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 by乔家小桥
乔家小桥  发于:2024年03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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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候:“……”
他仔细斟酌了下语言:“我不是告诉了你,我去过鲛人岛,见到?了昏迷中?的昙姜。”
燕澜:“嗯。”
“听闻奚昙最后变的疯疯癫癫,我猜测他是故意疯的,这样?能够免受撕心的影响,会让他的寿命更?长一些……”
令候感知海上,由他亲手?设下的那一百二十三道封印,如今已不剩几?分威力?,“我寻思着,奚昙可能是怕疯了以?后擅离职守,要求我设下这些封印。以?我的估算,疯癫情况下,奚昙应能活的更?久。可是他始终无法彻底疯癫,达到?无我的境界。”
燕澜知道原因,奚昙始终惦记着自己的女儿,昙姜。
就像姜拂衣常说,她的母亲无论怎么疯癫,始终记得她的存在。
令候轻叹:“战争结束以?后,我应该会提议将昙姜带去神域。估计是昙姜自己不愿意,想要留在极北之海,跟在她父亲身边。”
不过,昙姜确实?比她父亲更?适合镇守撕心。
“昙姜这孩子,随了她的母亲小黛,天生意识欠缺,又因是涅槃火才保住的命,魂魄不全,对痛苦的感知极为薄弱,撕心对她造成不了太多影响。我设下的这些封印,反而成了她最大?的困扰。有一次,昙姜试图闯出封印,遭受反噬,也因此令她突然清醒,想起来身负的责任。于是,昙姜在石心人的剑傀术中?,添加上两相忘的咒语,正是未雨绸缪,担心自己会生出求人相救的念头。”
“诅咒是她自己设下的?”事到?如今,燕澜没觉得惊讶。
“撕心虽然已不如当年,但奚昙死后,昙姜的剑气不断支撑剑气莲花,修为精进困难。”
令候说到?此处,停顿了下,“二十二年前,我族布下的连环封印发生动荡,撕心从沉眠中?醒来,昙姜的剑心,遭受了一次重创。十一年前,撕心再?次醒来,昙姜为了把姜拂衣送上岸,强行突破了我设下的封印……”
燕澜表情微讷:“你不是说她对痛苦的感知极为薄弱,撕心对她造成不了太多影响么?”
问完之后才想起来,昙姜有了一个女儿。
自从姜拂衣被放进蚌壳里孕育的那一天起,昙姜就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再?也无法忘记女儿。
心中?有了牵挂,便会遭受撕心的天赋攻击。
燕澜又想到?一件事情,二十二年前神族封印大?动荡时,姜拂衣恰好破壳诞生。
从前以?为她是被封印的大?荒怪物,封印动荡,她破壳而出,很正常。
但已知姜拂衣不是怪物,孕育她的蚌壳并不在神族的连环封印内,她却遭受影响,破壳而出……
想来,是封印动荡导致撕心力?量爆发,损坏了孕育姜拂衣的蚌壳,不得已之下,昙姜才将尚未孕育完成的女儿取出来。
姜拂衣自破壳,在海底健康长大?,一切正常,说明昙姜为保下她,所付出的,恐怕远超燕澜的估量。
难怪将姜拂衣送上岸之时,昙姜会遭撕心擒获,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燕澜后知后觉:“你是想说,昙姜伯母没有救了?”
令候微微闭目:“她的魂魄被拘禁在封印最深处,我们进不去,她也不出来,撕心的痛苦之下,她全靠一股意志力?再?撑。如今姜拂衣重塑了石心人的神殿,她通过神殿带给她的力?量,感知到?女儿平安,且以?成长的足够坚韧……”
燕澜捏了捏指骨,想去看姜拂衣,又不敢去看。
难怪令候会选择密语传音。
“我眼见一代代石心人,落得这般下场,心中?岂会不想救下姜拂衣。”令候睁开眼睛,继续凝视海底,“可我思谋了很多法子,从姜拂衣那几?个父亲着手?,又点拨了真言多次,却始终放心不下,总觉得那些都非真正的良策。”
机会仅有一次,令候不敢轻易去赌。
但他偏偏赌了把更?大?的。
令候倏然朝燕澜伸出手?,掌心朝向他:“我已将神族的一种召唤阵法,传授给那几?名?剑修。同时我来施展禁术,通过你向本体借力?,赔上我这道分身,在昙姜的魂魄消散之前,尝试将她从撕心手?中?救出来。改了昙姜的命,在我看来,就等于改了姜拂衣的命。”
燕澜不知他要如何借力?,伸手?过去。
令候却收了收:“先前我仅是浅尝辄止,此番才是真正的强行借力?,折损的是你的寿元。再?者,我这道分身损坏,将有碍你日后修炼……”
燕澜不说半句废话,以?掌心拍上了他的掌心。
一道光线环绕在两人相触的掌心。
光线飞速旋转,两人完全被笼罩在光芒之中?。
陡然一股澎湃巨力?,冲击的燕澜险些站立不稳,耳畔似乎传来麒麟的嘶吼声。
“令候,改了昙姜的命,真能顺便改了阿拂的命?”
“不是顺便,改了昙姜的命,只?要她还有意识,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女儿的命。这是我推演谋算无数次之后,认为最稳妥的办法。”

第135章
燕澜心尖一颤,他原本?以为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想到令候竟将希望赌在了昙姜的身上。
燕澜想到昙姜的状态,不知道令候凭什么做出的判断:“除此之外,你?都想了什么办法?”
令候:“很?多。”
燕澜:“随便说两个。”
令候道:“我虽然不擅长说话,总抓不住重点,但你必须信任我的判断。你?怀疑我,便是怀疑你?自己,这是你?之前?的原话。”
燕澜:“……”
话虽如此,令候还是如他所愿。
毕竟借力需要通过燕澜,他若心存疑虑,会影响禁术的施展。
“你?首先?得知道,撕心和其他顶尖怪物不同,他虽也在我族的连环封印内,但我族的封印对他的束缚和消磨,只起到辅助作用。奚昙融合武神剑,以及神殿的信仰之力,结成的那朵剑气莲花,才是至关重要。”
燕澜当?然知道,也仅有石心人,方能?为剑气莲花提供力量。
令候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我想通过你?手?中那盏长明天灯,与身在神域的长明神取得联系,将人间情?况告知,集思广益。但是,点燃天灯需要消耗大量法力,我这道分身支撑不起。”
莫说现如今人间浊气丛生?,污染严重,九天神族难以下界平患。
即使三万年?前?,若无奚昙,神族也不容易拿下撕心。
纵观所有大荒怪物,无论天赋有多卓绝,依照相生?相克的法则,神族之内都有他们的克星。
唯独撕心是个例外。
燕澜疑惑:“没有能?够克制撕心的神?令候,如果武神剑不曾送出去,你?难道也战胜不了他?”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令候无法准确回答:“若那天遇到撕心的是我,且武神剑还在我手?中,我并不需要神殿,便可以像奚昙一样结出剑气莲花,镇压住撕心。只不过,我最多可以镇压数百年?。”
因为九天神族最见不得人间疾苦,他们天生?的怜悯之心,在撕心的天赋下,实乃痛苦之源。
怜悯心越重,受撕心影响越深。
令候继续道,“撕心能?够毁坏生?命体的心脉,太初上神同样是生?命体,我的心脉再怎样坚韧,也会逐渐碎裂,且无法像石心人一样再生?。大荒若无石心人,我们为了对付撕心,最后很?可能?也会特意打造出一种类似石心人的‘武器’。”
燕澜心中微动,怪不得说这场劫数,唯有石心人可解。
石心人的确像是针对撕心而生?的物种。
令候:“所以,该怎样在短短时间内,令姜拂衣的剑气爆涨到足以支撑剑气莲花,还能?保住性命,成为我最头痛的问题。”
令候遂将目光放在真言尺身上。
真言说,他窥见的未来场景中,姜拂衣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声“爹”。
今日清晨,令候抵达鲛人岛,见到真言尺,感?知不到神器中存在清醒的“神识”。
令候的时代,战争才刚开始,他不知道真言遭遇了什么。
从结果推测,真言可能?是渡劫失败,也可能?是在战争中受到了重创,灵魂险些消散,被言灵神戎语强行定在尺内,陷入混沌中。
如此,真言并不是在尺子?里窥见的那一幕。
应是通过闻人不弃的眼睛。
燕澜正?想询问:“闻人不弃究竟是不是真言尺的器灵?“
令候微微颔首:“我询问了他的过往,闻人告诉我,他自出了娘胎便身体羸弱,年?少时才会练剑锻炼体魄。我估摸着,闻人氏这个孩子?,因先?天不足,出生?时便夭折了。闻人老家主想试试真言尺能?不能?救回儿子?,强行使用了神器。”
真言经过三万年?的休养,逐渐从混沌中生?出了一些新的意识,这部分意识在闻人老家主的牵引下,脱离神器,附身在了闻人不弃的体内。
新意识懵懂无知,完全?接受人类的教育长大,对自身一无所知。
但他父亲应该知道,活下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才会给儿子?取名闻人弃,与“器”同音。
“我教导闻人不弃唤醒真言尺,他尝试多次,做不到。我想到的第二个办法,便是施展禁术,通过你?借用神力,强行将真言尺唤醒。然而此禁术仅能?施展一次,我这道分身便会消散,你?也会伤的不轻……”
先?不说能?否唤醒,唤醒以后,闻人不弃,亦或说真言能?够为姜拂衣做什么,令候摸不准。
不敢轻易尝试。
令候又去揣摩姜拂衣另外几个“爹”。
不得不说昙姜极有眼光,挑选的剑傀全?都天赋异禀,且是人间的大气运者。
石心人的剑,令他们前?期精进飞速,抵达人仙巅峰时,便成了累赘。
因为奚昙最初创造剑傀术,是为了惩治和控制一些祸乱人族的小怪物。
这就注定剑傀的修为,一定会远远低于赠剑给他们的石心人。
昙姜的下限,决定着他们的上限。
当?昙姜魂飞魄散之后,她所铸心剑便会随她一起枯萎,剑傀术也就解除了。
他们全?都可以像断剑的无上夷一样,突破限制,步入地?仙,或许能?直接抵达中后境。
其中商刻羽,一步登上人族境界的巅峰,也是有可能?的。
“我想到的第三个办法,是以禁术令他们当?即突破,不必再去闭关进阶,浪费时间。剑傀术虽解,可他们修行心剑多年?,与石心人早已密不可分,属于石心人真正?的信徒。而他们皆为一方人物,各自的信徒也不少,尤其是修习医道,济世为怀的凡迹星。”
令候教导他们法咒,再由他们亲手?去修葺神殿,能?为神殿补充信仰之力,便可以帮到姜拂衣。
能?帮多少,令候同样不确定。
所以也不敢轻易将这只能?施展一次的禁术,赌在他们身上。
“第四个办法……”
“第五个办法……”
“第六、七、八、九……”
令候无可奈何:“这唯一的机会,你?我还是赌一赌昙姜吧。毕竟真言和那几个剑傀,都和昙姜关系密切,她比我更了解他们,也更了解剑气莲花,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燕澜听?罢这些办法,认同令候的分析,将这禁术用在昙姜身上最合适。
即使不合适,燕澜也没有收回传递给令候神力的手?掌。
人生?在世,总要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心存期待,才有可能?迎来一个更好的结果。
而眼下,能?令姜拂衣和昙姜母女团聚,在燕澜看来已是一件好事。
不然,十?一年?前?的分别成为诀别,将会成为她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
燕澜这一路与姜拂衣同行,最清楚她寻的是父亲,牵挂的都是母亲。
令候提醒:“凝神,护住心脉。”
燕澜:“我知道。”
时值黄昏,海上残阳似血。
姜拂衣正?全?神贯注的帮漆随梦压制撕心,倏然,宽阔的襦裙衣袖被身后涌来的罡风鼓起。
她转头,瞧见令候和燕澜并肩立在海岛岸边,一人着淡雅简单的月白布衣,一人穿繁复贵气的玄色长袍,都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
两人中间,是他们相击的手?掌。
姜拂衣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发现随着金光浓郁,燕澜开始站立不稳。
想到令候对待燕澜的严苛,姜拂衣眉头紧皱,暂停为漆随梦输送剑气,想去问一问。
却?见两人相击的手?掌,整齐的朝前?方海域推去。
两人周身的金光顺着手?臂,汇聚到手?掌,最终在海面上空旋转出一个光环。
和之前?出现在令候后背的光环基本?一致。
姜拂衣在海底神殿的图画上见过,每位太初上神的背后,都画着一个光环,看来不仅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神力源源不断的自两人掌心涌出,光环越阔越大,如一轮不断攀升的烈日,颠倒了这片海域的昼夜。
一道麒麟幻影骤然自光环内钻出,悬停在上空。
这道麒麟幻影姜拂衣也不陌生?,《归墟志》里曾经飞出来过,令候的衣衫袖口?,同样绣着麒麟云纹。
“借取神力的禁术,大致如此,你?是否记下了?”令候询问。
“……”燕澜紧要牙关,抽不出力气回答。
“这连环封印,其内也蕴含着我的法力,我的元神可以穿透入内,出其不意的从撕心手?中救出昙姜。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你?独自支撑禁术,术法一断,我使不出神力,便会消亡在封印中。至少,你?也得撑到我将昙姜救出来……”
令候言罢,收回手?,闭上眼睛。
元神出窍,融入麒麟幻影内。
那道烈阳般的光环,便由燕澜独自支撑,他的脊背反而比之前?挺的更直。
姜拂衣看着麒麟虚影光速沉入海中,消失不见,隐约猜到令候可能?是去救她母亲的魂魄。
为她改命的契机,是救她母亲?
也就是说,母亲原本?……
姜拂衣的胸口?一阵闷痛。
母亲被撕心拘禁了十?一年?,都还活着,如今又知道石心人是撕心的克星,姜拂衣想过母亲会很?虚弱,没想到母亲竟会在此时散魂。
是她打开海底神殿,借用神殿突破,被母亲感?知到的缘故么?
所以她在岸上的这十?一年?,母亲仅仅是因为心有牵挂而在硬撑?
姜拂衣后怕极了。
原本?对于令候跨越光阴来改她的命格,她的感?受并不深,毕竟真言尺的预言尚未发生?。
她一贯只看眼前?,鲜少为未知耗费情?绪。
可如今姜拂衣忽然发现,她差一点就失去母亲了,上次的分别险些就成为诀别,她才真正?从心底感?受到那几位太初上神的恩德。
领悟了他们舍身救世,对于这世间的意义。
姜拂衣心中充满感?激,但恍惚之间,她想起自己似乎还要感?谢一个大荒怪物——绝渡逢舟。
绝渡逢舟离开红尘之前?,为了救燕澜,暗中和她结了契约。
他诞生?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遁”,能?令结契者拥有天道赠予的一线生?机。
上次在万象巫,姜拂衣觉得这道契约似乎并没有被用掉。
那么,真言尺会在触碰到她外公时,窥见三万年?后她的劫数,莫非就是天道给她的一线生?机?
姜拂衣正?思索,胸腔内新生?的心脏倏地?开始狂跳。
怎么回事?
她抬起手?捂住胸口?,眼眸一厉。
仅一刻便明白过来,吸收过海底神殿的力量之后,她的剑心和那朵剑气莲花建立了联系。
这是来自剑气莲花的预警,撕心的力量正?膨胀着朝她的位置靠近。
应是冲着燕澜来的。
“越前?辈,帮我保护下漆随梦!”姜拂衣捏起小剑,想去挡在燕澜和令候前?方。
又觉着小剑未必有用,打算学着外公即刻剜心铸造一柄莲花剑,反正?神殿附近,她再生?剑心并不难。
唯一不确定的,是她铸剑的速度够不够快,能?不能?快过撕心。
不管了,总要尝试才知道。
姜拂衣正?准备剜心,却?见麒麟虚影“哗”的从海面钻出,背后追着十?数条似利箭一般的冰晶触手?。
令候从入定状态中醒来,喊住姜拂衣:“别动。”
姜拂衣慌忙停下动作。
令候拂袖一挥:“走。”
海岛上的几人脚底光芒闪烁,人影变得虚幻,消失不见。
海面光环减弱,麒麟速度变慢。
冰晶触手?缠上那一刻,麒麟倏然变为一缕光线,令它们缠了个空。
太阳已经落山,当?光环缩小合拢成一个光点时,这片海域彻底陷入黑暗。
那十?几条冰晶触手?并没有缩回海水里,它们似鬼魅一般在海面上扭动,象征着捆绑人类的种种苦痛。
撕心带着恨意的冷笑,随着海浪涌向鲛人岛的方向:“你?们真以为我诛散不了她的魂魄?呵,我只是想要折磨这些石心人罢了。”
鲛人群岛上遍地?明珠,散发着幽幽荧光,点缀着极北之海上漫长的黑夜。
“君上!”
越明江落在令候身边,见他捂住胸口?,向前?踉跄,慌忙想去扶他。
又怕僭越,在旁犹豫不决。
令候顷刻站稳,示意他不必慌张:“我无碍。”
越明江担心:“要不要我启动岁月梭?您还是立刻回去吧?”
令候摇了摇头。
姜拂衣才刚落地?,就瞧见漆随梦在她右手?边晕了过去。
他被撕心影响,原本?正?在打坐凝气,忽被法术传送,遭受了一些反噬。
通过沧佑剑,能?感?知到并不严重。
姜拂衣先?扶住左手?边险些倒下的燕澜:“你?怎么样?”
燕澜一声“没事”堵在嗓子?眼里,启唇便是一口?血涌出,缓慢昏在她的肩头。
姜拂衣费力撑住燕澜,缓缓蹲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坐着。离近了才瞧清楚,燕澜脸颊和颈部的皮肤,浮现出细碎清浅的蛛网状裂纹。
上次姜拂衣借用涅槃火的神力,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且他的心脉,似乎遭受了损伤,姜拂衣焦急的看向令候:“燕澜这借的什么力?”
“我本?体的神力。”令候微微皱眉,“这套禁术对他而言,比我以为的困难很?多。或者说,我高估了自己转世为人以后的承受能?力。”
“那他……”姜拂衣心口?滞了滞。
令候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还好,闭关静养一阵子?便会恢复。”
姜拂衣呼了口?气,又忐忑着问:“君上,我娘呢?”
令候望向鲛人岛上最巍峨的那座宫殿:“魂魄归位,要比我这借来的法术更快。”
这话意味着救回来了,姜拂衣目露感?激:“多谢。”
道谢虽然太过肤浅,却?又不得不说。
“只不过……”令候颇为疑惑,“撕心比我从外部推测的更强一些,他好像已经可以强行突破封印,却?在刻意推迟,不知意欲何为。可惜我这道分身能?力有限,感?知不到。”
他话音落下,一群鲛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什么人?!”
为首的鲛人护卫见到姜拂衣,忙招呼同伴退下:“是姜夫人的女儿。”
姜拂衣原本?想和令候说些什么,被打断之后暂且搁置:“麻烦帮我找几间空房。”
鲛人护卫忙说:“诸位这边请,我家王早就为诸位准备好了。”
姜拂衣道了声谢。
等安顿好他们,姜拂衣按捺不住,想先?去看望母亲。
她从燕澜的房间里走出来,见到令候站在院中,微微躬身,像是在观察墙角水潭里的一簇珊瑚。
姜拂衣停下脚步:“君上不需要休息?”
“我在等你?。”令候直起身,朝她望过去。
他立在明珠雕琢而成的灯笼下,被暖光笼罩,周身似乎也在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昙姜神魂归位,不会这么快醒来。而我这道分身即将消散,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几句。”
姜拂衣略微怔忪:“消散?”
瞧令候的气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还以为禁术的反噬,全?被燕澜承担了。
令候指了下自己的心口?:“分身心脉脆弱,已经濒临碎裂,忍着罢了。你?无需露出这般神色,只是一道分身而已,消散后,我会从本?体苏醒。”
姜拂衣思绪万千,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他这道分身还能?撑多久,便不再废话,等他说正?事。
令候:“你?也不必拘谨,我想和你?聊的是些私事。”
姜拂衣揣测:“武神剑?”
令候的确要说武神剑。
姜拂衣的性格太像奚昙,受人点滴之恩,时刻铭记于心,令候忧心此事也会成为她的一个枷锁。
令候道:“我当?年?决定舍剑救你?家先?祖,是我一时兴起,也是你?家先?祖的造化。然而你?们石心人竟总想着将神剑还给我,并无必要,如今奚昙和昙姜,已为我镇守撕心三万多年?……”
姜拂衣没等他说完:“他们并不是在为您做事,而是在做分内之事。”
令候:“但是……”
姜拂衣:“我知道您是想安我的心,可是外公在我心中是位大英雄,被您给说成狗腿子?,这不合适吧?”
令候:“……”
他换另一种说辞:“好吧,武神剑已经从一定意义上物归原主,自你?开始,你?们石心人再也不亏欠我什么。”
姜拂衣:“您指的是我和燕澜?”
“自然。”令候看向她的目光,略带几分感?谢,“燕澜天谴之身,幸得有你?不离不弃的护他伴他,武神剑之于我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姜拂衣拢眉:“我和燕澜的结伴互助,是出自相处来的深厚情?谊,并不是因为欠债和还债,不能?被您拿来这样抵消。”
令候解释:“我明白,我的意思是顺便……”
姜拂衣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此事不存在顺便。我这人向来较真,认为世上无论哪种情?谊都该是纯粹的,倘若夹杂其他,就会变了味道,我很?不喜欢。”
令候陷入沉默,又说了声“好吧”:“姜拂衣,你?说奚昙总爱躲着我,是讨厌听?我讲道理,实际上我和他讲话,如同和你?沟通,鲜少能?够完整讲完一句话。”
姜拂衣:“……”
不曾想堂堂上神,竟会介怀这句调侃,她讪笑:“不过,君上您有句话说的不错,石心人与您之间的亏欠,一定会在我这里做个了断。”
“哦?”
“据说石心人一脉单传,我娘只可能?有我一个女儿。我若因为镇压撕心而力竭,您的神剑虽然就此消失,却?并未辜负神剑原本?应该背负的使命。等同将神剑还给您了,是不是?”
“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再说我活着……您当?年?赠剑给我家先?祖,除了怜悯之心,还想以我家先?祖证人神之道。我娘天生?意识残缺,恐怕很?难修成神,如今只能?指望我,我若证道成功,神剑同样完成了应尽的使命,对不对?”
令候却?反问:“你?是否清楚修成人神的难度?”
“我知道不容易。”姜拂衣虽然从未朝这个方向努力过,但似外公这般惊才绝艳,竟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寻找真爱、繁衍后代上,人神之路究竟有多难,可见一斑。
“你?恐怕并不是太清楚。”说起此事,令候的容色凝重不少,“姜拂衣,非我泼你?冷水,这番话,我对你?家每一位先?祖都曾讲过。”
“您说。”
令候微微仰头,夜空不见星月,仅有浓厚诡谲的云层,大雨将至:“从大荒到人间,人族至今没有真正?的成神者。第一个修成神的人类是最为艰难的,因为此人不仅要修成神,还必须成为太初上神。”
“啊?”姜拂衣愣住。
“若非如此,我何必将自己的神剑融为太初之力,赠给你?的先?祖?在我们九天神族,唯有九上神拥有太初之力,其他神族,只拥有九天清气。”
姜拂衣虚心求教:“区别究竟是什么?”
令候缓缓讲述:“太初,乃浑沌初开时,世间最纯粹的一股力量。其中,这股力量又分为九种不同的体系,我们九个,分别诞生?其中,各修各道。随后诞生?的一众神族,都是遵循我们开辟的道统而存在。人族不在这九种道统内,按道理说,永远也无法修成神明,获得神力……”
令候一口?气讲了很?多,想起自己有可能?讲不清重点,疑惑着望向姜拂衣,“我这般解释,不知是否清晰?”
姜拂衣凝眸思索:“我大致能?懂。”
九上神如同岸上的九座灯塔,开辟了九条成神航道。
人族不在这九条航道内,无论怎样在大海上航行,始终无法上岸。
人族想要上岸,需要一个人类开辟一条新航道,上岸成为人族的灯塔。
该怎样上岸,九上神也不知道。
他们诞生?于太初,天生?便是灯塔。
唯一一个曾经接近海岸的人类,就是姜拂衣的铁匠先?祖,却?也没能?上岸。
她询问:“我可以这样理解么?”
“有些差别,不过,按照你?的理解也没问题。”令候认为没必要讲的太清楚,她反而会更迷糊。
“您说的没错,我对修成人神的难度,确实了解不足。”修炼可以凭借决心和毅力,悟道实在太难了,姜拂衣开始觉着没戏。
见她似在沉思,令候望一眼燕澜的房门:“你?莫要指望燕澜悟出此道,他虽已归属为人族,依然身怀神族根基,他的成神之路,始终是在武神的道统上。否则,他无法施展禁术向武神借用神力,哪怕武神是他的前?世。”
姜拂衣摆了下手?:“我不会指望燕澜先?上岸当?灯塔。您救活我家先?祖,是想让我们证道,结果我揣着您的神剑,还要您转世为我照亮前?路,算哪门子?的报恩,先?祖更不会心安。”
和石心人纠缠数万年?,令候听?见“报恩”两个字,就禁不住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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