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她准备发癫—— by颠勺大师
颠勺大师  发于:2024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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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堂堂正正的主宰自己的一生,甚至连婚事,都可以由她自己完完全全的做主!
为什么她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为什么她偏是个女人?如果她是个男人的话,她参加科举光明正大!
“别怕,别怕。”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乱,乔迟温声道:“就把这件事,当做为我做事。倘若事败,我来兜着,放心,天塌不下来。”
说完,乔迟用手中玉佩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她,“美人在骨,你扮成男人,会相当俊美,不会有任何人看得出来。”
李维仪闭了闭眼,按捺住纷乱的心绪,看进面前人那双黑沉的长眸,问道:“你想要什么?”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她不相信天上掉大饼这种好事。
乔知予眉峰微挑,反问道:“我还缺什么?”
这一问,将李维仪问住了。
淮阴侯乔迟什么也不缺,名、位、权,甚至只要他想成婚,有许多贵女都愿意嫁给他,女人他其实也不缺。
看着李维仪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乔知予解答道:“帮你,只是因为你值得我帮。待你走过这一时困顿,站在朝堂上,会对我有用。”
“女扮男装也并非长久之计,待你夺得状元,我会让你恢复女子身份,但依然可以保留官身。到时候可能会冒一些风险,不过做成大事,都是要冒风险的。”
“既能救李家,又能谋前程。怎么样,可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
李维仪睨了面前人一眼,狐疑的问道:“这件事掉脑袋吗?”
乔知予微微一笑,轻声保证:“放心,不掉你的脑袋,要掉掉我的。”
看这人这无赖样子,李维仪静了片刻,随即啼笑皆非,摇头叹道:“真没想到,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这样,是让你觉得好,还是不好?”乔知予垂眸看她。
“也好,也不好。不过……”
摇曳的烛光中,李维仪的目光慢慢变得坚定,郑重道:“这件事,我做。”
这义无反顾的样子,让乔知予看了无比的喜欢。
虽然身体孱弱,但她身上有股向上的劲,鲜活坚韧,生机蓬勃。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
李维仪,这一世,好好的活。

乱世十六年,兵戈扰攘,礼崩乐坏。
平头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时间去读圣贤书,因此这十六年的乱世使社会出现了明显的文化断层。
大奉创立之初,百姓之中能识文断字之人都十分罕见。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的士人多半出身世家大族,即使是所谓的“寒门”士人也并非真的毫无家产,只是其家族规模较小,只能算得上大地主。在这刚刚经历过乱世的封建时代,一个人的知识与才华,其背后是金钱、权势与底蕴的托举。
大奉创立第四年,科举初开,真正能参与这场角逐的读书人,其实还是世家之后,以及少部分寒门士人。而在这些人之中,世家子弟就算不参与科举,也可靠家族荫庇入仕,因此削尖了脑袋过独木桥的,也就只有寒门士人。
与基础薄弱的寒门相比,世代书香的大世家培养出的士人必定更有底蕴,更别说,李维仪在世家子弟之中都能称得上文采斐然。
乔知予让她夺得状元,并非是一时异想天开,而是真的相信她能做到。
她只是不敢,只是身为女子,欠缺一些勇气,需要一个人手把手的带着她走上青云路。
两日后,淮阴侯府。
“眉毛日后就这么画。”
书房中,乔知予站到一侧,身后铜镜里,映出一张眉目疏朗的俊秀脸庞。
李维仪坐在镜前,皱着眉,左右打量着自己的新模样,颇为不适应。
“有些怪,像我二哥。真的能行吗?要不要再添点胡子?”
看她一脸别扭的样子,乔知予笑了笑,“二十出头就蓄须,更怪。放心吧,没人看得出来。”
说罢,乔知予放下描眉的黛笔,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只是李公子这副模样,以后千万要谨记男女大防,否则招惹不完的桃花债,麻烦。”
李维仪正在对着铜镜挺起胸膛,努力装作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闻言,神情一怔,敏锐的从这番话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担心我惹上桃花债?”她若有所思的上下扫了乔知予一眼。
想到自己扮为男装后,面前人一些过度关心的举止,李维仪的心底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联想到面前人的生平,这个猜测几乎在她的心头快被坐实了。
她回过头,又扫了乔知予一眼,面色古怪的问道:
“乔迟,你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有断袖之癖,才三十有六也尚未娶妻;有断袖之癖,才对她的自荐枕席心如止水;有断袖之癖,才这么主动要帮着她女扮男装。
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子,三十六岁还不蓄须,他不会还是下面那个吧!
那她,那她?就算她女扮男装,她也不是,她……
乔知予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将书案上的几卷文书递给她,“这是户籍,你暂冒半年前去世的陇右李家支系李长佑之名参试。春闱之后还有殿试,好好温书。记得,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李长佑公子。”
李维仪站起身来,赶紧双手将文卷接过。
竹月色的男款圆领袍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身段高挑、如松似柏,一举一动间有股文人雅士的自在风流之气。
只是,在接过文卷之后,她疏朗的眉眼之间依然存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乔大人,你真的喜欢男人?”
“乔某与你想象的不一样。”
乔知予垂眸看她,语气意味深长,“做好你自己的事。”
李维仪自知失言,扬唇一笑,微微颔首,向乔知予拱手作揖赔罪。左手在上,行得是男礼。
送走李维仪时,天已经黑了。
步檐中,廊灯昏昏,乔知予走到中庭,正遇到姻姻。
姻姻端着承盘,盘中有两碟造型精美的糕点,还有一碟热茶。她探头望着李维仪离去的方向,好奇的问道:“伯父,这位大人是谁啊?”
乔知予团了团手中温润白净的玉禁步,垂眸看着它,温声道:“同僚。”
此时暮色四合,明月当空,蛙虫鸣唱。
姻姻收回视线,献宝一样的向乔知予托起承盘,“姻姻做了梨花膏,伯父尝一尝?”
她好像从小就特别擅长这些,厨艺、制香、女工,什么都会一点,就是不爱读书,也吃不得苦。
乔知予优哉游哉的在庭中石桌旁坐下,姻姻就将盘中糕点放到石桌上,再殷勤的将热茶递到她的面前。
乔知予知道这是姻姻在讨好她。她一没有安全感时就会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努力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可能是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到皇帝纳妃的日子了,她心里紧张,又没爹没娘,无处纾解,便又巴巴的贴到她这个伯父面前。
除了她这个伯父,她也没有别的人能够依赖了。
乔知予端过热茶,却并没有喝,而是问起她这些时日的功课。
该学的舞,还是要学,该看的书,还是要看。宣武帝不喜欢脑袋空空还没有身段的女人,如果他一点都不喜欢姻姻,要想把她扶上后位真是要费老鼻子的劲,到时候可别真得买一送一,买一个姻姻,搭一个她。
好在姻姻自从知道自己可以进宫后,终于有了点上进心,书硬着头皮看了不少,舞也咬牙学了几支。
“姻姻跳给伯父看。”
说到跳舞,她自信满满的提袖转了个圈,藕荷色的裙摆如莲花瓣般摇曳舒展。
此时皓月高悬,月华如水,凉风拂面。
庭中女子香靥深深,姿姿媚媚,步态轻盈,裙裾翩跹。
乔知予抿了口热茶,又拈了块糕点,瞥她一眼,吃一口。
蠢姻姻,跳得好像小狗扭屁股,跟她当年有得一拼,好在宣武帝也是个没品的货色,这个程度差不多应付他了。
一舞完毕,姻姻十分期待的问道:“我跳得怎么样?”
“不错,有进步,继续努力。”乔知予胡乱点头,语气十分敷衍。
得到了伯父的夸奖,姻姻的桃花眼变得亮晶晶的,她扬着头,唇角带笑,“伯父,你说陛下会喜欢这样的姻姻吗?”
月色下,她那张娇妍的芙蓉面上浮现出无限的期冀。像寻常的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她在畅想自己的未来,畅想自己梦想中的幸福生活。
其实乔知予很不明白,宣武帝有什么好畅想的。他已经年满四十六,即使保养得宜,龙威燕颔、轩昂魁伟,但年龄实在是比姻姻大太多,心机也比她深太多,是条实打实的老狗。
但仔细一想,也许姻姻爱的还是宣武帝身后的权力,只是权力这个东西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所以她便将自己的爱落到了宣武身上。
那毕竟是帝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他手握杀生柄,高居权力顶峰、财富顶峰、名望顶峰,所有人都要跪伏在他的脚下。这对一个心有野望的少女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只是她不敢想与全天下作对,掀翻一切去夺得那个位置。骨子里的软弱让她想要走一条捷径,那就是成为他的女人,通过婚姻,与他共享顶峰的一切。
这个愿景无比美好,让她此刻心旌摇曳。
权力、财富、名望、爱,所有的一切期待都落到了宣武帝这个她见都没见过几次的男人身上。她笃定自己年轻貌美,善解人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姻姻,一定能赢过别的女人,成为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每逢此时,乔知予总是忍不住出来大煞风景,无情的戳破她的幻想。
“姻姻,我再说一次,那是天家。你想要的一切都不会那么轻易的给你,讨好宣武帝,比讨好伯父我要难得多,这是一条很难走的路。”
“知道啦。”姻姻撅起了嘴,嘟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乔知予差点被糕点哽死,狠狠一拍桌,“试试?你嫁给皇子分明轻而易举,不幸福还可以和离再嫁。嫁皇帝试试?没试好你该怎么办?”
姻姻不说话了,垂着头,双手绞着衣角。
很明显,方才她说的话,她压根没听进去。
乔知予感到一阵头疼,真想抽她……
二月二十五,是一个良辰吉日。
庐陵孙氏与淮阴乔氏有喜,孙氏女孙箐箐与乔氏子乔峻茂结为连理。
孙家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庐陵孙家只是小世家,能攀上如日中天的淮阴乔氏做亲家,让街坊邻里十分羡慕。
虽然这桩婚事在定下来之前,沸沸扬扬的丑闻简直要把两家淹没,但如今这些声音全都淹没在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中。
翻了年,孙箐箐也才十七岁,这是一个正适宜婚配的年龄,但她总觉得自己还很小,不敢想象自己就快要嫁为人妇。
按照盛京的婚嫁习俗,女子出嫁时,娘家女眷该哭唱送嫁的,但由于这桩婚事实在太好,娘亲、祖母和姨娘们硬是哭不出来,人人眼里带笑,却必须要努力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使得送亲队伍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
朱金万工大花轿摇晃,带动着眼前的红盖头也不住的摇晃。
孙箐箐从袖中摸出一柄如意金簪,爱惜的摸了摸顶端镶嵌的那颗巨大的鸽血红宝石。
祖父曾告诉她这门亲事让家族增光,但他们都不知道,她也曾经是有机会把这门亲事推掉的。
金簪上那颗浓郁到滴血的红宝石闪烁着华贵的光泽,红盖头下,她的记忆恍惚回到年前订亲后的一天……
那是一个阴天,她与小姐妹出门采买胭脂,结果进了胭脂铺后,一转眼,小姐妹消失不见,而她也被人引进雅间。
掀开帘子,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人正在里面等她。她还记得他,他是淮阴侯乔迟,也是乔峻茂的伯父,也是乔家的家主。
孙箐箐一直认为乔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乔迟勉强算个好东西,但等他说完了来意,她便觉得他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让她重新考虑与乔峻茂的婚事。
“婚事定得仓促,近日我听说,你与乔峻茂并非情投意合,是他欺辱了你。既然如此,这婚事可以不必当真。”
“乔峻茂他爹妈没把儿子教好,他死在外面也是活该。早死早好,免得日后给我找麻烦。我把他捉过来,你想要他怎么样都可以,但你是苦主,得亲自动手。”
孙箐箐没听明白,问了句:“动什么手?”
“拿刀捅死他,或者阉了他,要不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玉势,不会用我教你。”他说道。
她看他的神情分明十分认真,可说出口的话听着却句句都像反话。
这件事已经落下帷幕了,一切都以一场皆大欢喜的婚事做收尾,如果真的杀了或者阉了乔峻茂,那她该往何处去呢?她这样一个女子,坏了名声,谁还要她?哪里是她的归宿呢?
像是看出她的犹豫,乔迟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到另一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为你准备好户籍,淮阴侯府一半的资财将作为赔礼,无论你到哪一处,这笔钱都足以让你自由富足。”
其实她是很喜欢钱的,从小,娘就告诉她,钱能让一个人做很多的事。外祖是经商起家,因此娘也颇懂经营,从小就让她学管账。
只是让她一个人拿了钱到外面去流浪,她是万万不敢的。
于是她鼓起勇气,摇了摇头。
“那是要继续这门婚事?”他问道。
孙箐箐想了想,点了点头。
当时爹和娘就要不要忍气吞声起过争执,娘主张豁出脸去,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逼迫乔家负责。事已至此,这门婚事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有人都很满意。
至于她,她还不知道。
她确实还不知道……
乔迟垂眸看她,良久,叹了一口气,“他配不上你。”
他的神情依然很认真,可这话听到她耳朵里,不知为何,依然还是很像反话。
“我会好好管教他。”
乔迟从柜台上拾起一枚金簪,说道:“箐箐,听你祖父说你会管账,以后乔家的账,就你来管吧。其中一半的资财,都是你的私房钱。”
说完,他将那枚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金簪,抬手簪进了她的发间。
庐陵孙家并不十分富裕,作为庶女,她常年只戴银簪。
其实她很喜欢金子,也很喜欢宝石,喜欢富丽堂皇的一切。
这枚金簪被她小心翼翼的保留下来,不被自己的嫡亲姐姐看见,而现在,她掀起盖头,在满头珠翠中,找了个空处,把它稳稳的簪进去。

第79章 第七十九癫
家里有喜事,远在江郡的乔容提前半个月就回到盛京乔家,忙碌的主持着各方面事宜。
有干练的妹妹在,乔知予就可以从这些繁琐的事务中脱开身,时不时去不言骑校场监督他们操练,也去刑台推事院看看卷宗。
大婚这日,排场很大。乔府面前悬灯结彩、鼓乐齐鸣,两列吹吹打打的仪仗队一字排开,炮仗声震耳欲聋,热热闹闹的迎接花轿进门。
乔怀和柳婳一脸激动的站在门前,神情热切的看着从孙家抬来的花轿。乔峻茂神气十足的从迎亲马上翻身而下,毛手毛脚的准备掀花轿帘,扶新娘子跨火盆。
哪怕从前行事混账,这种时候他也还是知道,如无意外,轿子里的姑娘会是与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新郎扶着新娘跨火盆不合规矩,喜娘笑着拂开他,让他到一旁等待。乔峻茂无措的回头看了自己的爹娘一眼,乔怀和柳婳赶忙做口型让他让到一边,他尴尬的笑笑,挠挠后脑勺,站到一旁去。围观的百姓便也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乔知予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圆领袄,站在门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这场婚事,她其实是不赞同的。
家族一大,子侄后辈里总免不了出现一些不肖之辈。有她镇着,乔峻茂不敢再做错事,可即使如此,他也算不得良配。可惜的是,年前那件事闹得太大,而孙箐箐也是个循规蹈矩的姑娘,这婚事就这样成了定局。
被她狠抽过这么多次,乔峻茂这棵歪脖子树到底有没有被掰正依然不得而知,但既然孙箐箐愿意给他一次机会,那她也就且看看。希望他安分守己,继承乔怀老婆奴的优良传统,歪门邪道的东西别再去沾染……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对此持悲观态度。
不管怎么说,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希望这对新人以后和和美美,她也不例外。
拜堂之时,乔知予身为长辈,给这对新人包了两个大大的红包,祝他们能幸福美满。
晚上的贺郎酒宴上,乔峻茂所有的狐朋狗友都来了,轮着番的敬他酒,臭小子照单全收,可惜一轮都没撑过,就喝得脸红脖子粗。
新婚之夜,新郎官醉倒在外,始终不美。乔知予到底没能看得过眼,站起身帮他挡酒,吩咐他去照看他的妻子。
“记住我交待你的话,不要慢待孙箐箐,去吧。”她嘱咐道。
乔峻茂带着微醺的酒意洞房去了,而他的那群胆大包天的狐朋狗友最后被乔知予喝得全都趴倒在了桌上,所以这天晚上,自然也没人闹成洞房,给了这对新人一个清净。
孙箐箐就此嫁入了乔家,柳婳手中乔府的账本也逐渐转交到她的手上。
乔知予并不担心孙箐箐管不好账,毕竟柳婳也没把这个账管得有多好,手缝里总是漏出大笔的钱给乔峻茂做零花。家产没被嚯嚯光,算她这个淮阴侯家底厚。
自从大年后,乔知予就和姻姻搬回了淮阴侯府,没有再住在乔家老宅,因此和孙箐箐这位乔家新妇见面的机会也少。仅有的两次会面里,她总是又敬又畏的看乔知予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只变成了两个字:“伯父。”
乔知予与她也没什么话好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哄孩子一样,要她把乔家当自己家一样,要是乔峻茂欺负她就来告状,她替她出气,好好修理他。
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在乔知予眼中只是小姑娘,不过同样都是小姑娘,姻姻的难搞程度明显比箐箐要高特别多,她的心力几乎全花在了姻姻身上。
眼看就快要到进宫的日子,乔知予忙着给姻姻加紧培训,把自己第一世待在后宫做宠妃的经验掰碎了给她喂进去,让她务必贯彻“苟”字方针。
“姻姻,你想要的位置,伯父会把你推上去。但你一定要记住,后宫不比家里,不可以争强好胜,也不可以耍小脾气……”
闺阁里,铜镜前,乔知予不紧不慢的为乔姻编好辫子,再从发匣中取出顶部镶嵌着珍珠的小花簪,一一点缀在乌黑发亮的发辫之间。
“陛下有很多嫔妾,你一开始进宫,也是嫔妾。既然嫁进宫里,就要接受你是他的三千后宫之一,如果他不来你的寝宫,要学会沉下心等待。”
一想到入宫这回事,姻姻就有些激动,见辫子已经编完,她左右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发型,喜悦的问道:“伯父,我好看吗?”
“好看。”乔知予慢条斯理的将最后一颗花簪插进她的发间,继续道:“但是在后宫中,光是好看是没有用的。你要用脑子,还要用心。”
“进了宫,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要学会保全自己。”
坐在凳子上,在姻姻的视角中,可以看到昏黄的铜镜中映出的除了她自己,还有身后为她梳拢散碎发丝的年长而稳重的男子。
他垂眸凝视着她的头发,神情是那么认真,好像她是被他捧在手心的珍宝。
虽然伯父凶她、吓她、骂她,但姻姻知道,他也是为了她好。一直以来,他都很是疼爱她,会为她编辫子,会送她胭脂和口脂,在更久的以前,也会将她背在背上,扛在肩上,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
她自小没有爹娘,伯父就是她的爹娘,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她从来不想让他失望,可为什么她想要的总是那么多呢?
此时此刻,在这昏黄的铜镜面前,姻姻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而这丝怅惘甚至压下了愿望成真的喜悦。
“伯父,姻姻进宫后,你会忘了我吗?”她抠弄着手指,不安的问道。
乔知予放下了木梳,“姻姻,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我不是完人,也会娶妻生子,等我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就再也没有精力管你。”
“伯父……”听到这话,姻姻垂下头,突然难过极了。
她知道伯父迟早会成婚生子,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他不可能永远是她乔姻一个人的伯父,可是听到他亲口这样说,她的心就像被扎了个口子一样。
她真想一辈子依偎在伯父的身边,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宠爱,可是与此同时,也想成为陛下的妻子,享受九五至尊的爱以及万人之上的权势。
为什么二者就不能两全呢?她真的会被他就此忘了吗?
思即至此,她忍不住鼻头一酸,带着哭腔道:“不要不管我。”
乔知予瞅了一眼系统界面,无事发生……
都这样了,任务对象稳固得很,一点波动都没有。蠢姻姻,这个皇帝是无论如何都要嫁定了是吧?
叹了口气,乔知予继续道:“好了,进宫以后,要继续听伯父的话。只要听话,不会不管你的,明白了吗?”
姻姻用挂着泪的眼瞅了她一眼,似乎在辨别此言真伪,在确定自己伯父是认真的之后,神色立刻轻松起来,吸了吸鼻子,保证道:“姻姻一定听话。”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上巳节当天,天子纳采。
对于姻姻而言,纳采仪式不过是走个流程,她早已被内定,连寝殿是哪座都被宣武帝确定好了。
上巳节后第二日傍晚,麟德殿召开了一场热闹的宫宴。应邀入宴者有二十余人,都是朝中官吏,其女儿俱已被纳为妃嫔,自此承担为天家开枝散叶之责。
这场宫宴就像是普通人家女儿成亲之前的起嫁酒一样,作为嫁女的一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乔知予心头不是滋味。
姻姻再蠢,她也拉扯了她十七年,现在就要被宣武帝这条老狗给拱了……关键姻姻还是自己上赶着贴过去的,这怎么能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双向奔赴呢?
辛酸、苦闷、怒其不争、无奈,千般滋味齐齐涌上乔知予心头。
说实话她现在看所有人都不顺眼,但她也不能抽所有人一巴掌,于是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自斟自酌喝闷酒。
宣武帝从主位下来敬了她两三次,杜依棠也下来敬了一次,她都喝了,喝得涓滴不剩,很快,食案边堆了七八个空酒壶。
身体改造带来的“千杯不醉”只是让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但酒喝得实在太多,身体还是会有反应,比如脸和身上的皮肤还是会因为酒精而泛红。而且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其实今天真的很想醉一醉,最好能骑着小马吹着夜风,信马由缰,一路走一路高唱《小星星》。
所以综合下来看,她真的很像是喝醉了,甚至连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有点醉,并试图借酒装疯。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不该再有人给她倒酒,但偏偏就有人坐到她身边,不慌不忙的继续给她斟酒。
这个人是杜修泽。他的侄女相貌清丽,性情温婉,也被选进宫了,所以他便出现在此次宫宴上。
“杜兄,这是闹哪出?”
乔知予皱着眉,不适的甩了甩头,像是醉得不清,“尚书令亲自给我斟酒,让御史台看见又得……又得参我。”
话虽这样说着,但还是将手边又被倒满的酒盏端起来,一饮而尽。
杜修泽笑看面前人的醉颜,言语中有着无限的纵容之意:“这里没有御史大臣,也没有什么尚书令,有的只有你的老朋友而已。”
他托着酒壶,再次将乔知予手边酒盏斟满,“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来,乔兄,再满饮一杯。”

第80章 第八十癫
载歌载舞、笑语欢声的宫宴之上,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杜大尚书循循善诱,频频劝酒。
而一向海量的淮阴侯心中苦闷,一盏接着一盏,喝到最后似是有些不胜酒力,不适的以手支头,眉宇紧锁。
“再来一杯?”杜修泽狠了狠心,举起酒壶,就要为面前人再次添酒。
乔知予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酒盏,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喝酒误事,不能再喝了。”
她的手伸得突然,杜修泽没有防备,上好的楼兰赤血从壶嘴中淌了出来,洒在了她的袖口与手背。
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顺着她的手背缓缓往下蜿蜒,淌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汇聚在指尖,最终滴落到食案上。
看着面前人覆在杯口的这只手,杜修泽从怀中取出素帕,不动声色的为其拭去手背与指间的暗色酒痕。
“知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问道。
他几乎从未见到乔迟有过这般苦恼的时刻,除却年少之时,也从未有机会与他离得这么近,近到……触手可及。
“是姻姻。”乔知予闭着眼,头疼的叹道:“她不懂事,我担心她。”
乔家与杜家不同,杜家人丁兴旺,宗亲众多,而乔家嫡系也就那么几个人,与宗亲也少有往来。在乔家的这些人里,乔姻是乔迟最疼爱的后辈。她是他的侄女,却更像他的亲生女儿,是他宠爱有加、呵护备至的掌上明珠。
听说参与纳采是乔姻自己拿的主意,乔迟一定是为她操碎了心。
“放心,陛下定会照顾好她。”杜修泽安慰道。
“嗯……”乔知予皱着眉,像是酒意上涌,难受的甩了甩头,“头晕。”
她的这幅醺醺然的样子很快引来了宣武帝的殷切关注,后者迫切的提议让她在宫中暂歇一晚。但乔知予强打起精神婉言谢绝,再加上杜依棠在一旁不冷不热的帮腔,提醒着宣武帝,今晚还有三十余位新人等待他认识,于是宣武也只能放弃自己的某些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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