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状—— by是今 完結
是今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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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意味深长道:「使君勿急,公主死活不肯嫁到北戎,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萧元盛在留邸躲了一个多时辰,估计瑜贞已经走了,方才带着容丘回了定国公府。
赵夫人没好气道:「你待在京城本就时间不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动不动去留邸呆着,生怕我和晴儿烦你是不是?」
赵夫人的怨气一旦发作起来就没个头。萧元盛深知母亲的脾气,若不解释清楚,别想得到清静。
「我并非不想在家多陪陪母亲和晴儿,去留邸也是迫不得已,」萧元盛有点难堪的搓了下额角,「是为了躲瑜贞。」
赵夫人明白过来,不由气道:「她那个没脸没皮的样子,我都替圣上臊的慌。」
萧元盛借口养病不见外客,她依旧三天两头登门拜访,醉翁之意,阖府皆知。萧毅在世时升迁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萧家也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赵夫人知道自己性情强势,侍候不来公主儿媳,所以当年就对瑜贞避之不及,如今更是。奈何她公主身份,又不敢让她吃闭门羹。
赵夫人叹气:「晴儿她娘也是个命短福薄的,若是好端端活着,那会又让瑜贞缠上来。我现在担心万一圣上赐婚。」
正说话间,管家从外间递进来一个拜匣,言明是十七王爷派人送来的。
萧元盛打开拜匣,里面是一张两寸宽的梅花笺,赵斐邀请他今夜前去百花楼赴宴。
身为边疆大吏,他不便与朝中亲王来往过密,以免引来猜忌。不过这位十七王爷赵斐是个例外,他从不参与朝政,是出了名的闲散亲王,吃喝玩乐是一把好手,因母亲越贵妃在宫里深得盛宠,圣上也由得他在京城随心所欲。
萧元盛心里掂量一番,也不愿意得罪这位闲散亲王,于是便在傍晚时分带着容丘前往。
百花楼新建,开张没几日,萧元盛第一次来。站在楼宇之外,便闻见浓郁的花香越墙而来。楼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九曲回廊造成花瓣模样,中间挖渠引来温泉水,两侧种满牡丹芍药,梅花,迎春,此刻尚是寒冬腊月,这些原本开了春方才绽放的鲜花,被暖气熏蒸催开,千娇百媚,奼紫千红,置身楼宇之中,花香扑鼻,暖意融融,如身处三春盛景。
萧元盛举头看着楼上数间雅阁,也不知赵斐身在那一室,正准备招呼酒馆来问。
头顶传来一声,「贞劭,我在这儿。」
赵斐依在栏杆上,衣领半开,手中举着一杯酒,喜笑颜开的对他招手。
萧元盛抬头看去,不禁眉头一抽。赵斐和瑜贞长的有点像,偏偏今日他头上还插着一朵芍药花,有点女气,乍一看更像瑜贞。
萧元盛抬步上楼,进了雅阁。容丘和赵斐的几名侍从留在外面等候。
屋内四角烧着火炭,桌上摆放着火锅炉子,愈发燥热,难怪赵斐衣衫轻薄,衣领都解开了。萧元盛本来就不怕冷,这一入温室,瞬间便出了满头汗。
赵斐热情万分的招呼他坐下,毫无芥蒂的说:「快脱衣服。」
萧元盛解了外氅,挂在屏风后的衣架上,趁机四下打量一番,屋内摆设无不雅致精美,显见花费不少。
「王爷好雅致,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这是京城那几家最有钱的商户合伙建的,前几日才开张。」赵斐得意的指着雅阁上的牌匾,上面写着「谪仙」两字。「喏,这间雅阁送了我。我便是不来,也不会招待别人。」
萧元盛心里冷笑,朝廷对商户盘剥的厉害,动不动抄家夺财。京城这几家豪商,恐怕也是心惊胆战,生怕那一天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于是便耗费巨资打造这样一个酒楼,除了挣钱,主要为巴结朝中权贵买个平安。
赵斐给萧元盛倒满一杯酒,「你难得回京一趟,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上次与你喝酒还是三年前。」
萧元盛知道赵斐不会平白无故的约请自己喝酒,索性直问,「王爷叫我过来是不是有事?」
赵斐嘻嘻笑道:「想请贞劭替我弄几匹好马。」自从北戎取消了茶马互市,宝马良驹已是千金难求。
萧元盛笑:「这个容易。」
「那我先谢你了。」赵斐将酒杯递给他,萧元盛盛情难却,一饮而尽。
酒杯刚落到桌上,突然外面珠帘辟里啪啦数声脆响,「好你个十七!喝酒也不叫我。」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赵斐连忙起身,拱手赔罪,「阿姐恕罪。阿姐快请坐。」
萧元盛一看来人,恨不得拔腿就走。
瑜贞媚眼如丝的望着他,娇声道:「真是巧了,贞劭也在。」
萧元盛硬着头皮行礼,「见过公主。」
「免礼。」
瑜贞外面穿着一件白貂大氅,脱掉之后,内里竟是一身火红长裙,她故意将貂衣搭在萧元盛的外氅上,然后婷婷袅袅的走到他跟前。艳丽繁复的裙裾从他的靴上扫过去,轻盈的一落,状若一朵红莲飘下去。
瑜贞毫不客气的坐在赵斐的位置上,轻扬着下颌,冲着萧元盛嫣然一笑,「坐呀。你也太拘礼了。和十七在一起就这么随意,怎么见了我就拘谨起来,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微臣不敢。」
她娇嗔的瞟着他,「什么敢不敢的,想见你一面可难如登天呢。每次去府上,夫人都说你不在家。」
萧元盛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那道直勾勾的目光,勾着他的脸。心里又气又恨,却无奈只能忍着。
「这是什么酒?闻着不香呀。」瑜贞端起酒杯,不屑的撇撇嘴,对赵斐道:「你下去把我车上的好酒拿上来。」
赵斐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很识相的飞快闪出门外。外头便是他的侍从,非得他堂堂亲王亲自跑去拿酒?
萧元盛此刻彻底明白过来,是瑜贞利用赵斐把他钓了出来。
雅阁里只剩下瑜贞和他,萧元盛思量着自己如何找个借口马上走人,正欲开口,却见瑜贞将艳红的指甲伸入酒杯中,沾了一些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贞劭。
萧元盛气到脑子发懵,没想到嫁人之后的瑜贞,比当年更为放肆,胆敢这么赤裸裸的调戏他!
「有人居然私下里造谣,是你夫人许氏是被我吓死的。我真是冤枉。」瑜贞抬眸望着萧元盛俊朗的眉眼,幽怨道:「我有那么可怕么?能吓死人?」
萧元盛冷冷道:「公主勿信那些谣言。许氏产后病故,与公主无关。」
瑜贞娇嗔道:「你这么想就好,我怕你也误会我。」
眼看赵斐迟迟不来,萧元盛再也忍不下去,起身道:「臣还有事,先走一步。」
瑜贞居然也没拦着他,从桌上端起酒杯,红艳艳的嘴唇朝着他努了努,「喝了这杯酒再走吧。」
萧元盛无奈,只好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等等我看十七上来了没有。」瑜贞提着裙子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咦,十七跑哪了?」
说着,她关上窗户,回眸冲着萧元盛一笑,眼波无比妩媚,「十七请的是萧郎,该走的人是我。萧郎请坐。」
萧元盛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总不至于听见一声萧郎就起了反应吧。
奇怪,这酒是赵斐准备的,方才两人还喝了两杯,赵斐和他都没事,怎么瑜贞给的这一杯酒有问题?
难道是瑜贞的指甲里藏了东西?她方才沾了酒写他的表字。他被她这个撩拨调戏的动作弄的尴尬羞恼,愤懑之下并未留意她端起来的那杯酒,是不是她动过的那一杯。而且他也绝想不到,瑜贞堂堂公主之尊,会做出这等毫无廉耻之事。
「你是不是不舒服?」瑜贞靠了过来,一股浓郁的幽香顿时让他体内的燥热再加重了几分。
他本想立刻离开,却发现腰下异样,袍子根本无法遮挡。外氅挂在衣架上,他不想失礼更不想被瑜贞看到,只得站着不动,想要强行运气将异样压下去。
瑜贞走到他跟前,披帛从她的肩头滑下去,露出雪白的胸脯,上面绣着艳丽的牡丹花。
白花花一片展露面前,越发勾起身体里的邪火,萧元盛目光无处可放,暗暗呸了句不知廉耻。
「我那点比不上许氏,你宁可娶她,也不要我?」她幽幽怨怨的望着他,一双眼睛勾魂摄魄,「许氏病故,我的驸马也死了,萧郎,你看,这就是缘分。兜兜转转我们就该在一起。」
萧元盛哑着声问:「你在酒里放了东西?」
「对啊,你不是躲着我么,我偏偏生米煮成熟饭,让你这辈子都躲不开。」瑜贞扯着萧元盛的腰带,往自己怀里一带。
「公主得罪了。」萧元盛顾不得体面,推开瑜贞,疾步走到衣架前,取了外氅披上。
容丘和赵斐的侍卫守在门口,萧元盛满面赤红的出来,容丘还以为他喝醉了,忙上前扶住他,问道:「使君喝多了?」
萧元盛没心情也没功夫细说,压着体内的燥热疾步朝着门外走去。
容丘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到了马车前。萧元盛坐在车里,虽极力克制,却依旧难以掩饰窘态,气喘吁吁,面红如潮。
容丘是习武之人,顿时觉得车里的萧元盛不对劲,碍于萧元盛的身份,他没好意思说出媚药两个字,试探着问:「使君你是不是中了毒?」
萧元盛哑着嗓子道:「去找个医馆。」
「不用了。」从容丘的身后走出来一个人,黑衣轻裘,带着一张傩舞面具。
容丘听声音像是熟人,试探着问:「佛狸?」
萧元盛见惯了他戴面具的样子,知道是他,不禁失笑:「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话音落下,一颗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

第55章 55 [此章节已锁]
元正给假七日,因为楚定坤的案子,沈从澜岁除这日方才带着阿永启程回京。出了城门,他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来到高岗的一处凉亭上,朝着出城的官道,翘首张望。
不多时,果然看见一辆马车徐徐前来。沈从澜不知不觉露出笑意,目光跟随着那辆马车,眼见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亭外的台阶下。
安小虎放下脚凳,扶着一位带着帷帽的女郎下了车。沈从澜不用看面容,从女郎窈窕熟悉的身形确认无疑就是他等的人。
他走到亭下,亲手替她揭开面纱,轻声道:「这里没有外人。」
有安小虎和阿永在,莲波依旧有些不自在。她避开沈从澜灼热的目光,扭头对安小虎道:「你把车里的东西搬到沈大人的车上。」
沈从澜问:「什么东西。」
「阿娘备了些礼物,让你带回去。」莲波飞快说完,又重重盯他一眼,「你不许不收。」
这一记眼神,外加这一句不容拒绝的话,虽是命令,却带着一股亲密的味道。
沈从澜心醉神摇,微笑道:「我收下就是。是你给我准备的吧?」
的确是莲波亲手准备的,但她避而不答,提裙迈上台阶,走到亭子里。
高处风大,沈从澜担心她受风着凉,想替她把面纱放下来。手指捏着面纱,却有点不舍得放,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没看够。
莲波对上他直勾勾的目光,俏面微红,推开他的手道:「我今日来这里见你,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沈从澜柔声道:「什么事?」
一阵风吹来,莲波微微瞇起眼眸,「你回京之后,必定会见到苏大人。他肯定会问起青天塔的仙人状,你打算如何回复?」
沈从澜没想到她会提起此事,随口答道:「我自然是如实回复。我还未曾来得及调查仙人状。」
莲波目光幽幽地望着他,「如果苏大人问起你的看法,你能否偏向于青天塔上真有神仙的说法?」
沈从澜一怔,「为何这么做?」
莲波道:「其中缘由,我暂时不能说。不过,等过几日我会对你解释清楚。」
沈从澜聪明过人,当即就问:「你和仙人状有关?」
莲波毫不讳言,「对,有关。」
沈从澜吃惊地看着她。
他自问对莲波了解颇深,她知书达理,简单单纯,除了溪客书坊和她母亲妹妹,别的事都不怎么上心,怎么会和仙人扯上关系?
他立刻问:「是不是有人胁迫你?」
莲波淡淡一笑,「不是。等你从京城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沈从澜拉住她的手,「我初三回来。」
莲波点头,「好,我等你。」
青檀提议让她想办法让沈从澜相信青天塔上有神仙,以她对沈从澜的了解,想要说服他几乎不可能。沈从澜并非一个昏聩无能,容易糊弄的人,他天资聪慧明察秋毫,直接就识破了仙人状最为关键的所在就是褚纸。思前想后,她决定用直接的方式来告诉他。
岁除是京城一年之中最为最热闹的时候,君臣共庆,普天同乐。
宫里的庆贺先以驱傩开始。近百名驱傩者带着面具,蒙着熊皮,从永安门进入皇宫,领队唱师手持长鞭唱着逐疫歌,驱鬼逐疫,祈福求愿。受邀入宫赴宴的官员,跟在驱傩舞者的队伍后,浩浩荡荡步入皇宫。
整座宫城早已盛装装扮,处处呈现出繁华和喜气,黄铜铸就的巍峨花树,挂满七彩宫灯,将宫廷内外映照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每隔数丈都有沉香架起的篝火,香气扑鼻,直冲云霄。
萧元盛入宫赴宴带了赵嘉和容丘随行,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
赵嘉边走边打量着容丘,总觉得今日他有些奇怪,之前他和容丘关系还不错,见面谈笑风生,今日也不知为何,大喜的日子,容丘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赵嘉与他说话,他就只会嗯一下,脸上也是面无表情。
赵嘉好心道:「你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容丘迟疑片刻,又嗯了一声。
萧元盛忍不住笑,「大过年的别咒自己有病。」说罢又对赵嘉道:「别问了,他不是容丘。」
赵嘉赫然吃了一惊,「怎么和容丘长的一模一样。」说完又恍然大悟他带着「容丘」面具,还好,容丘常年在朔州,和京官们根本不熟,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萧元盛交待道:「等会儿我要在殿内入席,你在外面多照看着他些。」
赵嘉很识趣地没有询问眼前的「容丘」到底是谁,低声道:「使君放心。」
低品阶的官员轮不到进麟德殿内入席,座位安排在殿外,用厚重帷幕绕着麟德殿的东西两侧,团团围了一圈遮挡风寒。
殿内一片喜气洋洋,官员们身着新衣,互贺新春。萧元盛独自进了麟德殿,被内监引到席位前。不多时,天子带着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驾临,殿内殿外群臣山呼万岁。
天子赐座赐酒之后,烟花腾空,鼓乐齐宣,一场激烈轩昂的傩舞拉开序幕,接着便是气势恢宏的破阵舞。
坐在皇后身边的瑜贞无心观看歌舞,心绪不宁,烦躁不安。因为在这场宫宴上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外国使臣,其中北戎使臣最为醒目。蛮夷之邦,毫无规矩礼仪可言,大殿之上不仅明目张胆的打量瑜贞,还交头接耳的讨论。瑜贞一想到北戎王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恨不得找个刺客立刻去杀了他。
麟德殿内有天子和储君在,群臣不免拘谨。坐在殿外的臣子们反而更为放松惬意,举着酒杯互相道贺,在席位之间来回穿梭。赵嘉身在北庭军留邸,平素和京城官员见面机会多,不少熟人端着酒杯来与他寒暄。他忙于应酬,过了半晌一转头却发现原本坐在他身边「容丘」不见踪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急忙放下杯子,正要离席去找,容丘却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赵嘉虚惊一场,低声问道:「你去了哪儿?」
「茅厕。」
「容丘」终于说了两个字,不再是一声嗯。
赵嘉从声音判别他是个年轻人,心里暗暗猜测,莫非是萧家没有官职的亲戚,想要进宫来看看热闹?不然为何要假冒容丘入宫?
觥筹交错之际,空场上的傩舞者表演起喷水画符,吞火吐火,过火海,踩刀梯等把戏。
看到踩刀梯时,席上有人便提起了青天塔。
「你们可听说幽城的青天塔,上塔投仙人状也是要踩刀梯的。」
「听说过,仙人有法眼,如果投机取巧去投仙人状,他就不予理会。」
「不是刀梯,是十八级铁钉板,不过也和刀梯差不多,不知道那个踩着更痛。」
幽城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仙人状的消息很早就传到了京城,尤其是温秀才的那个案子被闹到京城来,官员几乎都知晓此事。
正说着,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快看那里!」
就在刀梯背后的幕布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古塔。篝火和明烛映照之下,古塔的形状栩栩如生,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从古塔的塔顶上居然出现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声,「这不就是青天塔!」
一片惊呼声中,早有内监飞奔入殿内,禀报天子。很快,帝后带着太子魏王国师等人从殿内疾步而出。
就在这时,在仙鹤的背上,出现一位道骨仙风的仙人!
众人惊呼不已,「是青天塔的神仙!」
「仙人显灵了!」
傩舞早就停了,惊呼过后,圈场陷入一片寂静,只见仙人骑在仙鹤上缓缓飞升。
魏王道:「父皇,这是百年难遇的奇象祥瑞啊。」
仙鹤的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看上去方方正正,忽然有人说了句,「那莫非是国玺!」
此言一出,群臣一阵哗然。
前朝覆灭之后,天下一分为三,传世玉玺下落不明。大周先后灭掉南越和东吴,一统天下,天子心里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找到玉玺。那是河山一统的至高权柄,代表无上权威,得之方才彰显圣人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让天下臣民归顺服从。
天子紧紧盯着仙鹤嘴里的那个物件,可惜幕布上的影子,看不分明究竟是不是玉玺。
玄一知道天子心思,立刻道:「定是国玺。陛下诚心感动上天,意欲派仙人将国玺送给陛下。」
群臣立刻纷纷附议,说起各种奉承恭贺的话语。
突然之间,幕布上的仙人仙鹤倏忽消失,眨眼功夫就无影无踪。
太子赵翼悄然对贴身内侍递了个眼色。内侍立刻飞奔绕到帷幕之后,幕后空无一人,并无任何异样,麟德殿外不仅有御前司高手在巡逻,帷幕之后每隔数步都有禁军值守,绝不可能有人在幕后做把戏。
天子本就信奉神仙,今夜亲眼所见仙人显灵,愈发深信不疑。当即命人支起供案,带着文武百官一起拜神祷告祈愿。
宫宴结束,官员们各自回府。萧元盛带着赵嘉和容丘走出宫门,先将赵嘉送回留邸,然后回转国公府。
车里只剩下萧元盛和「容丘」,萧元盛这才笑着拍拍「容丘」的肩膀,「我真是悬了一晚上的心,生怕被人发现。」
「容丘」双手抱臂,「我做了大半年的准备,没有确定把握怎么敢动手。」
萧元盛笑道:「今日仙人显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惜玉玺看不大分明,幸好你喊了一声,不然皇帝还没想到那是玉玺。」
「容丘」好整以暇道:「无妨,还会让他再次看到。」
萧元盛由衷道:「这事你一定能成,没有人比你更聪明。」
街上热闹非凡,爆竹之声不绝于耳,红映霄汉,马车行到一处街口,「容丘」撩开帘子对车夫道:「就把我放在这里吧。」
车夫勒住缰绳,「容丘」跳下马车,对着车里的萧元盛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路口一群人在打灰堆,嬉笑一团。
萧元盛心里一动,跳下马车,扯住「容丘」的胳膊,「等等,打灰堆许个愿再走。」
「容丘」傲然道:「得了吧,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神仙靠不上。」
萧元盛嘁了一声,「你还不是打着神仙的旗号才让鱼上钩?」
「容丘」双手拢袖,懒散立在一旁,看着萧元盛将一串铜钱套在竹竿上,口中念念有词,「各位过路神仙,保佑佛狸如愿。」
来而不往非礼也。「容丘」只好接过萧元盛手里的竹竿,朝着灰堆打了几下,「保佑贞劭如愿。」
萧元盛看着灰尘混着炮仗的纸屑四下飞扬,朗声笑道:「好戏要开场了。」
「不,是好戏该收尾了。」容丘潇洒地将竹竿往地上一插,「幽城见。」

幽城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岁除这日的热闹劲也不遑多让,大清早就炮竹声不断。
因为找回女儿是天大的喜事,林氏早就交待莲波今年要好好庆贺一番,提早就在春信楼里订了最贵的一桌酒席,请江进酒和张夼卫通一起来书坊过年。
风喉的身份都不高,大都是出身低微的贱民,或是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岁除中秋这种合家团聚的节日,对他们来说,和寻常的一天并无分别。江进酒甚至连身新衣服都没添置,张夼和卫通也和他一样,在街上买了些礼物就直接登门了。
书坊里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花厅里布置的暖意融融。
林氏特意换上一身新装,绛红色褙子衬得她苍白的脸上也有了气色。她是第一次见江进酒,连着敬了他三杯酒,再三感谢他当年从邓瘸子手里买下青檀,不然她们母女可能永无相见之日。
林氏也不过比江进酒年长六岁而已,一口一个恩公,喊的江进酒有些惭愧,连连说不敢当。
青檀不失时机道:「阿娘,我师父还没成亲呢,叫恩公把他叫老了。」
张夼和卫通低头偷笑。江进酒当着林氏的面也不好瞪她,只能窘笑。
林氏敬完酒又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奉给江进酒,「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恩公收下。」
江进酒一看是个盒子,直觉这里放的绝对不止一张银票,连忙推辞不受。
林氏恳切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也不必隐瞒。除了书坊的生意,我还入股了几个铺子,这些年攒了些积蓄,初衷是为了悬赏寻找溪客,如今溪客也找到了,这些为寻找溪客而预备的银两就当是酬谢送给恩公。」
江进酒死活不肯收下,林氏感动不已,翘起拇指赞道:「恩公真不愧是江湖侠客,仁义君子。」
青檀忍俊不禁。江进酒看着她,突然间想起一件往事,顿觉芒刺在背。
林氏身体虚弱撑不了太久,陪着江进酒聊了会儿天,吃了些饭,莲波便扶着她回房间休息。
剩下的四人都是好酒量,边吃边聊,喝完了整整两坛酒。
江进酒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不禁叹道:「白发催人老,青阳逼岁除啊。」
张夼立刻道:「江头儿正当壮年,那有白发!」
青檀好心建言:「师父还是尽快成亲吧,再拖拖可就真的老了。」
江进酒哼道:「没大没小,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酒已喝完,人也尽兴,眼看时辰不早,他带着张夼和卫通告辞离开。
三人意气风发走到街口,张夼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江进酒,「江头儿,阿檀让我交给你的。」
江进酒一看正是林氏要送的酬谢,不由气道:「我说了不收,你没听见啊?」
张夼一怔,「我还以为你是客气。」
江进酒没好气道:「敢情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见钱眼开,爱财如命是吧?」
张夼摸摸鼻子,呵呵干笑,「没有的事。江头儿是该省的省,该花的花,绝不是抠货。」
江进酒气哼哼地一把抢下盒子,「你们先回去,我去还给她。」
青檀和莲波带着书香墨香正在庭院里放烟花,听见门外有人叩门,便把手里的烟花交给书香,打开大门。
江进酒站在外面,一脸不悦道:「我说了不收,你当我客套呢。」
青檀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的莲波,反手把大门关上,对江进酒道:「师父,刚才当着卫通和川哥的面我不方便讲。我要退出风喉,留在幽城陪我娘。日后不能再替师父办事了,这笔钱就当是我孝敬师父的。」
江进酒先是一怔,随即自嘲道:「你说的好像是要拿一笔钱来要买断你我的师徒情分。」
青檀忙道:「当然不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那是一笔钱能买断的事?这是我和阿娘的一点心意。」
「恩重如山……」江进酒低声重复了一遍,愧然一笑,「说来惭愧,我收留你,教你武功,原本也心思不纯。」
青檀心里一动,没有吱声。
江进酒苦笑:「你那么聪明,不会猜不到我买下你的原因是什么。」
青檀轻轻点头,「我知道。师父是因为我水性好,买下我教我武功,想让我去古墓里替你取东西。」
「没错。」江进酒愧然道:「你娘一口一个恩公地感激我,还送我这么大一份厚礼,我要是收下,可就真是没脸没皮不知廉耻的畜生。」
「师父别这么说。」青檀目光坦荡,「人皆有私心。师父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将我买下来,你教我武功,养育我成人,这份恩情已经盖过那个目的。」
「不,」江进酒有些动容,「阿檀,有件事我一直耻于出口,扎在我心里很多年。」
青檀默了默,「你是说墓室中的那具孩童尸骸吗?」
江进酒慢慢点了点头。她聪慧无双,果然已经猜到了。
那个死掉的孩子是他的一个梦魇。人年纪大了会变得心软。每每回忆往事,他都充满愧疚和悔恨。
青檀叹了口气,如实道:「我有时候忍不住气师父,也是因为这件事一直扎在我心里。」
如果她不是运气好,也会死在墓室里,变成另外一具尸骨。
江进酒酒后血热,心想既然已经挑明,那就索性将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都倾倒出来,一吐为快求个心安吧。
「那孩子功力不够,打不开墓门,被困死在里面。我不死心,后来费尽心血找到了苗神谷段氏后人,斥重金买了一颗神力丹,吃后内力猛增,强行破开墓门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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