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修泽正在自家的葡萄架下吹着夜风小憩,突然感到面前一暗,睁眼一看,一个高大无比的身影把他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再一抬头,一张俊美阴鸷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修泽,我想你。”
乔知予双眸沉沉的看着他,然后伸手就去扒他衣服,架势狂猛无比、激情四射,像是要按着他就把他在摇椅上办了。(办公,是的办公,两人交接公务)
“别这样!这是在院子里!住手!”
他连连推拒,可到底是文臣,怎么也挣扎不过体格魁梧的武将,很快就被面前人扒掉了半边肩膀的衣裳。(未露点,很安全)
“那我们进屋。”乔知予定定的看着他,倏而咧唇一笑。(笑得很和善)
一刹那间,一股寒气从杜修泽的后脊直通天灵盖,某个晚上被支配的恐惧席卷而来,下半身某处地方更痛了!(这里是他的小腿痛,因为他抽筋)
“知予。”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以一种疏离中不失礼貌的语气)
乔知予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杜修泽下意识往后一仰,堪堪避开她的手。
她脸上的神情顷刻变得极其难看,“躲我?我们就在这儿!”(就在这儿从事艺术创作)
说罢她继续狂性大发的按着他扒衣服,扒着扒着直接开始撕,撕着撕着,在一股未知力量的支配下,就着稀碎的布条,开始编辫子——是的,编辫子!
麻花辫、鱼骨辫、低调奢华法式辫……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布条之间穿梭,顷刻之间,杜修泽的身上就挂了五根盘靓条顺的大辫子!
氛围非常的可控,举动异常的离奇,阴晴不定那架势,看起来是要把他直接玩死在这里。
杜修泽感觉自己就像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被狂风大浪披头盖脸的打下来。
他心悦乔迟,可是他也后悔,他悔不当初!
“知予!别这样,我不想!”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被撕成碎布的衣襟,清俊的脸上满是悔意。
“你不想?可是我想!你故意躺在这儿勾引我,还说你不想?”
乔知予戾气十足的说完,话锋一转,“你想让我憋回去,得给我补偿。”
杜修泽恨不得喊她祖宗,瑟瑟发抖,“补,补!你先收手!”
于是乔知予把扒他裤带的手收了回来,吐出一口浊气,笑眯眯道:“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我协作,放心,与你我情事无关。”
眼见虎口逃生,杜修泽松了一口气,顶着满头大汗,说道:“但说无妨。”
“先应下来。”乔知予无赖道。
杜修泽面露难色,“没有这样的道理,什么事,你先说。”
于是乔知予就露出了怅然的表情,从上到下慢悠悠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修泽,你也不想让尊夫人知道你我的事吧。”
“虽然你与她已经和离,但我记得,你的儿子养在她膝下。你说,他知道他资深望重的亲爹在被我乔某人操,会是什么想法?”
“好!”杜修泽忍无可忍,一口应下:“我答应你!”
“别说了,别说了。”
六月,仲夏时节。
天才蒙蒙亮,英明神武的淮阴侯便起了床,梳洗整齐后,神清气爽的坐在正厅里用早食。
早食十分朴素,是一碗馎饦汤,外加一碟杂菜烧饼。
馎饦就是面片儿,和烧饼一样,它们主要成分都是碳水。
放在以前,乔知予绝不会吃得这么没有节制,毕竟她的肌肉十分宝贵。可是自从过年那会儿被姻姻气癫以后,她就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大爷的,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毁灭,该吃就吃吧,吃完至少精神能稳定点儿。
正吃着饭,孙箐箐提着食盒来了。
乔峻茂这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婚后过了一个月的安生日子,又和以前的狐朋狗友搭上,开始夜不归宿,还威胁孙箐箐,让她不许向伯父告状。
孙箐箐是个聪明姑娘,哪能受他威胁,一扭头就告诉了乔知予,于是乔峻茂又被乔知予在祠堂里抽成了陀螺,鞭子都活活抽断一根。
自此以后,乔峻茂终于消停了,孙箐箐则开始每天都跑来给乔知予请安,顺带提点小咸菜小煎饼什么的给秉公持正的伯父佐餐。
其他世家规矩多,是有晚辈给长辈请早安的情况,不过乔家大可不必。乔知予让她以后不用来,没想到小姑娘以为自己没做好,竟然难过得眼睛都红了,乔知予只好马上改口,还顺口夸了她两句。
就这两句,让她从低眉顺眼的提食盒变成了理直气壮的提食盒。
今天她带来了羊肉炊饼,还有一碟用麻油与醋拌好的脆藕丁。食盒的盖子一揭开,这两道小食的香气便蹿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还没用饭吧,箐箐,过来坐,一起吃。”乔知予朝她招了招手。
见她似乎有些犹豫,乔知予便温声道:“家里没这么多规矩,来。”
听到此话,孙箐箐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她坐在乔知予身边,盛了馎饦汤小口小口的喝。从侧面看去,小姑娘鬓发松软如云,粉里透红的腮帮子圆鼓鼓的。
乔知予瞥她一眼,只觉得十分治愈。
自从姻姻入宫以后,府里空空荡荡。她再也没法给谁编小辫子、点胭脂、买小裙子,十几年间养成的这点癖好一下被迫终止,实在让她百爪挠心。穷极无聊间,她甚至想着要不要提前接妹妹和乔时锦回来,她真的需要有小姑娘在她身边,好让她能随时照顾一下。
这可能是三世都被迫抚养姻姻而留下的创伤后应激综合征。把姻姻送出去并没让她彻底的轻松快活,反而让她心头空落落的,有点不踏实的感觉。
目前环顾四周,好像她能照顾一下的就只有箐箐,但她毕竟和她是“伯父”和侄媳妇的关系,好像亲近到给她编辫子、妆点首饰、买裙子,实在显得她乔知予是个很变态的人。
可是箐箐真的很可爱,杏圆眼、樱桃唇、粉桃腮,干什么事都有点怯怯的,让她想起妹妹乔容,心里一下子疼爱泛滥,恨不得上去嘬她腮帮子。
孙箐箐吃相极好,吃完了以后,捏着手绢,十分秀气的掖嘴角。
“吃好了吗?”乔知予笑眯眯的问。
“嗯。”孙箐箐点点头,睁着一双水漉漉的杏圆眼抬眼看她。
乔峻茂那个屡教不改的狗东西,怎么不掉河里淹死,真是配不上箐箐……
乔知予颇为惋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口把碗里的馎饦汤闷了。
今日的朝会上有件新鲜事。
五月底的殿试结果已经放榜,一甲三名都被授官,其中状元李长佑被封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钱进和探花孙峰被授予翰林编修,正七品。今日就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跨入这紫宸殿的日子。
这次科举是大奉第一次科考,意义非凡,却着实仓促。由于有着以李正瑜为首的世家的阻挠,这次科举推了三年才最终落地,本来该有的乡试、省试、殿试三个环节也省去了乡试,仅剩省试与殿试。即使如此,能从万千士人中脱颖而出,这一甲的三名进士也是才藻富赡、龙章凤姿之辈。
三人之中,新科状元李长佑格外引人注目。
当年科举之所以久久不能落地,少不了李正瑜仗着德高望重,横加阻拦。李正瑜被黜官之后,陇右李家其余子弟遭到牵连,官职也被黜去。从此以后,李家子弟便再也无法通过家族荫庇的方式入仕,唯一的入仕之路只剩曾被李氏家主百般阻挠的科举。
此事不得不说十分讽刺,所有人都认为李家从此会一蹶不振,但或许是李家命不该绝,一匹黑马横空跃出。这个人就是新科状元李长佑,出身陇右李家支系。
李家再一次站上了朝堂,虽然不再是像从前一般站得高高在上,但凭借着李正瑜在朝中留下的关系网,李长佑这位状元的仕途将会走得十分顺畅,若干年之后,或许能走上宰辅之位也未可知。
殿外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随着天子传召,一甲的三名新科进士背负霞光,缓步迈入殿中。
紫宸殿轩敞巍然,殿中御香袅袅,天子高坐御座之上,群臣缓缓转身,注视三人。
在这样肃穆的氛围下,清俊如竹的状元郎神色镇定,但年岁稍长的榜眼和探花却有些惶恐瑟缩起来。
三人一同进殿,跪谢天恩之后,理应就站到文臣之列的末尾去,然而正当此时,一个身着玄青官袍的男子端着玉笏站了出来,“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司马祈从没觉得青云直上离自己这么近过。虽身为御史台察院侍御史,但他与自己的其他直肠子同僚不同,他一直汲汲于高升之道,以揣摩陛下心意为重,极近投陛下所好之能事。
李正瑜被黜官之时,他看清陛下对陇右李家的厌恶,便也参了他一本,如今李家后辈竟然夺得状元,这无异于打了陛下的脸!就算手头没有证据,他也要参他,更别说,他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这个消息,足以让陇右李家被诛九族!
“奏。”高高殿座之上,天子允道。
司马祈看向身侧的“李长佑”,眯起了双眸,一语惊人:
“陇右李家李长佑早已于一年前去世,站在这儿的新科状元郎——是个冒名顶替的女人!”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李长佑,看起来其实不像个女人。他双颊清癯、身形高瘦,既无女人之娇,又无女人之媚。立在殿上,他脊梁挺拔硬挺,像一竿青竹,全无半分柔情绰态。
被这般恶意诽谤,他只是涵养极好的笑笑,并未做任何反驳。
殿中武将本在昏昏欲睡,见有热闹可看,一瞬间全都清醒了过来,兴致勃勃的交头接耳。
钱成良扭头朝乔知予甩了个眼神,笑着打趣道:“欸,还记得吗?刚入伍的时候,你也像他这么瘦,脸又长得秀气,还不乐意和我们一起去蹚水,当时军中有人也说你是女人。”
朱横是后来从赤燕军中投效大奉的,不知道后来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魑鬼将军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追问道:“后来呢,十一当众脱裤子了?”
男人面对这样离谱的质疑,当然脱裤子就行,反正都是大男人,怕什么。
“你什么时候见过十一在我们面前脱裤子,世家大族子弟,知道吧,凡事要讲‘礼’!脱裤子这就不叫‘礼’。”
教训完朱横,钱成良继续道:“后来当然是本国公仗义出手,替十一教训了那些无理取闹的家伙。”
朱横顿时向他投去赞许的眼光,“四哥,你真两肋插刀!”
乔知予瞥了钱成良这老家伙一眼,意味深长道:“四哥怕不是老糊涂了,当年那些人,是我挨个抽过去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挨了我的抽。”
“因为你一边大笑,一边来扒我的裤带。当时抽得是你的左脸。”
听清楚原委,朱横看钱成良的眼神一时变得无语起来……就知道这老狐狸嘴里从没实话。
钱成良干笑两声,若无其事道:“是吗,哈哈,没有的事,十一你肯定记错了。”
此时的紫宸殿中,群臣议论声渐大。
宣武帝心中不悦,缓缓皱起眉,看向殿中这个李家后人,“李长佑,你怎么说?”
“禀陛下。”状元郎不卑不亢的说道:“微臣确实是女儿身。”
话毕,紫宸殿中静了一瞬。
随即,群臣中更大的议论声被引爆开来,伴随着对她的指指点点。
“微臣真名为李维仪,乃李正瑜幺女。父亲自黜官后忧思过重,重病缠身,维仪心中不忍,欲入仕为官以解父亲心结,却苦于身为女子,不得入仕。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斗胆扮作男人参与科举。”
李维仪取下了自己的官帽,披散一头青丝,缓缓下跪伏身叩首,神情庄肃,“维仪行差踏错,恳请陛下降罪。”
“李维仪,你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侍御史司马祈立马站出来,当场弹劾道:“微臣请求严惩此女,以儆效尤!”
女扮男装参与科举,还想入仕为官?此事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除却曾受过李正瑜提携之恩的官员外,文臣纷纷站出来附议。
然而文官之首的尚书令杜修泽却尚未表态,等到群臣附议之声暂歇,他端着玉笏板,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可。”
自李正瑜被黜官之后,杜修泽就由尚书左仆射擢升为尚书令。
短短一年的时间,从户部尚书到尚书省左仆射,最后坐上宰辅之位,真可谓是腰金拖紫、平步青云。
清河杜氏虽不比陇右李氏底蕴深厚,但在大奉的所有世家之中,亦可跻身前五,近百年更是人才辈出。大奉建国之后,清河杜氏入仕者寥寥,本以为这个世家已经初现颓势,没想到搭上了中宫这条线,竟然做了皇后娘娘的娘家。
杜修泽,这个清河杜氏在朝中的独苗,就此成了六宫之主的堂弟,九五至尊的小舅子。
如此身份,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这位还未满不惑之年的尚书令大人其前程之远大简直不可限量!也正因如此,他的意见在文臣之中,一直颇有分量。
而此时此刻,紫宸殿中,他站出来说不可,立即吸引了殿中一众文臣的目光。
“陛下,臣以为不可。”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臣闻运海抟扶,必借垂天之羽;乘流击汰,必伫飞云之楫。陛下圣明,开科举,进贤才,欲使岁星入仕,风伯来朝,而令天下大治、宣化承流。”
“李维仪此女,会试、殿试双元及第,足见其经纶斯世,才智过人,识国家之大体,知民事之本末,材术足以裕邦计,谋略足以捍边陲。如此人才,正为当下所需,不宜诛之。”
清河杜氏与陇右李氏素无瓜葛,侍御史司马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才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尚书令为何要力保这小小的一名李家罪女。
尚书省与御史台互不隶属,就算杜修泽杜大人再如何手眼通天,也管不到他的头上。
如今李维仪欺君证据确凿,一旦其被从重处置,检举头功当属他司马祈。如若他凭借此功青云直上,坐上御史大夫之位,就算是尚书令又如何,满朝文武都得受他监察。
思即至此,司马祈心中大定,再进一言:
“陛下,微臣以为尚书令此言差矣!”
“所谓‘人才’,品节、才智兼备。品节为体,才智为用,有品有才,其人则君子,有才无品,其人则小人。陛下求人才,必皆求其两全之人,最不可各求其一也。”
他并指点向俯跪于地的李维仪,面露不屑之色。
“此女身为女流,不守德言荣功,痴心妄想,甚至不惜协私罔上!如此品节,怎可称做‘人才’?”
“侍御史未免过甚其词。”群臣之中,一位老资格的文臣凉凉道:“论品节,谁能及你。邀功希宠,遥遥领先。”
此言一出,紫宸殿中顿时出现了接连的憋不住的嗤笑声。
司马祈回头望去,在满殿大臣中找不到方才的发声者。他心头愤愤,既想发作,又念及不可殿前失仪,只得满肚子气的一甩袖,转过头来,佯作不闻。
遭司马祈反驳,杜修泽神色未变,手持玉笏,继续道:
“夫品节者,穷圣贤之旨,秉正直之节。李维仪,为父解忧为‘孝’;尽心大奉为‘忠’;双元及第为‘智’;参与科考为‘勇’。忠孝两全,智勇两全。如此品节,尚可称‘人才’。”
杜修泽博通经籍、口绽莲花,司马祈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气得满脸通红,胡须直颤。
就在他无可奈何之际,御史台一位侍御史站出来帮腔:
“禀陛下,微臣以为,前朝科举从未向女子开放,女子为官亦前所未有。旧制不可变,若开此例,恐生大乱。微臣附议,请求严惩此女。”
一时之间,群臣有附议者,也有反对者,各执一词,议论纷纷。
高高殿陛之上,宣武帝浓眉紧锁。
紫宸殿中,李维仪伏叩在地,没有半分逾矩之举。
如果是在电视剧里,或许此刻该是李维仪这个状元娘站起来慷慨陈词的时刻,然而现实很骨感,在这里,在这整个大奉权力至高之处,暂时还没她说话的份。
宣武帝久久未下决策,显然是此事对他造成了困扰。
李维仪女扮男装参与科举,欺君罔上证据确凿,但麻烦就麻烦在,此次科举是大奉首次科举,意义重大,而李维仪考中状元靠得是自己的真才实学。
科举考试为的是选拔人才,李维仪就是选拔出的人才,然而她是女人。
如果将其以欺君罔上的罪名处死,倒也师出有名,但此举不符他宣武帝“仁德圣明”的形象,同时也令大奉第一次科举不得圆满。
倘若将其留任为官,那就违背了祖宗旧制,开女官之先河。此事重大,难以定夺。
倘若将其放归民间,又难免百姓议论,流言四起,使科举难以取信于民。
宣武帝摇了摇头,烦闷的别开眼去,习惯性的看向武将中的十一。
他还是那副不矜不伐的模样,事不关己的站在武将之中,像是不打算掺和这事。
三哥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还在那儿悠然自得。朝中大事,武将之首怎可独善其身?
“淮阴侯,你来说一说,此事应当如何。”宣武帝直接点了乔知予的名。
乔知予站了出来,端着玉笏,躬身作揖,“臣愚钝,没有对策。不过,臣先恭喜陛下。”
“何喜之有?”望着殿中人,宣武帝问道。
“大燕科举三百年,未曾有过女状元,而在我朝,弱质女流,亦能坚韧不拔,可作国之栋梁,由此可见我大奉国运绵长,此乃天下之幸,苍生之福。”
她这话说得,比杜修泽更理直气壮。
司马祈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不敢插话,甚至不敢接话。
御史台监察百官,但唯独监察不了不言骑和刑台,甚至后两者还可以掣肘御史台。而淮阴侯乔迟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又是个不讲道理的狂徒。
上一次他亲眼看见此人带领一众国公王侯,十几个彪形大汉公然在建福门前围堵前尚书令李正瑜,那架势,像是要一拥而上把老尚书那一把老骨头按在地上殴打,太残暴了!
不过司马祈的那位同为侍御史的同僚倒是个直性子,耿直的提醒:“女子科考不合旧制……”
“物态有新,故俗有盛衰,时有彼此,事有常变,道有升降,法有损益,应以道应时,以法制俗。”
乔知予从容道:“科举乃前朝创设,前朝没有女子参与科举,自然没有女官。我朝女子饱谙经史,想要科考入仕为陛下分忧,又双元及第,可称人才,这旧法为何不可更改?”
杜修泽闻言,像是觉得有理,微微颔首。紫宸殿之上,他的一举一动清正端方、风骨峭峻,颇有文臣之首、一代名相的风范。
……其实在私底下被乔大将军攮在怀里插到哭。
但好在满朝文武和座上天子都不知道这些事。
这一将一相之间的肮脏关系,只有他们自己心照不宣。
“李维仪,你怎么想的?”宣武帝最后问了新科女状元一句。
李维仪抬起了头,眼神坚定:
“民女愿为陛下分忧。”
此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李维仪保留状元身份与翰林院修撰的官位,但始终男女有别,官服、朝上站位、玉笏样式这些还待调整,此事交给了礼部去办。
朝会过后,宣武帝又让乔知予去麟德殿喝茶下棋。
由于在殿上,宣武帝最终还是开设女官,乔知予便少见的对他露出一丝不那么虚伪的好脸色。
宣武本来还想抱怨这新科状元节外生枝,一看十一竟对他如此亲近,顿时把一切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受宠若惊的为她斟茶,并试图挽留她与姻姻一起用饭,晚上留宿宫中。
乔知予第一世与他朝夕相处好几年,一扫到他春风满面的脸色就知道他又动了某些心思,于是没好气的婉言谢绝。
出宫的路上,她在一处宫墙拐角正撞见李维仪。
“恭喜翰林修撰,初入仕途就从六品,可谓前途无限。”乔知予走近她,调侃道。
“杜修泽为何会出手帮我?”李维仪不解的问道。
方才在朝堂之上,杜尚书令屡次相助。她与他素无瓜葛,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尚书令与乔某是故交。”
乔知予垂眸看她,眼中带笑,“实不相瞒,为了求得他的相助,乔某甚至出卖了一点色相。如今尘埃落定,皆大欢喜。李修撰打算如何报答我?”
李维仪定定的看向她,秀丽的长眸中光华流转。
良久,她开口道:“淮阴侯什么都不缺,小女子似乎无以为报,只能不报。”
“不报。”乔知予失笑,点点头,“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被如此调侃,李维仪也不恼,她从容展开双臂,向乔知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玄青官袍,以及腰间铜鱼符。
“小女子如今是新科状元,亦是有职有衔的朝廷命官,级别虽低,但也是官身。乔大人,就算我不报,你又能奈我何呢?”
过河拆桥,好狂的一女人。
乔知予目露欣赏的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点头道:“翅膀硬了。”
“这是博弈之道,你教会我的。”
说罢,李维仪施施然抬起手,轻轻在乔知予的脸上拍了拍,随后唇角微扬,转身离开。
李维仪的手,是凉的,也是香的,轻轻拍到人脸上……是爽的。
乔知予定在原处,眯着眼仔细品味了一下被自己养出来的小狐狸咬了一口的感觉,只觉得余韵悠长。
她点点头,背着手倒退几步,跟上了李维仪,偏着头去瞧她。
李修撰从未回头,但走得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等她。
“维仪,用过就扔,你好狠的心肠。”乔知予佯装自己是个受害者,十分无辜。
李维仪目不斜视,脚下步履不停,“狠点不好吗?”
这话也确实如此,乔知予笑道:“女人不狠,站得不稳。女官之首,你未来的路还很长。”
“你看。”她抬起手,指向了紫宸殿的方向。
风云变幻,天光乍破,一束金光穿透云层,洒向皇城巍峨的九重宫阙,为巍峨高大的殿宇镀上金边。
李维仪是大奉第一个女官,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此路一开,科举中就会陆续有女人的身影出现,女官之制也会成为祖宗之法,与科举一起长存。不知后世史书会对今日的一切如何评判,今日只是大奉最普通的一天,但却在冥冥之中推动了历史的齿轮。政治上的一丝生气,会逐渐扩散到经济领域、思想领域,更多的机会,会摆在所有女子的面前。
紫宸大殿,不再只有男人的身影,身为女子,亦可肃立其间。
“此情此景,你觉得如何?”乔知予意味深长的问道。
李维仪与她对视,缓缓一笑,叹道:“盛矣美矣,巍乎焕乎。”
话毕,她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觉得我怎样?”
乔知予还能觉得她怎么样,只要是能比姻姻懂事的小女孩儿,她都觉得人家是天使,而李维仪至少能抵一万个姻姻。
科举中,她凭自己硬考上状元;朝堂上这一场戏,她也临危不惧,演得很好。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比她想象得更加聪慧、坚韧、勇敢。
此刻,她垂眸欣赏着她,像是欣赏着一幅气韵超绝、尺幅千里的山水墨画,而这幅绝世画作之上,那最惊艳的几笔,竟是由她亲手落成。
“璞玉浑金。”她赞叹道。
这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美让一向沉稳的李维仪也忍不住脸上微红。
她别开脸,有些别扭道:“我的玉佩还在你手里,明日巳时,带着它上门提亲。”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过时不候。”
乔知予只是笑笑,并未接话。
四个月相处下来,李维仪一看面前人这样子就知道此人压根没把这件事过心。
“你不会来,是吗?”她瞪了一眼乔知予,“我的心没有你狠。”
乔知予不置可否,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李维仪看到她这样就来气,咬牙切齿道:“如果你真的有龙阳之好,我也可以扮成男人,比男人还像男人。倘若你是下面那个,我也可以来上你。”
“没有这回事,不像你想的这样。”乔知予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六月,十王宅中的两棵桃树结满了青涩的果实。
在往常的日子,某个异族少年每天都会站到桃树下,虎视眈眈的对还未成熟的桃子们看了又看。然而这一天,院子里却失去了他的踪迹。
有贵客来访,中堂里,响起他喜气洋洋的催促声。
“快来快来,我等你好久了!”
执思义把乔知予请到屋里,殷勤的铺上了桃枝席,招呼她坐,然后把矮几搬了过来,在上面把棋盘摆好。
由于过于急促,矮几是歪的,棋盘也是歪的,但他显然并不在意这些,高高兴兴的搂着两个棋罐过来,在桌上放好以后,又跑出屋外,未几,给乔知予端回来一盏热茶。
“你们中原人喜欢喝茶,你看,我给你泡了茶。上次我输棋是一时失手,这次一定能赢。”
他一屁墩子坐到乔知予对面,坐得四仰八叉毫不讲究,然后捏了颗黑棋,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乔知予,似乎在期待她赶紧执棋,和他杀个昏天黑地。
乔知予伸出手,默不作声的将矮几慢慢归正,又将棋盘扶正。
下一刻,她捡起矮几边上的细竹鞭,抬手就给执思义抽过去,正好抽他膀子上。
“哎!嘶,疼,疼!”
执思义捂着膀子痛叫出声,赶紧收敛了坐姿,把两条大咧咧叉开的腿合拢,规规矩矩跪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