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延续后代,必须择一伴侣?
奚昙觉得八成是了。
有?一个?证据,无?论男女石心人,选择的伴侣都是人类。
因?为?他们和人类结合,能够诞下纯种的石心人,反而看不?出体内含有?人类的血脉,不?引魔族怀疑。
但在奚昙看来,人类绝对不?该是石心人的最优选择。
大荒时?代讲究道法自然,没有?延年益寿的丹药,人类的身体素质也没有?修炼的条件,若无?奇遇,能活百年都算是佼佼者。
如何成为?石心人的伴侣?
奚昙不?愿意?被迫传承。
即使他向女方言明?,自己需要?一个?子嗣,定然会有?女方自愿,他仍旧觉得不?妥。
可是他又必须传承。
石心人一脉单传,体内承载着武神剑的神威。
一旦失去传承,武神剑将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尽管令候一再强调,神剑送出,便属于他们石心人。
但石心人却?坚持认为?,此剑在武神手中,本该佑苍生,定乾坤。
他们诚惶诚恐。
奚昙虽没有?这种想法,却?也认同此乃祖宗欠下的债,自己身体里也背着债。
早些?年,奚昙不?断发掘自身力量,尝试剜心铸剑,都是在努力将体内武神剑的剑气全部引出来,重化神剑,归还武神。
可惜努力到最后,奚昙令石心人威名远播,却?始终无?法成功分?化武神剑。
反而将神剑剑气融合的更为?彻底。
奚昙最终放弃,他妥协了,将人生的重心全部放在寻找真爱上。
至少?,奚昙希望他的儿女是基于爱意?出生。
令候认为?他钻了牛角尖,劝过?奚昙不?必过?分?执着,他根本不?听。
“即使奚昙品性多有?不?端,单凭这一处,我不?信他会成为?滥杀的怪物。何况他面?对真言尺,只是沉默,而非承认……”
令候讲述着,耐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奚昙若不?来询问,令候从来没想过?石心人传承子嗣,竟还有?保持神剑不?灭的想法。
除了铁匠,令候与其他石心人并?不?是很熟悉。
但铁匠剜心再生之后,依然拥有?各种丰富的情感,和人类没有?差别,这一点令候比较清楚。
往后几代应该也是一样。
至于他们全都选择人类作?为?伴侣,他们身为?人类,喜欢同类岂不?是很正常?
传承至奚昙,他是一个?异类,才会成为?石心人的巅峰。
但令候并?不?是完全了解,不?能确定告诉奚昙,他的那些?长辈都是因?爱传承子嗣。
目睹奚昙的苦恼,以及他不?断闹出的那诸多风波,令候心中生出了几分?愧疚。
竟不?知自己当年舍神剑救活他的先祖,究竟是对还是错。
令候再叹:“谁曾想,我同石心人之间的缘分?,从起初的机缘,逐步发展成如今的孽缘,真不?知还要?和他们继续纠缠到几时?。”
隔着记忆碎片厚重的时?间墙,燕澜此刻正站着令候的身边。
听他说这话,心中很想告诉他。
纠缠到三万年后,他与石心人的缘分?,已从孽缘变成了情缘。
这世间的缘分?,当真是纠缠出来的。
燕澜正在心底感叹着,听见姜拂衣道:“虽然有?一些?不?孝,但我很想说一句,我的先祖们好像有?点儿不?太‘聪明?’?”
燕澜扭头看她:“嗯?”
姜拂衣朝外公逃走的方向望一眼:“若这份孽缘,只是源于我们石心人融了神剑以后内心的不?安,其实有?办法解决。”
燕澜挺想知道:“怎么说?”
姜拂衣琢磨着道:“你想啊,只需要?我家的一个?女先祖,想办法嫁给令候,生一个?幼崽,那这孩子既有?武神的血脉,又有?蕴含神剑之力的剑心,一定意?义上来说,也算把神剑还给他了?”
燕澜:“……”
这还得了?
幸亏她的先祖比较淳朴,没这么“聪明?”,不?然自己的前世可就成了她的祖宗。
姜拂衣瞧他变了脸色,也倏然意?识到这一点,拍了下脑袋:“原来是我在犯蠢。”
见她这副模样,燕澜微微提起唇角:“这都是缘分?使然,武神剑最终由你来还给我。”
担心姜拂衣会误会,不?等?她做出反应,燕澜先解释,“我指的并?非你我的……后代,我是说,我虽然没了剑,但你我同行这一路,你曾多少?次挡在我面?前,护我周全,早已是我心中最锋利、最值得信赖的剑。所以石心人欠下的这份‘债’,你已经还了,今后不?必再记在心上。”
姜拂衣忍不?住夸奖:“我最喜欢你这一点,虽然话少?了点,但每句话都能令我心安。”
燕澜心道自己话不?少?了,和姜拂衣认识的这一年,他比从前二十年讲的话都多。
姜拂衣忽然想起:“说起后代,我觉得我们俩似乎早就有?了一个?养子?”
燕澜是真的愣住:“我们俩的养子?谁?”
姜拂衣:“漆随梦。”
燕澜:“?”
想问她在开什么玩笑。
姜拂衣没有?开玩笑的成分?,认真分?析:“漆随梦有?我的心剑,你的血泉,你说他像不?像我们两个?的干儿子?”
燕澜:“……”
漆随梦这个?名字,对于燕澜而言就像一根尖刺。
一入耳,就令他浑身不?适,尤其是至今仍然泛红的双眼。
他唯一的排解方式,就是避免想起漆随梦。
可如今听姜拂衣如此一说,燕澜心中竟生出一些?啼笑皆非。
他之前最在意?的“沧佑剑”,以及自己被夺走的血泉,突然变得荒诞起来。
燕澜不?由得垂眸轻笑:“此话若是不?小心被漆随梦听见,他怕是要?被你气死。”
姜拂衣眼皮一跳:“我随口一说罢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
燕澜倏然望向她:“我是那多嘴之人?”
姜拂衣不?回答,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外公在真言尺面?前,为?何不?能开口说话?”
若非已经证实碎心怪的确和石心人无?关,连姜拂衣也会怀疑外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外公没问题,那就是真言尺的问题?
姜拂衣禁不?住望向言灵神手中的尺子。
周围只剩下戎语之后,她在原地伫立良久,终于举起手中神器,默念一段法咒。
真言尺的光芒比之前炽盛一些?。
戎语询问道:“真言,若令候判断无?误,奚昙实属无?辜,你且告诉我,为?何不?准他开口自辩?”
真言尺无?动于衷。
戎语愈发狐疑:“你竟不?解释?看来的确和你有?关,莫不?是奚昙触碰你时?,你感知到了一些?对你不?利的信息?”
九上神里,言灵神最不?善战。
她的伴生法宝自然也没有?几分?斗法能力,但却?是九神器中唯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能以言语沟通的宝物。
除了以精神压制,令对方言听计从之外,言灵神最强的天赋是能够预知未来。
因?此关于未来之事的“言出法随”,其实是一种预言。
言灵神的预言术,多半来自真言尺。
但事关预言,真言尺一贯惜字如金,从不?随意?泄露天机,生怕遭受反噬。
尤其是近些?年,真言尺变得异常沉默。
若非戎语强迫,他甚至可以几百年不?主动开口讲一句话。
戎语知道原因?,身为?器灵,真言最大的心愿是能够脱离神器,成为?独立的个?体。
自诞生于太初之日起,他苦修至今。
渡劫期将至,成败在此一举,更是需要?小心谨慎。
戎语再问一遍,声音颇为?严肃:“究竟是奚昙还是那碎心怪物,关系到你渡劫之事,令你不?惜违背你的天职,擅改奚昙的命运?”
她从不?在意?器灵独立,削减她的实力,但也见不?得他为?渡劫动起歪脑筋,“真言,我奉劝你一句,天命难测,小心适得其反。”
真言终于开口,是个?清冷的男子声音:“明?知失败,自然要?放手一搏。适得其反,我求之不?得。”
戎语沉声:“果然和你渡劫之事有?关,奚昙莫不?是会导致你渡劫失败,你才想要?先害死他?”
真言尺内传出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我若想要?奚昙的性命,直接压制他,迫使他承认下来,板上钉钉,饶是令候也保他不?住。”
戎语也知真言不?会妄动杀心:“你究竟想做什么?”
真言继续道:“你且放心,我只想给奚昙找些?正事做一做,莫要?再发疯去寻找情缘。”
戎语反而更加不?解:“他寻他的情缘,与你何干?”
真言尺避而不?答,再度沉寂。
“真言尺竟然有?器灵?”姜拂衣正凑在真言尺旁边,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惊的眨了眨眼。
“难怪。”燕澜抱着手臂也凑过?去看,和姜拂衣快要?头对头。
原先燕澜就挺想不?通,无?论长明?神的天灯,还是虚空神的四方盘,即使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人类使用起来依然异常困难。
他父亲为?了支撑起四方盘,连命都搭了进去。
可是真言尺竟然没有?一点九神器的“贵重”感。
原来是缺少?了器灵。
眼前的场景再度开始崩塌,姜拂衣在黑暗中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猜真言尺的器灵渡劫成功了没有??渡劫失败,器灵会不?会死?器灵死了,神器的力量会变弱?”
现今时?代,器灵已经极为?稀罕,目前为?止燕澜只见过?一个?,柳藏酒的镜子二哥况子衿。
实际上况子衿属于镜妖,和器灵并?不?完全相同。
燕澜认真回想关于器灵的古籍:“以我对器灵的浅薄了解,他想要?完全独立分?为?三步。”
姜拂衣:“先产生意?识?”
燕澜:“是的,随后意?识可以化为?灵体,短暂的脱离本体。第三步是渡天劫,彻底独立。倘若渡劫失败,不?管他还存不?存在,都不?会影响真言尺的力量。但看真言尺现在的状态,器灵应该是渡劫成功,独立出去了?”
姜拂衣眉头深锁,摩挲指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正想说出来和燕澜商讨一下,新?构建而成的场景里,竟然看到她外公抱着一名年轻女子。
一下便将姜拂衣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去。
通过?观察周围的环境,姜拂衣看到遍地因?为?碎心而死的尸体。
可见那碎心怪又一次滥杀无?辜,外公追查而来。
来迟了,却?在尸体堆里发现了一个?活口。
正是他怀中抱着的,陷入昏迷的女子。
“姑娘?姑娘?”
“小雀鸟?”
奚昙这一声“小雀鸟”,喊的姜拂衣精神一振:“这个?难道就是我外婆?”
燕澜想了想:“应该是。”
之前魔神已经告诉过?他们,姜拂衣的外婆正是一只拥有?一丝凤凰血脉的云雀。
姜拂衣难以置信:“外公找了那么久的动心之人,竟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外婆。”
燕澜则有?另一番感悟:“不?愧是言灵神,真被她说中了。真言尺一番心思,想让你外公去做正事,莫在纠结于情缘。不?曾想,他却?因?此遇到了他的情缘?”
再说奚昙喊不?醒这只雀妖,又想从她口中问出碎心怪物的信息,便将她带在身边,去寻找当世擅医术的神族和怪物。
走到半途,雀妖便醒了过?来。
奚昙还来不?及高兴,发现这雀妖虽从碎心怪物手底下捡了一条命,却?变成一只傻鸟。
疯疯癫癫,一问三不?知。
姜拂衣更确定这只雀妖就是外婆。
五官和她母亲相似之处并?不?多,但犯傻时?,圆圆鼓鼓的眼睛透露出来的眼神,和她母亲疯癫时?颇为?相像。
那怪物除了拥有?碎心的能力,果然还会令人神智失常。
而奚昙为?了令她清醒过?来,带着她先后拜访了好几位医修。
耗费数年时?光,都没能将她的疯癫治好。
碎心怪物有?没再出现,雀妖是唯一见过?他的活口,奚昙不?肯放弃,决定自己修习医道,结合剑气创造医剑。
姜拂衣终于知道,家传的医剑竟然是这样来的。
同时?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令候的记忆碎片,应是他抽取了外公的记忆。
片段式的记忆中,也不?知道奚昙究竟学了多少?年。
雀妖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得到他的悉心照顾。
每天听她“师父”、“爹爹”、“哥哥”、“好儿子”、“小孙子”乱喊一通。
奚昙从不?耐烦到崩溃,后又习以为?常。
对她的称呼也从“傻鸟”,不?知不?觉中成为?“小呆鸟”。
最终奚昙的医剑大有?所成,一剑斩断了雀妖的疯癫。
但也好像斩去了雀妖的记忆,她只对奚昙这些?年来的照顾有?些?淡薄的印象。
关于遇到碎心怪物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好得很。
奚昙还需要?继续钻研“记忆”,也就是操控精神力的剑道。
其实言灵神可以帮忙。
奚昙却?对真言尺心生怀疑,宁愿自己研究。
自此以后,雀妖继续陪伴在他身边。
她已经不?呆了,奚昙便为?她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小黛。
奚昙一边修习“记忆”,一边隐藏身份,带着小黛追寻那碎心怪物在世间留下的一切蛛丝马迹。
便在此时?。
世间开始爆发乱象。
始祖魔族没有?发现人族有?成神的潜质,倒是发现人族很容易走火入魔,可以为?魔族修炼提供浊气。
他们制造了一种专门针对人族的武器,似一场瘟疫,在人群中蔓延。
中招的人类变的格外暴戾,不?断自相残杀。
浊气暴涨,始祖魔族威势大增,开始暗中联合一众怪物对抗九天神族制定的规则。
神魔怪物之战,已是一触即发。
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那碎心怪物再次出现。
且动静比前几次更剧烈,一次出手,便导致浮尸万里。
然后再度销声匿迹。
大概是因?为?波及范围极为?广阔,这次出现了更多的幸存者,有?成年人,有?牙牙学语的婴儿,年纪大小不?等?。
和小黛一样,心脏不?见太多损伤,但全都变的疯疯癫癫。
奚昙以医剑将他们治好以后,他们全都失去记忆。
面?对这些?无?家可归的幸存者,奚昙将他们送去了自己的故乡,极北之海附近的雪原。
沧海桑田,雪原面?积早已不?似当年,更不?见人类踪迹。
然而魔族制造的瘟疫不?曾蔓延过?来,此地反而成为?一片净土。
奚昙和小黛也暂时?留在了雪原。
奚昙一边教导那些?幸存者如何在雪原生活,一边研究他们为?何能够抵抗碎心。
可惜一无?所获。
外边的世界越来越乱,碎心怪物出现的频率也在加快。
奚昙始终摸不?清楚他出没的规律,接连又从不?同的地方,捡了不?少?幸存者回来。
再加上一些?逃难逃到雪原的人族,五十年时?间,雪原之上竟然再次繁衍出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人族村庄。
奚昙莫名其妙当上了“村长”。
小黛也成为?村民口中的“村长夫人”。
奚昙心中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本源为?人类这件事始终没有?认同感。
甚至觉得自家先祖为?救雪原凡人而放弃羽化成神,是种不?明?智的举动。
先祖救下的那些?凡人,有?几个?能活过?百年?
若是先祖一举成神,长生不?死,分?明?可以拯救更多。
至少?奚昙不?会拿自己的命,去交换这些?更迭速度极快的凡人的命。
怎么算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可自从奚昙为?了了解碎心怪,亲手养大几个?幸存的孩童。
又看着自己捡回来的那些?小生命一点点长大,婚嫁生子过?大寿。
奚昙才深知成长的不?易,以及生命的可贵。
而在生出这份感悟的同时?,他也收获了从前求之不?得的“心动”。
武神说的没错,他从前钻了牛角尖。
石心人是会动心的。
他一直不?曾动心,是因?为?情缘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令候特意?留给燕澜观看的记忆碎片,定然不?会侧重奚昙和小黛之间的情感。
但迟钝如姜拂衣,也不?难从一些?片段中,看出两人之间自然而然流淌着的情愫。
从前姜拂衣时?常会想,外婆会是个?多么优秀另类的奇女子,才能令外公动心。
却?忘记了,石心人最害怕的其实是润物无?声,滴水穿石。
外婆不?见得拥有?绝顶的美貌,更不?见得聪慧过?人,但命运将他们绑在一起,彼此相伴,不?弃不?离。
她会走进外公心里去,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姜拂衣很有?经验。
只不?过?望着眼前岁月静好的场景,姜拂衣心中却?满是感伤。
这种记忆虽然温馨,却?也挺平淡,在记忆长河里通常不?会太过?显著,根本没有?单独拎出来给燕澜观看的必要?。
除非,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也是这村庄最后的一点温馨。
果不?其然。
在下一个?记忆碎片之中,雪原已经成为?一片炼狱。
残阳下,入眼的是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面?容。
这其中包括一些?姜拂衣跟随外公的记忆,有?幸看着他们从小到老的眼熟之人。
身为?一名看客,姜拂衣的心都禁不?住狠狠一痛。
难以想象外公亲眼见到这一幕时?,所遭受的冲击。
“阿拂……”燕澜喊她一声,嗓音微微颤。
姜拂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脑海里一刹那“嗡”的一声。
她看到了小黛的尸体,可怜的倒在“村长”门前的雪地里。
心脏碎裂,七孔流血,但是她没有?捂住心口,而是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外婆死了。
和姜拂衣之前猜测的一样,外婆真的死在碎心怪物手中。
从她临死前的姿势来看,似乎在保护腹部,应是已经怀有?身孕。
燕澜不?知如何安慰姜拂衣,只能靠近她,指向远处:“他在那里。”
姜拂衣面?无?表情的望过?去。
在雪山脚下,正站着一名青衣男子。
五官深刻,眉锋似刀,透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此刻安静站着死透了的村庄外围,像是在等?人。
姜拂衣死死盯着他。
她对碎心怪物浓烈的恨意?,在这一刻终于攀到了顶峰。
奚昙只是去往附近的山峦寻找剑石,并?未走远,感知到异样,立刻返回雪原。
远远窥见遍地走兽的尸体,他心中已是惊惶。
等?见到已经绝了生机的雪原,他的心碎了一半。
落在小黛身边时?,奚昙是整个?摔落在地的,浑身颤抖着将小黛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中。
这一刻他才知道,人在悲痛至极时?,心脏是麻木的,脑袋是空白的,甚至连眼泪都会忘记落下来。
“好久以前,我记得我曾经来过?这里。”
青衣男子一直在等?奚昙,见他回来之后,才提起步子朝村子里走去,“当时?我修为?尚浅,尚未修出人身,似只妖兽的模样……我还记得雪山脚下曾经住着一位有?名的铁匠,擅铸长剑。那天,一群人打了胜仗回来,极为?开心,我被他们的欢笑声吸引而来,只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格外扎眼,令我心中不?快,便故意?刁难那铁匠,不?曾想他竟真将自己的心给亲手剜了出来……”
奚昙仍处于浑噩之中,跪在地上默然无?声。
“你和那铁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后人?”青衣男子已经走进遍地尸体的村子里,“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追寻我的踪迹,是想为?你的先祖复仇?”
奚昙从小黛的尸身上抬起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再回答你想知道的。”
青衣男子颇为?疑惑:“什么为?什么?”
奚昙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他们都曾在你的天赋之下活命,不?受碎心的影响,只是神智失常,为?何现在……”
他终于从麻木中清醒,语带哽咽,难以继续说下去。
“ 忘记告诉你。”青衣男子自我介绍,“我名唤撕,撕心裂肺的撕。诞生于这世间种种痛苦,天赋也是能够释放痛苦,令尔等?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边说边笑,“哪怕初生婴儿也知世间苦,生下来总是先学会哭。真正不?知痛的有?谁?目前我只知一种,疯子。这些?你所谓的幸存者,其实都是天生心智残缺,精神力不?正常的疯子,他们原本活在各自的世界中,根本不?知痛为?何物。”
“撕心裂肺……”
奚昙一手搂着小黛,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如同堕入了冰窖。
原来……
原来小黛和这些?村民,并?不?是遭受攻击之后才变的疯癫,而是因?为?天生疯癫才能在撕的天赋之下保住了一条命。
奚昙却?费尽心思的修习医剑,治好他们的疯癫,将他们从自己的世界拉回到了现实。
清醒以后,他们便能感知到肉身的痛,体会到世间的苦。
“是我害死了他们……?”奚昙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不?可能,起初我只捡到我夫人一个?。后来你每次出手,我都可以捡回来一堆疯子,同一片区域里,竟有?这么多心智残缺之人?”
“这就需要?去问一问始祖魔族,他们针对人族而制造的武器,导致了大量疯癫人类诞生。”撕提起始祖魔族,一幅又爱又恨的模样。
天下大乱,痛苦蔓延滋生,撕获得了大量修行所需要?的能量。
可是陡然滋生太多,又令他不?堪重负,陷入痛苦,不?得不?外出释放。
“石心人,其实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撕安慰了奚昙一句,“他们先前可以逃过?,是我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今日我是特意?出手,即使他们还都是疯子,同样逃不?过?。唯一的区别,是痛苦的程度。”
至于为?何要?屠了这片雪原。
撕发现奚昙生有?一颗坚不?可摧的石头剑心,令他颇感兴趣。
想要?碎掉奚昙这颗剑心,自然先要?令他体会到无?边痛苦。
碎起来,才会更有?把握。
“不?过?如此。”撕的眼底浮出一抹无?聊的笑意?,“你的这颗石头剑心,比我想象中脆弱太多,无?甚趣味。”
他一步一步的朝奚昙走过?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奚昙的心脏上。
奚昙的石头剑心,骤然在胸腔内碎裂成一团渣滓!
撕望着他口中涌出的鲜血,与他擦肩而过?时?,脚步微微顿:“你还不?曾告诉我,为?何要?寻找我?寻我,等?于是寻找痛苦,面?对我,便是要?面?对撕心裂肺。世人真是喜欢自讨苦吃。”
他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戏谑,越过?奚昙。
然而没走多远,听见奚昙在背后冷冷道:“我准允你走了吗?”
撕微微一愣,唇边的戏谑逐渐消失。
背后石心人的剑心确实已经碎裂,心脉也已尽毁。
撕能感受到他在释放强烈的痛苦之意?,可是他的生命力为?何不?见流逝,反而在迅速增强?
撕纳闷转身,望向奚昙:“你……”
奚昙已从地上跄踉着站起身,直面?眼前的“撕心裂肺”。
奚昙的脸色,因?极度痛苦的身心而苍白骇人,长发却?因?失控的剑气而四散飘起。
随他抬起手臂,雪原周遭的十几座悬山悉数化为?造型不?一的巨剑,又随他覆掌,剑尖下沉,轰隆着插入地脉。
巨剑剑柄首尾相连,剑光结成金网,形成困兽于笼的剑阵。
奚昙猩红着一双眼睛,指着他,一字一顿的重复一遍:“老怪物,我准允你离开了吗?”
姜拂衣稳住情绪之后,认真观察“撕”。
眼前虽然遍地尸骸,但都是三万年前的往事,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而撕则是他们正在面对的难题。
此?刻亲眼见到悬山剑阵,姜拂衣被震撼的头皮发麻。
终于明白为何暮西辞总说石心人厉害。
姜拂衣将视线从撕的身上,转到周围那十几柄巨大?的悬山剑:“按道理说,只?要我的天赋足够,我应该也可以化山为剑,布下这种剑阵。区别只?是外?公已经七八千岁,修为精深,剑阵更具威力??”
燕澜:“嗯。”
他从《归墟志》里看多了关于大?荒怪物那些惊天动地的描述,平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令人惊骇的场景。
因为这一路遇到的大?荒怪物,基本都被封印磨平了棱角,精力?和法力?所剩无几。
大?荒怪物的天赋强度、波及范围,和他们的精力?、法力?脱不开关系。
燕澜又提醒:“除了年纪和修为的因素,这些大?荒悬浮山灵气十足,‘铸’出的神剑自然威力?更强。而?我们这个时?代,除了飞凰山,已经没有悬浮山了。”
姜拂衣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哪怕石心人的天赋一代比一代更强,受到自然因素的影响,也无法再复刻眼前的悬山剑威。
同样的,除了沈云竹那个慧极必伤之?外?,大?荒怪物即使不被封印消磨,也一样受限。
九天神族所受的限制更重,不仅法力?受限,更容易遭受人间?浊气污染。
唯有正常人族一直在?不断发觉天赋,稳步提升。
从这一点来看,大?荒确实变成了真正的人间?。
姜拂衣摒除杂念,继续从奚昙身上学习他对剑心之?力?的运用。
撕立在?悬山剑阵中?央,头顶上方已经看不到云层,唯有翻滚成浪的剑气。
他盯着奚昙,眼中?的轻视消失殆尽:“你心脉尽毁,为何还能活着?”
不是所有生?物都具备心脏这个器官,但只?要是活物,必定生?有“心脉”,也就是支撑生?命体存在?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