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妖王带崽找上门—— by钟星星
钟星星  发于:2024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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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算了……
他只是偷吃的,又不是偷钱。
就当是掉了几颗果子。
阿圆这么想着,忽然感觉手背上有点疼,低头一看,有个小小的爪痕伤口。
可恶,那小贼抢朱果的时候,竟然还抓到了她手背一下。
离面具摊不远就有一家客栈,夫妻俩带着俩崽崽就近便在这里歇下了。
妖族的客栈跟人族客栈并无什么不同,甚至连屋里的摆设和家具都大差不多。
谢听订的是最贵的一间天字号房,里面有张足够一家四口睡的雕花大床,有沐浴、更衣用的隔间,甚至还有专门喝茶用的矮几。
“我要去洗澡!”
推开客栈的门,阿圆第一个就叫嚷着要去洗澡,她觉得那庞提的口水可真是臭死了,净尘术都弄不干净,得好好搓一搓才行。
方遥担心阿圆自己洗不来,便过去帮她搓澡。
谢听和阿正一大一小盘腿坐在床上,相顾无言地听着从隔间里传来阿圆咯咯的笑声。
心里都很是艳羡。
谢听想到什么,没什么诚意地随口问旁边的崽子:“一会你需要我帮洗吗?”
阿正想到曾经被娘亲无意间看光屁屁,就已经很社死了,再被爹爹亲手搓屁屁……
“还是不用了。”阿正挠挠头。
为什么母女之间做起来很自然和谐的事,放在父子之间瞬间就奇怪了起来。
方遥牵着洗得香喷喷的阿圆走出来后,阿正和谢听相继又去了隔间洗澡。
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俩崽崽没有缠着方遥讲话本,老实地钻进了被子里。
最后沐浴完出来的谢听灭掉了房间里的烛火,一家四口上榻歇息,照旧是按照在灵霄宗里的位置,俩崽崽睡中间,方遥和谢听分别睡在两侧。
谢听因为左手有冥纹,不敢用左侧挨着俩崽崽,所以睡在了床榻最里面。
谢听侧了个身,用身后的狐尾给他们当加盖的被子。
看着俩崽崽和方遥安静的睡颜,他眉眼舒展,目光温柔。
这几日,他都跟方遥和崽崽们在一起,发现心里的燥郁缓和了不少,情绪稳定,晚上甚至都没有做噩梦。
他这才发现家人给他的慰藉,远比丝竹之声要管用得多得多。
虽然左手上时不时传来的异样提醒着他,自己就是一颗随时会点燃爆开的火药,但只要身边有他们的陪伴,再大的苦痛他也可以忍耐。
妖族客栈的隔音很好,尽管在繁闹的街上,将窗户一闭,屋内静籁无声。
谢听阖下双眼,一家四口皆渐渐陷入了熟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方遥忽然被一阵细微的痛吟声吵醒,她起初还以为是谢听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又觉得不对,更像是阿正的声音。
她瞬间惊醒过来,直接翻身下榻,点亮拿起床榻边的烛盏,谢听此时也因为阿正异常的动静醒来。
淡淡昏黄的烛光下,阿正脑袋冒汗,侧躺着的身子弯曲成了虾米,一脸痛苦之色,喉咙里发出小兽似的呜咽和呻/吟。
“阿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方遥神色紧张,伸手拭了拭他的额头,温度也不热,但全是冒出来的冷汗。
没有发热,难不成是吃坏了东西?
“手,手指疼……”阿正咬着牙艰难地气弱道。
方遥低下头,才看到他的右手正紧紧攥着左手食指,她连忙动手,把阿正的右手从他的左手指上拿开,手中的烛光凑近了些,发现他的手指关节处有一颗黄豆大的小黑点。
方遥此时心里尚抱有一丝侥幸,会不会是黑色的木刺之类的东西不小心扎进了他的手指,直到谢听沉重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冥纹。”
这三个字彷如一道霹雳打在她身上,方遥手里的烛盏都差点翻了。
那冥纹很小,似是刚刚萌发,还没有彻底长起来,但已经会轻微地挣动游走,像一只黑色蠕虫卧在阿正的手指皮下。
“娘亲,别…别碰我,我……好奇怪,想抓咬,东西……”
看着阿正痛苦蜷缩的幼小身子,方遥浑身僵直,手脚冰冷,仿佛在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他们明明都很注意了,为什么阿正还会感染冥纹?
难道是跟庞提交战的时候,还是谢听那晚发狂的时候?
方遥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实在无迹可寻。
谢听同样眉头紧锁,心底格外紧促慌张,他怕是自己在无意间伤到了阿正,若真是这样,他会内疚至死。
他努力让自己的嗓音镇定:“阿正,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阿正闭着眼痛苦地咬着牙关,狐耳也因为剧痛而不停抖动,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弱声地说:“街上,朱果,小乞丐……”
那小乞丐的手爪很尖利,他抢抓果子时,阿正的手指不小心被伤到,当时只有很浅的划痕,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道这伤口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疼,他不是个会容易哭的崽崽,可这也太疼了,疼得他眼泪失禁般地往外流。
方遥把烛盏塞给谢听,用手去擦抹阿正脸上的泪,眼眶里也跟着盈满了泪,鼻尖泛红。
连谢听都无法忍受的剧痛,阿正这么小的孩子又如何承受,方遥心疼地将他搂进怀中,帮他按压着抽疼的手指。
她想到那个被感染的车夫,是被攻击了两天后冥纹才开始发作,许是因为他们是小孩子,冥纹侵蚀的速度更快。
“哥哥是怎么了?他是不是生病了?”阿圆小声问。
他们的动静太大,阿圆也从梦中醒了过来,她看着旁边神色痛苦的哥哥,茫然又无措。
方遥想到什么,立刻抓住她的手:“阿圆,你有没有被街上那个小乞丐伤到?”
阿圆不知道为什么娘亲这么紧张,她回想了片刻,点头说:“手背上划了道小口子。”
看到阿圆点头,夫妻俩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方遥忙不迭地去查看她的两只手。
烛光之下,阿圆的左手背上的确有道小小的划痕,但已经止血愈合了,并没有显现出黑色的冥纹。
只剩下浅浅的肉色痕迹,以至于方遥给她洗澡的时候都没有发觉。
【??作者有话说】

◎不疼的。◎
方遥看见阿圆的手背白嫩, 除了那道浅疤,并没有感染冥纹的痕迹,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还是不太放心,问她:“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没有……”阿圆挠挠狐耳, 如果不是爹娘和哥哥的动静太大, 她现在已经在会周公了。
同样是被那小乞丐所伤, 阿圆却没有感染冥纹, 这是怎么回事?
方遥垂眸沉思,想到了两种可能,一是那小乞丐感染不深,冥纹还没有蔓延到抓伤阿圆的那只手, 二是阿圆自身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她的玄阴之体?
眼下光凭这条伤疤尚不能确定, 且方遥现在也没有过多的心绪去思考这个问题, 阿正还窝在她的怀里, 揉眼哭着:“娘亲,爹爹, 好像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不要听……”
谢听端着烛台,另一只手帮忙按住阿正抽搐的手臂。方遥一手搂着阿正,一手盖在阿正的狐耳上,尽管她知道这声音并非是从耳朵传进去,只是希望能给阿正暗示和安慰。
“哥哥, 你是手指头疼吗?我给你吹吹。”阿圆看到他痉挛的手指,嘴巴凑过去, 心疼地吹了两下。
冥纹发作这种事, 旁边人能做到的只有看护和安慰, 主要的还是要靠感染者自己用意志抵挡。
半柱香后, 阿正终于熬过了冥纹的初次发作, 身上的小衫都被冷汗浸透了,方遥给他使了个净尘术把衣物弄干爽,帮他盖好被子,阿正一挨到枕头,就脱力地睡了过去。
阿圆还不清楚哥哥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哥哥好像生了很严重很疼的急病。她伸手搂抱着哥哥,俩崽崽依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方遥心里难受得厉害,完全没有了睡意,再一看谢听,他也坐在床榻,眉眼隐在烛火阴影下,狐耳低垂,双肩有些颓丧和无力地塌着,双手紧握成拳。
这样的痛苦让他自己承受还不够么?为什么阿正也难逃一劫……
方遥想来他此时的心情与自己别无二致,同为感染者,他更能知道阿正身负的痛苦,心里想必更难过。
“你会没事,阿正也会没事。”她抬手抚了抚男人的发顶,就像兽态时抚摸他额头一般,嗓音沉定柔和。
这下,方遥更坚定了要去西北找解决之法的信念,不管是谢听还是阿正,哪一个都不能有事。
至于另一个结局,她想都不敢想。
“是我没能保护好阿正……”谢听攥紧拳,嗓音沙哑艰涩,眼底内疚难掩。
身为妖王,他从未再任何人面前露出过这样脆弱的一面,唯独全都显露给了方遥。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自己感染了冥纹不说,还没能保护好俩崽崽。
“不怪你,这件事防不胜防。”方遥说。
若要怪他,那她自己也有责任,他们俩当时都在旁边的面具摊。
谁能想到大街上会出现冥纹感染者到处乱窜,还偏巧抢了俩孩子的朱果,划伤了他们的手。
阿正已经感染了冥纹,再懊悔自责也是无用,夫妻俩都睡不着,谢听干脆穿衣下了楼。
这件事情需要有个说法。
谢听来到客栈一楼大堂坐下,即刻把自己的妖力毫无掩藏地释放了出来,为了不惊扰楼上睡觉的俩崽崽,他刻意绕开了客栈,磅礴强横的妖力如同水面散开的涟漪,层层向外扩去,直到覆盖了整座城池。
他的神识从一张张感受到他妖力威压、满脸惊慌畏惧的妖族身上划过,乃至搜到城主府邸,他无动于衷地扫过城主酣睡的脸。
然而奇怪地是,搜寻了整个城池,都没有找到那疑似小乞丐的踪迹。
此时睡得打鼾的城主,感受到一抹强大危险的神识从他身上划过,尾巴上的狐毛顿时都炸开了,猛然惊醒了过来,连袜子顾不得穿,披上外袍,趿拉着鞋子,便带着一整队的妖族侍卫匆忙赶去那妖力散发的源头。
等他带着兵马找到客栈时,看到大堂里正端坐等他的谢听,当场傻眼,就地下跪:“尊、尊主,您怎么来此?”
他去王城进贡时曾见过谢听,再加上这侵略性十足的妖力威压,所以当场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谢听开门见山:“城中有个感染了冥纹的小乞丐,在四处游荡伤人,立刻把他找到。”
什么?冥纹!
城主闻言大惊,如同听到了什么可怖的字眼:“尊主大人,此事我实在不知啊,实在是卑职的失职,还望尊主赎罪,我这就差人去抓那小乞丐!”
城主的原型虽然亦是白狐,但狐族人人都知,这位妖王大人出身普通狐族,自幼被亲族抛弃,如今他的亲族都不知道埋身在了何处,只有他自己修炼成妖。
说好听点,天下白狐是一家,说难听点,他就是孤寡一狐,只有俩孩子,城主可不敢跟谢听乱攀关系。
这、这只在西北出现的冥纹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城中呢?
那城主急得满头大汗,生怕谢听怪罪他的失职,殊不知在他面前冷肃端坐的妖王大人,藏在袖中的左手此时也已经是冥纹密布了。
城主的动作很快,赶在天亮时,送来了一张画像,说是走访了大街小巷,找到几位见过那小乞丐的城民,拟出了这副画像。
此时,方遥正牵着睡醒的俩崽崽从楼上下来,谢听便让阿圆来看那画像,阿圆咬着手指,为难地说:“我只看到了那小乞丐的背影,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城主忙道:“如果确定是狐族或狼族之一,年纪五六岁的乞丐,那便只有他了。听与他相识的乞丐说,他昨晚就没有回常住的茅窝棚,可能人已经出城了。尊主放心,我这就去叫人在全城张贴悬赏,只要他还在我的辖地,卑职定能抓到他!”
谢听点头,他要抓那乞丐并非是要拿他出气,而是担心他再感染了无辜城民。
他们夫妻和俩崽崽还要继续赶路,不可能为一个小乞丐耽搁时间,有了城主的接连保证后,便动身离开了这座城镇。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
谢听化身巨狐,驮着方遥和俩崽崽又疾行了数日,直至离开了妖族的地界。
一出妖界后,以免被人修们发现,谢听便提高了御风的高度,身形在浓云之中愈加隐蔽了。
在距离灵霄宗还有一千多里时,一家四口在野外找了个地方搭起了篝火。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明日便能赶到灵霄宗。
天色尚未完全入夜,谢听打算带俩崽崽去附近猎一点野味,作为晚饭,方遥负责在原地搭篝火。
在她刚点燃起篝火之时,白狐就带着俩狐狸崽子狩猎回来了。
“娘亲,你看我抓的野鸡,肥不肥?”
阿圆手里拎着一只野鸡,笑眼弯弯,那野鸡明显被火球术烧得半生不熟,羽毛都被烤焦了。她身后不停摇晃着狐尾,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娘亲,还有我捉的鱼……”阿正手中举着的小木剑上串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草鱼,那鱼还没死透,时不时地摆尾挣扎。
白狐更是款步走到她面前,嘴巴一张,“咚”地一声,一头被咬断脖子的整头野鹿沉重地落在她面前的篝火旁。
继而蹲在崽崽们旁边,身后云朵般的狐尾跟着一摇一晃,眯起的金瞳里,求夸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很肥的野鸡,阿圆很棒。”
“这草鱼很新鲜,阿正也很厉害。”
方遥一人一句把俩崽崽哄走了,轮到巨狐,她看了眼那至少数百斤重的成年野鹿,顿了顿道:“这鹿……也未免太大了些。”
他们吃得完吗?
她把烤肉要用的细长树枝递给白狐:“还不变回来?我不会烤肉。”
话音落,白狐变成了谢听的样子,伸手接过树枝,清隽的眉眼有一点点幽怨:“阿遥为何夸起我,就如此敷衍?”
“……”方遥怕夸完他,尾巴翘上天,下次他便要猎一群鹿回来。
她抽出雪寂,剑芒闪过,地上的鹿肉瞬间被四分五裂,切面平整,甚至是完全按照野鹿的身躯结构切割的。
谢听摸着下巴想了下,随即挑了一块最嫩的肋排肉。
不多时,熊熊燃起的篝火上架起了一大块鹿肋排,以及阿圆的烤野鸡和阿正的烤鱼。
比起吃肉,阿正更喜欢吃鱼,等草鱼烤好,直接将鱼捧在嘴边,低着头一口口地啃着鱼肉。阿圆的吃相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着烤鸡腿,指缝里沾得全是油渍。
看着俩崽崽那不亚于吃到满汉全席般的吃相,方遥不禁感叹,狐狸崽实在好养活,在野外抓鸡捉鱼,怎么都饿不死。
阿圆吃了半只烤鸡,吃了一小条肋排,继而把目光又放在了哥哥手里没吃完的半条烤鱼上。
“哥哥,我用半只鸡,换你半条鱼可以嘛?”
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吃鱼,只是嘴巴馋,什么都想尝一尝。
阿圆见哥哥只顾着低着头吃,并不理他,便忍不住伸手摸向他串鱼的树枝。然而还没有碰到,阿正身子陡然往旁边一侧,眼神凶厉,护食地朝她皱起鼻子,呲了呲虎牙。
阿圆一瞬间就被哥哥的神色吓到了,顿时“呜”了一声,缩回手。
“哥哥,你为什么朝我呲牙?不就是吃你一口鱼嘛?”
阿圆生气又委屈,脑袋也往旁边一扭:“不吃就不吃,哥哥真小气还凶我,我不喜欢你了!”
方遥在阿正朝妹妹呲牙时,眉眼微凝,视线落在阿正握着树枝的左手上,那颗豌豆大的小黑点,这几日过去已经长满整根手指了。
“阿正。”
听到娘亲沉声叫他名字,阿正脸上狠厉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茫然,他看了看手里啃剩的半条鱼,赶紧递给阿圆。
“……给你鱼。”
见阿圆不接,阿正拉过她的手,直接塞进了她手里,愧疚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妹妹……我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没想凶你的……”
阿圆勉强接受了哥哥的道歉,咬了一小口鱼肉便还给他了。
心下还是很委屈,鼻尖都有点红红的。
……哥哥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今天是怎么回事?
方遥看着重新恢复常色,但已经出现情绪暴躁症状的阿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谢听,他这些日子的情绪倒是很稳定,没有乱发脾气过,甚至还能同她玩笑。
她想起了方才那只被彻底咬穿咽喉的野鹿,他明明可以用人形打猎,却故意显出兽形用更野蛮原始的方式捕猎,或许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宣泄吧……
方遥看着天上的圆月,每度一次夜晚,她都会在心里记上一数,今夜距离谢听上次冥纹发作,正好是第十日。
本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到半夜才发作,结果这次来得极为突然。他们刚刚还在围着篝火吃着烤肉,下一刻,谢听手里的肉串就掉在了地上。
上次他冥纹发作时,俩崽崽尚在睡觉,没有察觉,这次看到爹爹忽然倒地,面色狰狞痛苦,崽崽们都有些惊到了。
谢听压着不听使唤的左手,倒在草地上,双目赤红,仰面痛苦地低吼喘气。
“爹爹!”阿圆立马也丢掉了手里的烤鸡腿,想上前扑去爹爹身边,被方遥伸手拦住了。
阿正看着爹爹的模样,瞬间想到数日前的自己,眼眶红红地问方遥:“娘亲,爹爹是跟我得了一样的病吗?”
方遥不忍再瞒他,点点头。
“什么病?”阿圆依旧很迷茫。
阿正冥纹发作是数日前的事了,阿圆以为他那回是偶然的急病,都有些忘记了。然而她刚问出口,就看到哥哥的身子也开始突然发抖,左手跟爹爹一样抽搐痉挛起来。
阿正满头冷汗,软软地瘫倒在谢听的旁边,俩人的症状近乎一模一样。
眼见方才还好端端的哥哥和爹爹,忽然之间就双双倒地,身体抽搐,低吼呻/吟,阿圆急得都快哭了出来。
她噙着泪花,仰头扯着方遥的袖子:“娘亲,爹爹和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他们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
方遥心下发紧,谢听的冥纹还未发作结束,阿正居然也发作了。
她算了下,阿正冥纹发作的间隔是七日,竟比谢听的还要频繁。
眼见着他们身受如此痛苦,方遥心下有种帮不上忙的挫败无力感,父子俩同时发病,她照看小的,就顾不了大的。
她不想让阿正倒在潮湿的草地上,把他抬起来抱在怀中,同时还要防止阿圆的靠近,叮嘱她:“不要离得太近,他们的病会传染,小心千万不要被他们的左手伤到。”
传染?左手?
阿圆这才发现哥哥的左手手指上有一节黑色斑纹,而爹爹整只左手都被那古怪的黑纹缠绕着。
哥哥上次发病就是这样捂着左手,那天娘亲还神色紧张地检查了她手背上的浅疤,以及离开城镇的那天,爹爹让她指认小乞丐的画像……
阿圆向来聪颖,一点就通,她问方遥:“娘亲,哥哥是不是那天被小乞丐传染的?”
方遥自知已经瞒不住俩崽崽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快回宗门,让三师叔给爹爹和哥哥治病。”阿圆心急如焚,三师叔会炼很多治病的丹丸,一定能治好他们的。
方遥垂下眼眸,没说话。
阿圆看到娘亲的反应,似乎明白了什么。
爹爹那么厉害,能让他都如此痛苦的病,三师叔也肯定很难治了。
“娘亲,好疼……”
枕在方遥怀中的阿正牙关打颤,脑海中那道古怪的声音一直在教唆他攻击眼前的人,可眼前之人是他的娘亲和妹妹,他怎么可能让那道声音遂愿,拼了命地咬牙抵御。
可越是抵御,被冥纹包裹的手指处传来的剧痛就越钻心,仿佛是给他不听话的惩罚。
阿正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流泪对方遥喊道:“娘亲,把、手指切掉……”
把手指切掉,会不会就好了?
阿圆焦急的同时,又有些纳闷,她也被小乞丐伤了啊,她为什么没有被传染?
脑海中灵光乍现,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办法,用袖子擦干了眼里的泪,随后抽出随身的小木剑。
方遥一惊,阿圆不会真的想帮哥哥切手指?还未等她开口阻止,却见阿圆将剑刃对准了自己的手腕,轻划了一道,顿时鲜血涌了出来。
方遥更是心惊肉跳:“阿圆,你做什么?”
“试一试……”
阿圆的眉毛因为手腕上传来的痛意皱起来,可是爹爹和哥哥的状态,更教她担心,她把滴血的手腕伸过到阿正的嘴唇上方,让血滴进他的唇中。
之前三师叔教她练过一味解毒丹,里面有一味药引,是某种花纹蛇的血。据说是那蛇经常以毒性的花蕊为食,时间一长,体内产生了抗性,所以以蛇血为引能炼制出解毒的丹丸。
爹爹和哥哥都被那黑纹传染了,只有她没有被传染,是不是代表她体内有抗性,她就是那条小花蛇?
用她的血当成解药喂他们,或许会有用……
阿正惨白的唇色被鲜血染红,在血液流入喉咙的瞬间,他手指上流动的冥纹如同被冻住了一般,竟然不再游走运作了。
片刻后,他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身体,竟然也渐渐好转了过来。
阿圆惊喜,好像真的有用!
她赶紧捧着手腕,继续去喂同样在咬牙硬撑的爹爹。
方遥看着怀中的阿正缓缓睁开婆娑泪眼,眼神好似清醒了过来,心下震动不已。
阿圆的血竟然能压制冥纹的发作?
不对,是玄阴之体的血!
此时的方遥才确定,阿圆没有被感染,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她特殊的体质能彻底免疫冥纹。
方遥的视线落在阿圆还在滴血的手腕处,顾不得刚清醒过来的阿正了,忙上前蹲下查看阿圆的手腕。
她的伤口不深,但在细嫩白皙的手腕上,这道血痕格外地触目惊心。
方遥实在没有想到,年仅五六岁的幼崽,会这么果断地划伤手腕,用血去喂爹爹和哥哥。
阿圆平时明明很怕痛,连听话本子都会哭。
可是她刚才划破手腕的时候那么坚决,连一声“疼”都没喊过。
更让她感到诛心的是,她跟谢听心心念念想要找到能压制冥纹的东西,竟然是他们女儿的血。
还有比这更命运弄人的吗?
方遥心下五味杂陈,握着阿圆的指尖止不住地轻颤。
阿圆看着娘亲低着头,半晌不发一言,接着一滴热泪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娘亲,你别哭啊……”
阿圆一下子就慌了,用另一只小手去抹方遥眼角的泪,发觉娘亲似乎是因为自己手腕的伤而落泪,她连忙解释:“……不、不疼的。”
她立刻从储物袋里找出一颗止血丹,放进嘴巴里嚼了两口囫囵咽下,丹丸下肚,手腕上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此时因为饮了阿圆的血而恢复了神智的谢听,直坐起身,他看了一眼左手上仿佛没有在再生长的冥纹,尚且奇怪。
冥纹的发作往往都要一炷香,这次怎么消失的这么快?
他品到嘴里的血腥气,看到旁边同样唇边带血,明显刚醒过来、神色茫然的阿正,还有握着阿圆的手腕,一脸心疼酸楚的方遥。
顷刻间便意识到,是阿圆给他喂了血!
一股酸楚郁气堵在胸口,谢听只觉得嘴里的血腥气苦涩得厉害。
他谢听宁可只活三年,宁可加倍承受这痛苦,也不要喝他崽崽的血来续命!
“娘亲,这是好事呀,你为什么哭?只用一点阿圆的血,爹爹和哥哥的病就不痛了。”
阿圆不懂娘亲为什么不笑反哭,爹爹和哥哥不是醒过来了吗?他们刚才那么痛苦,远比她划破手腕要痛得多。
如果只用她一点点的痛,便能治好爹爹和哥哥的话,这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吗?
“不是这样的,阿圆……”
方遥轻轻把阿圆的袖口放下来,遮住那条刚刚愈合的伤疤。
阿圆的血只有对冥纹有压制作用,但不能根治,阿正和谢听手上的冥纹还在。
难道以后冥纹每发作一次,就要阿圆喂一次血吗?
她做不出以一换二的事,也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捧起阿圆的小脸,格外认真地对她道:“爹爹和娘亲会去寻找别的办法,你绝对不可以再用自己的血喂爹爹和哥哥,更不可以告诉别人这件事,听到没有?”
“可是……”阿圆还想辩驳。
方遥打断她:“听到没有?!”
娘亲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嗓音对她说过话,阿圆顿时浑身一抖,垂下脑袋:“呜呜我知道了,娘亲。”
方遥看着她幼小单薄的身形,心疼不已,伸手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与此同时,她的眼神越过阿圆的肩头,同已经站起身来的谢听对视了一眼,二人从彼此的眼神中瞬间达成了共识。
阿圆的血能压抑冥纹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好会猜!
写这章时超级心疼我崽,但毕竟是小甜饼,最虐的也就是这里了。

“哥哥, 你的手指还痛吗?”
阿圆见阿正坐起来,从方遥的怀里离开,跑去方正身边查看。阿正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但他刚才太疼, 把嘴皮也咬破了, 分辨不出是谁的血, 还不知是妹妹的血让他清醒了过来。
“……不痛了。”阿正虚弱地说。
阿圆心疼地抱着哥哥的肩膀又哭了一通, 刚才吃烤肉时哥哥凶她,肯定是这个病的原因,哥哥对她特别好,从来不会这样的。
阿圆哭完哥哥, 又看向爹爹, 娘亲此时也走到了爹爹的身边, 俩人似乎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事。
“你的冥纹好像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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