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措,双手捏住她?的双肩,打断她?的思绪,“预知未来,有利有弊,利在能够未雨绸缪。这弊端,则是会影响我们行事的思维,譬如稍后?重新封印撕心,或许还能想到?其?他办法,但你已知你会舍命去充盈剑气莲花,便?很难再想出?其?他办法。”
姜拂衣想说,以外公上万年?的岁数,高深的修为,净化撕心这么多年?,都?没能将他杀死。
她?母亲也已经精疲力尽。
她?一个二十出?头、大荒怪物?口中?的幼崽,能以自身力量重新将撕心封印,已是一场豪赌。
燕澜都?知道,故而他的双手在轻轻发颤。
姜拂衣拍拍他的手背:“不用我想办法,令候不是来帮忙想办法了?说起来真是玄妙,你的前世竟然能来帮咱们忙,你竟然可以见到?自己的前世……”
姜拂衣忽然想到?一件正事,“是不是有必要通知一下沈云竹?他想颠覆人间,重开天路,不就是为了见到?令候,让令候重改他的排名?”
燕澜的脸色愈发苍白:“我们不能全指望令候。眼前这种情况,他一道毫无法力的分身,仅凭阅历能给出?什?么建议?能不能在一个月内平安抵达极北之海,我都?表示怀疑。”
姜拂衣皱起眉:“你为何这样悲观?”
“我不是悲观。”燕澜想起之前曾向暮西辞打听的消息,“兵火说他在战后?见到?九上神?时,唯独令候白发满头。如今想来,他的分身可能死在了这里,才导致他元气大伤。”
姜拂衣道:“为何不是他成功改变了我的命数,遭受了天谴?”
燕澜道:“根据兵火的形容,令候的状态在我看?来,很像是使用了什?么禁术导致的反噬,不像天谴。”
姜拂衣沉吟:“令候通过岁月梭前来,应该也是从岁月梭里出?来吧?”
岁月梭如今估计在光阴神?的信徒手中?,信徒会保护他才对。
只不过人间三万年?,不知传承了多少代,信徒不一定靠得住,巫族的掌权族老就是一个例子。
姜拂衣揪心:“如果?令候没能来到?极北之海,死在了路上,千辛万苦跑这一趟也未免太亏了。可是天大地大,我们也无处寻他,唯有等他前来。”
燕澜又反过来安慰她?:“我也没说令候来不了,只是说莫要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姜拂衣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不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先令我再生剑心。”
姜拂衣走到?神?殿中?央,盘膝坐下,回想外公当时掐的那个手诀。
这座庇护石心人的信仰神?殿,外部早已坍塌,但姜拂衣相信,肯定是还有威力的。
所以母亲每次剜心铸剑,失忆之后?,都?会回来神?殿闭关。
同时,姜拂衣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外公一样快速再生心脏,需要时间,便?不再浪费时间,静下心,专注自身。
燕澜看?着她?闭上眼睛,脑海中?纷乱至极。
不能全指望令候,那他此时又能做些什?么?
原先燕澜以为,他可以给姜拂衣更为热烈的爱意,为她?提供武神?剑气和信仰之力。
现?在才知道这很难。
在得知她?会舍命之后?,燕澜心中?有一个念头,他愿意以命换命。
若是不能够,那么她?生他生,她?死他死。
还能如何热烈,燕澜不得而知。
数百万里之外,封印着怜情的温柔乡。
夜深人静,静谧的草原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轻而易举的穿透结界,朝深处的英雄冢御剑飞去。
直到?临近英雄冢,况雪沉才有所察觉,立刻从地穴来到?地面,望向那两人的方向:“他们来了。”
“谁?”柳寒妆担心柳藏酒,已经好多个夜里无眠,在屋内憋的厉害,跑出?来透气。
暮西辞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两人原本在远处坐着聊天,瞧见况雪沉突然现?身,立刻起身过来。
况雪沉锁定那两人飞快移动的位置:“应该是我们要等的人,负责监督我们的神?器守护者。”
柳寒妆眼眸一亮,同时又心有疑虑:“谣言传出?去只过了半个月,就将监督咱们的人引来了?”
也未免太快了些。
提到?此事,况雪沉额角的青筋止不住跳了跳:“你在家中?待着,不知外面传的有多离谱。”
柳寒妆问道:“还能比那寄魂兽更离谱?比我夫君强迫大哥你成婚还离谱?”
况雪沉避而不答:“总之一定是他们,否则不可能直接穿透结界。”
大哥的判断总是没错的,柳寒妆心中?忐忑不安:“希望是万木春神?的使者。”
这样小酒就有救了。
不一会儿,一柄飞剑拖着火尾划过低空,迅速映入他们的视野。
放大的飞剑上载着两个人,前端一人控剑,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修为在人仙中?境以上。
他的视线,凝在况雪沉身上。
后?排之人窥探不出?修为,披着黑色带帽斗篷,帽檐将脸部遮挡仅能瞧见下巴,但暮西辞可以感觉到?,此人一直在打量他。
飞剑悬停在高耸的英雄冢石碑侧方百丈远,随后?缓慢靠近。
控剑男子:“在下散剑修越明江,身为封印守护者,长寿人一族向来安稳,此番引我来,不知意欲何为?”
况雪沉朝他拱手:“越兄知道我们散布消息,是为了引你现?身?”
越明江道:“原本我不知,真以为焚琴劫火攻来了温柔乡,只是有位前辈告诉我……”他转了话?题,“你们引我来,究竟为了何事?”
柳寒妆忍不住:“请问,越公子守护的哪一件太初神?器?我弟弟柳藏酒被逆徊生逆转回了幼体状态,他们正准备攻来救怜情,而逆徊生的克星,据说是万木春神?……”
听她?简单讲完,越明江微微愣,旋即懂了,又摇头:“抱歉,我们越家身为光阴神?的信徒,守护着神?器岁月梭,奉命暗中?监察你们温柔乡。除了知道长明灯在巫族,其?他神?器的下落,一无所知。”
“光阴神??”况雪沉隐隐猜到?,岁月梭应具有吸取寿元的力量。
因此才会拿来监察长寿人。
而柳寒妆充满期待的脸,慢慢垮了下来。
虽知道赌的是个几率,赌输了,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暮西辞扶住她?的手臂,但视线依然定在那斗篷男子的身上:“你又是谁?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人族?”
斗篷男子抬起双手,放下帽子,露出?样貌:“焚琴,我虽不曾见过你,但料想你应该见过我。”
因为燕澜才刚询问过令候的信息,暮西辞一眼认出?,惊讶地道:“武神??”
况雪沉很少表露出?吃惊,他看?向令候:“太初上神??”
“天路封锁,你是如何下界的?”暮西辞确定了好几遍,除了墨发增多之外,的确是武神?,“奇怪,武神?既然还在,那燕澜是哪位神?族下凡转世?”
令候明显怔了一下:“你口中?燕澜,可是巫族之前的少君?他是神?族下凡转世?我的转世?”
令候从岁月梭出?来时,越明江距离温柔乡已是近在咫尺。
听闻焚琴劫火在温柔乡作?乱,闹的人尽皆知,令候颇感奇怪。
以他对焚琴的了解,这根本不可能。
又想到?焚琴是奚昙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令候便?先来瞧一瞧,或许温柔乡的乱局,和极北之海的危机相关。
前来温柔乡的路上,自然也听越明江讲了讲如今人间的局势,以及大事。
重点在巫族和闻人世家之间的仇恨。
但越明江身为岁月梭的守护者,平日里深居简出?,许多消息都?是道听途说。
“你还活着,燕澜便?不可能是你的转世。”暮西辞疑惑道,“究竟是魔神?认错了人,还是故意说谎?”
况雪沉抿紧了唇,看?了看?越明江:“岁月梭,莫非有穿梭时光的大神?通?”他又看?向令候,敬畏道,“神?君您莫不是来自过去,燕澜诞生之前?”
令候敛眸沉默。
应是根据已知讯息,推测眼前这些人是否靠得住。
最终,令候颔首:“我不知这燕澜和我是否有关,但我的确来自过去,为了化解那小石心人的死劫而来。”
柳寒妆才刚从失落中?缓过神?,闻言眼皮一跳:“姜姑娘的死劫?”
令候已听越明江提过,猜到?不久前将飞凰山搬去东海的巫族圣女,应就是石心人的后?代,知道她?的名字是姜拂衣。
令候不知人间的礼节,学着况雪沉之前的姿态,朝他们拱手:“看?来诸位与她?交情匪浅,能否告知我,关于她?的一切?”
对面乃是太初上神?,况雪沉哪里受得起,连忙躬身:“神?君若有需要,吩咐便?是。”
柳寒妆也跟着大哥躬身。
暮西辞没当回事,瞧见夫人态度恭敬,他也随着弯下腰。
令候又打量暮西辞一眼:“不必多礼,实不相瞒,我如今仅是一道毫无修为的分身,还需要诸位多加照拂。”
令候从他们口中?,得到?了更为详细的信息。
姜拂衣误以为石心人是被封印的大荒怪物?,为救母亲,上岸寻父。
路上,结识了被剑笙扔掉的漆随梦。
天阙府君无上夷,以为漆随梦是神?族剑灵转世,为防止他被沧佑剑标记,阻碍真正的神?君下凡,逼死姜拂衣,并将她?安葬在巫族附近的六爻山。
柳藏酒为了寻姐下落,潜入巫族藏宝阁,欲寻相思鉴,错将昙姜所铸的宝剑放出?,追着宝剑来到?六爻山,放出?了姜拂衣。
而巫族少君燕澜,因抓捕柳藏酒,也来到?了六爻山。
随后?,剑笙对外宣称姜拂衣是自己的女儿,派燕澜护送她?北上寻父。
由于燕澜从未离开过鸢南,便?将柳藏酒从水牢中?提出?来带路。
一路上,姜拂衣寻到?了好几个爹……
令候仔细听着。
无甚表情。
哪怕听到?巫族族老背叛长明神?,点天灯诓骗神?族下凡救世,也没有任何情绪。
却在听到?姜拂衣被怜情所伤,与燕澜彼此倾心时,令候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听完许久。
令候询问:“姜拂衣和燕澜去往极北之海,漆随梦去了哪里?”
况雪沉抬起手臂,指了个方向:“温柔乡外围的戈壁滩,剑笙葬在那里,漆随梦每天坐在岩石上打坐,大概是在想他今后?该走的路。剑笙告诉我,那孩子因为年?幼时遭受过的折磨,性?格有些偏执,希望这次能够想通。”
柳寒妆不认同:“大哥,我觉得漆公子不是偏执,他是有点自私。”
况雪沉不否认:“至少他不曾亲手做过错事,与之相反,他多次不计安危,行过不少善事。”
柳寒妆又想说话?,被况雪沉垂眸瞥了一眼。
柳寒妆才恍然反应过来,被漆随梦夺走的血泉,正是属于眼前这位上神?。
得知自己的转世被漆随梦害的这样惨,这位上神?不知道会对漆随梦做什?么,哪怕他现?在没有法力。
漆随梦这人,自从恢复记忆之后?,是变得不太讨人喜欢了,但也确实如大哥说的那样。
柳寒妆不再落井下石了。
令候再次踏上飞剑:“我去见一见他。”
“是。”越明江慌忙控剑升空。
“我陪你一起去。”得知令候没有修为,暮西辞不能放心,“你还要去化小石心人的劫,这道分身精贵得很。”
随后?习惯性?的,想要请况雪沉帮忙照顾他的夫人。
及时想起两人是兄妹,哪有他多嘴的份,赶紧止住。
令候并未拒绝,由着暮西辞带路,去往外围的戈壁滩。
远远的,瞧见一名年?轻男子,果?真如况雪沉说的一模一样,正坐在岩石上闭目打坐。
在他右腿边,搁着一柄剑。
令候问:“他就是漆随梦?”
暮西辞点头:“你想通过他体内的血泉确定一下,燕澜究竟是不是你的转世?”
凡人不曾和真正的九天神?族打过交道,对神?族始终不够了解,暮西辞就不会认为令候会有惩治漆随梦的想法。
“没错。”令候的视线凝聚在漆随梦的灵台位置。
分身无法使用法力,不代表令候的感知力也会完全消失。
等了一会儿。
暮西辞问:“怎么样?”
令候感知到?了,低声喃喃:“燕澜竟然真是我的转世。”
暮西辞侧目:“你身为太初上神?,应该有办法再生血泉吧?”
令候不曾正面回答:“纵我有办法又如何,你可知道漆随梦是什?么人?”
暮西辞微讷:“他不就是漆随梦?”
令候肃容:“他是我的行刑官。”
“什?么行刑官?”暮西辞先是一迷瞪,随后?瞳孔紧缩,“漆随梦是专门针对你而降生的,天谴行刑官?”
令候:“看?样子是。他夺走我的血泉和父亲,还在试图夺走我的爱人,他的存在,应该一直令我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暮西辞说了一声“难怪”:“我原本就有些疑惑,巫族哪来的能耐,竟能残害到?堂堂武神?。而巫族融合多次血泉都?失败,偏偏漆随梦竟能完美?融合你的血泉,原来并非他们有多强,是你自己遭了天谴。令候,你做了什?么,竟会遭这般严酷的天谴?”
“身为执天道者,我竟试图逆天改命,这天谴是我应得的,怨不得任何人。”令候遥遥望着漆随梦,“同时也证明,姜拂衣这条小命,的确是有办法救。”
他这颗不定的心,安了一半。
第133章
暮西辞隐约有些懂了:“也就是说,‘三万年后’,巫族点天灯,你是为了应劫下凡?”
令候沉默了会儿:“究竟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们九天一族是一群傻子?,不知道规避风险,反而知劫而上?”
暮西辞:“……”
令候缓缓说:“我族定期推演天道,都是为了化世间劫数。自身的劫数,当然也是能避则避,能解则解。毕竟趋利避害,趋吉避凶,方为真正的自然之道。何况我这道分身回去以后,不会?保存来此的一切记忆。我不会知道长明神私自保留了一条下凡的通道,更想不到自己会?遭巫族残害。”
事实可能就像魔神姜韧猜测的那般。
他发现姜韧在神域失踪,才?得知通道的存在。
又得知天灯震动与极北之海有关,想要下凡一探究竟,顺便寻找姜韧。
料到下凡艰险,却没料到这般艰险。
毕竟九上神之前没谁遭过天谴,或许以为步入天人五衰,已算天谴。
令候不可能强迫自己想起分身这段记忆,这有违天道。
若是想起来了,一早知道姜韧下凡会?被巫族的叛徒剥皮放血,他身为友人,岂会?不阻止?
所以说,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顺其?自然。
时也命也。
正在岩石上打坐的漆随梦,感知到有一股力量靠近,掀了掀眼皮儿。
瞧见是从温柔乡方向过来的,他又将眼睛闭上了。
但来者的视线太?过肆无忌惮,令他深感不适,漆随梦又将眼睛睁开。
他目望飞剑靠近,除暮西辞之外,还有两个陌生人。
飞剑落地,漆随梦看着身披黑斗篷的男人,走?去他父亲的坟墓之前,躬身行了个大礼。
令候拜完之后,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漆随梦,我欲前往极北之海搭救姜拂衣,你护送我如何?”
漆随梦正在猜测他的身份,闻言拿起腿边的剑,一跃而下:“她不是在温柔乡?何时回了极北之海?搭救?她出什?么事情了?”
漆随梦不认识令候,询问的是暮西辞。
暮西辞便和?他简单说了说。
什?么武神和?岁月梭,漆随梦一概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姜拂衣的生关死劫。
不等暮西辞说完,他问:“现在出发?”
令候道:“你师父人在何处?”
漆随梦怔了怔:“你说无上夷?他在魔鬼沼,守五浊恶世的大门。我爹死了,巫族那几?个族老全死光了,大门总得有人守。”
令候询问:“你们是师徒,你应该有办法联络到他吧?”
漆随梦:“有。”
令候:“烦请你给他递个消息,让他也去往极北之海。无论他想赎罪,亦或心怀苍生,眼下都是一个好机会?。”
漆随梦不免担忧:“那五浊恶世的大门……”
“巫族这一代能打开大门的,不是只有剑笙么?”令候说了声“无碍”,“虽然在我的时代,五浊恶世尚未开始建造,但整体已经规划完毕,想要从外开启难度极高,尤其?是怪物。逆徊生如今专心救怜情,怜情不曾破印而出之前,他不会?打大狱的主意。至于沈云竹,更不必在意,他没这个本事。”
“好。”漆随梦身上一直都有无上夷的令箭,忙取出来,按照令候的吩咐做了。”
令候再次踏上飞剑,吩咐越明江:“时间紧迫,走?吧,启程去往极北之海。”
暮西辞问:“需不需要我一起去帮忙?”
“此事用不着你。”令候摇头?,又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暮西辞默不作声,目送他们离开,朝极北之海疾飞而去。
他也折返回温柔乡。
况雪沉和?柳寒妆还在原地站着。
瞧见暮西辞自己回来了,柳寒妆仰头?问道:“夫君,那位神君呢?”
暮西辞落在她面前:“他带着漆随梦去往极北之海了……”
见她眼眶泛红,知道她因为希望落空而难过。
令候所处的时代,万木春神还不曾将伴生法宝交给信徒,他不知道法宝的下落。
也无法解开逆徊生的天赋。
况雪沉在柳寒妆肩头?按了下,该安慰的话,方才?他已经说了个遍。
如今将她交给暮西辞,他回地宫里去。
“大哥。”柳寒妆轻轻喊。
况雪沉转身:“还有事?”
柳寒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只是想起来,大哥不会?比她的担心少?。
她还能流泪宣泄,大哥向来将情绪全憋在心里。
不仅小酒的事情,还要扛着封印的压力,如今知道极北之海将出大事,李南音情况不明,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却要开导她。
头?一次真切感受到大哥的不容易。
柳寒妆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车到山前必有路,还记得爹说过,小酒是天狐,吉人自有天相,狐狸也一样,对吧。”
况雪沉微微愣。
他刻意将心态放的很?平,一直冷静的安慰妹妹,忽然被妹妹安慰一句,心境突然乱了一瞬。
“会?的。”况雪沉点了点头?。
说完便继续往回走?,像是怕露怯。
等他回地穴,偌大空旷的草原,只剩下暮西辞和?柳寒妆。
柳寒妆站累了,走?去石碑前坐下。
发现暮西辞没有跟上来。
柳寒妆瞧他双眼无神:“夫君,你怎么了?”
暮西辞摇了摇头?:“没事。”
简单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披着星光伫立在原地。
柳寒妆知道他有心事,直接问怕是问不出,需要先打开他的话匣子?:“对了夫君,刚才?听说你说,漆随梦是天谴行刑官,是什?么意思?他也是神族转世?”
“那只是大荒时代,对天定克星的一种?称呼。”暮西辞解释道。
方才?令候对他讲了石心人和?撕心之间的恩怨,一定意义?上,石心人也可以说是撕心的行刑官。
暮西辞接着道:“有一些人很?特殊,他们从降生开始,就背负任务,天道赋予的任务,乃是天选之人。比如奚昙……”
想起曾经潇洒的美男子?,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暮西辞心中有些堵得慌,“漆随梦就比较幸运,但细细想来,他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说是行刑官,更像是一枚棋子?。”
“原来如此。”柳寒妆佯装无意的朝他招招手,想他过来她身边坐下。
暮西辞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且说:“我有些累,想先回去歇着。”
柳寒妆察觉他在刻意疏远自己,心头?倏地就有些发慌,站起身:“你究竟怎么了?武神来之前,你还好好的。”
暮西辞迟疑了下:“我从武神那里得知奚昙的不幸,心中难免感伤。”
柳寒妆将信将疑:“真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之前已经相互欺骗了二十年,今后不许再说谎欺骗对方?”
暮西辞:“……”
他微微垂眸。
方才?令候说,希望他能主动回到封印里去,身为会?给人间带来兵火劫难的劫数怪,他实在不应该在人间久留。
关于封印之术,令候刚才?窥探过英雄冢的连环封印,已经知道神族最终选用的是哪一套。
稍后会?传授给燕澜。
暮西辞慌了。
最近,他想将狰狞的原身修炼出个人样,进度极为缓慢。
原本以为是附身人身太?久导致的,慢慢才?寻思过来,是受到了怜情的影响。
他惊讶。
稍后又觉得自己的惊讶很?可笑。
暮西辞拿定主意,决定不再自欺欺人,不再逃避。
他抬眸朝柳寒妆望过去,隔着随风舞动的蔓草,“我答应了武神,等温柔乡的危机了结,我就要回到封印里去。”
柳寒妆抓紧手背:“他拿什?么要挟你了?”
暮西辞微微摇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该回到封印里,只是燕澜之前不懂神族的大封印术。”
柳寒妆哑了哑:“其?实你在人间二十几?年,自控极好,并没有……”
暮西辞苦笑:“我的天赋不是自控就能完全避免,随时都可能引动兵火,这二十多?年不曾引动,只能说是幸运。”
柳寒妆:“但是……”
暮西辞第一次打断她说话:“你愿意看到温柔乡的青青草原,一瞬间成?为焦土么?愿意看到白鹭城那些你曾辛苦救治的百姓,悉数死于刀兵之下么?而这一切,因我在人间,随时有可能发生。”
柳寒妆能言善辩,也是第一次被问的说不出话。
她看着他转身,追上前半步,想喊“夫君”,已知不合适:“焚琴,这不是你的错。”
暮西辞驻足,不曾回头?:“那你可以接受么?”
柳寒妆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口。
暮西辞低声:“即使?你可以接受,我也无法接受,无论大荒还是人间,都很?美,我从来舍不得破坏这份美。”
在大荒,独居的他只知山河草木很?美。
来了人间才?逐渐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感,同样是色彩缤纷,精彩纷呈。
他看重,珍惜,更不愿轻易摧毁。
柳寒妆禁不住又红了眼眶:“难道不能躲在一个空旷无人,不受你影响的地方?”
暮西辞默然道:“我影响的范围过于广阔,如今的人间处处都是生灵,没有这样的地方,大荒才?有。”
柳寒妆心口莫名钝痛,很?想说不希望他回封印里去,要回也等她寿终正寝再回去。
她是妖,有着两三千年的寿元。
但对大荒怪物来说,也是弹指一挥间。
就赌这两三千年,他不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但身为柳家?人,柳寒妆顷刻便明白,生出这样的想法,她是被怜情影响了。
柳寒妆恍惚片刻,慌忙默念家?传的静心诀。
一边念一边目望暮西辞走?远,没有出声喊他。
她不能开口动摇他。
否者他们柳家?人三万年来的传承和?坚守,会?像一场笑话。
极北之海,海底神殿。
姜拂衣仍在神殿中闭目养心。
燕澜站在一旁守着,从神殿逐渐恢复的光泽,判断姜拂衣的进度。
这座神殿不愧是石心人的摇篮,的确和?石心人密不可分。
不仅能帮姜拂衣剑心速生,她的剑心之力增强后,同时还能反哺神殿。
倏的,燕澜感觉到双眼一阵剧痛。
被镇在后灵境内的心魔,突破他的强行控制,再次发出声音。
“来了。”
“他来了。”
燕澜立刻盘膝坐下,再度将心魔狠狠压制回去。
心魔说的“他”,应该是令候。
他真的赶来了。
燕澜的心情一时间变得非常奇妙。
既欣喜,又觉得怪异。
——“燕澜?”
燕澜眉头?紧皱,这是令候的声音。
刚才?在记忆碎片之中,燕澜就已然发现,他的音色和?心魔相似,但腔调不同。
燕澜试着和?他沟通:“不需要对接术法,你竟然能够和?我密语传音?”
——“有何奇怪,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燕澜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来我这里。”
燕澜朝姜拂衣看去:“现在还不行,阿拂在神殿内修补剑心,我要在旁边护法。”
——“石心人的神殿内用不着你护法,她只要不踏出神殿,就是安全的。何况她的生关死劫并非现在,没事的,相信我。有些事情,我需要单独对你说。”
燕澜犹豫了片刻,稳住心魔之后起身,先从神殿中退出。
从海底上升,浮出水面,按照令候的指引,去往附近的一座小岛。
才?刚靠近,岸边站着的三个人里,燕澜第一眼先瞧见了漆随梦。
他原本复杂的心情,又添上一笔烦闷。
看来岁月梭的守护者,正是温柔乡的监察人。
燕澜不动声色,落在三人面前,不语。
令候沉默着打量燕澜,尤其?他猩红的双眼。
漆随梦走?去海边,绷着嘴唇不说话。
越明江恭敬的行礼:“燕公子?,我乃散剑修越明江,负责守护光阴神的伴生法宝……”
燕澜也朝他行礼:“越前辈,辛苦您了。”
这声“前辈”听的越明江极为别扭,只因知道燕澜乃是武神转世。
他悄默默打量武神和?燕澜,两人在容貌在并无相似之处,且从眼神和?神态来看,燕澜瞧起来就像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