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宁夫人又是长辈,她若是不开口,宁桉这个晚辈还真不好主动插手人家的家事。
但是既然元宏玉都得罪到朗月郡主头上了,那管不管就不是赵家做得了主的了。
到底是内宅,江晏青不好直接进去,就由赵辰干请了去见赵家主,由丫鬟引着宁桉进了院子。
宁夫人的院子在赵家深处,布置得很是秀雅。院畔一排玉兰花开得正盛,台阶下还新植了几棵兰草。屋内的摆设也多用玉,竹,少见金银之物。
倒是不像是巨富之家。
宁夫人本人也如兰草一般秀雅,穿着一身浅青色的绢纱长裙,温润如玉。
早有人把门口发生的事告诉她了,宁夫人一见宁桉过来,一脸担忧地拉着人四处打量。
「桉桉,今日怎么出来了,」见人没大碍,宁夫人亲热地开口,「怎么不再养养,可别见了风再疼起来。」
宁桉已经习惯每个长辈见她必说的几句话,熟练地把太医的话又搬出来应付过去。
「这样就好。」
宁夫人长舒一口气,赵辰干常年不在家,也没有什么庶子庶女,除了白盈柳,身边就宁桉一个晚辈亲近些。
想到白盈柳,宁夫人的眼睛不由得黯淡下来,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
宁桉喝了口茶,干脆地问了出来。
「姑姑,白盈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2章 背刺养父母的白眼狼养女 (四)
听到这话,宁夫人浑身一颤,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落在手腕上。
宁桉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当下一惊,连忙站起身抢过茶盏。
正当她准备去拿药的时候,一直静静看着宁桉的宁夫人忽然开口,叹息一声。
「你之前身子不好,不知道也正常。」
「盈柳,白盈柳她是我和你姑父的养女,她的生父本是赵家的掌柜,与我们二人多年相识,临死前,托孤给我们二人。」
一杯茶,一炷香,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穹,好像昔日那些错乱纷杂的回忆,也就不那么难以说出口。
「我和你姑父定亲的时候,赵家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还称不上豪富。」
彼时宁夫人的兄长已经与贵女定亲,她的婚事,自然得到许多人的重视。
谁都看得出来,宁将军战功赫赫,前途不可限量。同样,娶了将军唯一的这个妹妹,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更何况,宁夫人容貌娇艳,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当时从皇宫贵族到世家权贵,只要是适龄的男子,都纷纷求娶。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情况下,宁夫人忽然下嫁给了商户之子赵聿致。
京中巨震,更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婚后,宁夫人不仅没有安分待在家里侍奉婆母,反倒是坦坦荡荡地走出来,与赵聿致一起经商。
此后战乱,和平,动荡中赵家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实打实的巨富。白盈柳的生父,白育之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白育之本是读书人,后来家道中落无奈放弃求学,当了赵家一家铺子的掌柜,与赵宁二人一路走过来,算得上一声知己。
只是后来,行商过程中的一场意外,白育之为了保全货物,死在了劫匪手下,临死前,托孤于赵聿致夫妇。
「我还记得,当时白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宁夫人愣愣地回忆着过去,那是一个冬天,客房内燃着熊熊的炭火,瘦骨嶙峋的男人不住地咳,死死拽着她的手,眼神亮得惊人。
「夫人,白某自知羞愧,可如今,如今亦不得不开这个口了,」病榻之上,白育之喘息半响,呕出一口血,随手抹掉,「我白家书香门第,可惜出了我这么一个庸才,连香火都保不住……」
「如今,如今——」白育之眼含热泪,呢喃着开口。
「只求夫人将盈柳养大,为奴为婢也好,留她一口气在,我便满足了。」
话音未落,便断了气。
此刻赵辰干,赵聿致的独子已经出身,他们膝下无女,也不忍多年好友死不瞑目,办完葬礼之后,便收养了白盈柳,阖府上下当做嫡小姐一样对待,好好地养大。
只是没想到,为了顾念旧友的遗愿,没给白盈柳改姓这件事,成了白盈柳心底扎下的一根刺。
「我本以为这些都是虚的,这些年来,我们不说对她多好,也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宁夫人垂首掩面,遮住眼角的泪痕。
「只是没想到,盈柳她不这么认为。」
说到这,宁夫人泪流满面。
赵辰干从小就展露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幼时不爱读书,一直跟着赵家的商队天南地北地跑,一年到头归家不过三两月。
见不到长子,宁夫人二人不免对幼女更加疼爱几分,甚至为了不让她多想,没要其他的孩子。
白盈柳就这么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五岁,及笄过后,宁夫人思虑再三,还是不忍心早早把女儿嫁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白盈柳主动开口了。
彼时宁夫人不知道女儿心底的弯弯绕绕,也不避讳,直白地说了她太小了,还没给她相看人家。
宁夫人没注意到,听见这句话时,白盈柳眼底一闪而过的愤恨。
本是父母怜子的好意,到白盈柳眼里,就不是那么个回事了。
她觉得,养父母是想耽误她。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盈柳她并不想在我们这一类人家里面找。她想要嫁到权贵家去。」
可宁夫人长在宁家,如何不知道这些高门大户里面日子有多难过。
士农工商,权贵世家更在其之上,嫁到里面,若是出了点什么,赵家可就护不住这个女儿了。
「可她既想,我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拦着,于是我就开始给她相看。」
为此,宁夫人主动找上了昌仪公主,想要给白盈柳找个品行端正的权贵子弟,也好让人知道,白盈柳后面,始终还站着个赵家。
谁也没想到,合适的人选还没挑出来,白盈柳就先找上门,说是倾心于威远候世子。
「听见她说她喜欢威远候世子的时候,我俩都懵了,」宁夫人语气哽咽,看了看宁桉,犹豫一下,还是接着开口。
「我宁愿她这辈子不结亲,也不愿意她选了这么个人!」
宁桉:「…………?」
元宏玉在赵家夫妇眼里的形象是有多差,逼得对女儿千依百顺的两人都气成这样?
她再想一想元宏玉满脸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瞬间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宁夫人了。
「元宏玉他是有什么毛病吗?」想了想,宁桉考究地问。
「他,」宁夫人简直难以启齿,想了想,自家侄女已经结亲了,多知道点也好,还是开口,「元世子刚及弱冠,膝下已经有了八个庶子庶女了。」
宁夫人简直要郁闷死,他们这些人家嫁女,虽然管不到别人后院,但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要亲还没结就搞出个庶子庶女来,讲究最基本的体面。
元宏玉这事,放在整个大景都是无比炸裂的。
宁桉:「…………」
多少?八个?!
她家一大家子亲戚加起来都没他多,这是什么年纪轻轻儿孙满堂?
「白盈柳不知道?!」
宁桉匪夷所思,若是没选择被逼着嫁过去,那宁桉还觉得她挺可怜的。但是要是知道了自己选的,那只能尊重祝福了。
「知道,」宁夫人哀叹连连,「我们本担心她是被人骗了,一查出来就急急忙忙告诉她,还找了元宏玉的几个嫖-头来作证,可是她不听啊!」
「好说歹说,就是要去当世子夫人!」
宁桉:「…………」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以前悦来讲来给她取乐的一件事,说是京城有个侯府少爷年纪轻轻流连花丛,京城的青楼就没有他没去过的,还自称花中老手怜香客。
原来这人就是他啊……
「做父母的,哪里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孩子跳进火笼里!」
宁夫人满心郁闷,「这么多年来我们第一次对她发火,可盈柳越想越不开,竟然与那威远候世子私通,还怀了!」
宁桉大开眼界,她止不住怀疑元宏玉是不是会下降头,怎么就给白盈柳迷成这样?
什么古代版pua。
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赵家夫妇再急再气,也没办法。景朝再开放,未婚先孕无媒苟合这事说出去,白盈柳都要被人笑一辈子的,他们如何舍得!
宁夫人拉下了脸,请来京城最好的妇科圣手藏着掖着给白盈柳养着。
他家有的是钱,不就是养几个孩子嘛,只要白盈柳想,养一辈子都行。
但白盈柳不同意,绝食,不言,冷眼看着宁夫人哭得满眼泪,就是不松口。
最后,迫于无奈,宁夫人只好联系了威远候府,重金砸过去,只求他们来提亲。
就连聘礼都是赵家偷偷摸摸运到威远侯的,想到这,宁夫人也是醉了。
「所以,白盈柳说的好日子,就是嫁到侯府后院里整日面对着满园的女人和孩子?」
「求着给人当后娘?」
「不愧是仙女下凡,果然是菩萨心肠。」宁桉点评。
接下来的事,就是老一套了。白盈柳嫁过去后,发现日子没有她想的那么好过,宁夫人劝她和离,她置之不理,转手背刺起养父母。
赵家的生意基本没瞒过她,哪家铺子营收多少,哪家酒楼从哪进货,信息泄露,营造舆论加抹黑,赵家的生意,不可指使地收到了影响。
若是这样,还只是毛毛雨。
只是为了白盈柳的婚事,赵家把手里的现钱废纸一样往水里丢,一时间周转不过来,又遭此劫,其他的商户也不是傻的,纷纷扑上来咬口肉。
最直观的,打价格战。
一番之下,赵家的生意哀颓下去。
赵辰干本来在外走商,也是因为这事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宁桉思索半天,叹息一声,赵家这桩事,在白盈柳和威远候府的引导下,可谓是乱得一团糟。
她考虑一下,理出赵家困境的苗头。
首先,不能和其他商户打价格战,价格战这种东西,适合发展的时候拉拢客户,但赵家现在风评不好,价格一降了,那就是做贼心虚了。
古往今来一个歪道理,你没做,那你心虚什么呢?
赵家家底再丰厚,也受不了这样来。价格降下去,肯定会有一堆人蜂拥而至来买,但是便宜占完了,该骂的还是会骂。
所以,要先洗白赵家,洗白的主力军,向来是那些书生文人。
可文会那个把柄,还捏在别人手里呢。
「这般手段,不是白盈柳与元宏玉做得出来的,」宁桉试探着问宁夫人,「威远候府背后应该还有其他人,姑姑可有头绪?」
宁夫人酝酿着点点头,「太深的不太确实,但是威远候府内部,倒是有个人选。」
宁桉刚想开口,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转过身,悦来满脸凝重地跑过来。
「郡主,威远候府来人,说是给郡主赔罪来了。」
第13章 背刺养父母的白眼狼养女 (五)
大景赔罪也是颇有讲究的,一般而言,会请一个中间人帮着。
元宏玉带着一堆丫鬟小厮跑回威远候府后,自然有人把事情捅到威远候夫人那。
威远候夫人姓刘,一品诰命,膝下除了元宏玉这个心头肉,还有一堆庶子庶女。
听完下人的汇报后,刘夫人气急攻心,一怒之下摔了满地瓷碟,和元宏玉出去的下人也都被拉去打了板子。
朗月郡主特地提了赵家,那意思很明显,要请赵家当这个中间人。
威远候府想找她,简单,往赵家去吧。当然,若是赵家不满意,可别想顺顺利利地回来。
她们还不能不去赔这个罪!
元宏玉那几句话,往深了想,那可是藐视皇威!别人可能做不起文章,可朗月郡主不一样!
想到这,刘夫人越想越气,她向来自视甚高,看不起赵家这类的卑贱商贾,要不是那赵家舍得出银子,哪里会让白盈柳进门。
区区一个养女!
想到要去和自己眼里的下等人赔罪,刘夫人就恶心得快要吐血。
她自己不愿去,也舍不得元宏玉去,坐在正桌上死命的绞帕子,半晌下定决心,唤了丫鬟进来。
「去,把二少爷找来!」
侯府二少爷姓元名叶生,元叶生是府内姨娘的孩子,向来入不得刘夫人的法眼。
可偏偏这人颇有几分手段,刘夫人也就捏着鼻子应下,预备着养了给元宏玉当个幕僚。
元叶生步履匆匆地赶到主院的时候,就看见刘夫人锦衣华服,满头金簪地坐在上面,见他来凉飕飕地笑了两下。
「给母亲请安。」
满地的碗碟碎片没有打扫,元叶生视而不见,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
刘夫人见状,满意地笑了笑,心底嘲讽地暗想。
到底是贱婢生出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没有半点骨气。
这样也好,省得日后不知天高地厚,爬到玉儿上去了。
她冷淡地看着元叶生跪着,额角冷汗逐渐滑落,才满意一笑,淡悠悠地把事情吩咐下去。
半个时辰后,元叶生一瘸一拐地走出主院,带上威远候府准备的歉礼上了马车。
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赵家的人听说了他的来意,冷笑一声,到底没有阻拦,带着人一路顺畅地进了府。
元叶生压下眼底的诧异,亲手捧着漆盒,面带微笑地往里走。
除去最开始的诧异外,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赵家这么做的原因。
怕他回去和刘夫人等人告状,得罪了婆母,白盈柳在侯府的日子还能好过。
赵家竟为她牵虑至此!
元叶生眼底深深划过一丝愤恨。
进了主厅,元叶生不动声色打眼一看,赵家家主不在,反倒是赵辰干坐在那,陪着给身着玄衣的男子喝茶。
这人容貌极盛,年少面容还未完全长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额间一颗红珠,黑沉沉的眼睛扫了眼元叶生,嘴角抿起。
江晏青被郡主府招婿之前,在京城颇有才名,只是他不喜与才子交游,也不常在书会露面,元叶生自然没见过这张脸。
可现在能出现在这里的,还会是谁?
「在下威远候府元二,见过副君。」
元叶生匆匆鞠躬,捧起漆盒,「兄长胡言,不慎冒犯郡主,还请郡主见谅。」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拿捏得极好,不快不慢,语含歉意,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一下浇灭人心底的火气。
赵辰干冷眼看着元叶生,轻讽一声。
对于威远候府的人,他一向没有好脸色。特别是文会那事查到后面,竟然还有威远侯府的影子,更让赵辰干厌恶透了威远侯府。
「怎么,你家世子自己做的事,倒还要你来赔罪?」赵辰干冷声讽刺。
元叶生笑容一僵,只好再次赔罪,「世子愧疚难当,回到府内就病倒了。这才要我代兄请罪。」
「呵呵。」赵辰干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元叶生无法,举着漆盒看向江晏青,动了动嘴正想开口,就听见平淡沙哑的声音响起。
「既然是向郡主赔罪,那就等着郡主来吧。」
元叶生眉头一跳,只好应下。
半响,宁桉才不慌不忙地从后院里走出,进到主厅内。
一进去,她就看见江晏青捧着茶盏坐在上座,一言不发。赵辰干反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时不时用眼神藐下首的男子一下。
怎么感觉江晏青好像一直在冷眼旁观呢?
宁桉心底狐疑一想,这几日里,她没少约江晏青玩牌,洛娘子忙着重新开店,洛栖颜也日日早出晚归,恨不得住在书院里面,和他们一起玩牌的,还是绸去悦来两人。
绸去负责打听府外的消息,玩牌的时候常常会提上几句。
宁桉本以为江晏青会问,可是他好像并不感兴趣,除了两人相处的时候,一直是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算了,宁桉不去想,毕竟江晏青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见她进来,下首男子急急忙忙起身赔礼,宁桉视线落在他身上。
威远候府二公子,就是之前宁夫人所怀疑的人之一。
「见过郡主,」元叶生躬身行礼,将手中漆盒展开,露出里面华贵的首饰来,「今日兄长失言,还请郡主多加宽恕。」
宁桉打量两眼首饰,一整套华美的头面摆在黑漆盒里,色泽鲜美的朱红宝石镶嵌在鎏金钗上,阳光照进去,折射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光芒。
啧啧啧,她不由得感慨两句,这种品相的东西,一看就是御赐之物,前世估摸着只能在博物馆见着。
穿到古代,精巧的首饰倒是见了不少。
除此之外,元叶生身后的下人手上还捧着两个漆盒,分别是给赵府的登门礼和赔罪礼。
元叶生这番上门,可谓是做足了礼数。
「这些礼是你备下的?」宁桉扫了两眼首饰,兴致缺缺地移开眼。
「郡主金枝玉叶,这些礼物自然是夫人派人备下。」元叶生愣了一下。
懂了,宁桉点点头,看来威远候夫人对她颇不待见,这歉礼是元叶生一手准备的。
宁桉对这些纷杂礼数不感兴趣,也不想和元叶生在这你一句我一句滚车轱辘话,之前让元宏玉赔礼,也只不过是打压打压威远候府的气焰。
省得人一天来赵家门口闹事。
示意悦来收下漆盒,宁桉抬额示意,「行了,礼物我收下了。」
「告诉威远候夫人,好好管教管教自家的金疙瘩,儿孙满堂了,竟然连话都不会说,说出让人笑话。」
「你走吧。」
「……?」
元叶生愣在原地,替元宏玉到各家赔罪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听说是要去和朗月郡主赔罪的时候,元叶生心底快骂死元宏玉了,一天天的尽挑着不能得罪的人得罪,还要人来给他擦屁股!
他本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要被人嘲来辱去,不料就这么轻易地了解了?
朗月郡主是这么个性格?
「怎么,还要留你吃饭不成?」宁桉淡淡地开口。
「不敢。」元叶生垂下眼眸,连忙退了回去,等到出了花厅,热烘烘的阳光洒在身上,他才如梦初醒。
碧蓝天穹明亮,赵家的院子里花草缤纷,香气扑鼻,风吹过来,满院竹林摇曳。
元叶生顿了顿,一直紧绷着的身子舒缓,垂眼看向空荡荡的双手,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威远候夫人那样子,还以为有多难呢。
果然,狗眼看人低,小人看人贼,这一家子,都没救了。
再等等,元叶生心底对自己说,再等一等。
他眼神隐晦,抬脚走出了赵府。
另一旁,白盈柳换了身衣服,僵着脸匆匆忙忙走过花园,来到主厅。
赵家里,她的闺房依旧保留着。除了洒扫的奴仆,没人进去过。
想到这,白盈柳眼里划过一丝怨恨,别家的闺女出阁之后,母亲少不得常常到闺房里啼哭,睹物思人。宁夫人竟然半点没踏进去过。
想来也是,白盈柳讥讽般轻笑两声,不是亲生的,果然就是这样。
她过来的时候,没少遇见赵府的小人,有几个还是白盈柳颇为眼熟的管事。
只是这次见了面,那些人不再像以前一样热络地上去嘘寒问暖,礼仪问候无一不到位,可偏偏白盈柳注意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
想到这,白盈柳越发气愤,定是赵家夫妇在背后嚼舌根子,他们才敢这样!
连下人都管不好!还想对她指手画脚!
白盈柳怒气冲冲,好在她绷得住理智,更不愿意在朗月郡主面前丢了脸,挂出一脸温柔妥帖,怯弱娇柔的笑容踏进了花厅。
第一眼,白盈柳先是看见了主座上的江晏青,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压抑的惊艳。
朗月郡主结亲得匆忙,那时她嫁到赵家不久,也不知道宁夫人怎么想的,竟然不带她去!
她低垂下眉眼,眼底划过深深的嫉妒,知道朗月郡主招的是个白身的时候,她还止不住笑,没想到竟是个神仙般人物。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得了?!
白盈柳心下不甘。
她进来这么久,这些人全都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朗月郡主和副君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半点不往她身上看,就连赵辰干,这个好哥哥,也对她爱搭不理的!
宁夫人还说她半点不顾念亲情,白盈柳冷笑,就这些亲戚,如何让人顾念得起来!
赵家对她是不错,白盈柳心想,可既然对她好,为什么要拦着她嫁给威远候世子?!
她难道不知道元宏玉昏庸无能软弱好色吗?!她想要的,从来只是威远侯府带来的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白盈柳抬眼看向主位上的宁桉,眼神晦涩。
她才能跟朗月郡主,平起平坐。
第14章 背刺养父母的白眼狼养女 (六)
宁桉不知道白盈柳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和江晏青闲聊一会后,她得到一个新的消息。
赵家文会幕后的人,就是威远候府,具体来说,就是不久前前来替兄赔罪的元叶生。
「元叶生这个人有些特别,」江晏青说,「比起威远候世子,他才识渊博,可以称得上一句学贯五车。再加上做人圆滑会来事,在京城的学子中颇有名气。」
宁桉仔细回忆元叶生的模样,「我看他没有披衫带簪,似乎没有科举?」
「不错,」江晏青唇角微微勾起,可惜他天生嘴角向下,神色平淡,哪怕笑起来,看上去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宁桉却离奇地从中看出点戏谑来。
「嫡子无能庶子却才华出众,威远候夫人怎么能容忍元叶生去考个状元回来?」
「她早早给元叶生荫蔽了个七品官,每日里除了点卯无所事事的那种,断了元叶生的科举路。」
一个人的手段,处事不是天生而来的,短短几个照面,宁桉也察觉出了元叶生的野心,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面对断了他路的嫡母,会心甘情愿?
「但离奇的是,安在威远候府内的探子说,元叶生与生母不亲,反倒是对威远候夫人颇为顺从,几乎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
一个颇有野心被毁了前程的庶子,一个有两份手腕却只顾自己孩子的嫡母,他俩关系好?
这可真是……有意思。
「书会是他故意留下破绽的?」
宁桉发问,既然能查出来,说明这事不是天衣无缝,可元叶生既然做了,不至于留下破绽。
「不,」江晏青摇摇头,「破绽来自元宏玉。」
宁桉:「……?」
「元叶生找的那几个书生,其中被打的最惨的那个,是元宏玉的老相好,只是读书人注重名声,藏得很好。」
「他被打后,元宏玉前来探望。郡主府的人顺藤摸瓜摸过去,才大致确定了。」
脑海中浮现出书会上一眼扫到的三角眼书生,宁桉神色复杂。
「这威远候世子,可真是癞蛤蟆爬青蛙,长的丑,玩得花。」
「这样一来,元叶生所选的人,就颇有意思了,」宁桉兴致盎然地想,「他知道赵家会去查,所以才特意选了元宏玉的人。」
「搁这借刀杀人呢?」宁桉嗤笑一声。
若是只有赵家查,可能还查不到元叶生身上,但加上个郡主府就不一样了。
昌仪公主专门为女儿养了一支暗卫,过了皇帝的明路,只听宁桉吩咐。
「书会的事他们按着不发,等着吧,时间到了,威远候府打什么算盘,自然也就一清二楚了。」江晏青放下茶盏起身。
「走吧,去吃饭。」
宁桉轻笑一声,牵上他的手,两人一同往前走。
宁夫人不喜奢靡,赵家的午膳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宴席设在荷塘旁的小亭里面,南风一吹,杨柳依依。
不同于京外饶水湖,赵家荷塘里种的是些稀罕的品种,请来花匠专门养护着,白莲,紫莲,最显眼的是一朵红莲,色泽纯正,莲蕊泛金,很是奇特。
与城外的波澜壮阔不同,主打的就是一个精致华美,财大气粗。
看见这满池的莲花,宁桉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副君,」她戳戳江晏青,「郡主府的不算,那赵家的池子,可称得上赏荷了?」
江晏青忽地想起饶水湖畔,他那话刺她,说郡主府满池残荷败柳,算不上赏荷。
还记着呢,江晏青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他面不改色,只是耳畔飘起一抹殷红,「那要看郡主怎么想了。」
「嘻嘻,」宁桉狡黠一笑,背着手走在前面,「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莲是和谁去赏的。」
江晏青:「…………」
「吃饭!」
江晏青不说话了,飞快向前走到亭子里。
「你别害羞呀。」宁桉笑意盈盈地追了上去。
亭子里面,宁夫人和赵辰干早已入座,白盈柳姗姗来迟,一来就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场面,心底更不是滋味。
她在主厅插不上话,干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新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白底,只是用上了非有品级的贵女不得用的莲凤纹。
可宁桉一眼都没往上瞟。
白盈柳心情复杂。
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没说话。
赵府的厨子做的一手上好的荷花宴,新鲜摘下来的荷花花瓣挂上面糊下锅一炸,再复拼成一朵含苞欲放的花,以荷叶为底呈上来,咬一口,满嘴清香。
宁桉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一家人吃饭,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吃到一半,赵辰干就像突然想起一般提了一句。
「北砚郡那边,怕是要起战事了。」
宁桉动作一顿,江晏青就是北砚郡的人,她抬眼望向赵辰干,「怎么说?」
「越国的商队前不久突然提出要向我们换购一批棉麻,粮食。之前一直用马匹来做交易,现下也改成了玉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