并未化为长生剑。
正疑惑,昙姜再次回头看她:“阿拂,祝福剑不能拿来铸造十万八千剑,且不能滥用。”
姜拂衣点了点头。
凡迹星看向闻人?:“你不懂剑,却?被赠剑,还是一柄保护你的剑,我原先以为仙……恩人?是看中你的学识和脑子,没想到是受人?所托。”
凡迹星给商刻羽一个?眼神?,意思是没有了老五,咱们又变成了四兄弟。
心头又是一咯噔,忘记了,说过暂时休战,不再招惹他。
没想到商刻羽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给他一个?戏谑的勾唇。
凡迹星一愣。
坏了,自?己?又成年?纪最小的了!
闻人?不弃没有回应,头顶乌云虽以拨开,他的心中却?很?不好受。
通过真言尺,他能记得的往事不多,却?知昙姜必定是自?己?爱慕之人?。
原以为两人?曾有一段亲密的过往,昙姜才赠剑给她,哪怕是心怀利用也无妨。
结果,竟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娘。”姜拂衣喊了一声,“我有个?疑惑。”
昙姜转头:“嗯?”
姜拂衣指着?长生剑的前端:“我原先猜测,闻人?前辈这柄剑,和我义父的剑类似,都具有两种剑意,才会缺少剑尖。听您说完,又猜长生剑意可能聚集在剑尖,留在闻人?前辈识海内。但根据咱们家的剑傀术,剑意就是一道无形的力量,并不需要剑尖作为容器,那这柄剑的剑尖去哪儿了?”
昙姜却?去询问闻人?不弃:“剑尖不是你在遭剑笙重创时断裂的?”
闻人?不弃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记忆被家父篡改,根本不曾出现?过剑。但我觉得,长生剑为我抵抗致命一击时,应该不是自?行出鞘去和剑笙硬拼的吧?”
真将昙姜问住了,这是她铸的第一柄祝福剑,且不是她自?创的。
也不能实?验,因为抵挡一次,此剑便毁了。
闻人?不弃看向燕澜:“你父亲有没有提过?”
燕澜正在回想:“从来不曾提过剑的事情,只说他本想重创您的心脉,没能成功。”
“若是如此,剑尖不会随意断裂。”昙姜上前半步,抬起手臂,以食指点在闻人?不弃的眉心。
闻人?不弃顿觉一股寒气?入体。
昙姜的表情逐渐出现?一丝讶然,随后变得有点古怪。
等昙姜窥探过罢,姜拂衣问道:“娘,我猜的究竟对不对,剑尖也有一种剑意?”
昙姜绷了几下唇线:“阿拂厉害,的确还存在另一种剑意。”
姜拂衣纯粹是对家中剑道好奇:“哪种剑意?为何闻人?前辈一点也感?知不到呢?”
昙姜窥向闻人?:“你感?知不到吗?不应该啊。”
在得知自?己?有剑之前,闻人?不弃真的从来感?知不到任何的剑意,他也疑惑着?问:“不知是什么??”
昙姜稍微犹豫了下,指了指他手中残剑:“你这柄不是单纯的长生剑,叫做长生锁更为合适。”
闻人?不弃喃喃:“长生锁?”
李南音倏然想到一些传闻:“姐姐,长生我懂,这锁的含义,是不是我理解的那种锁?”
燕澜迷惑一瞬,也想到了这个?传闻。
紧接着?凡迹星几人?,先后诧异的看向闻人?不弃。
凡迹星想笑又不敢笑,轻咳一声:“闻人?兄,你的众多传闻,原先我以为都是真的,后来又以为全是假的,没想到半真半假啊。”
姜拂衣的反应有一些慢,直到漆随梦给她传音:“我就说这不是传闻,闻人?枫隐晦透漏给我的,岂会是传闻?”
姜拂衣终于恍然,传闻是漆随梦从前告诉她的,是说闻人?不弃被剑笙前辈伤及要害,废了子孙根,才会提前选择栽培侄子闻人?枫。
这“锁”,是“贞操锁”?
竟然还有这种剑意?
一时间?,所有目光全都集中在闻人?不弃身上。
甚至连鲛人?族好像也都听过这个?传闻,一个?个?眼睛瞪的滚圆。
闻人?不弃暂时没顾得上难堪,扬起尺子指着?燕澜,惊怔极了:“我恨了你父亲那么?多年?,原来不是你父亲下的手?”
燕澜难堪拱手:“我曾对阿拂解释过,此事和我父亲没?有关系。”
他和剑笙一直认为是谣传,“这桩传闻,我父亲在世时,每次听见谁在他面前?提及,都会非常气恼,会主动解释,说自己没有那么……”
“下作”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险些骂了昙姜。
姜拂衣捏着?剑石,感知血脉里的剑意许久,忍不住传音:“娘,咱们的剑道里?,真有这种?‘锁’?”
昙姜反而纳闷的看了看闻人。
原本以为自己不说?清楚,没?人猜得出,没?想到仅仅透露一个字,在场这些人竟然全都猜到了。
难道闻人弃平素花名在外?
昙姜通过“锁”,明明可以感觉到这些年来,他不曾起过二心。
姜拂衣:“娘?”
回望女儿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昙姜不得不传音解释,‘锁’是她?阿爹写进剑意中的:“他是为了锁住他自己,毕竟,大?荒里?觊觎他的女子太多,他担心一不留神遭了谁的道,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姜拂衣:“……”
真没?想到,“贞操锁”最初竟然是来自美男子的烦恼。
闻人不弃惊怔过后,心头?又抑制不住的漫上欣喜。
昙姜会赠他这种?剑意,足以说?明他并不是一厢情愿。
但是……
闻人不弃侧目,朝凡迹星望过去。
凡迹星明白他的意思,耸了耸肩膀。
表示他的剑虽然也是双形态,但他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健康得很。
闻人不弃的胸口,禁不住生?出一些气闷:“昙姜,你为何如此待我?”
昙姜坦然以对:“我自小跟在阿爹身边长大?,他对我讲过最多的话,这世上除了自己的亲爹和亲生?儿子,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做出的任何一句承诺。多将信任留给自己,才能一切尽在掌控。”
闻人不弃攥紧尺子:“我是问你,你挑中那?么?多人,赠了那?么?多柄剑,赌他们回来救你,难道不在乎他们背信弃义?为何偏偏只对我种?下这种?剑意,通过这种?方?式来掌控我?”
昙姜一时语塞。
“闻人兄,你向来聪慧,究竟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凡迹星听不得他语气里?的质问,“仙、恩……仙女只掌控你,当然是因为我们之中,她?最在意你,这是你的福气,你在计较什么??”
“你若是不曾想过背叛恩人,为何要计较?”亦孤行也觉得闻人不弃莫名其妙,“你计较的原因,难道是责怪恩人耽误了你娶妻生?子,左拥右抱?”
闻人不弃气结:“我……”
凡迹星道:“可不是么?,反正你也没?想过其他,‘锁’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妨碍,顶多这些年来,令你心中甚是难堪罢了。闻人兄,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福气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羡慕,抬起漂亮的手,指向身旁的商刻羽,“商兄恐怕都快嫉妒的想要拔剑砍你了吧。”
商刻羽冷笑一声:“这般羞辱的‘在意’,你们竟会觉得是福气?她?对在意之人的信任,甚至不如拿来利用的工具,你们还觉得被掌控的闻人应该开心?不愧一个是蛇妖,一个是魔修,毫无底线。”
凡迹星不和他争执,只笑着?问:“不要和我扯东扯西,你就说?你失不失望?”
商刻羽面不改色:“我有什么?好失望的?意料之中的事情。我早就强调过,我绝对不可能……”
他太了解自己的性格。
若他真被昙姜狠狠打过一顿,又拖入海底教训,他和昙姜之间一定不会结下什么?情缘。
他永远不会臣服。
退一万步,哪怕心里?服了,嘴上也不会服,身体更不会服。
商刻羽提了提手中剑,解释道:“我将流徵剑交给她?回收,仅仅是因为她?要做的事情,关乎着?人间苍生?,我不能坐视不理。否则,我早就离开了,何必在这里?当笑柄。”
听见笑柄两个字,闻人不弃收回那?柄残剑和真言尺,转身。
“闻人弃。”昙姜喊他一声。
他停下脚步。
昙姜指了下商刻羽,“即使我完全信任你的忠诚,但这世上不确定事情实在太多。他被我强行赠剑时,似乎已是人仙境界,一样抗衡不了我。当年你什么?状态你最清楚,万一在你成长起来之前?,落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手中,你难道会有反抗的余地?”
姜拂衣原本也觉得母亲的做法有点离谱,听她?这样一说?,又理解了。
以外公纵横大?荒的修为,都担心会着?了女人的道,从而修出“锁”。
母亲从小待在封印里?,她?对外界所有的认知?,全都来源于?外公的描述,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挺正常的。
姜拂衣也想开口和闻人解释一下,但这些话好像轮不到她?一个小辈来说?,太尴尬了。
现在她?已经尴尬到想先扶着?燕澜离开。
没?办法像李南音一样,早已收剑站在一旁,一边看热闹,一边附和着?连连点头?。
燕澜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先前?身体不适想要先去休息,担心失礼。
此时待在这不走,似乎更失礼。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离开,摆明了是觉得尴尬,会不会令他们更为尴尬?
燕澜传音:“阿拂。”
姜拂衣知?道他的顾虑:“要不你装晕,我扶你离开?”
燕澜:“……”
姜拂衣:“算了,你演技不行,不然我让漆随梦装晕,我们两个把他抬走?”
燕澜:“……”
商刻羽愣了愣,才想起来辩解:“我怎么?会没?有反抗的余地?我若遭逼迫,定会自戕以保清白。”
昙姜打量他:“首先,我得给你机会自戕。”
商刻羽:“我总有机会。”
昙姜:“其次,我能写出两相忘,你不觉得我多的是办法,令你记不得么??”
商刻羽握剑的手抖了下,抬高?剑尖指向她?:“你……”
反倒闻人不弃见状不妙:“商兄,你先冷静一下,她?只是举例子,并不是说?真的。”
昙姜抬起手,慢慢压下面前?的流徵剑尖:“我的确是拿你举例子,借此告诉闻人弃,我提早防范的必要性。”
商刻羽脸色稍霁,却不收剑:“拿去,无论从前?如何,剑还给你,我们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昙姜:“你讨厌我,难道也讨厌这柄剑。”
商刻羽攥紧剑柄,不必言说?,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舍。
“我已经对你们重复了很多遍,用不着?。”昙姜说?完之后,便不去理会他们了,转身对姜拂衣说?,“阿拂,陪娘去歇着?,娘有些累了。”
姜拂衣走上前?:“好。”
她?扶着?昙姜,又给李南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忙照顾一下燕澜。
“姜夫人,您这边请!”鲛人王毕恭毕敬的引路。
“我知?道先前?休息的宫殿在哪里?,不必你引路了,我想和女儿说?说?话。”昙姜告诉他不要跟着?,也是示意其他人都不要跟着?。
“是!”鲛人王忙驱散前?方?的族人。
已是夜晚,云层酝酿的暴雨仍不曾落下。
鲛人岛上依然斜风微雨。
周围雾蒙蒙的,伴着?海潮的湿气,姜拂衣陪着?昙姜慢慢走在花圃小道上。
沉默了一段路。
昙姜先开口:“阿拂,你怎么?不说?话?”
姜拂衣眨眨眼:“娘刚才讲了那?么?多话,我以为您累了,不想说?话。”
昙姜道:“这样么?,我还以为分别?多年,你只熟悉从前?那?个疯婆子,和我之间生?分了。”
姜拂衣无语: “您说?这话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昙姜微微笑了笑。
不过,姜拂衣还真摸不准母亲的心思,她?既这样说?了,便打开话匣子:“娘,您说?回收心剑增益不大?,是真的么??还是单纯不想让他们几个修为大?跌?”
姜拂衣分明觉得,她?在吸收完相思剑以后,剑气恢复了不少。
昙姜回的模棱两可:“因为娘只需要两柄剑便足够了,还用不着?他们的剑。”
“两柄?”姜拂衣反应不过来,“除了相思剑,还有谁的剑?”
昙姜道: “无上夷手中的碎星,修好之后,可以收回来。”
“对!”姜拂衣险些将无上夷忘记了,咬牙切齿,“反正他足够有本事,根本不需要您的剑。”
昙姜猜也能猜到,无上夷做了伤害她?女儿的事情。她?点点头?:“等我融合完相思剑气,就去找无上夷。他已是地仙,回收他的剑,对我的增益应该更大?。”
姜拂衣:“那?可真是太好了。”
昙姜:“阿拂,和我讲讲你上岸以后的事情吧?”
“也没?什么?好讲的。”
姜拂衣斟酌了下语言,“我上岸后第一个准备去寻的爹,正是天阙府的府君无上夷。路上,我认识了一个小乞丐,也就是漆随梦,一路同行了五年。中途遇到了半封印状态的棺木隐,为了从她?手中逃走,剜心赠给漆随梦一柄剑。也是因为这柄剑,被无上夷给逼的走投无路,假死脱身……无上夷遭巫族族老欺骗,以为漆随梦是神剑剑灵降世,认为我的心剑,会耽误神族救世……”
母亲既然打算去收回无上夷的剑,姜拂衣也就不再?隐瞒。
三言两语,将这些年的经历讲了讲。
尽量使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
“前?面那?几年的经历,都是燕澜窥我记忆碎片,讲给我听的。我因为和漆随梦两相忘,脑海里?只有最近一年多的记忆。”
姜拂衣讲完,见母亲垂着?眼睫,眼尾已经染红。
她?便说?:“娘,我这一路见过的大?荒怪物,他们全都对我小小年纪,便能使出十万八千剑感到惊讶,我的天赋是不是当真很强?”
昙姜忙不迭点头?:“比娘强得多,娘有你外公手把手的教,阿拂全是自己摸索领悟出来的。”
姜拂衣借着?笑意提醒道:“所以您千万不要小瞧我,快看看我的个头?,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躲在您怀里?发抖的小丫头?了。对付撕心,咱们娘俩可以商量着?来,您可别?再?像从前?一样,凡事自己拿主意。”
不错,昙姜的身高?,如今已经比不得姜拂衣。
她?抬起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这你就不懂了,不管你长多高?,在娘眼睛里?啊,始终是个需要保护的小丫头?。”
姜拂衣原本不想惹她?落泪,没?想到自己的眼睛也忍不住酸涩起来。
慌忙深呼吸,将眼泪憋回去。
她?必须表现的成熟一些,母亲才会和她?有商有量。
姜拂衣挑眉:“娘,我都已经有了心上人,哪里?还是小丫头??”
昙姜的脸色顷刻凝重不少:“燕澜?”
姜拂衣大?方?承认:“对。”
昙姜回想燕澜的模样:“嗯,既然是武神令候的转世,人品应该不会有问题。”
姜拂衣:“放心,他绝对经得起考验。”
昙姜点头?:“那?就好,你喜欢就好,娘没?有意见。”
很少和谁谈论起私事,尤其是母亲,姜拂衣居然有几分难为情:“您有没?有什么?想要告诫我的?”
“告诫?”昙姜不解其意,“哦,阿拂是不是想学‘锁’?”
姜拂衣嘴角一抽,摆了下手:“您不要打趣我了,燕澜不需要。再?说?了,我若是想学,可以从血脉里?自行探索。我的意思是,您对女儿在
择偶方?面,难道没?有什么?教导?”
昙姜摇了摇头?:“感情之事,非我们石心人擅长。阿拂也瞧见了,我自己都是一塌糊涂,教你,反而是害你。”
姜拂衣低声问道:“娘,看样子,闻人前?辈应该是我的亲生?父亲吧?”
昙姜捏着?眉心:“闻人弃此人,我必定是比较喜欢,才会赠他长生?锁。但我的喜好,和他是不是你爹,是一回事么??我也搞不清楚。”
姜拂衣:“……”
有些无言以对。
凭她?的感觉,十有八九是闻人。
昙姜头?痛:“怪只怪咱们石心人和谁繁衍后代,生?出来的都是石心人。你体内融入的其他特质,平时很少显现,极难察觉。你等我先去回收无上夷的剑,应就可以从你的剑气中感知?出来。”
“您休养为主,没?必要因为此事消耗太多法力。”姜拂衣实话说?,事到如今,纯属好奇罢了,“他们人都挺好的,只要不是无上夷,是哪个我都可以接受,这并不重要。”
昙姜没?接话,心道此事或许不重要,或许非常重要,总要先确定一下,不能凭借猜测。
姜拂衣陪着?昙姜,回到她?原本入住的殿中。
母女俩一起坐在窗下,又说?了会儿话,昙姜需要及时打坐融合相思剑气,姜拂衣便先离开了。
昙姜打坐半夜,将近黎明时,她?睁开眼睛,起身离开了殿中。
几千里?之外,距离鲛人岛不算远的一座荒岛上。
无上夷盘膝坐在岸边的礁石上,望着?已经升起,却被浓云遮挡住的朝阳。
腰间坠着?的传音晶石,时不时散发着?光芒。
忽地,感知?到背后浮现一股杀气。
无上夷并未紧张,起身整理衣饰,从礁石跃下,落在昙姜对面。
他对昙姜的容貌并没?有印象,但他储物戒中那?柄崩裂掉的断剑,清晰告诉他,眼前?这名女子正是赠剑给他,悉心传授他剑道的恩师。
无上夷刚从漆随梦口中得知?,昙姜能够修补他的剑,且能回收他的剑。
他将断剑取出,朝向她?迈去。
距离昙姜几步远时,无上夷屈膝下跪,双手将断剑高?高?举起,垂下头?,哽咽道:“弟子无上夷愧对恩师,愧对姜姑娘,愧对天下人。”
昙姜面无表情,拿起断剑:“我赠你这柄剑的剑意,乃执守,意味执着?和守护。你对不起我,对不起阿拂,对不起天下人,却勉强对得起你的剑道。”
无上夷双手空了以后,伏地长叩,不抬头?,羞愧无言。
昙姜随手一抛,断剑碎片分散飞扬,又在半空中相互吸引。
“锵!”,脆响过罢,碎星剑重新?融合,再?度光彩夺目。
长剑垂直落下,剑尖扎在无上夷前?方?,削掉了他几缕白发。
“无上夷。”
“弟子在。”
昙姜轻轻抚了下碎星剑柄,感受到剑主内心剧烈的痛苦煎熬:“武神唤你前?来极北之海,说?无论赎罪亦或是救世,眼下都是个好机会,他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