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笑道:“您先?别慌,我虽说会努力,却?一定不会像我的先?祖们,为了传承武神剑而将繁衍后代当?成责任。”
收起笑容,她的语气逐渐低沉,“我拼劲全?力都攀登不上的高峰,不认为我的儿女会比我强。或者说,当?我有能?力上岸成为灯塔,才会考虑要不要生?儿育女。毕竟,我不忍心儿女也像我一样,在无边无际的深海巨浪中艰难漂泊,挣扎求生?。”
姜拂衣觉着,但凡母亲脑袋清楚一点,都不会选择孕育子?嗣。
可她也会偷着庆幸母亲的不清醒,才令她们在今生?有缘成为母女。
令候注视着她的双眸,这一刻,清澈、悲悯、感?恩、坚毅,同时出现一双乌亮的眼睛里。
他原本?一直觉着姜拂衣像极了奚昙,却?在这一刻,发现她年?纪虽小,某方面竟比奚昙更为通透。
或许,她真有希望……
令候没有开口?鼓励,也没再继续和她谈论此事。
他伸出手?,接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人间的雨,杂质颇多,没有大荒的干净。”
姜拂衣仰起头,浓云正?孕育着大雨,不知是自然现象,还是撕心即将破印造成的:“君上从温柔乡前?来北海,一路看着三万年?后乌烟瘴气的人间,会不会后悔将这片栖息地?让给了人族?”
“不存在‘让’,战争过后,我族必须离开,大荒注定成为人间。再者,我这一路除了看到一些乌烟瘴气,更看到一个蓬勃发展的种族,不断突破极限,令原本?荒芜无序的世界,变得井然有条,丰富多彩。这与我族决定和魔族、怪物们开战之时,预估的未来走向基本?一致。”
令候提前?窥见了未来,可谓是忧喜参半,“只不过,和我们的期盼却?相距甚远。”
按照他们的预估,封印出现松动时,大荒怪物已是强弩之末,而人类也已进阶到能?够诛杀怪物的高度。
不曾想,人族突破的进度,落后于他们的预估,且落后了太多。
因为他们没算准,人间浊气攀升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
这些浊气,是人族自己造成的。
而浊气又影响着神族的连环封印,才令封印松动提前?。
姜拂衣懂了:“九天神族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准人心。”
令候不语。
姜拂衣眼珠转了转:“这样说来,您是不是连带着低估了沈云竹,也就是慧极必伤的能?力上限?”
令候颔首:“以目前?来看,他的排名确实低了点,可以朝前?提一提。但他竟然想要被写进第一卷 第一册,太过离谱。”
姜拂衣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开个后门,动一动笔的事情?,便能?平息一场祸患,您认为值得么?大不了等他看过,再写一行备注。”
令候稍作停顿:“这个时代的《归墟志》,不在我手?中,你?不该来和我商量。”
懂了,姜拂衣长舒一口?气。
见她如释重负,胜券在握的模样,令候微微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凝视被雨滴打乱平静的水潭表面。
“砰。”
姜拂衣微微侧耳,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令候这道分身撑不住了。
但他依然没有消散,看来在这个时代,他还有一些心结放不下。
姜拂衣多少能?够猜到原因:“君上,我知道在您的认知中,燕澜的存在,像是对您的一种惩罚。很?多方面,他的确没办法和您比较,但对我来说,他已经足够优秀。他有您的仁善,有您的智慧,有您的冷静……他还有一样您没有的特质,也是您看轻他的真正?原因。”
令候转头:“什么?”
姜拂衣大胆抬手?,指着令候:“爱自己。”
令候微微怔。
“燕澜懂得爱自己,而我喜欢懂得爱自己的燕澜。”姜拂衣指过去的手?指慢慢收回,流畅的改为行礼,“很?抱歉,因我令您遭受天谴,同时又很?感?激您转世来到人间,赠我燕澜相伴。”
她不知道这番说辞,究竟是能?解一些令候的心结,还是火上浇油。
但这是她的真心话。
话音落下半响,也没听?见令候回应。
姜拂衣抬起头,瞧见令候这道分身竟然已经逐渐虚化。
随后,飘散如星光。
目光追随,她望着那些星光飘入天际,消失于视野。
背后传来燕澜虚弱的声音:“阿拂?”
姜拂衣收回仰望天际的视线,转眸向后方望去。
不远处,燕澜面色苍白,扶着廊柱站在廊下,正?凝视着她。
姜拂衣恍惚了一瞬。
“你?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出神?”
“令候那道分身消散了。”姜拂衣朝燕澜走过去,观察他的气色。
他皮肤表面的蛛网裂纹依然明显,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晃了眼,姜拂衣似乎瞧见了一缕白发,“你?这就醒了?”
“只是禁术反噬,没有大碍。”燕澜避了避她窥他头发的目光,看一眼正?飘细雨的高空,“你?回来竟然不去看望母亲,一直在这里和令候说话?”
“正?准备去。”姜拂衣双手?推他回房,“你?先?回去歇着,等我见过我娘,再回来好好感?谢你?。”
“你?需要谢我?”燕澜擒住了她推自己的手?腕。
很?想知道令候都和她说了什么。
一夕之间,燕澜发觉自己和姜拂衣之间原本?就不简单的关系,变得更为复杂。
担心她会认为欠了他,往后一门心思的补偿他。
燕澜想要和她说清楚,却?又不愿阻碍她去见母亲,也决定等她回来再说。
然而,不等燕澜松开她的手?腕,脊背倏地?绷直,只因感?知到一股威势迎面而来。
姜拂衣比他更早感?受到。
她心中大喜,这是母亲的气息。
母亲醒来了。
就像母亲每次睡的久一点,醒来发现她不在蚌宫里,便会四处去寻找她。
旋即,姜拂衣的眼皮重重一跳。
母亲是带着杀气来的,这股杀气她也很?熟悉。
年?幼时好几次被海怪缠住,脱不开身,母亲冲过来便会将那海怪碎尸万段。
母亲平时温柔似水,不说话时,瞧不出一点问题。
寻她救她时,那股疯劲儿就会显露。
此番,母亲瞧见她左手?推着燕澜,右手?腕还被对方擒着,指不定以为燕澜在欺负她。
再说燕澜猜也能?猜到是昙姜,他清楚昙姜现如今的身体情?况,怕伤到她,不敢抵抗,愣在那里。
姜拂衣甩掉燕澜的手?,展开双臂,转身挡在他面前?,及时大喊:“娘,不要伤他!”
昙姜的掌风中,潜藏着无数利剑。
这一掌原本?是要打在燕澜心口?的,此时偏了下方向。
“轰!”的一声,两人背后的宫殿崩塌,顷刻成为废墟。
那一排宫殿中,还住着漆随梦和越明江。
越明江一路护送令候前?来北海,为了赶时间,耗费大量真气控剑飞行。如今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一颗补气的丹药还没吸收,突然被一股霸道的剑气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而漆随梦尚处在昏厥中,幸好被沧佑剑保护了下。
一瞬惊醒,懵懵的从废墟中爬了起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前?方的女人。
昙姜散着长发,穿着鲛纱织就的软裙,赤足站在院中。
她的五官更偏柔美,和相貌妩媚的姜拂衣并无太多相似,但母女两人的肤色都透着常年?不见光的白。
姜拂衣素喜脂粉,添了几分颜色,她则不施粉黛,白的透亮。
“娘……”姜拂衣开口?先?哽咽。
昙姜的表情?则有些疑惑:“阿拂,娘这次睡了很?久么,为何一觉醒来,你?都长这么高了?或者,我还在梦中?”
姜拂衣快步上前?,抱住昙姜,又喊一声:“娘,我好想你?啊。”
这个拥抱姜拂衣盼了多年?,尽管来之不易,此刻依然有种不真实感?,不由收紧双臂,紧贴着昙姜。
也是因为贴的近,她能?够感?知到母亲的剑心,无论剑气还是硬度,此时都远远不及她。
不知该怎么形容,母亲的剑心,像是苍老了。
原来石心人的衰弱,是剑心先?老。
昙姜感?受到她情?绪起伏剧烈,抚了抚她的背:“哪个让你?受委屈了,告诉娘。”
询问时,她看的是燕澜。
燕澜瞧上去比她还更虚弱,颤巍巍朝她行礼:“伯母,晚辈燕澜,是阿拂的……朋友。”
昙姜却?认真叮嘱女儿:“阿拂,此人看上去不像好东西,听?娘的话,莫要与他交往,赶他离开。”
燕澜:“……”
他手?心冷汗冒了出来,谁都夸昙姜意识虽然不清楚,却?极有识人之能?,竟给他这样的评价?
而他却?不知如何辩解。
只能?向姜拂衣投去求救的目光。
姜拂衣稳了稳情?绪,松开昙姜,改为挽住她的手?臂:“燕澜和姜韧遭遇相似,后灵境也有个法力高深的心魔,但他们不是同路人。”
“姜韧?这名字好熟悉。”昙姜皱起眉,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
紧接着,一堆不连贯的画面涌了出来。
昙姜眉头紧皱,“原来是他。”
姜拂衣不知道母亲想起多少关于姜韧的往事,猜着她是因为燕澜后灵境的心魔,令她下意识联想到姜韧,才会觉得燕澜不是好东西。
“娘,您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您送我上岸寻父的事情??”姜拂衣摸不准母亲如今的状态。
送她上岸那晚,母亲瞧着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醒。
今日醒来,似乎又糊涂了不少。
是魂魄被束缚久了,刚回来的缘故么?
昙姜微微茫然:“我送你?上岸寻父?”
姜拂衣点头:“对,那晚海上掀起一场可怕的风暴,您告诉我,咱们是能?够剜心铸剑的石心人一族。当?年?我爹从海上路过,您觉得他天赋异禀,必成大器,铸了柄剑给他,希望他学成归来,救咱们母女出海……”
她观察着昙姜的神色,将那晚的经历讲述一遍,“我上岸一直忙着寻找父亲,最近才知道,您在骗我。咱们石心人留在海底,其实是为了镇压撕心。那晚撕心想要破印而出,您清醒过来,慌忙将我送上了岸。要我寻找父亲,质问父亲,只是您想让我远离北海的说辞。”
昙姜认真听?女儿讲述。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意识不太正?常。
在她的脑海里,流淌着一条漫长的记忆河流,但这条河流不是淤积堵塞,就是常年?结冰。
还有一部分虽然流速正?常,却?时不时被大雾缭绕。
以至于昙姜很?难分清梦境和现实。
而姜拂衣口?中一个个耳熟词汇,譬如“石心人”、“撕心”,宛如一股股强风,吹散了一些浓雾。
有关父亲的记忆,在昙姜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伴随而来的,是武神剑、大荒怪物、撕心、剑气莲花、连环封印……
她原本?浑浊的眼睛,一点点明亮。
难怪小不点一样的女儿,忽然长成大人,原来是从岸上回来的。
昙姜才刚亮起的眼眸,又微微一黯。
不必问,也知阿拂小小年?纪去到岸上,吃了不少苦头。
“竟已经过去十?一年?了……”昙姜怕她不高兴,先?解释,“我并不是全?都骗你?,虽然有关你?爹的记忆很?模糊,但我真的赠了一柄剑给他,他也确实没回来……”
姜拂衣叹气:“爹没回来,是因为咱们家的剑傀术被下了两相忘的诅咒。”
昙姜又是一愣:“诅咒?”
“应该不是诅咒。”燕澜犹豫着插了一句嘴,“令候告诉我,应是伯母未雨绸缪,担心剑傀来救,破坏封印,才将两相忘写入了剑傀术中。”
漆随梦此时才从废墟里走出来,对此表示怀疑:“这和珍珠有什么关系,为何我们两个也会两相忘?”
姜拂衣解释:“我们石心人的术法,全?都是写在血脉里进行传承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像我不懂医道,一样能?够铸造出医剑。”
她问昙姜,“娘,真是您写进去的?”
昙姜思来想去,实在想不起来,摇摇头,反问:“听?你?的意思,你?在岸上真的寻到你?爹了?”
姜拂衣没有回答,看向昙姜后方。
昙姜魂魄归位,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感?知女儿的位置,直奔而来。
在殿中为她护法的一众人,她连眼睛都没斜,只当?是些鱼虾蚌精。
一路跑来,后方追着不少人。
见她们母女团聚,默契的没有上前?,待在远处。
此刻姜拂衣望过去,视线从李南音、亦孤行、商刻羽、凡迹星和闻人不弃脸上划过去。
她母亲醒了,他们的情?绪却?都颇为低沉。
估计是因为预言。
想起预言,姜拂衣的视线定格在闻人不弃身上。
他以往不会随意将真言尺取出来,此刻那柄黯淡无光的尺子?,被他斜插在腰间。
“娘,您记得他们么?我没找到哪个是我爹,只找到很?多您铸造的心剑。”
昙姜随着姜拂衣转头,看向那些一路追着她的人,她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迷惘。
姜拂衣观察母亲的举动:“一个也认不出来?”
几个人?里,李南音自然是最坦然,最无所顾忌的。斜风细雨中,她迎着昙姜的目光走上前去:“姐姐。”
“恩人?。”
亦孤行原本跟着提起了脚步,忽然想起?李南音之前?的提醒,商刻羽被撕心所伤,不能生闷气,要他跟着闻人不弃行动。
亦孤行?扭脸,瞧见闻人不弃没动,他抬起?来的步子,又落了回去。
一回头,发现商刻羽不看该看的,正冷脸盯着他的脚。
亦孤行?无奈,心想恩人?的夫君是谁都好,千万不要是商刻羽。
否则今后侍奉恩人?,还?要看他的脸色。
而闻人?不弃没?有动作,是在凝神和真言尺沟通,这是令候教他的办法,他一直在尝试。
昙姜既已醒来,这是他目前?的第一要务。
故而他的视线,并不在昙姜身上,甚至目无焦距。
商刻羽同样不去看昙姜,侧目看向凡迹星:“你的仙女近在眼前?了,怎么不过去?”
凡迹星想说既然是仙女,当?然是远观更美好,仰慕仰慕,是需要仰视的。结果话到嘴边,自然而然的变成:“三?哥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敢越过哥哥们啊。”
话音一落,凡迹星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仙女面?前?,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都怪这杀千刀的商刻羽。
商刻羽紧绷下颚,用仅有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警告:“你不要逼我在你的仙女面?前?动手打你,你逃跑的样子,可不怎么好看。”
凡迹星不信,但还?是回应:“知道了。”
“娘。”
姜拂衣见母亲揉了两下太阳穴,再次挽住她的手臂,“您才刚醒来,先去休息吧,眼下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真正的大事是撕心。
先让母亲静养两日,姜拂衣心中有很多关于?剑气莲花的问题,想要请教她。
昙姜却在此时抬起?手,指尖指向其中一人?:“我只认识他。”
姜拂衣心头微颤,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
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下,竟是站在最后方的鲛人?王。
被点了名?的鲛人?王,愣了愣,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从?商刻羽和凡迹星中间硬挤出来,飞奔上前?,超越了李南音:“姜夫人?,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昙姜微微拢眉:“我不是不准你进入我的领地?”
鲛人?王又慌忙请罪:“我也是一时情急。”
昙姜环顾四周,围着不少探头探脑的鲛人?。
姜拂衣认识到问题:“娘,这里不是咱们的蚌宫区域,是鲛人?岛,您送我上岸那会儿?,被撕心拘禁……”
听女儿?讲着,昙姜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望向蚌宫方向,捂了捂心口:“难怪我连自己的心剑在身边都没?知觉。”
昙姜催动剑心,片刻过后:“附近一共有七柄我的剑,鲛人?王身上似乎没?有?”
“七柄?”姜拂衣迷瞪了下。
这里一共五位剑主,加上她手里的无主剑,一共也只有六柄,哪来的七柄?
姜拂衣扭脸,看向站在废墟前?的漆随梦,母亲感知到的莫非是沧佑剑?
漆随梦正揉着心口,停下动作,察觉她的疑惑,迟疑再三?,走?去她身边。
同时,也和燕澜挨的很近。
燕澜原本就遭了禁术反噬,此刻眼珠生疼,想要远离漆随梦。
强忍着站在原地不动,且将脊背挺直了不少。
漆随梦说:“你娘感知到的不是沧佑,估计是我师父的碎星。他原本在魔鬼沼守五浊恶世的大门,武神让我通知他来北海。”
姜拂衣的声音一瞬锋利:“无上夷在岛上?”
漆随梦还?没?见到无上夷,但确实和他有联系:“他哪里有脸来这里,躲在别的岛上,只告诉我,需要他的时候,通知他。”
姜拂衣当?即便想询问无上夷的位置,她现在已有能力去和他拼一拼,捅他一剑。
不行?,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浪费宝贵的剑气。
“他在那个方向。”昙姜指过去,“奇怪,剑为何?断了?他做了什么?”
“蠢断的。”姜拂衣凉凉一笑,不再多言。
不想母亲刚醒,就令她情绪太过激动,否则她肯定立马冲过去教训无上夷,“娘,断剑您也可以?感受到?”
昙姜道:“剑只是断了,而非毁了,我修一下便能恢复如初。咱们的剑傀术,我不死,他不死,剑契始终在,仅是深浅不同。”
姜拂衣问:“除此之外,真没?有其他解除剑契的办法?”
昙姜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剑傀术是阿爹所修,阿爹既潇洒又执拗,要么满不在乎,要么不留退路。”
姜拂衣想想也是,剑修本就该专一,一生修一剑,解剑契是违背剑道的。
何?况外公修为高强,寿元又漫长,那些剑傀能达到的上限极高,更没?必要解剑契。
只需母亲养好身体,修为提升起?来,商刻羽他们突破地仙是早晚的事情。
“娘,您还?在先去歇着,养一养剑气,我陪着您。”姜拂衣又催她。
“我养剑气用不着休息。”昙姜询问女儿?,“你手里是不是有一柄我的心剑,剑傀已死?”
姜拂衣伸出手,那柄无主剑浮现:“这是我上岸以?后见到的第一柄心剑,原本属于?巫族的剑笙前?辈。”
昙姜微怔:“剑傀是巫族人??”
李南音走?近:“这柄剑最初是我从?一处战场上捡来的,战场至少存在五百年了。我见此剑和我的逍遥剑外观颇为相似,便赠给我的意中人?况雪沉,他却拿去拍卖,才落到剑笙手中。”
昙姜接过姜拂衣递过来的剑,紧攥在手中,闭目感知:“这柄剑的剑主,的确死了。他只修到了人?仙中境……”
远处商刻羽冷笑了一声:“那你可真是看走?了眼。”
“我没?有看错人?。”昙姜不知是谁说话,只专注凝视手里的剑,“这柄剑叫做相思剑,需要剑主怀有相思之情,才能不断进阶。”
姜拂衣了然,这位前?辈因为两相忘的诅咒,忘记了令他相思之人?,故而进阶缓慢。
这般情况下,还?能修炼到人?仙中境,实在难得。
“怪不得……”燕澜低声呢喃一句。
姜拂衣和燕澜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眸中确认了同一件事。
一年多年,柳藏酒为了寻找柳寒妆,前?往万象巫偷盗寻人?神器相思鉴。
跪下喊了一声“相思鉴”以?后,此剑竟从?陈列柜中飞出。
原来它叫做相思剑。
昙姜将剑抛起?来,随后抓住剑鞘。
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场景,姜拂衣可以?看见相思剑从?剑身内涌出大量精纯剑气,通过母亲握住剑鞘的手,不断涌入母亲体内。
在剑气消耗完了以?后,相思剑迅速枯萎,变成一柄烂铁。
昙姜屈指一弹,烂铁碎成铁屑,消失于?海风中。
她也如同服用了一颗养心补气的丹药,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大量生机。
姜拂衣这才知道,剑心铸成的剑,竟然还?可以?回收。
且被剑主在红尘之中修炼过的心剑,比最初始的心剑增强了数倍。
也可能是这位剑主一生行?侠仗义,令相思剑吸取了颇多众生信仰之力。
昙姜回收完相思剑,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张俊秀的脸。
稍纵即逝,无法捕捉。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泛起?一丝难过。
“我听你方才叫我姐姐?”昙姜转眸看向李南音。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南音,当?年逃婚至此,被姐姐救下。”李南音取出逍遥剑,拔剑三?寸,将刻字给她看,“我虽也忘记了,却因这些字,一直知道姐姐的名?字。”
昙姜盯着那几行?小字:“是我刻的,但我想不起?来。”
“能不能记起?从?前?,并不重要,我们从?前?的情义是真的就已经足够。”李南音合拢逍遥剑,爱惜的抚摸了下,毅然朝她递过去,“姐姐既然可以?回收相思剑,那能不能回收逍遥剑的剑气?”
昙姜没?有接,垂眸望着逍遥剑:“我将此剑回收,你与此剑的剑契也不会断,你往后再也无法和其他名?剑结契,实力将会一落千丈。而这一柄剑,能令我恢复的剑气其实并不多。”
李南音想起?姜拂衣的生死劫:“撕心破印在即,姐姐能多恢复一些,便会多一些胜算,我正愁爱莫能助。”
“一柄剑不够,还?有我的。”亦孤行?不管商刻羽了,瞬移而来,将苦海剑递过去,“我曾认错了恩人?,以?魔元洗了几百年的剑,根本不配修这柄剑。”
凡迹星也取出了伴月,瞬移到亦孤行?身边,递过去:“我修的是医剑,我想,对你应该更有益处。”
昙姜皱眉看着眼前?递过来的三?柄剑:“你们究竟在急什么?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他们在急我的生死劫……”姜拂衣垂了垂眼睫,原本她并不想告诉母亲此事,“言灵神的真言尺窥探到的……”
昙姜听罢怔了片刻,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说:“阿拂不会有事,我没?骗你们,回收心剑对我的增益并不大,不值得,你们留着剑用处更多。”
三?柄剑没?有收回去的迹象。
李南音准备开口。
姜拂衣提前?说:“小姨,你是不是忘了温柔乡?如今不只是北海有危机,万象巫都已经被大荒怪物?给占领了。若你们手中剑可以?令我娘恢复如初,境界更上一层楼,那我无话可说。我娘既说增益不大,你们这是何?必呢?咱们所有人?全将法力耗在北海,谁去救小酒,谁去处理那些大荒怪物??”
她又看向凡迹星和亦孤行?,“义父,亦前?辈,你们也不要感情用事,多想一想大局。”
李南音和凡迹星似被说动,递剑的手犹豫不决。
亦孤行?不以?为意:“拿去吧,李南音说的没?有错,不管值得不值得,恩人?能够恢复一点是一点,至于?大局,与我无关。”
姜拂衣:“……”
真是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啊。
“你们都收回去,昙姜,用我的剑。”商刻羽步行?上前?,面?容冷峻,声音冷淡,递剑过去,“我原本就是半路修剑,从?前?的法修根基还?在,不用剑,这几个剑修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耽误我去做别的,这才是最顾全大局的办法。”
姜拂衣头痛:“商前?辈,您怎么也来添乱?”
昙姜原本正盯着那几柄剑,抬头瞧了瞧商刻羽。
商刻羽不看她,将脸转去一边,正好和一旁的鲛人?王对上。
鲛人?王指着商刻羽说:“姜夫人?,您连他都不记得了?三?百年前?跑来咱们海上捣乱,被您狠狠打了一顿的风月国?皇子。”
商刻羽的脸色顷刻白了,忍住拔剑砍他的冲动。
昙姜没?有理会鲛人?王,她看向唯一一个还?在原地站着,没?想过归还?心剑的男人?。
闻人?不弃看不太懂她的眼神,可能是在疑惑,即使她根本不会回收心剑,他为何?一点表示也没?有。
是来做什么的?
闻人?不弃唯有暂时放下真言尺,硬着头皮上前?去,将自己不久前?才在海底寻到的心剑取出来。
夹在四柄心剑之中,他手里这柄缺少剑尖的破铜烂铁,实在是扎眼极了:“我的这柄剑,你收回去估计也毫无用处吧?”
昙姜望着眼前这柄已经枯萎的剑:“你是个?儒修?”
“云巅国,闻人?世家,闻人……”闻人不弃考虑片刻,“闻人?弃。”
改名,是他从北海回家以后才改的。
与昙姜相识时,他还叫做闻人弃。
昙姜目光里的疑惑更为浓郁,像是在回忆,自?己?怎么?会赠剑给一个?毫无修剑天?赋的儒修。
闻人?不弃将手里的残剑垂下,另一手从腰带里抽出真言尺:“我想,应该是因为我家传的这柄神?器。我虽也中了两相忘的咒,幸好被家父以真言尺强行唤醒,可惜由于一些原因,家父又篡改了我的记忆,如今能想起来的不多。”
他本想朝鲛人?王拱手,可惜两只手都没空,“还是鲛人?兄告诉我,六十多年?前,我前来极北之海寻找一座神?殿,路过你的领地?时,随身携带的真言尺忽然亮起,便被你抓去海底。”
“这柄就是真言尺?”昙姜方才听女儿提起,只觉得耳熟。
如今瞧见实?物?,也没觉着?哪里特别。
昙姜探究着?伸出手,握住真言尺另一端,费解,“我究竟为何抓你?我对这件神?器毫无印象。”
“这种形态,你是不是会有些眼熟?”闻人?不弃默念心法,手掌紧紧一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