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公关古代再就业—— by夜北星 完結
夜北星  发于:2024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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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郎!怀郎!到处都是怀郎!
那书生讲到兴起,站上了茶桌手舞足蹈地唱着新武家坡里的词,激动间茶水四处乱溅,混着唾沫喷到王怀的脸上,气得他两眼发红,又不敢暴露身份,指着人你,你,你的嚎了半天,无能狂怒。
悦来极有说书先生的天赋,这几段话被她讲得活灵活现的,听得宁桉止不住笑。
王栖颜坐在一旁,眼眶发红,听着王怀的惨样也不住地笑。
「郡主,」笑够了,王栖颜有些不解地想,「为什么要找人把王怀的事透露出去?」
「是啊,」悦来也想问,「这样不就坐实了王小娘和王怀的关系了吗?」
「不不不,」宁桉一脸意味深长地开口,「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张狂。」
无论是找人排新武家坡,还是四处宣讲洛娘子的事,背后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整合营销。
现代的时候,吃瓜群众接触公关最多的地方,是某某明星塌房以后,某某公司爆出大问题之后的危机公关。但公关全程公关关系学,企业养PR,可不仅仅是为了预防危机。
毕竟房不是天天都会塌,PR却是天天都要干活的。宁桉心酸地想,上辈子她拿的工资,那简直是精神损失费加卖命钱。
没什么大危机的时候,PR还会负责品牌的塑造,企业讯息的传播等等。整合营销就是品牌常用的公关传播方式之一。
比如,请人重新排武家坡,其实就是拍广告拍电视剧代言;让人四处散发消息,也就是在商场门口拿个大喇叭四处喊。
归根结底,目的只有一个,让王怀这人连带着事的出名。
更何况,她可不会做得那么明显,指名道姓地说是他是他就是他,王侍郎就是那个抛妻弃子的人渣。除了那句怀郎,其他可是半个关系都扯不到。
现在这样,那都是吃瓜群众的脑补。
「绸去,」宁桉发问,「京城里面,对王侍郎的态度是怎样的?」
「两极分化,并且吵得极凶,」绸去把打听回来的结果念出来,「有一部分人认为王怀做的没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怀功名在身,洛娘子膝下无子,他重新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也是情理之中。」
「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是吧。」宁桉撑着脸吐槽。
每次网上爆出来有什么渣男事件,评论区总有一群理中客跑出来慷他人之慨,这些人没站在洛娘子的立场上看不见她受得苦,自然只想站在道德最高点慈悲渡人。
真是活菩萨。
「还有一部分人,主要是朝里支持陛下放女的官员们,认为洛娘子敢于提出和离,实属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对王怀也是大肆批评。」
「两批人越吵越烈,据说已经闹到了陛下面前了。」
「总而言之,」宁桉总结,「王怀现在火了。」
事实上,不是没人注意到王小娘年岁的漏洞,只是三人成虎,流言传多了什么样子的都有,蠢笨的人想不到,聪明的人听了也会以为是误传。
宁桉看着王栖颜,狡黠一笑,这就是她埋下的大雷,就等着王怀去踩。
「颜娘,」她凑到王栖颜耳边悄悄开口,「明天早朝,你就这样这样这样——」
本来她也不想用这么毒的计的,宁桉无辜地想,可谁让她前几日看见王小娘哭红的双眼和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的洛娘子呢。
另一头,郡主府西园里头,江晏青也在关注这件事。
暮色沉沉,江晏青站在窗前,黑沉沉的双眼看着天边逐渐落下的日头,身后,有人着一袭不打眼的黑衣低声禀告。
「公子,今日御史台上书言朝中官员私德考核不够严谨,建议陛下严查。」黑衣人开口,「以户部尚书刘恒为首的旧俗派和以昌仪公主为首的新俗派也已经开始上书抨击对方。」
洛娘子至今都还住在朗月郡主府,这事随便派个人一查就查出来了。江晏青心地深思,因此,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事是昌仪公主以朗月郡主为枪,夺权旧俗派。
不久之前,江晏青也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只是……他抬眼望向郡主府的主院,有些迟疑。
这朗月郡主,是真傻还是假傻?
外面的波澜起伏,到底幕后之人是她还是昌仪公主?
江晏青有些不确定。
几日前,在花厅里见到朗月郡主第一面之后,江晏青对她的态度,就从谨慎变成了狐疑。
这人好像是真的很愧疚,很想让他去科考。
江晏青看向房内高高立着的四五个书架子,黄梁木制成的架子雕工精细,气味安神芳香。上面摆着的书,无一不是名家珍品,各种各样的古籍经典不要钱一样堆在上面,能看哭一屋子只能抄书看的书生。
收到第一架书的时候,江晏青十分谨慎,以为是郡主府设下的什么陷阱,不仅好好地把书搬离书房供在自己主屋,还不忘熬夜苦读。
就在江晏青倒背如流的时候,第二架书来了。
江晏青:「…………」
紧接着是第三架,第四架……到最后,江晏青只能愣着脸,不可置信地接受那个早早被否决掉的猜测。
就像花厅里说的那样,宁桉只是单纯地想帮他准备科举。
府外抢破头的古籍,就只是一份单单纯纯的歉礼。
朗月郡主到底是心机深沉还是傻白甜,江晏青不得其解,百味杂陈。
农历七月初六,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皇宫正一大街旁不远的一条小街处,停着一架青布马车,驾车的车夫灰布斗笠,半点不显眼。
马车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小铜炉,百日松,千金难买的锦绸堆栈在其上,柔软舒适。
宁桉从暗格里取出个珐琅钟表,看了眼时间。
卵时整,不远处的宫廷内,百官齐拜,内侍侍奉在侧,高声长呼。
「开朝了,」她放下表,轻声说了一句,「怕不怕?」
王栖颜坐在宁桉身侧,面色有些发白。今日她不饰妆容,也未着裙钗。头发齐齐挽在脑后,穿了一身看不出性别来的长襟。
「有点……」
王栖颜视线落空,喃喃自语,今日一大早,她便起身收拾,出门之前,洛娘子含泪塞给她一个频婆果,保佑她今日一去平平安安,得愿以偿。
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她就要敲响那天子鼓,在天子御前,百官见证下状告生父。
识字的时候,阿娘教过她女德女训。状告生父这件事,对她来说,疯狂得就像是一场幻梦,可内心深处就是有那么一股劲,执拗地撑着她,让她不愿弯腰,不愿低头。
朗月郡主给了她两条路选,一条保守,让王怀认下她们母女,从此以后便是官家小姐了,有郡主在,王怀再恨,也做不出什么。
而另一条……
王栖颜开口说,「可是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也不是那么紧张。」
可是另一条路能让她从此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再因为身上流的血,名前冠的姓,自觉愧对洛家上下七十余口人。
「那就好,」宁桉抬眼望着她,心底叹了口气,十四五岁,放在现代九年义务教育都才刚刚读完呢,在古代竟然就已经快成大姑娘了。
「我以前紧张的时候,就会想着自己是在看一本话本子,」宁桉想了想,安慰道,「想象自己成了本子里的主角,强大,冷静,不可一世,只要走下去,注定的结局总会来的。」
王栖颜抬起眼来看她。
宁桉接着说,「更何况,陛下还是我亲舅舅呢,就算一切都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保下你们还是做得到的。」
「左右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宁桉轻声说。
小铜炉上青烟袅袅,王栖颜看着那缕烟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脑中不由得想到民间的一句俗语。
家里子弟有了出息,那就是祖坟冒青烟。
马车车壁被人轻轻敲响,卵时一刻了。
「是啊,」她笑了笑,在宁桉平静的目光里面跃下马车,「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世俗总要女子步履款款,王栖颜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渐渐地好像成了一缕清风,一股青烟。
马车被抛在了身后,王栖颜却好像一直能够感受到朗月郡主平静无波的目光,随着她一路跑过正一大街,越过重重禁卫,来到天子鼓前。
天子鼓高两米有余,鼓身大红,鼓皮泛黄。这是一面老鼓了,岁月磨去它身上精美的刻纹,只有最上方的獬豸慈悲地看向众生。
真大啊……
王栖颜忍不住想,寒风凛冽,她止不住地发抖,心口却有一把火在烧。
天子鼓响,有冤必陈!
她重重地闭上眼,拿起鼓槌,高举胳膊,一下又一下地敲了上去。
咚————咚!
声音响彻了整座禁城。

民间一直有百姓认为景朝是个新朝,这个说法对也不对。
十几年前的朝代叫燕,燕朝的国姓是元,昌仪公主元宣筠与今上隆狩帝的元。
燕朝末帝的时候,元氏姐弟是皇室宗亲,西南侯府的子弟。后来末帝昏庸,大兴土木,残暴无情,天下民不聊生,西南侯府忍了又忍,终于打着清君侧的名号,逼上了京城。
混战之后,末帝驾崩,隆狩帝登基,立国号为景,封长姐元宣筠为昌仪公主,大宴群臣,宣告正统。
这便是景朝的来历了。
天子鼓设在宫墙外南街鼓司,可陈冤情而诉与天子。在燕朝时便已设立,只是后来几代帝王设置了太多过于严苛的击鼓条件,才渐渐成了摆设。
最夸张的时候,要敲天子鼓,那就事先用血书好冤情,鼓响人头落,冤书上帝京。
可就是这样了,皇帝愿不愿意帮办,那也是皇帝的事。
隆狩帝登基后,废除了这些条件,采取燕高祖皇帝的法令。鼓声一响,无论皇帝正在干什么,都要亲自处理敲天子鼓的冤案,不得有误。
只是这个在百姓眼里,皇帝那是高高在上的天人,不到万不得已,没几个人会来敲这天子鼓。
今日早朝,文武百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
隆狩帝坐在上方,冠冕垂下,遮住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浑身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在看。
昌仪公主站在下首,身着大红官服,拜见完皇帝以后嘴角一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侧方的户部尚书。
一片寂静中,刘恒心下狠狠一跳,他与昌仪公主多年的老对头了,彼此之间熟得不能再熟,此刻一看这眼神,就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身后,御史台御史中丞宋御拱手向前,高声启禀。
「禀告圣上,臣,御史中丞宋御有事启奏。」
隆狩帝:「奏。」
「近日,京城中有流言四起,曰礼部左侍郎王东起王大人抛妻弃子,私德有亏。」
果然是这事!
刘恒脸色发青,在他身后,王怀的脸色更是青黑如铁。
这几日,王怀成了新派与旧派权力纠纷的焦点,他昔日入赘洛家的事情被人翻来覆去查了个遍。
只可惜,王怀侥幸地想,昔日山贼放了那把火,烧光了洛家的家谱祖宅,族里的下人也都屠戮殆尽。
再加上昔日科举时,王怀趁着刚开国战乱未停,依托着恩师,也就是泰山刘大人找了闵江郡其他地方的人担保,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都没办法把他捶死下去。
至于洛娘子,哼,王怀得意一笑,单人不成证,她再怎么说,只要王怀咬死不认,有户部尚书,宰执之一刘恒作保,都不会出事。
要知道,昔日抓洛娘子下狱,可是借着职位找的罪名,合情合理,程序完整,绝对算不得错。
若不是洛娘子的铺子在京城有点名声,哪里用得到这么麻烦,王怀恶毒地想。想要让一个无权无势,没有功名在身的人悄无声息地死了,那可是太容易了。
果不其然,宋中丞刚刚说完话,还未等隆狩帝开口,刘恒就站起身来,开始为王怀辩解。
「启禀陛下,臣以为今日京中传言实属子虚乌有,」刘恒沉声说,「王大人向来颇有雅名,洛娘子一事,皆因其有背礼制,才被王大人明察秋毫,判其入狱。」
「是吗?」昌仪公主似笑非笑,「有违礼制这个罪名,向来是个虚设。我朝开朝以来获罪者不过尔尔,王大人竟给个白身妇人判了这罪……」
「王大人,」昌仪公主语气嘲讽地说,「杀鸡焉用牛刀啊。」
王怀被她刺得脸色一黑,偏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怒火拚命往肚里塞。
隆狩帝看着下方的几人,缓缓地开口,「王东起,刘尚书所言为实?」
王怀连忙跪下回答:「启禀陛下,一切确如尚书所言,臣未感有半点弄虚作假,一切手续皆在礼部记录在案。」
大殿上一时气氛沉闷,百官纷纷不动声色地低着头四处打量,面色复杂。
这也是他们认为新俗派拿不了这件事定死王东起的原因,有违礼制,这罪实在是太虚无缥缈。
或许下一次重修刑律的时候,就会删去,可谁也没想到,王东起这么奸诈,简直是……
卑鄙无耻。
一时间,只有跪在地上的王怀和站在一旁的昌仪公主,刘恒等人面色如常。
有内使飞快拿出王怀早已准备好的证据,交于隆狩帝。
高坐之上,隆狩帝视线遥遥与昌仪公主一对,两人眼中竟是凝重,半晌,昌仪公主缓缓退后,似不欲发言。
怎么回事?
一旁,刘恒皱起了眉头,这事被昌仪公主一脉的人捅到御前,就这么完了?
大殿上愈发沉寂,一时间,刘恒眼角狂跳,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向前一步,正欲开口启奏它事,将王怀保下。
可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有人低首疾行,急匆匆闯入殿中后大喊。
「报!南街鼓司有人击鼓鸣冤!」
「何人?」隆狩帝动作一顿,开口问道。
「闵江郡人士王氏女替母鸣冤,状告礼部左侍郎王怀王大人强认嗣女,罔顾伦常!」
此言一出,百官震惊,一时间殿内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纷纷错愕对视,交头耳语,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强认嗣女?!
朝堂上,百官纷纷议论,京里流言传成那样,每天都有一伙子人在听那新武家坡,他们这些当官的不是傻子,该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查到确切的,也都默认那王氏女就是王怀发妻给他生的孩子。
若不是,王怀干嘛要将人拿进大狱?他吃饱了没事干闲得?!
现下这……究竟是个什么发展?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刘恒额头青筋暴起,一时间也慌了神,他侧眼一看,正看到昌仪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见人看过来,昌仪公主唇角轻扬,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刘大人,合作愉快。
刘恒读懂了这几个字,愈发不解。这时,南街鼓司的人带着搜过身的王栖颜,从他们身侧,那青衣女子看不清身形,一下跪倒在百官之前。
王栖颜:「闵江郡王氏女,拜见陛下——」
隆狩帝定定地看着她,心底也有些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地开口。
「起来吧,你要状告礼部左侍郎王怀强抢嗣女,可有什么说法?」
王栖颜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缓缓道来,「不日前,王侍郎找到民女,欲收民女为嗣女。得侍郎大人赏识,民女本该感激不尽。然民女时运不济,家中亲缘仅剩慈母一人,更无手足,只留下民女延续香火。」
「因此,民女只能谢绝王大人好意。不料王大人竟使出如此毒计!将慈母构陷入狱!」
说到急时,王栖颜双目赤红,神情狰狞,若不是顾及殿前失仪,早该扑上去掐死王怀。
跪在一旁的王怀:「…………?」
被王栖颜的话搞得一脸懵的刘恒「…………?」
一脸震惊看着眼前这惊天大逆转的文武百官:「!」
你!你!
王怀几乎要被气死,他涨红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王栖颜,死死盯住那张与洛娘子七分相似的脸。
「哦,」隆狩帝把众人情态收入眼中,「你可有什么证据?」
王栖颜恭敬垂首,从怀中取出一青玉佩,交由内侍。
「陛下,这是王侍郎找民女那日留下的玉佩,说是贴身之物。民女见识短浅不知真假,想来朝里其他大臣应识得。」
这话一出,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刘恒身上瞟,既是贴身之物,必然只有亲近之人识得。王怀妻女不在,可这不是还有尚书大人这个老泰山在吗。
刘恒一脸莫名,接过玉佩仔细打量,心底重重地沉了一下。
横看竖看,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除了品相不错之外,没有半点标识。也就是说,是不是王怀的东西,那可真就凭一张嘴来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刘恒脑中飞快思绪。
隆狩帝锐利地眼神看着他,半晌开口,「刘爱卿,怎么,辨认玉佩需要这么久吗?」
刘恒深吸一口气,躬身发问,「还请陛下准许微臣问王小娘一问。」
「准。」
「王小娘,」刘恒目光敏锐,气势十足地开口,「本官近日可是听说了,你母亲洛娘子可是王大人的发妻,按理来说,你亦该是王大人的长女,又何来这强认一说呢?」
王栖颜一脸匪夷所思,连忙跪下,「陛下明鉴!这可高攀不起!民女本闵江郡戚县人士,家父虽与王大人同姓,可实在不是一人。」
她细细说来,「慈母洛氏,本是戚县商户洛家之女,多年前招婿生父,开元一年,家父上京赴考,不料死于山匪之手。次年,民女出生,洛家也被山匪屠戮殆尽!唯余民女与慈母生还!」
王怀目眦欲裂,她这是咒谁死呢!
「你所说的,可有什么证据?」隆狩帝问。
「家父之事,是慈母由亲族口中得知,」王栖颜道,「山匪屠杀洛家时,慈母得家人所护,得以幸存。此事便是此时得知,虽无实录,但山匪由闵江郡官员所审,陛下可派人去查明。」
百官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谁人不知,闵江郡,那是刘恒刘尚书的地盘。王小娘这话,是要刘尚书帮她作证?
闵江郡……
殿内议论声愈发嘈杂,刘恒看着跪在地上气得失去理智,满脸狰狞的王怀,心底疑惑一解而开,他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
竟是这样!
他早早从王怀那得知一切,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把这事做虚了。谁能想到对方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刘恒心慌意乱,噗地跪下,可是还是慢了一秒。
一直冷眼旁观的昌仪公主突然站出身来,笑意盈盈地开口,「原来是这样,想来是本宫误会王侍郎了。本宫就说嘛,昔日科举作保时,王侍郎所说的户籍可不在戚县,并且,好像未曾婚配呢!」
「你说是吧,」昌仪直勾勾地盯着刘恒,「户部尚书刘大人。」
刘恒心下巨恸,棋差一步,事已至此,他才看清这以王怀为子的整幅棋盘。
王栖颜生父入赘,哪怕她顶着生父的姓氏,也是洛家的人。洛家满门这一代只留她一根独苗苗,王栖颜没了,那洛家可就绝户了。
开朝之时,为笼络人心,隆狩帝曾颁布了一项法令,家族最后一嗣子,无论男女,不可改户。若有强夺者,处死。
他若是作证王栖颜所说,那王怀就是欲绝人门户,死罪难逃。可若是不做证,那王小娘就是王怀子嗣,王怀昔日所假报,就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连坐九族!他刘恒,可就在这九族之中!
无论怎么选,等着王怀的,都是死路一条。
好狠毒的计谋啊!
刘恒止不住感慨,比起昌仪公主昔日的手段,它显得过于犀利又过于精妙,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就等着刘恒一脉的人亲自踩下去。
前几日种种努力,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刘尚书,」隆狩帝笑了笑,「怎么样,这玉佩,可是王侍郎之物。」
如今,刘恒只能无奈跪下,低声回禀皇帝。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
见他表态,身后,属于刘恒一脉的闵江郡守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洛家乐善好施,在闵江郡向有雅名。被山贼杀害一事,确有发生。」
「洛家赘婿,也确实死在山匪手中。」
真嘲讽啊……刘恒心底默默地想,闵江一直牢牢在他掌握之下,也因此听信王怀之言,为他找人担保,如今,也因此送王怀上了死路。
高台之上,隆狩帝看不清面容。高台之下,昌仪公主嘴角含笑。
「刑部何在?」
「臣在。」刑部尚书拱手前行。
「王侍郎欲断人门户,按律当斩,处以极刑。」
一声令下,王栖颜跪在地上,欲哭欲笑,似喜似悲。
阿娘……她看着大殿上猩红的地衣,无声呢喃。
真好啊。

第7章 抛妻弃子的凤凰男渣爹 (七)
与大殿内的剑拔弩张,惊心动魄不同。侧后方的西暖阁内,宁桉换上了一身郡主大妆,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着眼。
周围,有四名面容姣好,身姿秀雅的宫装女子低眉敛目,两人持扇,一人奉茶,还有一人半伏下身,将碟中瓜果呈到宁桉身前。
目送王栖颜敲响天子鼓之后,宁桉就挂了腰牌,一路通行无阻地进了宫,在总管太监鸿福的指引下进了西暖阁等着隆狩帝下朝。
她身体是真的虚,往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稍微有点精神。今日稍微起早了一点,就受不住了。再加上西暖阁内温度适宜,气味芬芳,宁桉靠着靠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下朝的钟声响起时,她犹带困意地睁开眼,迷迷糊糊眨了几下,差点又睡了过去。
「睡得挺舒服的啊?」
安静的屋内忽然有人开口,语调实在是熟悉,就像是宁桉上辈子在公司午休醒来睡搭子的语气,她一时不查,还以为在自己还在公司,懵懵懂懂地回话。
「还行,挺舒服的,就是这垫子硬了点……」
该起床了,待会还要见客户呢。宁桉强撑着困意想,下一秒,她眼睛猛地睁开,神情惊恐。
疯了!见客户,见什么客户?她不是穿越了?!
那现在是……
耳边辟里啪啦炸响了一片小火花,宁桉僵着脸抬头,看见她的舅舅,一身朝服,气势威严的隆狩帝站在前面,好以整暇地看着她。
「郡主怎么不接着睡了?」隆狩帝慢悠悠地开口,「要不要朕叫人来给郡主换个垫子,省得委屈了郡主。」
宁桉:「…………」
「小舅舅,」她叹了口气,「您大人有大量,别拿小的开玩笑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是吗?」隆狩帝意味深长,「郡主叫人敲响天子鼓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吓到朕呢?」
「这不是因为陛下您真龙天子,气概万分,这点声势,对您来说就是耳边的毛毛雨!」
宁桉面不改色地吹捧,「龙行于水,终翔于天,我们这等凡人,只能靠着点小计谋为您的翱翔大业添砖加瓦,哦不,添露加水!」
隆狩帝硬生生给她逗笑了,「这么说来,朕还要嘉奖你不成?」
「不用不用,」宁桉一脸谦虚,「我就喜欢做好事不留名,这点小事,您大人有大量,记在心里就行。」
「哈哈哈哈哈哈——」隆狩帝忍不住笑出了声,刚刚在朝堂之上的那点烦闷烟消云散,他走上前亲昵地揉了揉宁桉的脑袋,「你啊你,油嘴滑舌!」
「嘿嘿,」宁桉见人没生气,笑嘻嘻地坐起身来,「小舅舅,你快坐下歇歇吧,刚刚朝堂上看人吵这么久的嘴,不累呢?」
「月颜,」宁桉喊了喊一旁伺候的宫女,「把茶端过来,我要亲自给舅舅倒茶。」
「这么殷勤?」隆狩帝睨她一眼,顺着宁桉的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这不是等您润润嗓子和我讲讲朝上的事嘛,」宁桉笑嘻嘻地讲,「我可不敢打听朝政上的事,只能听您说找找乐子。」
「还有你不敢的?」隆狩帝似笑非笑,「今日朝上那一场大戏,可不就是你唱给朕看的?」
「为什么不是阿娘唱的?」宁桉不回答,视线滴溜转了一圈,杏眼看着隆狩帝。
「我与昌仪公主一同长大,她的手段什么样子的,我会不知道?」隆狩帝回了一声,「如果朕没猜错,刘恒那老头手上拿的玉佩,是假的吧。」
「这要看您怎么看了,」宁桉故作认真,「若是论材质的话,那可真真是一枚玉佩,我好不容易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呢,您送我的,我都舍不得戴!」
「若是不这么看的话,」她意味深长,「王怀王大人,私藏御赐之物,可是死罪。」
「你这可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啊。」隆狩帝淡淡地说。
宁桉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若是老臣,怎么死也是个好问题,朗月揣测君心,谋害朝臣,还请陛下责罚。」
西暖阁内铺着红木地板,看上去实在是奢华大方,可跪上去也是真的疼。宁桉往下跪的时候,半点没给自己留余地,彭的一声砸得实实在在的。
太监鸿福站在旁边,看见这一幕眉毛狠狠地跳了两下,哎哟这小祖宗哟,可真的是——
果不其然,宁桉看不见的角落里,隆狩帝淡淡地睨了鸿福一眼。
鸿福已经顺顺畅畅地读懂那眼神了。
「行了行了,少在这装模作样,回头膝盖疼了又该来讹朕了,」他叹了口气,把宁桉拽了起来放到榻上坐好。
「好不容易一个月才养好一点,回去别又病了。鸿福,待会请太医过来瞧瞧郡主。」
「喳——」鸿福连忙答应,暗地里抹了一把汗。
宁桉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想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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