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昌仪公主的?话,稍微解开了点宁桉的?疑惑。
可另一个疑惑却再次浮现。
刘恒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王怀那种表面光,甚至把独女下嫁给他。
宁桉百思不得其解。
十多年前?,王怀到底遇见了什?么,又或者知晓了什?么,才会引得刘恒不惜一切手段拉拢他。
只可惜,事?关皇家,当时王怀被隆狩帝控制住,哪怕是昌仪公主,也只能听见一点风声,宁桉就更不知道了。
好在后来,赵家一事?里有了转机。
元叶生找上门来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项至关重要?的?东西,户部尚书刘恒私通外敌时钱财流动的?册子。
发?到现代来看?,那就是本密码母本,看?上去平平常常一本书,却可以根据一定规律,得出?信息。
元叶生以这个册子作为筹码,要?求宁桉与?他演一场戏。
一场关于禁药、逼宫、绑架的?好戏。
南景北越, 景朝的皇都外,一山连着一山。
黑夜无星无月,晦涩的光影中,有队伍如蛇一般悄无声息地在山峦间潜行。
队伍的正中间, 是一辆狭小的马车, 四四方方, 空空荡荡,更像是囚车, 车窗处没有围布, 大大地?敞开着。
夜风呼啸,宁桉坐在马车上,耳畔微动, 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也听不见。
刘恒手下的这批人训练有素,马都是精壮的好马, 动若闪电, 就连马蹄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处理, 蜿蜒的山路间,跑起来竟然半点动静也没有。
宁桉眼?前被黑布蒙住, 四周也有着侍卫紧紧地?透过窗户盯着, 半点活动不开。
刘恒坐在另一辆马车里, 遥遥看向宁桉的位置,「有没有什么动静?」
下属无声地?摇了摇头, 「侍卫都盯着呢,朗月郡主除了脸色变差了一些, 没什么动静。」
「哼——」
刘恒神色莫名,哼唧两句, 「让人警醒些,先前王怀那事,再加上这次……这位深居简出的朗月郡主,可真是不同凡响啊。」
王怀出事的时候,刘恒本来还不太确定。可是后来,瑞祥楼,百家报,还有威远侯府那事,他?再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的官也是白?当的了。
终日打雁反倒被雁啄了眼?!
想到京城里现在一团糟的模样,刘恒面色不显,心底恨不得把人扒皮抽筋。
他?看向马车的眼?神愈发恶毒。
马车里,宁桉倒是不知道?刘恒已经在排演她的一百种死法?了。
这马车跑起来倒是无声无息,可是半点不减震,山路上颠得她快吐了。
再加上秋末的夜风不是开玩笑的,就宁桉身上这两件好看但不顶用的锦衣,冻得她瑟瑟发抖。
啧,看不见的角落里,宁桉无声地?怒骂两句,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这身体比她想象得还要?脆皮。
骂到一半,宁桉忽地?愣住,下意?识低头往身下看,又猛地?反应过来,盯着侍卫狐疑的目光,啊歉了一声,掩饰了过去。
刷,刷刷——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响起,消失在了呼啸的夜风中。
黑暗中,有人握住她的脚踝,在上面写?字。
——是我,江晏青。
宁桉表情一僵。
等等?!谁?!江晏青!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惊讶于江晏青没有偷偷跑掉而是跟上来,还是震撼于这人能在被这么多人包围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马车。
见她没有反应,江晏青愣了愣,又写?了两笔。
——嗯。
宁桉微微抬手示意?,指尖紧绷。两辈子,她都没被人握过脚踝,江晏青的指尖微凉,夜风中,宁桉又有些发热,一时间,触觉敏锐到无法?忽视。
明明是被掐住了脚脖子,她却?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江晏青还在写?,「蓑山,王。」
蓑山是京城远处的一座大山,山上草木繁茂,枝桠横生,就像是扎好的蓑衣,少有人进山。
这是在说?,刘恒一行人正在往蓑山去,王五王六也在人群中。
宁桉心底发沉,天子脚下,若说?是越朝人或是刘恒能建立起一个据点来,宁桉死都不相?信。但他?两要?是联合起来,这可就不好说?了。
写?完这几个字,宁桉脚踝上忽然一松,下一刻,马车停下,有人毫无顾忌地?走?过来一把扯开宁桉眼?前的黑布,冷笑到:「朗月郡主,请吧。」
眼?前忽然亮起,宁桉瞇瞇眼?,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面前是一个细长连绵的山谷,谷顶,盘生着一棵棵巨大的古木,连绵成片,仰头望去,只见村寨间暗淡的灯火下,斑斓叶片绿意?匪然。
「不愧是刘尚书,还能找到这么个洞天福地?。」
宁桉扯扯嘴角,阴阳怪气地?开口。
昂头看树的瞬间,她动作细微地?左右横瞟,视线掠过马车旁一黑衣侍卫。
刘恒过来之后,那侍卫始终低着头,却?在宁桉动作的时候,飞快地?侧过脸,与她对视一翻。
江晏青。
一眼?间,宁桉心下肯定,这就是江晏青。
毕竟……他?那双黑沉沉又孤寂透明得像颗琉璃珠子的眼?睛,可不是别人能够模仿出来的
「哪里,村舍简陋,郡主来了之后,才算蓬荜生辉啊——」看着宁桉,刘恒皮笑肉不笑地?答上两句。
阴阳我?
宁桉心底冷笑,面上摆出十二分?讥笑傲慢的表情,「那倒是,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既然刘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了。」
「可惜无缘得见刘大人京中的宅邸,想来也像这村子一样金碧辉煌吧。」
刘恒嘴角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眼?前破败、晦暗、连灯都不敢放肆点的难民窑一般的村子。
说?它?是村子,那都是高看了它?了。越国人没有半点审美细胞,也没有半点文人雅士该有的情调,整个村子,简直就是蓑衣下的烂蘑菇。
为官之后,刘恒顺风顺水,哪怕是景朝巨变的时候,也没住过这么破烂的屋子。
「呵呵,郡主可真会开玩笑。」刘恒强压怒气,冷笑着开口。
啪,啪,啪——
村落深处有掌声传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就是朗月郡主,宣武大将军的女儿吗?!」
侍卫迅速退下,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眼?眸深绿,肤色偏黑,长长的黑发编成一股极粗的辫子垂在胸前,异于景人的打扮。
王五王六跟在他?身后,眼?神顺从。
这就是王五王六效忠的对象吧,宁桉心底思索,面色却?惊异地?挑挑眉,「你?是谁?」
男子讲着一口流畅的大景官话,「我是越朝的六子,巴扎得勒,我们越朝称人,想来只喊名,郡主喊我扎得勒就好。」
巴,越朝的国姓,宁桉心底飞快回忆起之前看过的消息,越帝年满六十,膝下孩童成群。鸿二给她的暗报里面,把几个重点需要?注意?的皇子标注了出来。
没有排行第六的。
巴扎得勒并不在乎宁桉的沉默,颇为友善地?走?上前来,把手搭在了宁桉肩膀上,「我从属于首子,此番前来景朝是为寻一人。」
「本无意?对郡主出手,可不料郡主竟然发现了首子与刘尚书的交易。」
他?叹息一声,年轻俊俏的面容上显出了真心实意?的遗憾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所以?」宁桉挑眉,「你?三番五次试探于我,还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这来,不会是看中了这风水好,想给我挑个好点的埋身地?吧?」
「哈哈哈哈哈哈!」
巴扎得勒大笑出声,张扬的笑意?毫无顾忌地?扩散在整个营地?里,「怎么会?本来吧,把郡主您带来,是因为宣武大将军老是在边境指手画脚的,我们殿下很是不爽快。」
「你?们景朝不是说?的吗,打蛇打七寸,这不,我一打听,郡主殿下您啊,可不就是这七寸了吗!」
「本来,那后来呢?」宁桉微微瞇起眼?。
巴扎得勒眼?神一亮,直勾勾地?打量两眼?首饰宁桉,「现在我们改主意?了,郡主那个什么,百家报是吧,绝,这可真是绝妙的主义?啊!」
「多么方便的利器,打探消息,洗脑控制……既是摆在明面上的情报机构,又能无声无息地?就能控制住那些愚民的思想,我们先去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
「可惜啊……越朝和大景啊,区别还是大了些,前几日我传信给首子殿下,明明有个例子就摆在那了,那些人竟然还搞不出来!」
「所以,」巴扎得勒笑容意?味深长,一挥手,立马有兵士走?上前来,牢牢地?扣住宁桉的手臂,「只好请郡主您啊,亲自和我们走?一趟了。」
「把郡主带去看着!」巴扎得勒下令,「等到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动身!」
「是!」
嘈杂而迅速的行动间,谁也没注意?到,江晏青混在兵士里面,不知不觉间走?到宁桉身边,伸手扣住她的手臂。
顺着人流,两人一拉一扯,进到了营地?的深处,一处重兵把守的牢房前。
「郡主,」铁质的牢门打开,王五脸色谦卑,「请吧。」
另一头,含笑目送朗月郡主之后,巴扎得勒抬手把辫子扯到左侧,发尾间赘着的红色小珠叮当作响。
他?握着珠子,毫不介意?地?展示给刘恒看,「刘尚书,这珠子是我们越朝的国珠,向来少有,只有少数几个皇室子弟和大臣才能戴。」
「怎么样?」男子眉眼?张扬得意?,「好看吧,若不是我及时把百家报的消息传回去,我也得不到这个珠子呢!」
刘恒额角青筋跳起,神色狰狞,可惜事不由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开口,「扎得勒,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把朗月郡主绑来了。」
「你?们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动手?!」
「呀,」巴扎得勒眼?神震惊,饱含恶意?地?笑了起来,甜蜜蜜地?开口,「怎么,先前那个废物答应了刘尚书什么嘛?」
「哎呀,你?知道?的,一见面我就忙着把他?杀了,什么都不知道?呢。」
巴扎得勒笑容越深,「果然废物就是废物,首子交待的事情做不好请我来擦屁股就罢了,怎么临死前,也不努努力把消息传给我呢。」
「你?!」
刘恒脸色巨变,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男子,疯子!这个疯子一见面一句话都没说?就把人砍了!还想让人怎么开口!
「阁下还想不认账不成!」刘恒语气尖锐,「我刘恒虽然一时失势,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别忘了!我们可是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他?眼?神犀利地?盯着巴扎得勒。
身旁,随身携带的侍卫举起刀剑,恶狠狠地?对准几人。
树幕之下的营地?里一片死寂,两方人马皆气势汹汹地?对峙着,半响,巴扎得勒缓缓笑开,挑开面前闪着寒光的刀刃。
「怎么会呢,刘尚书,开个玩笑罢了,」他?眼?底意?味不明,「放心,我们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景皇帝派人围了您的宅邸,可他?们什么都不会找到。」
「一个志同道?合的景朝高官,对我们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呢。」
「到了明日,我们安全离开景朝时,您就会干干净净地?回到京城里,高枕无忧地?作你?的户部尚书了。」
「你?最?好守诺!」刘恒冷着脸与他?对峙,半响,带着人回到另一旁的营地?里,盘腿坐下,阖眼?休整。
巴扎得勒瞅瞅他?,颇感无趣地?撇撇嘴,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整。
以景朝皇帝对侄女的看重程度来说?,明日将会是一场恶战。
可惜啊,巴扎得勒不由得叹气,要?不是夜间奔走?太过显眼?,他?们早就溜了,哪里还用得着刘恒这老匹夫。
无趣,碍事。
灯光暗沉的营地?里,两方人马貌合神离。而在不远处,被重兵把守的牢狱深处,江晏青一把迷药迷晕了守卫,潜到宁桉身侧。
元叶生手里掌控着的, 其实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大学》。
作为科举必考科目之一,别说京都,就是县城里随便一家铺子?,也能翻出个?十本八本的。
不知?道元叶生使了什么手段, 他?破译出了一份刘恒与越国使臣的交易往来书信, 并且, 靠着一手以假乱真的技艺,成功从刘恒手里弄出了真本。
刘恒这人心?眼多, 疑心?重, 虽然与越国交易,但也不是废物。他?手里,甚至藏有一份蓑山营地的地形图。
今夜他?失了理智, 贸然离京,一是满城的风声?让他?心?惊肉跳, 其二, 就是他?发现真本《大?学》没了。
此刻,宁桉撕开?袖口, 取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路线图,对着江晏青点了点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个?营地里面, 应该放着刘恒与越国交易的契书。」
这种东西, 无论掌握在哪一方,都会让另一方坐立难安。
只有蓑山营地这个?在两方势力下建起来的, 处在微妙位置上的地方,才能让刘恒的疑心?病缓解。
「这上面只记载着大?概的方位, 怕是不太好找。」取出一颗夜明珠,就着微暗的光亮, 江晏青拧着眉打量这份地形图。
弯弯绕绕的线条大?概指出了一间密室,线条之崎岖翻折,让宁桉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样的营地才能长这样。
直到?亲自到?了蓑山,看见这藏在巨木底下的村落,她才彻底明白。
「这些线条指的应该是树木的根脉,」宁桉指了指其中最?粗的一根,「这应该就是村落深处最?大?的那棵树,我们先过去看看。」
营地的守卫随时会注意到?牢房里的异样,两人一对眼神,默契地点点头往外走。
江晏青身手颇好,一路带着宁桉,两人换上了被迷晕守卫的衣服,专挑视线死角出走,有惊无险地出了牢房。
「刘恒和巴扎得勒在那,」阴影里,江晏青指了指村落路口,宁桉瞇了瞇眼,只能看见两棵巨木的树干旁,有沉寂不动的黑影,时不时有银光晃过。
那是兵器发出的寒芒。
果然是塑料同事青,宁桉心?底冷笑一声?,一个?个?的,深怕打起来的时候拔刀慢了。
「密室应该会设有机关和门锁,」江晏青问,「我对机关术略有研究,只是……若是真的有锁,钥匙肯定?会在两人身上。」
一人一半,两把?钥匙一起才能打开?锁,很常见的约定?。
宁桉瞇瞇眼睛,动作极轻地点点头,「没事,先去密室。」
——嗯。
江晏青点头,伸手揽住宁桉的要,也不知?道他?看上去清俊瘦弱的,带着宁桉飞檐走壁的时候,动作怎么会这么轻快。
守在古木前头的暗卫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像什么东西掠了过去。可是仔细一看,连一旁的烛火都没有晃动,四周安安静静的,一切如故。
看花眼了?
他?狐疑地想,心?下依旧戒备,一挥手,示意同伴警戒起来 。
而宁桉两人,已经靠着路线图,顺利进到?了密室外。
「有时候真的挺佩服他?们的,」看着眼前奇特的屋子?,宁桉停顿两下,不由得感慨起来,「这种地方都能找到?。」
数人粗的主根深深扎在盘踞在土中,中间隆起,形成一个?天?然的空洞。而这个?深洞,又被灰褐色的,如蟒蛇般扭曲盘踞着的侧根所淹没覆盖,根蟠节错,站在外面看,宛如涌动着巨蟒的巢穴,视之发麻。
怪不得外面守卫不多,就这地貌,谁会想到?里面藏着间密室?!
就算有人知?道了,要是没人拿命去探路,谁敢贸然进入。
宁桉清楚的看见,那些灰褐漆黑交错的树根深处,隐隐约约有着些黄白的骨殖和残破的衣物。
「走,」深吸一口气,把?路线图死死刻在心?里,她面色一沉,爬了进去。
最?初的那段道路极其狭隘,江晏青扫了宁桉一眼,默不作声?地在前面探路,宁桉跟在他?后面,感觉到?手下黏腻诡异的触感,不可抑制地头皮发麻。
多亏江晏青愿意来,宁桉心?下庆幸,不然就这树木,她有再多的主意也没辙,只能发送信号,等着隆狩帝派人来搞。
这一来一回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转弯、下滑……不知?过了多久后,江晏青动作一顿,向前一跳,踏实后转身把?宁桉扶了下来。
「到?了。」
夜光珠发出柔和的光线,宁桉举起珠子?,瞳孔瞪大?,无意识感慨。
「哇塞……」
树根深处,没有那些不明的黏腻物,灰褐树根构成了另一种天?幕,上面生长着成片成片的,不知?名的蓝色蘑菇,晶莹剔透,宛如倒垂的星子?。
诡异中带着宁静的圣洁,皎洁光芒下,这里美得像是某种自然的奇迹。
猛地反应过来,宁桉惊醒,连忙把?袖口往江晏青口鼻间一捂,自己也举着胳膊挡着脸,喃声?开?口,「这蘑菇不会有毒吧?」
被死死摀住嘴,江晏青浑身一颤,瞳孔紧紧收缩,半响,一把?拽下胳膊,颇为无言地看了眼宁桉。
「我之前见过这蘑菇,没毒。」
「哦,」宁桉对上他?那双眼睛,一时间莫名有些尴尬,视线落在道路尽头的铁门上,自言自语,「巴扎得勒不确定?,刘恒这个?老?头,之前肯定?没进来过。」
「我都不相?信了,」宁桉瞅瞅身后的洞口,漆黑一片,「他?那老?胳膊老?腿的,能爬过这段路。」
江晏青额角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不想说话,大?步一跨往前走,短短几十步的路程里,暗箭、毒蛇……一些机关还没来得及启动,就被他?弄熄火了。
宁桉默默退了半步,昌仪公主这到?底是哪绑来的便宜女婿,就这水平?也叫略有研究!
凡尔赛。
或许是东西不好运进来,密室最?后的防备,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铁门,粗壮的铁链上系着两把?锁。
江晏青先确定?了没有机关,才示意宁桉上前。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宁桉微微一笑,从袖口一折,取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弯着两下,对着锁眼捅了进去。
卡卡两下,两把?铁锁被她轻易弄开?。
「我对开?锁也略有研究。」宁桉一脸谦逊。
江晏青:「…………」
「郡主还会这个?……」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这娴熟的技艺,大?景上下都找不到?几个?人可以媲美的。
亏他?之前还以为……朗月郡主是暗中搞到?了钥匙,这进密室的方式,可真是返璞归真,简朴自然。
「嘻嘻,」宁桉略微一笑,「这不都是生活所迫。」
谁能想到?,职场上大?杀四方的顶级pr宁桉,小时候每次回家都会被便宜爹娘锁在门外。
最?开?始,宁桉只能抱着腿龟缩在漆黑的楼道里,后来,她无师自通地学会这不可说的技艺。
爹娘死后,宁桉不愿意去福利院,也是靠着这手艺替人开?锁,才没把?自己饿死在大?街上。
现代的AB锁都能开?,别说大?景这水平的锁了。
宁桉在入宫那天?,发现自己也能开?皇宫的锁之后,就彻底放下了心?。
铁门缓缓打开?一条缝,狭小的室内,墙壁上镶嵌的珠子?亮起,照亮了木桌上的铁木匣子?。
江晏青隔着布,取下匣子?递给宁桉,打开?后,露出一迭厚厚的书信与契书,宁桉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表情堪称狰狞。
刘恒这个?畜生!
她深吸一口气,把?东西往怀里一塞,「走!」
她没注意到?的角落,江晏青手腕一翻,悄无声?息地把?什么东西收入袖口中。
回去与进来不是一股路,两人不发一言,动作飞快,穿过一股股扭曲的树根,再往前,夜空清凉的空气忽然扑了满脸。
江晏青猛地把?宁桉往身后一扯,神色戒备地死死盯着对岸。
或许是凑巧,本来地图上标注着有根脉遮挡的地方,树根折成两半,透过崎岖的缺口处,有一群营地护卫恰好转了了头,和两人对上了眼。
负责守卫密室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们闭着眼都能认出来,剎一见两人,立刻大?吼一声?。
「有敌袭!」
声?音洪亮,整个?营地如同油锅进了水,一下子?沸腾起来,刀剑出鞘声?、怒吼声?——嘈杂的声?音一同炸开?。
「快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敌袭!」
「走!」江晏青神色一紧,也顾不上遮掩身形,一把?把?宁桉甩到?背上向前飞驰。
「放箭——」身后有人怒吼。
宁桉心?底一紧,侧首回望,破空声?响起,她瞪大?的眼眸里,数十根箭镞暴雨般疾射而来。
她不敢再看,连忙牢牢抱住江晏青的脖颈,死死盯着前方,飞快把?线路图与参天?的古木对应上来。
「左边!」
箭镞擦着她的手臂掠过,宁桉放声?大?喊,头脑充血,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
如此紧急的情形下,她却近乎敏锐地觉察到?。
江晏青呼吸平顺,心?跳和缓。黑衣少?年奔走在箭雨之间,彷佛这般生死奔逃,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五十、一百……扯着树藤,从高高的枝叶上掠下,江晏青抬起头,澄澈的、漆黑如墨玉的天?空取代了或明或暗的叶片,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从宁桉袖口里掏出一根烟花,点燃后往天?上一抛,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走。
蓑山上空炸开?了巨大?耀眼的烟火,万千华彩从中端迸发,缓缓绽放成一朵巨大?的花火。
距离蓑山不远处,骑着高头大?马,装备精良的皇家禁军心?下一紧,连忙放出烟花,骏马飞驰,朝着烟花升起的方向奔去。
「在蓑山!动作快!」
「驾!驾驾——」
马蹄迅疾如雨,连绵不断的火把?点亮了整座山,夜空中,接连放起的信号烟花接连炸开?。京城里,百姓纷纷探头远望。
「这也不是元宵啊,怎么放炮竹了?!」
有人诧异发问,人们面面相?觑,半响安静下来,静静地欣赏澄澈的夜空上璀璨的烟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今夜之夜,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江晏青脚下一软,差点从树上坠落,他?咬着牙,仔细确认来人的身份后,反手把?令牌甩了出去。
朗月郡主的金令划过夜空,被熊熊火把?照得璀璨万分。
「快!郡主在这!」
禁军接住令牌,兵分两路,飞快把?两人护在中间。禁军首领高举火把?,夜幕中,那重迭在一起的晦涩身影中鲜红血色显眼无比。
他?心?下一紧,「把?大?夫带过来!快!」
江晏青……
人群躁动,昏昏沉沉间,宁桉勉强睁眼,只看见有人把?她接了过去,她还想再看,却无力地晕了过去。
江晏青!
灯火下,少?女的衣裙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斑斑,大?夫神色焦急飞快打量两眼,心?下方才一松,却见一旁的黑衣少?年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鲜血顺着他?衣袍落下。
「副君!」一旁的大?夫惊恐万分。
一夜惊魂,宁桉浑身的血,除却她自己不小心?划的那道口子?外,无一滴血是自己的。
有人遍体鳞伤,从追杀中,把?她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
天地一片混乱。
鼻尖满是尖锐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 宁桉紧闭着眼躺在床榻上,却好像透过皮囊,看见了些别的东西。
最开始,是脏乱出租屋里落在腐肉身旁的蚊蝇, 再后来, 画面?飞快转换, 一会儿,宁桉看见自己挂着优雅笑意, 单手端茶与客户交谈;另一会儿, 她看见漆黑空寂的房间里?,自己面?无表情地做着方案。
都是很熟悉的场面?,可宁桉飘在半空里?, 居高临下?地打量黑暗房间里的自己时,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呢……
不知名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的飘落下去, 接近、再接近, 计算机屏幕幽幽蓝光照到她身上时,宁桉猛地瞪大双眼,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她年少?时的面?孔,可却穿着华美染血的宫装, 黑暗中, 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蔓延开来, 成了一片一片闪着寒光的利箭,将她一把吞了下?去。
「江晏青!」
朗月郡主的房内, 宁桉苍白着脸,猛地睁开双眼。
「郡主!郡主醒了——」
激动的声音响起, 隐隐约约的哽咽声、走动声,屋里?扑鼻而来的浓郁药味, 和四处摆放着炭盆的热气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地淹过来,宁桉舌根一酸,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水!快把水端过来!」
「悦来!快去看看厨房里?药熬好了没有!你们几个?!把窗户打开,遮上帘子!」
宁桉半卧在床榻上,头晕脑胀,有人轻柔地把她扶起,递了杯水到她嘴边。带着凉意的帕子轻柔地捻过脸上,缓了老半响,宁桉眨了眨眼,才看清屋内的情况。
偌大的房间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帷幕高高拉起,炭盆被一个?个?搬了出去,微凉的风从窗外拂来,天色竟已经大亮了。
「桉桉,」昌仪公主面?容憔悴,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拂开宁桉额角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心疼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桉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手臂上的小?伤口?被妥帖地上了药,有点?微微的麻意,其它的,再无半点?感觉。
「没……」宁桉摇了摇头,靠在枕靠上焦急地问:「江晏青呢?」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了几眼,半响忽地笑着摇摇头,昌仪公主一挥手,几人皆往外走去。
「没事就好,有什么想说的说吧,待会我们再来看你——」
洛栖颜走了两步,回头笑着开口?,眼眶通红,笑起来却显得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