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震惊,阿宝和小麒麟的父母止住了怒骂,半信半疑地瞪着楚定坤,不敢轻举妄动。
楚定坤扯开衣襟,里面露出一片红褐色的筒管,阴森森地笑起来,「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沈大人没有证据证明我的身份,那我就继续当楚员外。如果沈大人拿出证据证明我是楚定坤,那我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反正我也活不了,拉上十几人垫背,也值了。」
沈从澜没想到他会如此丧心病狂,和青檀对了个眼色。
青檀明白他的意思,想让她伺机动手。可她没有携带暗器,只要身形一动,便会被楚定坤发现,他肯定会引爆炸药。
「都别动!」楚定坤手举戒指,紧盯着青檀,威胁道:「你的刀再快也没用,比不过炸药。你不想她死就离远一点。」
说着,他一把抓住莲波的手腕,在场的这些人,他最担心的就是青檀,因为她的武功最高,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方才阿宝娘过来抓他,他刻意朝着莲波这个方向闪躲,就是为了此刻以莲波为人质。
沈从澜一见莲波被他牵住,顿时失态地站了起来。
莲波反而比较镇定,楚定坤还不想死,所以他不会轻易按下炸药。
楚定坤喊道:「立刻给我备一匹快马,让我出城,不然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沈从澜道:「你放了她,我和你一起出城。我是知县,比她更有用。」
莲波看着他满面紧张担忧,心头一热,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楚定坤紧紧盯着青檀,不为所动。
青檀见状明白他是在提防自己,于是道:「我去后院牵马。」
楚定坤见她转身离开大堂,方才放了莲波,换做沈从澜作人质。
很快青檀牵马出来,楚定坤带着沈从澜翻身上马,疾驰出城。
王义山急忙吩咐齐飞等人,「快去牵马,快追。」
青檀道:「典史稍等。他挟持大人作为人质,若我们立刻追上去,他反而不会放人。」
莲波急道:「万一他心怀怨恨,对沈大人动手怎么办?」
青檀安慰道:「阿姐放心,他没有带武器,否则也不会空手挟持人质。」
阿宝娘又气又恨,「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跑了?」
青檀咬牙道:「放心,他跑不掉。」
她主动去牵马,就是为了把招蜂引蝶涂在缰绳上。
「我牵马的时候在缰绳上做了手脚,可以追踪到他。」青檀如此一说,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请典史派个人和我一起去追他,捉拿楚定坤的事交给我。」
事不宜迟,王义山立刻让齐飞再去后院牵两匹马过来。蛊虫引着两人直奔东城门而去。
青檀猜测楚定坤一旦出了城就会把沈从澜推下马,一人一骑才能逃的更快。沈从澜从马上摔下来,有可能会受伤,所以带齐飞同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先把沈从澜送回城里,她自己一人去追楚定坤即可。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人还没有到东城门,就见到了沈从澜和楚定坤。
沈从澜反而安然无恙,毫发无伤。楚定坤却仰面朝天躺在大街上,哀叫□□。原本拿着戒指的左手,竟然成为一截断肢,横在三丈开外的地方,那枚引爆炸药的戒指已不知去向。
断腕处血流一地,看着十分吓人,旁边的百姓纷纷躲避,将楚定坤的四周留出一大片空地。沈从澜站在街边,对百姓喊道:「他身上有炸药,你们速速离开此地。」
青檀翻身下马,疾步走到沈从澜身边,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沈从澜一脸怔忪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坐在他身前,走到这里时,突然感觉到他的身子一震,接着就从马上掉了下去,旁边的百姓齐声惊呼。我勒住缰绳,回身一看,发现他手断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看来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截断了他拿着戒指的手。是谁隐身在闹市之中,大胆出手救了沈从澜?
沈从澜坐在马上,身体挡住了楚定坤,他胸前的炸药不会被人看见,只有知情者才会知道楚定坤身带炸药,以沈从澜为人质,沈从澜处在随时送命的危险之中。
可是知情者几乎全都在衙门里,还能有谁知道?除非是指明楚定坤为凶手的「仙人」。
青檀立刻抬眸朝着街道四周张望观察,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条出城道路,并无任何异常。
齐飞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沈从澜道:「没事。我方纔已经让人去衙门里叫人去了。现在他身上还绑着炸药,虽然左手已经断了,但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危险。你们不要靠近。」
青檀转身对齐飞道:「麻烦你去一趟风云镖行,让张夼带一个名叫韦无极的人过来。他是机关高手,请他来解开楚定坤身上的炸药。」
齐飞翻身上马,立刻去请人。
青檀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楚定坤,发现他的姿势有些诡异,一动不动,身体扭曲。按说他此刻左手断了手腕,肯定是痛彻心扉,应当摀住伤口,阻止继续流血。但是他居然就那么直挺挺的躺着,只是哀叫□□,放任断手汩汩流血。
他是不是被点了穴?青檀心里闪过疑问也不敢贸然上前查看,还是等韦无极来了再说吧。
就在这时,突然她看见前面走过来一个人,李虚白。
李虚白也看见了青檀,神色一怔,似乎很是意外她也在这里。
楚定坤就横躺在街上,李虚白一眼看见他,来不及和青檀说话,疾步上前就准备救治,青檀出手极快,就在他错身而过时,扯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街边。
李虚白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手腕需要包扎,否则失血过多,会死人。」
「没事,让他死吧。」青檀握住李虚白的手腕,「你不要过去,他身上有炸药,小心碰到机关,和他一起送命。」
「不会有事的,炸药也要有开关才能引爆。」李虚白有些着急,「我身为大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只碰他断手的地方,别的地方不碰就是。」
「不行。你不能过去。」青檀握着李虚白的手腕,毫不让步。
因为她突然之间想到了高云升。那天也是很巧,她也碰见了李虚白。李虚白也出手救治了高云升,虽然没有救回来。
她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不动声色地问:「李大夫怎么也在这里?」
「我就住在附近你忘了吗?」接着他又不满地低哼了一声,「你不是来过两次?」
青檀哦了一声。
沈从澜目露好奇的看着两人。李虚白有点不自在,低声道:「你放开我。沈大人都看着呢。」
青檀挑了挑眉,「看见又怎么了?我又没有对你怎么样,只不过是拦着你,不让你去碰那一滩烂肉罢了。」
李虚白小声嘀咕,「还没有烂。」
「不许去。」青檀不急不缓道:「你是大夫,不是兽医。你要救人,我不拦着,救畜生,不行。」
李虚白无奈,低声道:「那我不去救他,你放开我总行了吧。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见总是不好。」
青檀半笑不笑,「你怕被谁看见?喜欢你的小娘子么?」
李虚白脸红不语,不敢再说话,生怕多说几个字,又引来更加劲爆的话语。旁边的沈从澜已经目露笑意,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很快,齐飞领着张夼和韦无极赶了过来。青檀放开李虚白,走到张夼身边,悄声耳语了几句。
张夼心领神会,紧紧盯着韦无极。
韦无极围着楚定坤,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没有贸然上手,等他看到断腕处的一截红线,方才松口气道:「没事,导线已经断了。没有引爆机关就不会炸。」
确认没有危险,他剪断了楚定坤胸前绑着炸药的绳子,将几根筒管卸了下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
李虚白忍不住道:「现在总可以让我过去给他包扎一下吧?就算是畜生,不也得问了口供才让他死掉吗?」
「张夼会替他包扎。你不许去。」青檀微微一笑,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李大夫这只手白白嫩嫩干干净净,不要被畜生给弄脏了。」
沈从澜好笑地瞟了一眼两人。
李虚白尴尬的红了脸,小声小气道:「好好好,我不去,你先放手吧。」
一群衙役闻讯赶来,沈从澜命人把楚定坤押回去,又让齐飞把那只断手也一并拿走。
李虚白再次开口,「大人稍等,从马上掉下来或许有骨折和内伤,能否让我看一看。」
「川哥会处理的,你不用插手。」青檀再次扯住了李虚白,打定主意不让他去碰楚定坤。
张夼随身带有伤药,草草替楚定坤包扎一番,然后又全身摸了一遍,对沈从澜道:「没有内伤,有点骨折也无妨,反正死不了。」
楚定坤的那只断手也被齐飞捡了过来。青檀留神看了一眼,断腕之处切口十分齐整,出手的这个人,必定使用暗器炉火纯青,才能在目标不断移动的时候,也能快很准地击中目标。
此人不仅功夫高深,反应机敏,且大胆果决,因为楚定坤和沈从澜同在一匹马上,但凡有一点错失,就会误伤到沈从澜。
到底会是谁?她情不自禁地侧目看向李虚白。
俊朗柔和一张脸,静若春山,白玉无瑕,眸中没有慌乱和紧张,只有一视同仁的悲悯和关切。即便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楚定坤,也想要去替他包扎一下,不愧是李大善人。可就是这样看上去一张白纸似的男人,为何会让人生出错乱迷惑又神秘的感觉?
难道是她直觉有误?青檀默默的咬住樱唇,真想撕开他的衣装看他内里究竟有没有伪装。
李虚白觉察到她的目光,略带窘色地笑了下,「既然用不上我,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青檀点点头,「李大夫慢走,别忘了明天去书坊。」
众人都走了,韦无极也要告辞,他本来正要回京城过年,恰好在出门时被齐飞叫了过来。
送走了韦无极,张夼悄然伸开手掌,掌心里,有两根银针。
「我用内力从他左肩和脊柱吸出了两枚针。」张夼迟疑了一下,「李虚白恰巧就在旁边,难道是他的针?」
青檀方才对张夼耳语交待的就是让他留意楚定坤身体有异常,让他摸一摸有没有身中暗器。
果然如她所料,楚定坤是被暗器打中,然后又被截断了左手。那么巧,李虚白刚好出现在这里,甚至和上次高云升死的时候一样,他还要出手相救。难道真的是他?
她心情复杂至极,谈不上高兴,却又有点兴奋,「有人看见么?」
「没有,我很小心。」张夼拿起一枚银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这针上有麻药,难怪楚定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带有麻药的银针,越发指向李虚白。可他没有内力,难道是他的同伙?
青檀低声道:「上次高云升死的蹊跷,我总觉得他不是自杀。或许就是今日这般做法,先用麻针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再用暗器将他击落河中,造成他投水自尽的假象。李虚白出手救治的时候,再趁机把针取走。」
张夼苦恼道:「他没有内力,如何取针?用磁铁?」
这是唯一解释不通的地方。每一次怀疑到他的时候,都因为这一点而戛然而止。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有了证据。
青檀把两枚针拿过来放进荷包里,「川哥,这事你先别告诉我师父,我今晚去试试他。」
「你去他家里?」
「不,换个地方。」青檀想了想,「你去明月河上找条花船,包一晚。」
第50章 50
青檀回到书坊时,莲波正焦虑万分地等待消息,一见她进门就迫不及待迎上来问:「沈从澜没事吧?」
青檀神色严肃,欲言又止。莲波急了,「他到底怎么样了?」
青檀轻轻叹口气,「沈大人他,」
莲波见状越发焦急,「你快说啊,他到底怎么了?」
青檀噗嗤笑了,「阿姐这是关心则乱啊,放心吧,沈大人他安然无恙。」
莲波含羞带气地捶了她一下,「你这个调皮鬼。」
青檀趁机道:「沈大人替阿姐做人质,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阿姐于情于理都该带着礼品前去感谢一番。」
「他住在衙署,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怕引来闲言碎语对他不利。」
「那就约在外面见一面。听说沈大人后日要回京,刚好阿姐也备些礼物让他带回去。」
如此说来,他母亲和弟弟还在京城。莲波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青檀附在她耳边,柔声道:「沈大人肯为阿姐舍命。就凭这一点,我就认了这个姐夫。阿姐别再瞻前顾后,早日和沈大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让阿娘放心。」
莲波脸色飞红,忙不迭地转移话题,「楚定坤呢?」
青檀把街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莲波听说楚定坤被抓,不由松了口气,「其实,我还担心你会趁机一刀杀了他。」
青檀面色微沉,「我原本的确是打算亲手杀了他,替阿爹报仇。但是后来一想,一刀结果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他犯下的恶行已够凌迟之罪,由官府公开行刑,既让他遭受千刀万剐之痛,也可警戒世人。若能让心怀恶念之人心惊胆战,不敢作恶,也是一桩好事。」
莲波点头,「妹妹所言极是。他手上将近有十条人命,就算千刀万剐也便宜他了。」
青檀好奇道:「阿姐,你说今天会是谁出手救了沈大人?」
莲波摇头,「不知道。」
青檀观察莲波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看来,她并不是「仙人」的主谋,只是帮手。
沈从澜下值后回到衙署后院,换上便服,阿永送来一块热毛巾和一壶热茶。
沈从澜将热毛巾覆在脸上,闭了会眼睛,递给阿永,然后倒了杯热茶。随着茶水一路从喉咙滑落,心口的一块巨石也彷佛被冲了下去。
来到幽城这段时间,他体会到了前任知县宋鹏飞的不易。
命案一件接着一件,且大部分是陈年旧案,人证物证缺失不全,仙人信又如同一道催命符,破不了案便彷佛公告天下,知县昏庸无能。
幸好黑狗杀人案和鬼园枯井案,连带洪英七年绑架案,案中案套在一起先后了结,终于可以安心过年,回京也能对苏大人有个交待。至于下一步就是去查青天塔上的那位「神仙」,他正要思量如何着手,值守的衙役进来禀报,溪客书坊派人送了封信。
溪客书坊,是莲波?沈从澜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阿永把信接过来,递给他。
沈从澜打开,看见熟悉而久违的娟秀小字,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傍晚时候,李虚白刚进家门,管家常笑捧着一个锦盒迎上来,「郎君,今日溪客书坊的二娘子派人送来一个锦盒。」
蓬莱随口道:「郎君不是明日就去书坊么,她当面送给郎君即可,为何还专门送到府上来?」
李虚白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请帖,还有几盒小香山的香脂。
看过请帖,他对蓬莱道:「你去后厨说一声,我今日不在家用饭。」
蓬莱飞快瞟了一眼请柬,恍然大悟道:「二娘子这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啊。」
李虚白心头一跳,哼道:「你会不会说话。」
蓬莱一摊手解释道:「礼物送到家里,郎君不收也得收,人都在酒楼里等着你了,你不去也得去,这可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么?」
李虚白:「……」
请柬上所书的春信楼就在明月河边。李虚白登上雅阁的楼梯,抬眸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位俊俏的少年郎,身穿墨绿色襕衫,头插青玉簪,清逸俊美,英气可爱。
李虚白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今日又穿着男装。
「少年郎」微仰下颌,嫣然一笑,「我还怕你不来呢。」
李虚白无奈,「不来你就去我家里,我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青檀莞尔,「李大夫里面请。」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刚刚摆上,显然是算准了他来的时间,一壶酒温在水炉里,屋内浮起一股浓郁的酒香,比寻常的酒更为醉人的味道。
「这段时间辛苦李大夫替我施诊,我心里颇为过意不去。略备薄酒,以示谢意。」
「二娘子太客气了。」李虚白拱了拱手,认真道:「大娘子已付过诊金,请二娘子日后别再破费送东西了。」
「诊金是诊金,送点礼物是我的心意。」青檀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再说,你也送过我发钗和衣服,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大夫如此见外,是嫌礼物太轻么?」
「当然不是。」
青檀笑盈盈道:「我送你礼物你过意不去,那这桌酒席你付账就好了。」
李虚白:「……」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
青檀给他斟满一杯酒,放在他手边,含笑道:「小二说这酒叫醉太白,香醇绵软,不伤身。」
李虚白推辞道:「我不善饮酒。」
青檀半真半假道:「你是不是怕我在酒里下什么□□啊?」
李虚白脸皮一红,窘道:「不是。」
「那我先干为敬。」青檀说罢,举杯一饮而尽,空杯子对着他晃了晃,「你看,没毒没药,放心吧。」
李虚白被将了一军,踌躇片刻,勉为其难的喝了一杯。这一杯酒下去,白璧无瑕的脸立刻漫上一层淡淡绯色。
青檀道:「你既然不善饮酒,我就不劝了。李大夫请吃菜。听说这春信楼是幽城最好的酒楼,饭菜精美价格不菲。」
李虚白夹起一只金黄酥脆的小河鱼,心道:菜很贵,所以喊我来付账?
白感动了,还是多吃点吧。
两人吃过饭离开春信楼,李虚白客气道:「天色已晚,我送二娘子回去吧。」
青檀漫步走下河堤,「我吃的有点多,李大夫先陪我在河边走几步吧。」
明月河白日里清清静静,到了晚上便是另外一番景象。河中不仅有精美的画舫,还有小巧的花船,歌姬们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偶尔传来几声让人浮想联翩的娇叫。
李虚白莫名有点尴尬,忍不住道:「天寒地冻,二娘子小心着凉。」
青檀回眸一笑,「没事,我喝了酒身体很热乎,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李虚白默默道:我还是信吧。
走到河边,突然有人站在船上叫了声「青檀」。
「是川哥!」青檀立刻牵住李虚白的手腕,不容拒绝道:「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两人走到花船边上,张夼不由分说把两人拉了上去,「来来来,我正觉得一人无聊呢。」
青檀站在屏风后,笑盈盈的打量了一圈,意味深长道:「哎呀,川哥好会享受啊。」
这花船还真是名副其实,放了不少以假乱真的绢花,奼紫嫣红,唯一的真花,便是酒桌上的一瓶腊梅,芳香扑鼻。
张夼笑嘻嘻道:「快过年了快活一下,你俩稍候,我去叫个唱曲的来。」
青檀拉着李虚白坐到桌旁,花船地方狭小,两人身后便是一张矮塌,堆着一套桃红色被褥,两只绣枕绣着鸳鸯戏水。
李虚白有点不自在,低声道:「二娘子,要不我先行一步,等会儿请张兄送你回去吧。」
「你别走啊。」青檀牢牢按住他的手背,含笑望着他。
挡在舱口的一道屏风,花团锦族嵌满了绢花牡丹。李虚白穿着米白色圆领襕衫,橘色暖光照着他容色清和的脸和灿若星子的眼睛,美若画中人。
都说相由心生,他这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无波无澜的一潭水,天光云影印进去也不妨其通透。以青檀的阅历来看,要么是他城府很深,善于伪装,要么就是不染尘埃,心静如水。
今日她非要弄个明白不可,看他到底是那一种。
花船突然晃了一下,像是离了岸边。李虚白有点紧张,朝着屏风外望去,「怎么回事?」
青檀盈盈一笑:「没事,川哥把船推到河里了。」
「他为何这么做?」
「我让他做的。」
李虚白怔然看着她,「二娘子这是为何?」
青檀微微笑了笑,慢悠悠道:「我阿娘说过了年,请白老堂主做媒。我猜,你肯定会拒绝吧。」
李虚白脸色微红,「二娘子,我小时候定过亲事。」
「我知道,那又如何?」青檀无所谓地挑了挑眉,霸气道:「我可以先下手为强,先到先得嘛!」
李虚白无法响应这样的虎狼之词,准备起身跑路。青檀抓住他的手腕,毫不费力地把他按到了矮榻上。
李虚白还未等挣扎,青檀已经轻而易举地捉住他的两只手腕,按在头顶。
她伏在他的胸口,柔声道:「你皮娇肉嫩,最好听话别动,不然一会儿受了伤,可别怨我粗鲁。」
李虚白略带吃惊地瞪着她,也不知道气恼还是羞臊,耳根都红了。
「我那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推三阻四?」青檀挑起他的下巴,哼道:「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动心?」
李虚白继续坚持,「我定过亲事。」
「无妨,那就生米煮成熟饭好了。」说着,青檀一把扯开他的衣襟,伸手探进去。
李虚白低声叫了一下,青檀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我手太凉了么?」
她举起手,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又伸进去。李虚白脸色赤红,羞恼地斥道:「你住手。」
「我偏不住手。你要喊救命么?」手指碰到他硬实的胸膛,又滑又暖,青檀毫不客气地摸了几把。做戏嘛自然要逼真一些,反正她也不吃亏。
他气息喘急,肌肤微微颤抖,似乎有一股气流在涌动,青檀故意作势朝下探去。指尖就要碰到他小腹的那一剎,李虚白终于忍无可忍,猛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面色绯红,眼神凶狠而羞恼,「楚青檀,你别太过分。」
青檀没料到李虚白竟能从压制下轻而易举地翻身。
她握住他的手腕,想将他从身上掀开,却发觉双臂被他牢牢压住,竟无法发力。即便她使出内力,也未能挣脱他的辖制。
「李大夫好大的力气。」青檀面上依旧笑靥如花,左腿却毫不迟疑地踢向他后背,李虚白速度更快,屈膝将她两条腿一并压住,「你若再不老实,我就点了你的穴。」
终于逼他露出了本相。青檀得意而挑衅地一笑,「你不是没有内力么?」
李虚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对我动手动脚,不就是想要逼我用内力?」
青檀大大方方承认,「对啊,不这样,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李虚白针锋相对,「你不也在装模作样地骗我?」
青檀坦然道,「我骗你什么了?」
李虚白哼道:「你刚才说的每一句鬼话。」
「那你现在是趴在一个女鬼身上么?」青檀挑衅似的看向他的胸口,「我刚才摸你的时候,手也不是很凉吧?」
李虚白此刻的确趴在她的身上,距离近到能感知到她身体曲线的起伏。他一阵尴尬,立刻松手翻身下来,走到屏风旁边,将衣襟掩住,领口整好,瞬即便恢复了克己复礼的模样。
青檀从矮榻上坐起来,揉着手腕调侃道:「我本来还犯愁,如果李大夫顺水推舟怎么办,没想到李大夫对贞操看的如此之重。」
李虚白听到「贞操」这个词,刚刚平复正常的脸色再次飞红,「谁像你那么,」
他说了半截,咬牙停住。青檀替他说出来,「不要脸?」
李虚白不肯用这个词,没好气道:「大胆。」
真是君子,被非礼了也不肯骂她。青檀被他打动,收起调笑之心,柔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不大胆一些,怎么能逼你现原形呢?」
她把两枚银针拿出来,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吧?」
李虚白不做响应,绕过屏风准备离开,一出船舱却发现岸边亮起了数盏灯,依稀还听见张夼和两个女郎的声音。
张夼按照青檀的交待,把船推到河里之后,便在河边亮起了一排灯。这也是青檀为何要在春信楼宴请他的原因。这里即便是夜晚,河边也有不少路人,二楼的雅阁还能眺望河景。
青檀好心提醒道:「你若是施展轻功飞过去,大家都能看到。明日满城都会知道原来李大夫会武功。」
李虚白默默咬牙,他一向喜欢聪明人,但太过聪明的对手,却让人头疼。
青檀问道:「你明明有内力为何要隐瞒?」
「你到底练的什么武功可以让内力全然隐藏?」
李虚白折回到屏风后,抱臂而立,一言不发。
按照青檀的脾气,这会儿早就上前动手逼问,但是一来,李虚白的武功不弱,她没有太大胜算。二来,莲波也和仙人状也有关,她不能和他撕破脸,弄成仇人。既然不能硬取,那就软磨,反正她有一整夜的时间。
青檀托腮看着气鼓鼓的李虚白,和和气气商议道:「要不,我们交换秘密?你说一个,我也说一个。如何?」
李虚白淡淡道:「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青檀一怔。哎呦,这人被揭开面具之后彻底不装了,竟然变得强势起来。还口吐狂言,不感兴趣……她突然好怀念,那个「娇滴滴」动不动就害怕委屈的李大夫,轻轻威胁一下就立刻百依百顺。
青檀嘟着嘴,表情有点受伤,「没想到李大夫对我这么不在意,枉费我对你一片痴心。」
痴心个鬼。李虚白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都是装的。」
青檀默了默,慢吞吞道:「不都是。」
不都是?李虚白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脸色一红,语气却依旧冷漠,「骗子。」
「真的没骗你。」青檀认真道:「不喜欢的男人,倒贴钱我都不摸。」
言下之意,只摸喜欢的?李虚白心里有点乱,恨恨地用手盖住领口,想气也气不起来。
青檀含笑望着他,「你不说我就不放你走。今晚,你就要和我在这里过一夜,你不娶我也不行了。否则我娘会提刀找上门,老堂主也会按头给你定亲,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