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生指着李虚白和青檀对连鹤道:「这位郎君是知州李大人的儿子李虚白。这位女郎是莲波的妹妹楚青檀。」
青檀上前对连鹤行了个礼。
连鹤已经听韦无极和蓬莱讲过林氏收养莲波的事情,急忙起身还礼道:「你爹娘是我连家的恩人,你替他们受我一拜。」
青檀托住他的手臂,笑盈盈道:「连叔叔这我可承认不起。你是阿姐的父亲,也是我的长辈。」
连鹤眼泪汪汪地看着青檀,「多亏你爹娘关照,不然莲波也不知会流落何处,我就算出来也找不到她。」
青檀道:「连叔叔放心,阿姐挺好的,她如今有了意中人,日后定会幸福美满。」
连鹤抹去眼泪,对李虚白道:「我方才对韦兄说了,我想先去幽城一趟见见莲波。」
李虚白为难道:「连叔,我们把你救出来,自然是为了让你们父女团聚。韦叔叔暂时不让你回去,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京城到处都是眼睛,万一有人发现你的行踪,就会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连鹤红着眼睛道:「我怕我重新再被关进去,那就没机会见到她了。」
李虚白道:「连叔你放心,我们已经替你们想好了脱身之法。你只要记住一件事,除了莲波,任何人问起来,救你的人只有神仙。让你起死回生的也是青天塔的神仙。」
青檀感同身受连鹤迫不及待见到亲人的急切,说道:「不如我把姐姐从幽城接过来,这样既安全,也不耽误你们的事。」
韦长生点头道:「这样也好,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虚白也无异议,当下这是最为安全的方法。
暮色降临,喧嚣热闹的京城渐渐安静下来,唯有乐天坊依旧灯火明亮,人来人往。
林丰坐在临风阁的一间雅室之中,焦躁不安地手敲茶座,等待一个神秘人来送消息。
京城卧虎藏龙之地,乐天坊鱼龙混杂,各州府幕僚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最喜欢在此打听私密消息,交换情报。林丰今早收到一个奇怪的口信,有人要给魏王送一份大礼,让他天黑之后,前往乐天坊的临风阁等候。
这口信来历不明,神神秘秘,林丰自然是半信半疑。思前想后决定先不禀报魏王,自己先来试探一番,看看真假。
在雅阁里等了半个时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正准备带着下人离开,突然外面有人叩门。
林丰示意下人去开门。
房门打开,外面空无一人,只在地上留了一封信。下人把信捡起来,送到林丰手里。林丰打开仔细一看,吃惊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确切的说,这并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份诉状,状告的是当朝宰相蔡源。诉状将洪英四年益州钱引案的来龙去脉写的一清二楚,底部落有三名人证的手印和名字。
林丰将诉状草草看完,往怀里一塞,急匆匆离开临风阁直奔魏王府。
魏王正在沐浴,听见下人禀报林丰深夜求见,心知他必有急事,命人传话让他先在书房等候。
林丰在书房里度日如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魏王披着一头湿发阔步而来。
林丰弯腰行礼,「属下深夜叨扰,请王爷见谅。」
魏王一向信任他,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深夜求见,便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
「今日属下收到一个神秘的口信,说有人要送一份大礼给王爷,让属下去乐天坊临风阁等候。这口信来历不明,属下半信半疑,去了一趟临风阁,果然有人送了一份大礼给王爷。」
林丰将怀里的信件双手奉上。
不过是一封信而已,还妄称大礼。魏王不以为然地接过来,展开一看,才发现这封信的份量之重,的确担得起「大礼」这称呼。
他既惊喜又惊诧,问道:「信是谁送来的?」
林丰道:「信放在门口。属下没见到送信人。」
「仙人状果然和益州钱引案有关。朱奕曾向国师提过,当年查案子的六个风喉全都葬身火海。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些风喉个个武功高强,即便遇见失火,也不至于全都活活被烧死。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活着的,这人竟然就是韦长生。」
魏王说着,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有三个人证,太子想要保住蔡源可就不容易了。」
林丰点头,「真没想到,韦长生不仅是夷微,还是当年益州府风喉的头儿韦石金。他改了名字隐瞒行踪,显然是怕被人灭口。」
魏王突然收起笑容,不解道:「他不是因为刺杀萧元盛而被送到生死海了么?这诉状是何时写下的?为何他在大理寺不提这件案子?」
林丰猜测道:「莫非这信里的另外两名证人连鹤和陆平也在生死海,三人在生死海里碰了面,谈起当年的案子凑出了真相,所以才写下诉状,想要立功赎罪,离开生死海?」
魏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又是谁替他们把诉状从生死海送了出来?」
林丰道:「不管是谁,他把诉状送到属下这里,显然心里向着王爷。」
这是自然,口信都说了,是送给魏王的大礼。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年蔡源有太子撑腰,才能一路高升,张扬跋扈。如果这诉状上写的都是真的,虽然告的是蔡源,可属下不信他胆大包天能做出这样的事,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魏王冷冷一笑,「除了他,还能有谁呢。他虽是长子,却非嫡子,若不是因为当年灭掉东吴立了些功劳,这储君之位怎么会轮到他?」
「王爷打算怎么办?」
魏王沉吟片刻,「你找个人悄悄把这封信送给房忠。这人刚正不阿,脾气又臭又硬,几次弹劾蔡源,蔡源视他为眼中钉。」
「王爷得想办法护住这三个人的命。如果消息走漏,传到蔡源的耳中,只怕他会杀人灭口。」
「不错。这三人至关重要,既然有人送出诉状交给我,显然是想让我来保住这三人的命。可生死海我也鞭长莫及。」魏王此刻有些后悔自己没把生死海放在眼里,竟没在里面安插眼线。
「王爷不妨去找朱奕。他对国师提及当年的钱引案,其实在向王爷示好。」
魏王点点头,「这封信先别交给房忠。我明日先见见朱奕再说。」
林丰拱手告退。
翌日魏王入宫,让心腹侍从把朱奕叫到宣德殿的偏殿里。
「王爷。」朱奕行了个礼,态度谦卑恭敬。魏王善于察言观色,直觉朱奕对自己颇有好感,有攀附之意,便示意侍从守在殿门外,把那份诉状拿了出来。
「朱副使看看这个。」
朱奕接过诉状一看,吃了一惊,「韦长生竟然是韦石金!」
「你认识这个人?」
「回禀王爷,当年他是益州府风喉之首,此人原本是个江湖刀客,落魄穷困,入了风喉之后一心为朝廷效力,想要立功得赏,所以做事十分卖力。他接到任务,不论事情有无进展,都会三天呈一份密报。奇怪的是,他调查钱引案这次,却一份密报都没有送到下官手里。下官怀疑,是有人截下了密报。」
朱奕没有明说,但是魏王一听就明白,他在暗示什么。
能截下密报的人,只有指挥使周昌安。蔡源不过是朝廷派到益州主管褚纸厂的京官,如何能手眼通天让御前司指挥使周昌安听命于他?
魏王心里一阵狂喜。原来只是猜测太子插手了此案,如今看来,几乎可以肯定,太子一定和钱引案有关。
「朱副使在生死海里可有可靠的人?」
「有几个手下,还算可靠。」
魏王道:「三名人证,目前只知道韦长生在生死海,另外两人,不知身在何处。本王猜测可能也在生死海,朱副使能否派人去查查这两人的下落?若三人都在生死海,能否保住这三人的命?」
朱奕爽快答应,「下官这就派人去打听,从京城赶过去,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要两日来回。只是保三人的命,」
他为难道:「下官毕竟只是副使,如有人抢先一步下手,下官也无能为力,还请王爷见谅。」
魏王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周昌安这个指挥使也当的太久了,是该挪挪位置了。」
朱奕转身告退,走出偏殿大门,唇角露出一抹讽笑。
周昌安原本是他的手下,这人没什么本事,善于溜须拍马钻营投机。上任指挥使病故后,所有人都认为朱奕理所应当会接任,谁都没想到,周昌安却一跃而上成为新的指挥使。据说,圣上选他做指挥使的原因很可笑,因为他的名字入了圣上的眼,大周昌安。而朱是前朝的国姓。
翌日回到幽城,青檀让蓬莱把两匹马牵到李虚白家,自己步行走到溪客书坊。
恰好莲波正在前头铺子里和安叔盘点对帐。
青檀笑盈盈道:「安叔阿姐,我回来了。」
安叔高兴不已:「二娘子可算回来了,大娘子一天念叨你好几遍呢。」
莲波更为激动高兴,因为她知道青檀出行的真正目的,当着安叔的面不敢提及,她拉着青檀的手往后院走去,口中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我让墨香多做几个菜。」
两人走到后院角门处,莲波见四下无人,这才迫不及待问道:「我爹怎么样?」
青檀含笑道:「连叔已经从生死海出来了,他特别想见你,你明日去一趟京城吧。」
莲波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青檀望着后院轻轻叹了口气,「我骗阿娘出去治病,总要有点成效才能让她开心。阿姐给我讲几件小时候的事吧。万一阿娘问起来,我还可以哄哄她。」
莲波讲了几件趣事,青檀这才去到林氏房间,扑到床边和母亲亲热。
林氏半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嗔道:「早知道你要去那么多天,我就不让你去了,小时候的事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青檀抱着林氏,柔声道:「我想记起来阿爹阿娘是怎么疼我的,还想记起来阿爹的模样。」
提起丈夫,林氏幽幽叹了口气,「你阿爹个子高挑,容貌俊秀,不比沈从澜差。」
听到沈从澜的名字,莲波脸色微红,青檀眼睛一亮,「看来沈大人来提亲了?」
林氏含笑点头。
青檀笑问:「阿娘答应了么?」
「他对你阿姐一片真心,还肯为她豁出性命,我有何道理不应允呢?」林氏说着,又叹口气,「我恨不得下个月就让他们成亲。」
莲波红着脸叫了声阿娘。
林氏黯然道:「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扛几天,所以想趁我还活着赶紧把婚事办了,不然又要耽搁你阿姐三年。你阿姐不肯答应,你好好劝劝她。」
青檀心里一阵刺疼,强颜欢笑道:「阿娘你别这样说,你得好好养着身体,我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呢,半年后李虚白要是不答应,你得替我找个更好的。」
林氏莞尔,「我这两年都不大出门,去哪儿给你找个更好的?到时候让你姐姐姐夫给你留意吧,看沈从澜身边可有人品好的同窗同僚。」
青檀故意兴冲冲道:「对了,还可以榜下捉婿。我抓人可是一把好手。」
林氏和莲波都被逗笑了。莲波看着林氏的笑脸,心里真是无比遗憾,若是青檀早点找到该有多好,她总能逗阿娘开心。
等林氏吃过午饭休息的空档,莲波和青檀商议如何找借口去一趟京城。青檀本想陪莲波一起去,莲波摇头道:「不行,阿娘身边不能离人。我去京城来回得一天,你留在家里陪着阿娘。她最近身体越发虚弱了。」
青檀点了点头,其实莲波不说,她也看得出来,林氏的身体和半月前相比,明显又差了许多,饭食进的极少,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翌日一早,蓬莱带着莲波悄然离开幽城,前往京城去见连鹤。
李虚白估计他们今日会到,算着时间在后院等候,听到蓬莱的暗号,他打开角门,只看见莲波和蓬莱,未见到青檀,心里莫名的失望。
去了一趟生死海,他已经习惯于她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习惯她笑靥如花的打趣他捉弄他。两日不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寂寞无趣,竟然夜里做梦全是她。
莲波跟在李虚白身后,走进春雾巷的这处宅院,还未见到父亲,已经先红了眼圈。连鹤听见动静,疾步从屋里走了出来,莲波虽然多年未见,却依旧能从眉眼认出父亲的模样,当即眼泪夺眶而出,跪在地上喊了声爹。
连鹤扶着莲波的胳膊,泣不成声道:「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每次梦到你,你还是个小娃娃。」
莲波心酸落泪,心想女儿又何尝不是,每次想到父亲,依旧是他年轻时的样子,谁能想到父亲已经苍老至此。
父女俩相拥而泣,李虚白黯然离开。
青檀莲波和亲人都有相逢之时,唯有他,和父母再无相见之日。
连鹤见到女儿,也算是了了心愿,吃过午饭让蓬莱把莲波送回幽城,他振作精神,询问李虚白下一步该如何做。虽然韦长生年岁最大,但从这两日的相处中,连鹤已经看出来,真正拿主意的人是李虚白。
李虚白道:「朱奕知道你们已经离开了生死海,但别人不知道,所以还得走个过场,他得派人亲自去一趟生死海,把消息带回京城。从京城到耳孔山,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要两日两回。算起来,明日一早,朱奕派去的人就该回来了。等他把消息传给魏王,我们再走下一步。」
朱奕派去的几个人在第二天上午赶回京城,如李虚白期望的那样,把生死海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回来。
走完这个过场,朱奕这才找到魏王,向他禀报,「王爷,下官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生死海里并无陆平这个人。」
没有?魏王一怔,忙问:「那连鹤呢?」
朱奕点了下头,「他在。据查,他来自益州钱引务,是洪英四年被关进去的,如此看来,他的确是知情者。」
魏王不解道:「这就奇怪了,韦长生和连鹤都在生死海,这陆平又在何处?诉状上明明是三个人的签字和手印。」
「王爷,韦长生和连鹤当下也不在生死海。」朱奕神色略沉,「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
魏王吃惊地喊了一声,喊完忙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道:「韦长生不是才被送进去么,怎么会死了?」
「韦长生刺杀萧元盛虽未得手,却在北庭军十几名亲卫的包围之下脱身逃脱,可见其武功高强,身体康健。可他被关进生死海没几天就莫名其妙死了,而且是和连鹤同日暴毙而亡。」朱奕顿了顿,「下官觉得他死的蹊跷,不像是正常死亡。」
魏王倒吸一口气,「莫非是被人毒杀?」
朱奕没有正面肯定,继续说:「连鹤在生死海里被关了十几年都安然无事,韦长生一去,他就暴毙而亡,这未免也太巧了。」
魏王冷笑,「我看是被人灭了口。有人担心两人在生死海相遇,会拼凑出钱引案的真相。」
「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朱奕道:「两人的尸体被运出生死海准备埋在河对岸的松林。前去负责埋尸的五个人,突然昏迷不醒,身体被摆放成一个塔形。韦长生和连鹤的尸体莫名其妙失踪。」
魏王吃惊道:「塔形?」
朱奕点头,「青天塔仙人显灵,就是为了这桩冤案。如今这两人尸体失踪,埋尸体的人被摆成塔形,莫非是青天塔的仙人在暗示什么?」
魏王一惊,冲口而出道:「莫非暗示,尸体被青天塔仙人带走了?」
朱奕道:「不然为何会有如此怪异之事?」
魏王皱眉道:「如今韦长生和连鹤已被灭口,唯一的证人便是陆平。这陆平究竟身在何处?」
「下官猜测,他就在京城。」朱奕解释道:「这份诉状显然是韦长生进了生死海之后才写的,因为上面有连鹤的签名和手印。有人把这份诉状带出生死海,交给陆平签上名字按上手印,然后再呈送到王爷手里,算起来只有短短几天时间。若陆平身在外地,时间根本来不及。」
魏王道:「你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陆平这个人,若他也死了,那就死无对证,那份诉状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京城人海茫茫,想要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他极有可能像韦石金一样改了姓名,无从查找。」 朱奕看着魏王,「依下官之见,王爷不妨把韦长生和连鹤已经离奇死亡,尸体失踪的消息散布出去。陆平若是听见,必定心生恐怖,会主动来找王爷求救庇佑。」
魏王赞道:「朱副使果然睿智。」
朱奕谦逊道:「王爷谬赞。」
魏王送走朱奕,立刻派人出去散布消息。果然如朱奕所料中的那样,当夜便有人找到林丰。
林丰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驼背男子,「你就是陆平?」
男子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用嘶哑低沉的声音,极为艰涩的挤出来两个字,「火,哑。」
林丰明白他的意思,同时也更加确信此人的身份,因为诉状上写了陆平从钱引务的大火里逃生捡了一条命。
事不宜迟,他连夜带着陆平进了魏王府。
魏王见到陆平,心里狂喜不已,面上却一派平静,对陆平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如今那两人都死了,只剩下你一个人证,恐怕诉状呈上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陆平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了指旁边的书案,意思是他要写字。
林丰立刻把他领到书案前替他磨墨,陆平提笔写下一行字,「还有一个人知情,蔡源的妻弟卫开。」
魏王对林丰使了个眼色,林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陆平又写了一行字,「求王爷保我性命。」
魏王和善地一笑,「你既然求到本王门下,本王自会派人保护你。」
他转头交代林丰,「你把他安排到一个稳妥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从王府带八名侍卫过去,昼夜守护,不得有失。」
林丰领命,从王府带了八名侍卫,连夜护送陆平离开。
黑暗中,两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跟着林丰一行人,直到他们进入临安坊的一个别院。
韦无极啧啧道:「果然和你猜的一模一样。魏王这只老狐狸,不会把人藏在王府。」
李虚白讥道:「他想要得利,但又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势必要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以免将来落人口实。」
韦无极呸了一句,「老赵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女儿。」
李虚白淡淡道:「所以我不信神仙。当真上天有眼的话,为何要选这样的人做天子,成为天下之主。」
韦无极冷哼:「放任北戎欺负百姓,拿着民脂民膏去孝敬北戎,真他娘的憋气。」
李虚白拉下面罩,「你可以去给蔡源送礼了。东西带了吗?」
韦无极拍了拍胸脯,「带了。这份大礼送去,保管他今夜吓得睡不着觉。」
第76章 76
上元节灯会上仙人显灵,在莲花灯上留下一句「国贼不除,天怒人怨」,虽然天子并未有任何表示,但此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国贼指的就是蔡源。
蔡源纵然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同僚的目光,没过几日便称病不出家门。若是往常,不管他真病假病,宫里必定会派人前来慰问,还会赏赐药材补品。可这一次,宫里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东宫也没有任何表示。
夫人卫氏预感不妙,和蔡源商议,是否要变卖田产,转移财帛,以防不测。
蔡源不悦道:「你以为只凭那几个字圣上就会杀了我?大周能有今日,我蔡源至少有三分功劳。」
卫氏担忧道:「你此刻还敢口出狂言,也不怕被人听见。外面都在传言,仙人显灵是和洪英四年的钱引案有关。」
「十几年前的旧案,没有人证物证,谁能定我的罪?就凭神仙没头没脑的两句话?」
卫氏没好气道:「圣上最信的可不就是神仙?这两年玄一得宠,进出宫闱比太子还要方便。你还是谨慎些吧。」
蔡源冷哼道:「就算仙人显灵真和钱引案有关又如何?这案子抖落出来,太子也脱不了干系。那些私印的钱也没有被我蔡源独吞,都进了太子的手里。国库虚空,军费不足,说起来太子也是为了大周的江山,我不信圣上会为了钱引务那百十号死人收拾我和太子。」
卫氏忐忑道:「怕只怕圣上追查起这个案子,太子会拿你当替罪羊。」
蔡源不以为然道:「圣上追查十几年前的案子又有何益?莫说只死了百十个人,就是一千个也抵不上我一个蔡源用处大。」
两人正在房里密谈,管家蔡虎在外面禀报道:「大人,有人趁夜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被门房捡到送了进来。」
蔡源示意卫氏去开门,卫氏从蔡虎手里接过信一看,上面写着「蔡源亲启」,直觉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送来的这封信不会是什么好事。
蔡源抽出信件,扫了两眼,吓得心惊胆裂,面无人色。
卫氏见他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这是谁写的信?」
蔡源嗓子发紧,抖着手道:「你让管家立刻去把卫开给我叫来。」
卫氏道:「这么晚了你叫他来作甚?」
蔡源把信甩给她,低喝道:「你自己看看。」
卫氏看完也吓得脸色苍白,「韦石金和陆平不是早就死了吗?」
蔡源咬牙道:「死人怎么会写诉状按手印,这就要问你的弟弟了。」
卫开已经睡下,被蔡虎从被子里喊起来,连夜来到蔡府。蔡源把信递给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不是说全都处理掉了么?韦石金为何还活着?陆平为何还活着?」
卫开懵头懵脑地回答:「我亲眼所见韦石金服了毒药。他怎么会没死呢?会不会是有人假冒的?」
蔡源气道:「假冒韦石金有什么好处?是能升官还是能发财?」
卫开颇感冤枉,分辨道:「我亲眼所见他们六个人喝了毒酒,姐夫若不信,还可以去问李长庚,他可以作证。我们抬着尸体,把六个人一一扔到火场里。这事我绝对没有记错,也不可能出错。」
卫氏打圆场道:「反正现在韦石金和连鹤都死了。三人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陆平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蔡源急怒攻心地斥道:「现在那份诉状在魏王手里,陆平也在魏王手里!你还以为没事么?」
卫开忙道:「只要杀了陆平就万事大吉。没有人证,谁也不能凭空指定这件案子有错。当年可是太子殿下亲自督办的,谁敢和太子过不去。」
卫氏点头道:「不错,只要杀了陆平就没事。就算魏王手里有那份诉状又如何,他难道敢明着和太子为敌?」
卫开狠狠道:「只要人证一死,那诉状就是一张废纸。姐夫放心,我连夜带人过去杀了陆平。」
「不行!」蔡源抬手拦住他,「不要轻举妄动,这封信不辨真假,魏王手里到底有没有诉状,还未可知。你见过陆平,先想办法确认住在这别院里的人,是不是陆平。」
卫开领命离去。
蔡源被那封信弄的心惊胆战,彻夜难眠,睁眼熬到天亮。
卫开按照信中地址,找到了那处别院,私下里向邻人打听房主,据说是一位随州的丝绸商人,偶尔来住一住,大半时间房子都空着。
卫开给那邻人塞了一笔银子,潜进他后院,把院墙的墙砖悄悄凿开一条细缝,朝隔壁偷窥而去。
院子里有几个身穿常服的男人,个个身形魁梧板正,行动虎虎生风,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卫开心里暗暗一沉,看来这院子里的守卫不是寻常人,只有王府的侍卫才会出身军中,有这样的气势和风范。他在院子里窥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个男人,佝偻着背从屋里出来要去茅厕。卫开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心里猛然一惊,这个驼背的男人正是陆平!他居然没死!
卫开不敢自作主张,赶紧先去蔡府,请示蔡源。蔡源毫不迟疑,做了个杀的手势。
卫开惴惴道:「看守他的人,貌似是魏王的侍卫,如果动起手来,免不了要出人命。」
蔡源冷冷道:「陆平必须得死。魏王没把他藏在王府,派出保护他的侍卫也不敢露出身份,住的房子也和王府无关,显然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从中插了手,你索性连那些侍卫一起全都杀了,做的干净些。魏王不敢声张也不敢追究,只能吃个哑巴亏。」
卫开点头。
蔡源道:「多带些人手,确保万无一失。今晚上就动手,越快越好。」
当夜,卫开便带着十几个人,分别堵住了别院的前后门,用的是老办法,放火。既可以毁尸灭迹,还可以不露痕迹。
冬日天干物燥,火势起的很快。卫开的人兵分两路,分别守着守着前后门,准备出来一个杀一个。
魏王派来的八名侍卫,被林丰交代过要昼夜守护陆平,所以丝毫不敢大意。后院柴房失火的第一时间便有人去叫醒了乔明和陆平。
乔明是侍卫的领头,一看后院莫名其妙失火便觉得不对劲,当机立断护着陆平先冲出去。
卫开带人守在前门,借着火光一看陆平出来,马上用手一指。手下人直接挥刀朝着陆平砍过去,诡异的是,陆平明明不会武功,却身姿灵活,闪躲的比影子还快,立刻躲到了乔明的身后。
两帮人很快厮杀在一起,乔明生怕陆平有失,一直提刀护着陆平,看得出来,这伙人明显是冲着陆平来的,出手狠毒,个个是一副豁出命也要杀了陆平的架势。
对方人多势众,将乔明和陆平几个人困在大门口,身后是烈火和浓烟,眼看乔明等人应付的很吃力。
突然,从黑暗中杀出两个黑衣人,手持长剑,不费吹灰之力连着杀了卫开带过去的四五个人,乔明这边士气大振,反守为攻,和黑衣人前后夹攻,很快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