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着死死地盯着朗月郡主府马车驶离,没注意到身后人听见话语后,看死人一样的目光。
「威远候府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我们自?然?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人冷冷地开口,「人我给?你,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的了?。」
双手一挥,角落里悄无声息出现几个裹着黑衣的人,气势凌乱,腰间?匕首漆黑锐利。
「朗月郡主与副君外出的时候,侍卫听从昌仪公?主的命令,留府不?出,只留下暗卫暗中追随。」
「可巧,」身后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六个暗卫,三个被朗月郡主派到了?瑞祥楼,还有一个暗中保护洛家?小娘,剩下两个,我会替你解决。」
闻言,元宏玉神色癫狂,痴痴地笑了?几声。
马车一路出了?城,顺着小路往燕郊寺走。
宁桉坐在马车上,默默回忆燕郊寺的种种。说到这个寺庙,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国师。
就是断言她要结婚冲喜的那位。
国师被请入宫之前,一直在燕郊寺清修,那时的燕郊寺还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庙。
等到他奉旨入宫之后,这庙也?就火了?,成?了?京城贵女门求神拜佛的好去处。
山路上马车来来往往,人群嬉笑的声音不?断传来。宁桉阖着眼,听着耳畔的交谈声渐渐消失,车厢里,桂瓶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江晏青!」她轻轻地喊了?一句,却没人回话。下一秒,宁桉猛地掀开帘子,葱茏的林叶间?,对上两张粗狂冷硬的脸。
「你们是谁!」宁桉冷声呵斥,一手背在后面,藏起护身的匕首。
视线的余光里,江晏青眉头微皱,歪倒在车壁上,呼吸平顺,脖颈间?插着一根泛着暗光的银针,应该是中了?迷药。
没有危险……宁桉默默地移开视线。
「你管我们是谁!」两人中年长的那位带着浓重?口音开口,眼神轻藐,「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黑虎山王五是也?!」
另一人王六亦大笑着开口,「我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病秧子,一针下去,屁都叫唤不?出来就晕过去了?——」
王五狞笑,「这不?是两个病秧子好作伴吗。」
他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砰的一声巨响,刀背砍上了?马车车沿,狞笑着开口,「小娘子,你说上香那天不?好,偏要是今日,也?是算你倒霉,和我们走一趟吧!」
话罢,宁桉后颈剧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被人牢牢地捆了?起来,扛着肩上,顺着小路窜返回。
林里很快恢复了?一片死寂,雀鸟落在枝叶上,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斑驳的树影里,黑衣雪肤的少年静静地睁开眼,黑黝黝的目光落在被打晕扔在路旁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掠过燕郊寺的时候,江晏青面色不?变,从僧人手里,取出来一张纸条。
〔申时二刻,百家?报播报,朗月郡主前往城外燕郊寺上香被绑,阖宫震动?。〕
刺眼的光线里,江晏青往燕郊寺寺顶的铜钟一看,现在正是申时五刻。
他收回视线,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飞快跟上大声谈笑着的两人,一路来到了?城外一处山寨里,安静等待。
「嘎吱嘎吱……」
破旧的太师椅断了?半条腿,摇个不?停,不?堪重?负地发出声响。
宁桉手腕被捆在身后,歪着脑袋沉沉地靠在太师椅上,睁开眼的时候,破烂窗棂外的天色已近昏黑。
王六手里拿着一壶酒,翘着腿摇摇晃晃地坐在她前面,张狂大笑,「说!你究竟是什么来路!可别扯什么小户人家?的鬼话,我们兄弟二人可不?是眼瞎!就你这身衣服料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就是就是!」王五补充,「少说废话,落到我们手里了?,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通知家?人准备好赎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钱到手,我们立马放人!」
宁桉动?动?僵硬的手腕,故作恼怒地开口,「你们想干嘛!这是天子脚下,你们拦路抢劫!还想不?想活了?!」
她五官张扬,气势凌人,横眉呵斥的时候,颇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呵,」王五冷笑,「我们可不?吃这一套,少说废话,不?交代是吧?」
他视线赤裸裸地落在宁桉红衣下苍白的脖颈上,眼神淫邪,「待会让哥哥教教你怎么说!」
「是吗?」宁桉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忽然?笑开,昏暗的夕阳下,一张脸色若春花,「你消息过时啦,知道不??」
她轻笑两句,手腕一扬,翻飞的红袖下忽然?闪出几道黑芒,直逼两人面门。
王六眼神一变,连忙旋身侧挡,可不?知道怎么地,浑身上下忽然?一软,避开了?袖箭,人也?狼狈地跪倒在地。
下一秒,有尖锐的器物抵住他的后心。
「别动?。」红衣少女弯下腰,笑嘻嘻地开口,眼神上勾,落在变了?脸色的王五身上,「演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吧,这场戏简直是错漏百出啊。」
「我不?想和你们谈,让你们背后的人来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来了?,也?总不?能让几个杂鱼来招待我吧?」
宁桉歪着头笑嘻嘻地发问,手腕一翻,闪着寒光的匕首如同灵巧的蛇,缩进了?袖中。
「早就听闻朗月郡主是将军之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僵持片刻,暗淡的余光里,王五面色忽地一变,像是剎那间?换了?个人一般,没有半点先前山匪的浪荡感。
冰冷,锐利,属于将士的气势,或是死士。
宁桉笑着不?开口,王五王六对视两眼,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天色已尽,空荡荡的破庙里,一时间?只有宁桉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晃晃胳膊,侧着脸轻声低骂几句。
为了?装×增强气势,搞了?个收匕入袖的戏码,结果翻车了?,把手给?割了?一下。
幸好破庙里异味中,她穿得又是红衣,才没被王五王六发现。
疼死她了?。宁桉不?由得咧咧嘴。
多亏先前注意到江晏青会医理之后,从他那拿了?点软骨散。不?然?今日这情?况,可真不?好善了?。
想到江晏青,宁桉顿了?顿,摇摇晃晃地走到破庙门前,转身昂首,借着暗淡的余光看向庙顶上结满蜘蛛网的横梁。
「看热闹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宁桉笑盈盈地喊,「怎么,敢替我洒软骨粉,不?敢出来么。」
破庙里一片死寂。
宁桉眼神狡黠,举起手晃了?晃,细长的伤口上,血液潺潺顺着青白的皮肤滑落。
「我手受伤了?,很疼。」
下一秒,江晏青臭着脸,从横梁上摊出个脑袋,身形一滑,整个人落到宁桉身前。
他一句话也?不?说,扯过宁桉的手,取了?药粉往上一倒,又隔开衣料,小心翼翼地往上一裹。
血液慢慢凝住,江晏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宁桉笑着任他摆弄,不?得不?说,江晏青的这些药粉效果奇佳。洒在伤口上,不?仅不?痛,还泛起一阵冰冰凉凉的酥麻。
「你怎么知道的?」憋了?半响,江晏青沉着脸开口。
「你猜?」
宁桉笑意越浓,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气氛一时间沉闷起来。
破地里满地脏污, 宁桉半点也不?在乎,在供桌前找了块地坐了下去,金线绣凤凰花的红锦衣沾了满地灰。
明明是被绑架了,她却颇为随遇而安的样子, 从不?知道哪个暗兜里掏出根寸长的蜡烛, 就着火折子点燃。
暖黄色, 晃晃悠悠的灯火驱散黑暗,照亮了破庙。
「真不?说话啦?」宁桉咳嗽一声, 笑嘻嘻地问。
江晏青臭着脸, 蜡烛火光照在他脸上,一时斑驳如宁桉身后神?佛像,只是表情灵动鲜活。
这人好?像越来越活了……宁桉默默心想, 活过来这说法怪模怪样的,可对上江晏青, 竟然颇为贴切。这人花亭初见?的时候, 活像个无欲无求的玉面菩萨像,现在竟然会生气?了。
看着颇有种看泥菩萨成精, 惊心动魄的感觉。
「我错了,」想到这, 宁桉真诚道歉, 「不?应该逗你的。」
诧然间, 江晏青表情一僵,蜡烛啪地发出爆燃声, 宁桉下意识一看,再转头, 江晏青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也不?看人, 一溜烟又消失在了庙内。
神?功!
宁桉大开眼界,回到古代以?后,才知道电视剧里拍的飞檐走壁竟然都还?保守了。
她毫不?含蓄地竖了个大拇指,「棒!」
沉默片刻,安静的庙内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哼,转瞬即逝,瞬间又被从庙外?传来的嘈杂脚步声打断。
人未至,声先?来。
「你们?两个废物!让你们?好?好?教训她一顿都做不?到!养你们?有个什么用!」
木板门被一脚踢开,元宏玉声音尖锐,眼眸通红闯进来,神?色扭曲又癫狂,漆黑的夜里活像是恶鬼一般。
「废物!都是废物!」
他声嘶力竭,身旁,王五王六满脸讪讪,唯唯诺诺地跟在后头。
「世,世子!这——」
王六一脸焦急,试图辩解两句。
宁桉冷眼看着他两,感慨一声好?演技。这般溜屁拍马的做派,哪里有之前死士的缄默阴沉。
这两兄弟,短短半日,已经活灵活现地展现出凶悍狂暴的山匪、阴狠毒辣的暗卫和谄媚卑贱的小人三副面孔。
可见?,背后之人该是多么权大势大。
元宏玉竟然敢和这样的人为谋,可真是,艺低人胆大。
眼下这般情景,元宏玉竟然对宁桉不?管不?顾,极其?按耐不?住自己情绪一般,涨红着脸就要动手,一巴掌高高扬起,啪地打在王六脸上。
「噗嗤——」
宁桉不?由得笑了一声。
「你!你这个biao子!贱人!」嗤笑声唤醒元宏玉的理智,又把他推向另一个极端,壮硕的躯体止不?住发抖,颤着手指向宁桉,「亏我之前还?给你脸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死到临头了,还?笑不?笑得出来!」
「怎么,我刚才笑得不?够大声,聋了没听见??」
「至于笑什么?好?问题。」
宁桉一挑眉,环臂靠在供桌上,「那当然是笑你蠢啊。」
「我看你这样子……」宁桉上下打量两眼元宏玉,轻蔑地笑了一声,「三倍金石散,也就是这么个效果?!我还?以?为能救救你那猪脑子呢。」
「你!」元宏玉几欲吐血,神?色狰狞,挣扎着就要冲上来。
「难道不?是么,」宁桉不?给他机会,冷笑一声,「威远侯夫人还?真把你惯成个傻白甜了?也不?知道挣那个爵位来给谁用,想来她在黄泉之下,看见?你这模样,也要气?得吐血。」
「当然,尸体能不?能吐血,我就不?知道了。」宁桉慢条斯理地说完。
「贱人!biao子——」元宏玉一口气?上不?来,手脚发软,他也没注意到,不?动声色间,王五王六悄然动了动身形,正好?挡在他和朗月郡主之间。
骂爹骂娘,肮脏恶毒的诅咒随着污言恶语一起喷勃而出,元宏玉唾沫四溅,骂得声嘶力竭。
然而被骂的对象只是懒洋洋地揉了揉耳朵,顶着人恶狠狠地眼神?漫不?经心地开口。
「反弹,哦不?,差点忘了,你现在没爹没娘没祖宗的,怕是反弹不?了呢。」
「呕——」这一句简直是掏心窝子,元宏玉气?急攻心,一时间软到在地,一口血呕了出来。
宁桉脸色一变,飞快上前,一脚踩在他头上,语气?又快又急,「这就受不?了了?怎么,用着黑心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你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明阖府躲得好?好?的,你偏要去外?面跳,把把柄送到我面前来,威远侯府的覆没,你也是个大功臣。」
「最?好?笑的是,」宁桉拽住人头发,逼得元宏玉只能瞪大着眼与她对视,神?色轻蔑,「这两人是别人借你的吧,目的是什么?吓唬我?最?好?把我吓得失智?!」
「不?错的想法,而你,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宁桉冷声一笑,「绑架我,然后威胁我,还?是拿什么?清白?怎么的,想靠你淫邪的名声吓唬我?还?是想着先?奸后杀?」
「而且,」
「你竟然想拿□□这种名声恐吓我?!」宁桉满脸不?可置信。
「元宏玉,真是没想到啊,满门抄斩之后,你的脑子还?只能想到这些下三路的事,啧啧啧,我真是替你娘感到惋惜——」
「你!」元宏玉死死瞪大眼,目眦欲裂,恨得说不?出声。
宁桉扯扯嘴,把他随手一丢,嫌弃地往衣服上一抹手,「行了,懒得和你玩什么把戏。」
她侧眼看向王五王六两人,神?色冰冷,「怎么,都到这地步了,还?不?把你们?背后的主子请出来?」
「三番两次的试探,也该够了吧?」
王五脸色巨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宁桉。
晦暗灯火下,宁桉忽然一笑,若有所思地打量两人,「你们?不?是景朝人吧,不?,应该说,你们?是边关?那边来的吧?」
「北砚郡?」宁桉慢吞吞地开口,余光中,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王五脸上一变。
她忽地笑了一下,「哦不?,是洮山郡吧?」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王五故作?惊诧,反倒是把答案送到她面前。
想到这,宁桉心底叹息一声,想不?到上辈子职场大戏里面练出来的技能与演技,最?后全都用到这了。
「你怎么知道的……」沉默片刻,王六叹息一声,拉起跪地的时候兄长,有些狐疑地开口。
「我没必要和你解释。」宁桉面色不?变。
「我兄弟伪装多年从未露馅,怎么今日倒被你看穿了?」王六神?色莫名,「回答我,我把刘恒给你找来。」
事到如今,他也不?伪装了,光影摇晃间,锐利眉眼间有这异于景朝人的微妙之处。
「还?记得先?去你说的话吗?」酝酿片刻,宁桉缓缓地开口,「一个时辰前,我威胁你之后,你还?记得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吗?」
——早就听闻朗月郡主是将军之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先?去的记忆飞快闪现,凝滞在自己的话语中,王六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议地开口。
「原来是这。」
「不?错,」宁桉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世人皆知,朗月郡主乃宣武大将军与昌仪公?主之女。只是宣武大将军镇守边关?十年未归,赫赫威名于京中早是浮梦泡影。」
「而昌仪公?主大权在握,更是天潢贵胄,皇室宗亲。」
「因此,京城,甚至是大部分景人眼里,提起夫妻父母时,自然是昌仪公?主在前。」
「只有一个地方例外?,」宁桉神?色冰冷。
「宣武大将军镇守的洮山郡,和一江之隔的北越。」
空气?一时间沉寂下来,半响,王五忽然大笑出声,颇为赞赏地看向宁桉。
「不?错,不?错,短短几个照面就能将我们?兄弟二人来路看个透彻的,你还?是第?一人。」
王五视线落在宁桉苍白的面孔上,「初见?时我还?疑惑,宣武大将军孔武有力有勇有谋,怎么生个病殃殃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
「朗月郡主,失敬,失敬。」
王五一拱手,神?色钦佩。宁桉冷冷地看向他,半响扯了扯嘴,不?语。
王五也不?在意,「郡主要见?刘恒,还?请稍等片刻,在下前去通传。」
他一个眼神?,王六立刻收敛了脸上神?色,悄无声息地往后一退,转身朝庙外?走去。
高大魁梧的身形逆着灯火,巨兽一般落在墙面上,就在踏出庙门的前一刻,王六神?色一变看向远方。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用了……想来,刘尚书已经亲自来见?我了。」
破败神?像前,宁桉一身红衣似血,笑意冰冷锐利。
「我早说了,你们?信息落后了——」
今夜无星无月,燕郊寺倚靠的寒山成了漆黑一片剪影,择人而噬一般死死盯着小小的破庙。寒风吹来,破败的庙门嘎吱一响。
路的尽头火光冒起,有人声势浩大地闯了进来。
花白头发,佝偻身形,最?中间那人年过花甲,眼神?极其?锐利,在下首的拥护中,直直对上宁桉。
「刘尚书,」宁桉定定地对视两眼,忽地笑开,「百闻不?如一见?,您果然是老当益壮,择婿眼瞎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做叛国这样的事。」
「当真是,」宁桉语调和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秋末冬至, 今夜,京城里满城风雨。
宵禁将至,瑞祥楼里人山人海,从书生秀才, 到商贾百姓, 人人都一脸好奇又焦急, 难耐地看?着高台之上正襟危坐的几位先生。
煌煌灯火下,几位读报先生眼也不抬, 语调高昂,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昌仪公主之女,朗月郡主于今日前往燕郊寺上香时遭人绑架,疑似与?禁药金石散有关。
——有传言道, 幕后之人与?户部有关。
天色将尽,负责跑街串巷的?伙计们早已回到瑞祥楼内, 往日里, 他们早该去诵背明?日的?百家报了。只是今日,瑞祥楼楼里楼外, 都挤满了人,他们不得不站在楼外, 随着读报先生一起吆喝。
「还?没有消息吗?」
瑞祥楼顶, 洛栖颜面色焦急, 频频看?向楼下,手心满是掐痕。
她身边站着个常服男子, 身形高挑,却是半点不显眼, 隐在阴影之中。
「没有,」鸿五摇了摇头, 「鸿二?鸿三?已经醒了,只是一直没接到郡主的?信号。」
洛栖颜心底愈发?沉闷。
谁能想到,昨日里她们还?在一起谈论威远候府和户部的?关系,那时昌仪公主还?担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贸然行事?,今日宁桉就给他们来了这么场大戏!
鸿四驾着被打晕的?鸿二?鸿三?回来的?时候,昌仪公主正在府上,看?见他们那一瞬间,脸色巨变。
皇家暗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哪怕是劲敌,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打晕过去,更何况,这是两个。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事?先交待好的?。
昌仪公主一逼问,鸿二?鸿三?也不隐瞒,利落地交待了所?有的?事?。听得在场几日,即担心受怕,又气急败坏。
宁桉她才好了多久,就这么把自己算计进去?!
眼下……
洛栖颜抬头东看?,像是能透过重重迭迭的?屋檐,看?见那权利的?中心,至高无上的?皇宫一般。
得知所?有事?之后,昌仪公主飞快冷静下来,匆匆进宫面圣。
而洛栖颜,则和洛娘子一起,来到了瑞祥楼。
朗月郡主安排的?暗卫,连同一直隐藏在她身边的?鸿五一起,齐齐混迹在人群之中,神色戒备,牢牢地护住这座新建不久的?茶楼。
郡主计划的?核心就在这瑞祥楼,这百家报之中……洛栖颜眼神沉沉,今日她就算是死?在这,也别想有人扰乱这栋楼!
读报先生坐台不动,伙计小厮们兵分几路,有条不紊又效率极高地动作起来。不过半日,朗月郡主被绑,背后与?户部尚书和金石散有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眼下的?京城,宛如一颗即将被引爆的?火球。
「洛姑娘,」
遥遥之中,有人向鸿五比了个手势。看?不见的?角落里,尸体被拖入后堂。
「这是第七波想要?刺杀读报先生的?人了。」
「姑娘当心。」鸿五温声说。
「嗯。」洛栖颜视线落在被拖下的?尸体上,面前?,微暗的?灯火下,她脸色苍白,表情平静无波。
刺杀,下毒,装病,纵火……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今夜一夜,洛栖颜见到了这辈子最肮脏的?手段。
而最令她担忧心寒的?是,这些人里……有皇家的?人。
隆狩帝究竟是什?么意思,洛栖颜止不住想。
此刻,皇宫之中,气氛却极其压抑。
隆狩帝死?死?捏着手中朱笔,额角青筋直跳,僵持片刻,忍无可忍一般,忽地把笔摔到台下。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闹得满城风雨!怎么!朕这皇帝怎么当!还?要?她来教朕不成!」
划拉一声,紫宸殿里,侍奉的?下人跪倒一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喘。
昌仪公主一身素衣跪在地上,额角一片青紫,一双眼却亮得惊人,执拗地盯着隆狩帝。
「皇帝要?罚便罚吧,朗月做错了事?,我这个当娘的?,自然要?为她承担。」
「你!」隆狩帝怒气更盛,眼底压抑不住的?戾气,「怎么!朕要?她死?!你也要?替她去死?不成!」
昌仪公主心底平静,深吸一口气长叩不起。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带她来到这世间,自然要?护她事?事?周全,先去没做到,往后,却不能再做不到!」
「因此,虽万死?不辞也。」
她跪得坦然平静,脱钗散发?,神色安然。
隆狩帝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半响,眼眶忽然一红,不可置信地开口:「朕难道就有别的?侄女?!」
昌仪公主眼睛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她掩面不语,气氛一时间凝滞起来。
「陛下。」
他们都知道这些个亲缘道理,可这就是皇家。
「鸿福!」隆狩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给公主赐座!」
「喳——」
一语打破平静,剎那间,偌大的?宫殿彷佛活了过来,宫女飞快上前?,搀着昌仪公主落座,奉茶,燃香,悄无声息。
昌仪公主坐在座上,深深地闭上了眼,心底长叹一口气。
站在她的?角度,于情于理,宁桉所?做之事?,都挑不出?半点错来。
若是成了,今后,旧俗派将会被清扫殆尽。朝堂,也将彻彻底底成了元家的?朝堂,而不是姓刘,或是冠上某个老臣的?姓氏。
只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瑞祥楼,或者是百家报就是那块壁。先前?隐没无声,身为皇帝,隆狩帝或许还?看?不上。
今夜,半个时辰,满城皆知,这块玉彻底扶去表面泥沙,露出?倾国倾城的?容貌来,可它做的?事?,却是逼迫隆狩帝做决定。
这何尝不是一种逼宫?!
朗月啊,昌仪公主心情复杂,这就是你说的?,舆论吗?
「陛下!」
沉寂之间,鸿福一脸焦急地从殿外跑来,「废威远侯二?子求见,说是有户部尚书刘恒叛国的?消息!」
「召!」
隆狩帝猛地睁开眼,面色深沉,先前?的?悲痛困苦彷佛一瞬间消失殆尽,眨眼间,又成了生杀予夺的?皇帝。
最先进来的?竟然是居中宫的?皇后,她面色沉沉,身后跟着一身囚服的?元叶生。
昌仪公主微微侧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只见皇后亲自取出?一本小册子,交到了隆狩帝手里。
辟啪,辟啪。
室内只有烛火燃烧之音。
「砰!」隆狩帝勃然大怒,册子被砸到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怒吼道:「刘恒!反了他了!」
「来人!」
「给我围了尚书府!户部的?那些人!一个也别放过!」
「遵命!」禁军匆匆出?动,火炬如蛇,将尚书府围了个团团转,大门砸开,禁军首领面色黑沉。
满府家眷跪了一地,却不见刘恒身影。
瑞祥楼内,洛栖颜看?见道路尽头有人骑马疾行,衣衫翻飞间,露出?环首军刀的?影子。
她噌地站起身,心下一紧。下一刻,看?清了领头那人,正是昌仪公主。
——没事?
昌仪公主驾在马上,朝着她微微摇头。
紧绷的?弦松弛,洛栖颜眼眶一红,急急忙忙地赶上去,「公主,陛下怎么说。」
「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昌仪疲声开口,「总会有个结果的?。」
「别担心……」洛栖颜心底发?酸,喃喃开口,却听见昌仪公主看?着灯火通明?的?瑞祥楼愣神片刻,侧头发?问。
「副君呢?」
鸿二?摇了摇头,「醒来的?之时副君已经不见,只留有一根涂了迷药的?银两,许是和郡主一起被绑走了。」
洛栖颜心下狐疑,这些消息她们早就知道了,昌仪公主怎么现下又问了。
再一抬头,却见昌仪公主浑身一软,如释重负一般坐倒下来。
「幸好,幸好——」
她听见人喃喃说。
另一头,破庙内,宁桉神色张扬,笑意冰冷,和刘恒死?死?对峙。
「怎么,刘尚书有什?么想说的?不成?」
刘恒阴沉沉地看?着她,半生基业今日毁于一旦,心底几欲呕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齿地开口。
「朗月郡主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当真不怕?!」
「怕?」宁桉笑意盈盈,毫不在意地凑近两步,无视侍卫飒然举起的?刀刃,「怎么,我怕你就敢杀我吗?」
「你既然出?现在了这,想来我先去所?做已经发?挥了作用,怎么,刘尚书半夜不在府内安睡,是不想睡吗?」
宁桉一把抽过一旁护卫手中的?剑,毫不顾及地抵在自己脖间,笑意张扬,「想来,如今该是刘尚书求着我千万别死?在这。」
「不然……」
宁桉神色冰冷讥讽,「禁军围捕的?时候,谁来做你的?人质呢?」
早在赵家的?事?还?没找上门的?时候,宁桉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了。
刘恒凭什?么和昌仪公主,和隆狩帝斗?
诚然,他是两朝元老,有着扶龙之功,在朝中如日中天,哪怕隆狩帝对他颇有微词,也一直没动他。
可这不够,景朝中央集权,隆狩帝也不是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