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下?子就空荡下?来,宁桉却顾不上这些,她定?定?地看着坐在窗前小?案上的江晏青,一时间眼眶有些发梗。
「你……」
江晏青换了身莲青鹤袍,额间又带上了他那不离身的小?红珠,捧着卷书侧身看向窗外天穹。闻言转过身来的时候,书卷正好落在那盆松竹景间。
「我没事,已经处理过了。」他走过来坐在榻前,抬手把床榻一旁落下?的帷幕勾起。
动作间,宁桉看见他露出的脖颈上,被白布层层包裹,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苦香。
那是为了救她留下?的伤。
夜晚的密林,箭镞密集如雨,划起一片穿林打叶声,他们在狭隘的小?道?间奔逃,跑到一半的时候,宁桉病愈不久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纵容心底绝望,她亦无可抑制地半昏了过去。
危急间,箭镞破空而来,江晏青一把她抱起,护在身前。失去意识的一剎那,宁桉只看见,有银白箭镞划破江晏青脖颈,绽开一片猩红。
想到这,宁桉视线不由得落在江晏青脖颈上,心底酸麻。
注意到江晏青摇了摇头,解开白布主动凑过来让她看清,「都是些皮肉伤,擦了药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宁桉认认真真地打量两眼,确认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了,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布缠上江晏青脖颈。
「没事就好……」
江晏青任她动作,想到什么般开口?,「密室里?的信件,已经送到宫里?去了,有原本?在那,应该很快就能知道?内容。」
「至于那张契书,」
江晏青神?色微动,从袖口?取出那张纸,递给宁桉。一夜奔逃,泛黄的纸张上早沾上了星点?血迹,「本?想着若是你今天醒不过来,就交上去的。」
「现在你醒了,就自己处理罢。」
宁桉接过纸,一字一句地嚼碎了读,半响扯起嘴角,凉凉地笑了两声,「刘恒不是怕越国不认账吗?」
「我这就帮帮他——」
江晏青垂首,看着人眼里?压抑不住的戾气,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先回去西院了。」
今日房内不置香炉,窗外微风浮动,把江晏青衣衫间带着的药苦味席卷起来,拢到了帷幕内。
宁桉忽地抬手拽住江晏青的指尖,眼神?认真。
「江晏青,谢谢你愿意帮我。」
江晏青唇角一勾,也?不回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句往前走,离开了房间。
宁桉握着那张契书,看着人离开的身影,表情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绸去!」她对着窗外喊,「把契书带下?去,告诉他们,按照之前说好的做。」
宁桉眼神?晦涩不明,无论是私仇,还是公仇,这笔账都要好好地跟刘恒,算上一算了。
今日本?是休沐日,正元大殿前面?,却是乌压压跪了一大片身影。
鸿福紧紧绷着脸,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盯着下?方的官员。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从一旁溜了过来,眉眼间掩盖不住的喜悦。
「公公,郡主府来消息,说是朗月郡主醒了,太?医说了没大碍,养上几日就好。」
「醒了就好。」
鸿福神?色一松,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半响又一摆首,冷眼看向大殿外跪着的官员,往殿里?走。
大殿里?,隆狩帝冠冕遮眼,肃立在大案前,几位翰林院的内臣分坐下?首,提着笔飞快书写。
能入翰林的没一个?庸才,对《大学》这书更是倒背如流,都不用去翻,只需瞟一眼信件,就飞快地把内容给写了出来。
有内侍紧随其后,每写出一张,就飞快贡于隆狩帝。
见到鸿福进来,高位上隆狩帝把册子扔到案上,不知喜怒地开口?,「醒了?」
「醒了,」鸿福肯切地开口?,「太?医说了,郡主就是旧病未愈,又风寒侵体惊吓过度,才晕过去的。」
「无甚大碍。」
隆狩帝沉默片刻,忽然来了一句,「一个?二个?的,倒还真是命大。」
鸿福低下?头不敢再听,这话指得还能有谁,昨夜了副君醒的时候,宫里?可是立刻就知道?消息了。
他不敢听,一旁的翰林们可是抓心挠肝得很,昨日满城风雨,谁不知道??!
户部尚书、朗月郡主、威远候府、绑架、百家报、金石散……一个?消息比一个?炸裂,再加上陛下?密旨让他们翻的这些……可是涉及到越国啊!
几位翰林对了个?视线,皆看见了同僚眼底的忌讳莫深,心有余悸般打了个?寒颤。
一夜之间能在京城里?掀起这么大风浪,当真是只有那位朗月郡主了,几人不由得感慨两声。
只是陛下?这态度……
翰林偷瞄了眼不发一言的隆狩帝于总管太?监鸿福,心底揣摩圣意。
鸿福倒是知道?,隆狩帝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愤懑不瞒,不然,也?不会在太?医看诊之后,不发一言。要是真生气,早该把太?医撤回来了。
陛下?这是过不去心底那道?坎呢,鸿福叹气,想到外面?那群人,心底又不由得冷笑。
为什么过不去,还不是大早早的,就有官员朝服跪地,竟是要死谏!
——因亲废贤,非明君之道?啊!
想到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话语,鸿福不由得心下?几分,就刘恒?还能称得上贤臣?!
普天之下?的贤臣听见这消息,都得笑掉大牙!
「殿下?——」有内使忽然跑进,跪地大呼,「朗月郡主进宫了!」
满座具震,翰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不解,这朗月郡主不是方才苏醒,怎么就进宫了?!
莫不是负荆请罪来了?!
他们忍不住探首从正元殿的窗棂往外看,撞入眼帘的,却是蜿蜒宫道?上,仪扇开道?,红车似火——进了宫竟然也?不停,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着正元殿驶来。
翰林的嘴越长越大,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已经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了。
你管这叫做负荆请罪?!
完了,老翰林面?白如纸,这样下?去,他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想朗月郡主的谥号了,希望朗月郡主还能留个?封号在身,别被打为庶民,浪费他们的心意。
只有鸿福注意到,看见郡主仪仗的时候,隆狩帝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正午烈日灼心,正元殿前官员整整跪了半日,粒米未进,滴水未喝,皇帝不理他们就算了,竟然还有人敢摆足了架子冲他们来?!
你算是个?老几?!
官员们怒气冲冲,眼里?都快喷火了,恨不得立刻生撕了来人。
却见听见砰的一声,那猩红黄盖华轿带着煞气,直挺挺地停在了正元殿正前,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一群官员的跪拜。
「你!」
有老臣已经认出轿冕上挂着的令牌,怒气冲冲地逼问:「面?圣不败,进宫不行!朗月郡主这般作态,把皇家威严置于何处!把陛下?圣恩置于何处!」
软轿帷幕掀开,宁桉苍白着脸,似笑非笑,懒洋洋地倚在轿内,「是吗?」
「那请问诸位,这大早早地在正元殿跪了一地,逼得陛下?闭门不出,这般作态,又把陛下?置于何处?!」
没想到这人能理直气壮到这程度,还一来就给他们扣高帽子!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官员们一个?个?气极反笑,纷纷对这宗祠的方向拱手,历声开口?。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等两朝老臣,自当以?天下?为先,以?社?稷为重!」
「朗月郡主来得正好,」为首的老臣,右副都御史冷笑出声,「倒是烦请郡主解释解释,构陷忠良是个?什么罪!」
「忠良?」宁桉缓缓重复一遍,「你是在指我吗?承让。」
「呵!还敢嘴硬!」
有官员冷哼一声,「自是指三朝元老,户部尚书刘恒刘老大人!郡主旗下?的百家报,说刘尚书绑架您,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宁桉嗤笑一声,「昨夜禁军围了刘府,搜遍全府上下?却不见刘尚书,怎么,诸位大人谁能与?他作证?!」
给事中秦肃站出,义正言辞地开口?,「刘尚书早与?我等约好,先行一步到城外庄子休沐!郡主若有不信,自请去查。」
宁桉表情一顿,扫了眼其他人,「是吗,还有谁也?与?刘大人约好了?」
「臣等——」一时间,竟有十余人齐声开口?应答。
「很好,」宁桉缓缓一笑,一拍手,众目睽睽之下?,有禁军拖着个?浑身是血,恶臭扑鼻的人往地上一丢,鬓发散开,露出青白的面?孔。
「刘尚书?!」
见此状况,先前应答的官员心底隐隐约约感觉不妙,刚想退缩,就有禁军毫不客气地把他们逮了出来,和刘恒跪在一处。
「竟敢对官员用私刑!郡主莫不是要造反不成!」右副都御史林宥怒吼。
「呵呵。」
宁桉扯着嘴一笑,手一挥,就听见有怪异的风声传来。
秦肃下?意识抬头,只见一块硕大无比的白布,从殿前盘龙柱上瀑布般倾泻而下?,上面?写着一个?个?斗大的黑字,即使是站在正元老内的老翰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念。」
在官员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司礼太?监的声音又高又尖,箭一样戳到几人耳里?。
「 古建大事,必先盟誓,故周礼有司盟之官,尚书有告誓之文……兹有大景尚书刘恒与?北越圣王二人,立坛杀牲,昭告神?明,再歃加书,副之天府……」
这是?!
林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偏偏那白布正正好垂落在他眼前,上面?,刘恒的私印被人放大了无数倍,清清楚楚地画在了上面?。
越国与?刘恒的交易,那些契约中你来我往的拉扯与?算计,尖锐的声音里?,刘恒与?人踞案而谈,勾心斗角的模样,活灵活现地显了出来。
最终的条约只有一句话。
「……若为事成,则以?燕云六郡献上!」
献上?!
林宥瞪了双眼,顺着那印往上一看,几个?字撞入眼帘,一时间心底巨震,一口?血喷了出来。
割土求盟!刘恒这个?畜生!他还穿着大景的官服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空荡荡的殿前广场上,司礼太?监的声音在天地间扩散反复,宁桉掀起眼皮看向群臣,冷笑着开口?。
「此份契约原本?,由我亲自献于陛下?。西直门,东直门,外加东西二城,按四坊一区来分,皆挂上了同样的白纸仿品。」
「有官府之人连同百家报的报童一起,走街串巷,朗声诵读……」
宁桉视线缓缓地扫过下?方或面?如死灰,或不可置信的面?孔,「诸位大人若有什么异议,不如与?我一同面?见圣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宫门打开, 一群官服散乱,有气无力拿着笏板的人脚步拖拖拉拉,面如死灰地挪了出来?。
林宥嘴里仍是消散不尽的血腥味,混在人群之中, 思?绪纷繁杂乱, 不可置信。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她懂不懂官场的规矩!
吃饭就吃饭, 哪有人直接就掀桌子的!
走了一路,林宥还是止不住震惊, 特?别是他前脚出了宫门, 看见往日里无人敢停留的正?午大街上,有黎民?百姓熙熙攘攘,挤在一团大声议论著什么的时候。
朗月郡主?当真说到做到, 西直门上,轰隆隆挂了一块熟悉的白布, 斗大黑子让林宥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睛。
这人竟然还知?道点?分寸, 皇城重地不好?让人高声喧哗,没喊司礼太监在那吼, 反倒是找了些年轻小伙坐在那,有鼻子有眼地念。
「妈的, 这些当官的一天天好?日子过着, 发什么疯, 越国人能有什么好?东西!这种?丧天良的交易都敢做的!」
听到合约内容的时候,不管有没有读过书识不识字, 在场的人都激动起?来?。
末帝时,四下割裂, 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的日子可没少过, 割地割地,对当官的没什么影响,对他们,那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百年家业毁于一旦啊!
一想到这,百姓恨不得生嚼了刘恒!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他们憋不住怒气,连规矩都顾不上,咬牙切齿地怒骂出声。
林宥四处打量两眼,往日里最是严苛不过的卫兵今日不知?得了谁的吩咐,不赶人就算了,还在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
他顿在原地,看着面前群情激昂的场面,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他也算是长满了机心,单论弯弯绕绕这一块,不是林宥方言,朝里没几个玩得过他的。
可朗月郡主?这一手,简单粗暴到了一种?毫无技巧可言的程度,卑鄙、无耻、下流!
可想到后面,林宥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堪称是神来?之笔。
这一下,隆狩帝能够堵住天下人的嘴,给朝中来?次大洗牌。
谁敢提出异议?
天下人的眼睛望着你呢,你反对,你是不是和刘恒是一党的,你也是个叛国贼?!
读书做官,谁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那是连祖宗泉下有知?都要爬起?来?清理门户的程度啊。
「月生啊……」林宥低垂着眉眼,「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还能干个十年,现在看来?……我是老了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比他们还要阴险狡诈!
林宥的弟子,李月生搀扶着他,神色莫名,不明白自家向来?心比天高的师傅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师父,这……」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半晌却?只憋出来?一句,「要说朗月郡主?这一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荀卿曾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朝哪里都好?,只是官宦一层到底与百姓太过割裂了。今日之事?,让百姓知?道当官的做派,倒也不全?是坏事?。」
李明月一脸憧憬地看向天幕那张高垂的白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前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读书人寒窗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能够做点?实事?,无愧于自己头上这顶朱砂帽嘛!」
「更何况,」李明月叹息一声,「师父,若是早知?道刘尚书是这般人,今日这事?,您还会掺进来?吗?」
林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哎!走罢走罢——」
他难道不知?道死谏逼宫有违为官为臣之道吗?
身为右副都御史?,林宥和刘恒搭不上半毛钱关系,他今之所以回来?,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怕啊!
今日陛下能为几句三三两两的谣言和朗月郡主?失踪一事?派兵围了尚书府,明日是不是就会为随便一件事?围了他们的府邸?
当官到他们这份上的,一个个又有谁敢说自己手里没点?难言事?,要是陛下当真这样随随便便追究起?来?,谁能逃得过!
林宥今日这一跪,跪的哪里是刘恒,跪的是老臣一派的尊严!
只是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是这般的发展。就连林宥自己,也做不到昧着良心说刘恒没错,朗月郡主?仗势欺人。
坐上马车,一路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激昂慷慨的百姓,林宥心底五味杂陈。
前朝今朝多少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多百姓愿意议论起?政事?,议论起?朝政来?。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郎月郡主?这话说得,可真是戳他们心窝子啊。
「师父!」
李明月突然惊叫了一声,林宥讯声一看,今日一同?跪在正?元殿门口的几位同?僚府前,禁军气势汹汹地围了一圈,而那官员本人,被人卡卡两下锁了镣铐,狼狈地跪在地上。
「怎么!」
林宥浑身颤抖起?来?,心急如焚地朝车夫吼,「回府!快回府!」
「是!」车夫也慌得不行,一鞭子下去,马车飞驰而去,不过半盏茶,就停在了林府面前。
「来?人!」林宥一把跳下马车,颤颤巍巍地大喊,「有没有——」
话未出口,他瞪大双眼一看,府内老妇人正?满面笑意地坐在位上,一家子围成一团看热闹一般地笑,见他过来?,颇有兴致地招手。
「老头子,你快来?看,宫里刚刚派人送了份名单过来?,我让人去打听了,各府上都有,说是和那叛国的刘尚书一同?的,今日去逼宫的官员呢!」
林宥:「!」
「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这些人跟着刘恒,这种?卖良心的事?都敢干!」
林夫人低着头仔细看着手里的名单,啧啧称奇,一时间没注意到丈夫遏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我可听说了,这事?是朗月郡主?发现的!真乃奇女子也,你快给我讲讲,这郡主?有什么雅事?不?」
林夫人笑盈盈地抬头,表情一愣,「老头,你这是怎么了?」
林宥快要厥过去了,都得像是发了癫病,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还是李明月比较冷静,深吸一口气接过名单,视死如归地看了一眼。
「师父!」他猛地瞪大双眼,赫然转身把单子塞林宥手里,「你快看!」
林宥强撑着一口气低头一看,剎时被雷劈一般,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一些今日同?在但与刘恒无甚瓜葛人的名字。反倒是多出来?一些没有的人,恰恰好?就是那些他回来?那一路遇见被抄家的官吏。
「这,这!」
林宥一时间说不出话,有生以来?第一次满心满眼涨满了感激之情,这么熟悉的手笔,他当然看得出来?是谁做的。
「明月啊……」林宥不成声地开口,「我先前还说,朗月郡主?这做法实在是太过刚烈……现在看来?,人家哪里用得着我教啊!」
今日殿前跪地有谁,满朝文武不是瞎子,难道会不知?道?
可这名单上没有,这是什么?!
这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这是对老臣的安抚,更是彰显了皇室的贤明与态度!
至少林宥现在,不仅心底没有半分怨愤,反倒是感激得痛哭流涕。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真不是人,皇室如此贤明,他还想再努力?奋斗五十年。
「这手段,当真是,真是——」林宥哽咽半天,砰一巴掌打在李明月身上。
「师父?!」
「你看看你!白白在官场上混这么些年了!」
林宥满脸怒其不争,「连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都玩不过!」
「你也别休什么沐了!今日就给我搬到府里来?!我亲自教你!」
李明月简直一脸茫然外?加不可置信,不是,话题怎么就突然扯到他身上了!
这关他什么事?啊!
更何况!师父你自己也没玩得过啊!怎么能怪我!
另一头,宁桉不知?道自己已经荣升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林府相同?的场景在京城各大官员府邸里上演。
一时间,先前声明不显的朗月郡主?,成为弟子/儿子/孙子又佩又恨的对象。
此刻,她被强留在宫里。
「桉桉!」华美典雅的宫殿内,当今皇后正?一脸焦急地把宁桉按在榻上,满脸心疼地捧着她胳膊看来?看去。
「快让舅母看看,哎哟这小脸白的!太医!快把太医喊上来?!」
宁桉僵着脸,颇为无语地看着五分钟前才刚出去的老太医又颤颤巍巍地跑进来?,第三遍语重心长地和皇后交待一堆养病要点?。
辛亏看得早,宁桉瞅瞅自己的胳膊,再晚点?,伤口都愈合了。
可惜殿内无人听她抗议,一旁的女官神色认真,一遍一遍地和太医对这纸上的字,另一头,丫鬟太监们如流水般涌进来?,手里端着的盘子上,奇珍药材、精美摆件、绝世古籍……种?种?外?面抢破头的东西摆成一地,等着送到朗月郡主?府去。
「舅母,」宁桉心头发软,有点?哭笑不得地开口,「我真的没事?啦!」
再折腾下去,这阖宫都别想安宁了。
半个时辰前,目送那些官员失魂落魄雷劈了一样走了出去,宁桉深吸一口气,还没想好?怎么去见隆狩帝,就被皇后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截了胡。
此后,就是情景剧一般的宣太医——赏东西——看她两眼——再宣太医赏东西的无限循环。
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场景,让宁桉愣了又愣,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上次这么震撼,还是初见江晏青,未婚变已婚的时候。
宁桉换上一幅有些委屈的表情,「舅母一进来?就忙着和她们说这说那的,怎么也不理理我!」
她今年才18,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和刚及笄的少女没两样,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拉着衣角撒娇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徐素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走过来?带点?怨气地戳戳宁桉的脸颊,「你啊你,才刚好?多久,就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知?道我在刘夫人尸体?上翻到那本大学?和你的亲笔信的时候,都快吓晕过去了。」徐素锦满脸神魂未定。
宁桉被人捏着脸,笑嘻嘻地看向自己这舅母。
徐素锦本是官家小姐,与隆狩帝少年夫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颇有手腕。
于宁桉连手后,元叶生曾经苦恼于怎么把这册子送到隆狩帝手里。
直接送肯定是不行的,他无凭无据的,拿什么来?保证这册子不是自己虚构的?
更何况,宫里未必没有刘恒的人,保不住东西还没进宫,自己就先被人挫骨扬灰了。
可把东西交别人献上去也不行,元叶生还等着靠检举之功将功赎罪好?逃了死刑呢。
最后,还是宁桉给他出了个主?意。
把东西藏到刘夫人那,借刘夫人之手献上去。
金石散的事?牵扯到了户部,就算隆狩帝有心想放刘恒一把,却?是一定不会放过威远侯夫人。
在对方是侯府遗孀的情况下,由中宫皇后徐素锦出手,是最恰当的方式。
彼时宁桉已经做好?被绑架的决定,百家报的布置也同?步开展着。到时候满城风雨,以徐素锦谨慎稳妥地作风,定然会仔细搜尸,然后发现《大学?》,亲自交给隆狩帝。
如今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宁桉心想,那就是事?先所有的设想都好?好?地,这一环扣一环地施行了下去。
唯一的问题是……
「舅母,」想到这,宁桉略带几分心虚地开口,「舅舅那——」
徐素锦好?笑地瞅了她一眼,「你现在知?道怕了?早时候算计你舅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有今日?」
若是刘恒叛官一事?没有被捅出来?,宁桉被绑架,放出风声逼迫隆狩帝这事?,就是犯了大忌讳,就连徐素锦初听说的时候,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舆论一起?,那就是把隆狩帝架在火上烤。
救吧,这因亲逼贤的名声,能让隆狩帝前十几年的战战兢兢日夜为公的努力?白干,史?书上能把他喷成个千古昏君。
不救吧,难道就真看着自家亲侄女生死不知??
再往深处想想,宁桉病了多年,好?不容易好?了点?,就因为他的犹豫,人没了。昌仪公主?会怎么想,十余年来?镇守边关的宣武大将军又会怎么想?
徐素锦神色晦涩,要知?道,她的这位姑父,因着陛下担心他拥兵自重的戒备心,已经多年不得踏入京都半步了。
赵家的钱,宣武将军的武,昌仪公主?的权,与至高无上的皇家,这么多年来?,只能靠着宁桉这一位共同?纽带,维持着晦涩难懂的平衡。
想到这,徐素锦叹息一声,蹲下身悲哀地看向宁桉,「桉桉,我,虽然不妥,但是我还是想请你,别怪你舅舅,他……」
「舅母,」宁桉打断了她的话,主?动握住徐素锦冰凉的手,「我知?道的,坐在皇位上时,皇帝本人就不能单纯地成为一个亲人,一个爱人。」
「天下才是他最应该考虑的东西。」
宁桉认真地说,「比起?历史?上那些昏君,不,甚至是与大多数帝王比起?来?,舅舅已经做得够好?了。」
前朝留下的伤,岂是一日两日能治愈好?的?
战乱、疫病、民?生……这么多年来?,隆狩帝能生生拖着建在废墟上的王朝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宁桉心底,他已经算是一个,贤明的帝王了。
舍己为人这事?,嘴上好?说,真正?做起?来?,谁能做到?
朗月郡主?的存在,已经是这位帝王心底,难得的偏宠与例外?了。
论起?来?,阖宫的皇子皇女,谁的恩宠,能比得上她半分?
宁桉心满意足。
第34章 身居高位的叛官 (八)
另一头, 目送一脸义愤填膺的老翰林们离开,隆狩帝神色淡淡,握着朱笔坐在桌前批奏折。
一旁的西洋时钟走了半响,他笔尖一顿, 看着折子上?的红墨团叹气。
「陛下?, 」一旁伺机而动许久的鸿福立马上?前, 「这外面风真大啊,朗月郡主病还没好透, 可别被吹着了。」
「不如把人叫到西暖阁等着?」
顺着鸿福搭的台阶, 隆狩帝微昂起头,一脸朕懒得和她计较的表情,「让人把郡主请进来, 我就不去见她了,省得一天天把她惯得。」
您少来!
鸿福心底吐槽, 朕都不喊了, 还搁那嘴硬呢。
心上?这么想,鸿福嘴上?可不敢说, 连忙自己亲自跑到殿外,定睛一看, 却不见那熟悉的红轿子。
「公公!」一旁的小太监一脸焦急, 「皇后娘娘刚刚来了, 把朗月郡主请到坤宁宫去了。」
鸿福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颇为打趣地转身往殿内走, 看陛下?折腾个什么劲,现在想见还见不着呢。
等他到殿里一说, 隆狩帝神色一僵,「梓童这是在这等着朕呢。」
「一个个的!」他忍不住抱怨两?声, 「防贼一样防朕是吧。」
鸿福一旁憋不住笑,隆狩帝再?一低头,看见折子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名字,一时间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