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估计被祭天了。
问题不大。
“那就去吃饭。”我愉快提议。
站起来,活动一下有些僵掉的腿。
“唰啦。”
这时门打开,一和服老者身影出现。
我面无表情坐回去,恢复打坐,假装无事发生。
五条悟瞥我一眼,疑惑的目光望向那边人:“有事?”
“悟君,”对方笑眯眯,脸不熟,是没见过的烂橘子,他说,“这节课的安排上出了点问题,格斗课的新老师才刚到。”
“之前的去哪了?”五条悟皱眉
我怀疑他想问之前的是谁。
“……”老者停顿一秒,眼底茫然一闪,随后自动跳过,“来,认识一下,这就是以后要教你体术方面的新老师。”
被无视了问话的五条悟:“?”
我:(目移)
而接下来,“新老师”的真面目也显现。
门又被拉开一点。
这时才注意,老者身边跟了个黑发男。
颀长高大,站姿慵懒,年龄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最重要的是唇角有道疤。
我:“……!”
woc。
《世.界.线.变.动》
面对新来的体术老师,五条悟倒是对此没有大兴趣。
视线扫他一眼就转开,无所谓应了声“知道了”。
便不再说话。
老者似乎很习惯男孩的冷漠,笑着接过话:“今天就先这样,悟君和花开院小姐先去用膳吧。”
我陪吗?
不是讨厌见到我?
五条悟大约也意识到这点,看看我。
这回直接站起来,走到老者面前。
“怎么了?”
“有事。”
两人说起话,到室外,走得远了些。
“……”
见我一直盯着看,黑发男人看回来。
“做什么?”他微偏下头。
额前耷住一点眼睛的头发便划向一边,露出兽一般的凌厉绿眸。
“您好,”我有礼貌,冲他点头,“您膝下有子吗?”
对方闻言挑起左侧眉。
是看傻子的眼神。
估计还没有。
我叹气。
看来要做也得再等等,不然就算一尸两命。
而若对方依旧像原著一样对待他,我是真的会将这家伙给……
“千鲤小姐。”
这时,有人将我叫回神。
扭过头,看到过来接我的侍女眼底闪过一丝畏惧。
他身旁站着面色平淡的五条悟,同样有点在意地多扫了我一眼。
“我、我来带您和悟少爷去用午膳。”
侍女磕巴说。
“嗯。”
我回应。
手抬起,后知后觉摸摸脸。
……刚刚表情没能控制么?
地点转移。
片刻后,我和五条悟关一起,面对面,之间的小桌上摆满菜。
外面候着好几个侍从,随时听命。
莫名觉得像被在密切监视,很难评……
好在菜都是我喜欢的,也有眼熟的料理,是大叔悄悄为我夹带的私货么?
有些感动。
出于礼貌没有先动手,我看看五条,他正好也看我,抿抿唇,却也没有说什么,抬手去拿筷。
见他表情似乎总透出一点不高兴,时不时视线还丢到我这边,又是那种幽幽怨怨的眼神,估计刚才交涉失败了,还得被迫和我绑一起,很郁闷。
我思考下,就提议:“要不你蒙眼吃?”
“……”五条悟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了顿,“什么?”
我指指自己:“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他面无表情扫我眼,将脸别开来。
“……看得到。”
我指指窗:“那我上房顶吃?”
他死鱼眼看来,好像显得比刚刚要更毛燥一点。
“……不至于。”
我们一起动筷。
我饭盛得少,先比他吃完。
有些无聊,又不能走,只能眼发直。
他还在慢慢吃。
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仿佛尺子丈量出的优雅,还挺有大少爷风范。
就是挺不习惯的。
怎么就成这样了,我默默想起他以前。
那时超小只,听到我招呼吃饭,就算在大老远玩,也会很急很急地吧嗒吧嗒跑过来,摇摇晃晃的。
有时没走好绊到脚,一脑袋摔过来,被险险地接住,就会昂头朝我傻傻笑。
一到上饭桌,脸就跟要埋碗里去一样,一边腮帮子塞不下就塞另一个,直到全都圆乎乎鼓起来,像只笨仓鼠。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好残念……
“你好了就叫他们带你走,”出神时,五条悟淡漠的声音传过来,“不要一直看。”
脸也转过去,略长的袖口微挡住包括耳朵在内的半张脸,明显烦于让我继续看。
我眨眨眼,也有一点不高兴。
就把脸转开,嘀咕道:
“不看就不看,一点不可爱。”
其实说得很小声,基本就是自言自语。
但是五条悟大约耳力好,还是听到了。
之后情绪就感觉更不爽。
虽然脸上看不出,不过是无表情和更无表情的区别,但就是能够觉察他有在生闷气。
进食速度也快些,不一会儿脸颊就被撑鼓了,河豚脸,更显气呼呼。
我:……
承认还是很可爱。
突然就有点气不起来了。
眼见五条悟维持全程瘫着脸,无言吃完剩下的。
吃好后,扫到他一侧的脸颊沾了两粒白米饭,我从兜里拿手帕。
他忽然又用那种像猫一样敏感而警惕的动作转过来,蓝眼睛盯住我。
我看他一眼,还是抬了手,低下头自己给自己擦。
擦好后,再看去,注意到这时的五条悟已将视线转移开。
他雪色睫毛垂落着,撑住脸,眸底不知为何透出一丝低落来。
当我百无聊赖地蹲在场外,脑袋一点一点,快睡着,一声闷响将我震醒。
抬头,我看到今日第二十六次上下颠倒,被甩到墙壁贴住的五条悟。
我:……
好像壁虎喔。
“休息十分钟。”
想要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大抵是禅院甚尔也意识到这点,拍拍手示意中场休息。
“……”
五条悟墙纸一般滑地上。
站起后径直走向推拉门,目不斜视,谁也没看,瘫着脸走出去。
头顶像有阴雨云飘着,心情糟糕到顶点。
那边,禅院甚尔只扯一扯嘴角,很轻嗤笑下
就大步走过来,弯腰将我边上一水壶拎到手,仰头喝。
伴随吞咽,带疤一侧唇角溢出水滴,顺着刀削般的下颌落下。
滚动的喉结前也有一颗汗珠滑落,掉到宽松的衣物里,消失不见。
我抱着膝,歪头在旁看了眼,下意识脱口:
“叔叔您多大?”
禅院甚尔喝水的动作猛顿住,差点呛住。
他撤走唇边的水壶,虚眼扫来。
“想挨揍吗?”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语气不善,“小鬼。”
一脸“谁是你叔叔”。
我离他远一些。
全然无视他情绪:“二十?三十?四十?”
见我越猜越离谱,嫌烦,还是报了个确切数。
“喔,”我点头,又打量他一眼,“那你长得挺着急。”
禅院甚尔:“……”
他看着真想抽我了。
“禅院叔叔你是诅咒师吗?”
过了会,我又问。
递给他一块糖。
“别那么叫我。”他没好气。
挠过去的糖隔着包装一指头就捏碎。
“禅院,”我从善如流,“你是来杀六眼的吗?”
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几近凶恶:“别叫我禅院。”
这会他声音明显冷下来,杀气都漏出。
像只被惹怒的豹。
我仰脸,迎着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神色不变:“黑网上的赏金很高的。”
他面无表情盯我好一阵,终是放弃了,叹口气。
“不是。”
凶恶的瞪视转开了,杀气也敛去,男人百无聊赖地玩起水壶上的挂绳。
“可你是禅院的。”
“他们给的太多了,和钱过不去是傻子。”
“还是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
“五条家不会接济禅院的人。”
“接济?嘁,兴许他们认为这算羞辱吧。”
“谁去找你了?还是你主动找来的?”
“……问题怎么这么多?你真只有这么点大?”
“大叔不要转移话题。”
“……#”
虽然看起来一脸不耐烦,禅院甚尔也还是耐着最后一点性子给我讲了。
体术老师的活计是昨天带他来的那名烂橘子介绍给他的,就在他跑来围观五条悟的那一天。
虽说五条家与禅院家的不合咒术界人人皆知,但因为那位长老是与“激进派”相对的“温和派”的缘故,因此对于这些看得较淡。
“原来如此,”我说,“那……”
禅院甚尔拿烦躁的目光看我。
“最后一个。”我举手。
“讲。”
“为什么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不像他性格吧?
还是说年轻的时候比较傻白甜?
“坦诚相待咯。”
他耸耸肩,像想到什么,忽然神经质地咧了下唇角。
只是顷刻就收住。
笑褪去,隐在阴影里的脸庞转过来面对我,声音轻上好几度。
“——毕竟我也不大爱招惹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太麻烦。”
我茫然眨一下眼。
“好不容易有个好差事,不费力,包吃住,能拿钱。”
他舒展身子,像大猫一样伸懒腰,手脚都撑开。
“可不能被你搅黄了。”
“……”
费了点时间,我才消化完他大段加密话。
用握拳的右手敲了一下左手掌心,恍然。
“原来被你看到了。”
“是。”他讽刺地勾起唇,“整整那么多晚上……你可真够恶趣味。”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我也不想的,只是在练习。”
新身体,术式都不熟。
现成的小白鼠,不用白不用。
禅院甚尔不置可否,只嗤笑:“扭曲的小鬼。”
之后我们像获得某种默契,皆保持沉默。
算是跳过这话题。
双方都没话,无聊了,他又喝一口水,习惯性舔一舔唇角疤。
隔了一会儿,我扭头,盯住他。
“你没有什么感觉吗?叔叔。”
他动作猛顿住,停止喝水。
“你往里加了啥?”
阴晴不定看我。
“虫。”我说。
不过好像对他不起效。
因为这人是零咒力,“虫”没办法附着到零咒力的躯壳内?
明明有关烂橘子的记忆,我对所有人都做过处理。
唯独他不仅看到了,还记得。
既然“虫”对他没有用,真要下手会挺麻烦。
用“虫”将他周围围成封闭的屏障,将空气抽空或者置换成其他气体致使缺氧而死呢?
天与暴君,还真是bug一般的烦人存在。
我这边正思索,那边,以为真的吞下虫的禅院甚尔,一脸“哈?”,不敢置信。
半秒后才感觉恶心,垂了头,蹲地上用手指头猛扣嗓子。
不顾形象地干呕。
“很小的……”
我皱眉,生怕他把今天早餐吐出来,背着手退后好几步。
完全不掩饰嫌弃地撇嘴:“你别吐这里。他还要回来训练,脏。”
以后不是还要吞丑宝,至于吗?
终于咳完,满下巴是水。
男人狼狈样,猛转头,声音从牙缝挤出来。
“所以说我讨厌小鬼。”
他瞪我。
“我也不喜欢你。”
我回敬。
——脑袋被捅看着就超痛。
之后我没再理甚尔,开始在脑内简单复盘。
我杀掉激进派的烂橘子→世界线变动→温和派烂橘子替补上位
出现与原著不同的走向→尚未接触诅咒师工作(刚离家出走?)的禅院甚尔,被温和派烂橘子邀请到五条家担任体术老师
未来禅院甚尔在星浆体事件中重创五条悟的几率下降→禅院甚尔需要被除掉的理由消失(暂)
理清楚这点,我在心里把这事了结。
对身边人的敌意也消褪大部分。
其实还有一点。
“虫”虽好用,但代价并非完全无。
就好比我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这几天困恹恹,想睡且总饿,其实很不利于突发情况的战斗。
“对了。”
又想到一件事。
转过脸,我看向捂着肚子神情有些不对的男人。
“你和我立个契约吧?”
虽然没立过。
禅院甚尔一脸不耐烦:“又来?”
他皱眉:“和那个六眼有关是吧?已经被那些老家伙要求弄过了。”
之后是一连串抱怨:
什么“受不了,小婴儿吗?”、“一个两个的,那么宝贝那小子”……
然而猛然间他止住。
“怎么了?”我探头。
禅院甚尔捂住肚子,眼神幽怨瞪着我。
“你.到.底!”他咬牙,最后声音脱了力“……往里加了什么虫?”
“不是虫,”我推理,“应该是早餐的配料奏效了。”
好慢嗳。
差点以为他都分解了。
原来还是有效果。
禅院甚尔:“……”
他这时呈现的表情,看着想要把我脑袋拧下来。
“不过居然真吃了,”我意外,“以为你会闻出来。”
看来叫厨子他老婆给他饭前端些酒没有错。
就算是天与咒缚,大清早不清醒,加上酒精作用,感官也会变迟钝,被人趁虚而入。
啊,就当是他把五条踹成壁虎贴纸的小小报复吧。
毕竟我超小心眼。
“等着。”
禅院甚尔指着我,压着腹,一脸晦气出去了。
“拜。”
我挥手同他道个别。
顺带好心提醒:
“糖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只是因为难吃才送的。
“bang”的一下子。
被掐成碎的那糖果,直接砸中我脑门。
十分钟一到,五条悟准时回。
他拉开门,见只有我一个,随口问:“他人呢?”
看看我额头红掉的一小块,皱皱眉。
“吃饭去了,”我说,“他要我转告你今天可以提前下课。”
“这么早,”五条困惑,“哪有吃?”
“不知道,”我摇头,“他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过问。”
五条倒也没当回事,和我一起出了训练场。
数分钟后。
我们路过一段路,刚好与厕所悠闲走出的甚尔打照面。
五条悟见到他,立刻脚顿住。
脸上表情如同猫猫见黄瓜,看看人,又看看厕所,又看看习惯性舔疤的那个人
默了半晌,一连倒退五六步。
禅院甚尔:“……?”
面对男人困惑的眼神,我若无其事打招呼:“嗨。”
而,方才有点炸毛被吓退的五条悟已然切换成嫌弃脸。
这时重新走回我身边,扯袖子,换方向。
不由分说把我拽走了。
“你很困?”
当我第四次没能抬起脚,让木屐磕到石子,身体趔趄,一旁的五条悟终于忍不住皱眉问。
“有一点……”
谢过他下意识伸手扶我的举动,摁嘴压下一个哈欠。
前两天还只是稍微打瞌睡,间歇性这样。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困。
“那你回去,”五条悟扫我一眼,皱眉说,“我等下有事,你不用跟。”
我于是应声“好”,这回没忍住,打了个更大的哈欠。
“那晚安,小悟。”
敷衍说完,都没注意到他一愣的神色,迷迷糊糊就往自己房间方向走。
鬼魂一样走一段,我忽然察觉到不对。
看到了眼熟的池塘,记得自从换了身体后就再没再见过。
路线错了。
我现在准备回的是之前那具身体的房,现在的住所不是这条路。
不过,来都来了……
抱持这样的念头,我接近记忆中游曳着锦鲤的水塘,靠近了,探头看。
意外的是,里边的水全部被抽空,现在俨然只是一处单纯的深坑。
我没在意,揪住叶子继续深入走,突然想去之前住的地方看一看。
障子门不带锁,推开就能进。
我很轻松进入,拉门后,出乎意料发现里边挺干净,没有想象中全是灰。
就好像天天有人过来打扫一样。
将防止呛鼻而捂上的袖口撤下来,室内四下望一眼,更讶然。
摆设也和我住那时没两样,各处物件基本没动过。
又逛了圈,抬指挨个摸一遍,不见一点灰,完全不像六年没人住,甚至床被都齐全。
难道说……
我走后其实是有其他佣人在这住?
忽而考虑到这种情况,立马觉得冒然进入的自己很冒犯。
也真是困迷糊了,竟然突发奇想要到这里看
避免招惹到麻烦,我不再瞎逛,想要趁着被人发现以前赶紧溜。
不凑巧,这时看到门外恰好有人影。
我一惊,愕然于对方连个脚步都没有。
悄无声息有些瘆,下意识就往后退。
“铛”一声,手肘一痛,一面架子上摆放的箱子被我撞下来。
掉落出来的纸页散了一地。
“你在这边做什么?”
声音传进来。
我朝门口定睛看。
随手被合上的门已拉开,白发和服的淡色身影站那里,脸上带着一种我形容不大来的复杂表情。
既不像是在生气,也不像没生气。
苍蓝色的瞳孔像玻璃,倒映进我也打量着我。
有种仔细探究的意味。
“抱歉,”我说,“有点困迷糊,走错了。”
“……”
五条悟没再问,最终只是叫我先离开。
也不追究我弄乱房间的责任,只自己一人默默蹲下来,耐心捡起收拾好那些用过的纸页。
走之前,我在意扫一眼。
稚嫩笔触的猫、狗、鱼、鸟,歪歪扭扭的混杂着汉字和平假名的字迹。
有的甚至在我记忆中是前不久和他一起画的,现在却都已泛了黄,边缘脆脆的,仿佛一碰就剥落。
饶是这时我才真正有实感地体会到,原来距离那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实在太困,上下眼皮都好像有胶水黏住。
回去后,躺床上一碰枕头就睡着,昏天黑地睡了一下午。
到晚上,是被饿醒的。
但是精神显然恢复不少,整个人神清气爽。
这时也感到有什么东西重新充盈满我身体,困恹恹的状态也解除。
“……你在吗?”
我尝试问寄居在体内的“物质”。
【在。】
听到了久违的回应。
最困的时候,之前一度都消失。
用着上一具身体时,联系也是时断时续,但是这回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的祂——那些“虫”的聚集体的存在。
对方现在填充满我的体内,也就意味着这具身体咒力储量的巅峰。
最近一段时间不需要再考虑节约使用术式的问题了。
“千鲤小姐,您醒了吗?”正想着,门外忽然有人声,“我可以进来吗?”
我回神,答复一声“进”。
一名端着托盘的侍女便应声拉门,走近了,食物的香气飘过来。
我一瞬感到饥肠辘辘。
“是悟少……是厨房那边叫人送来的,您一定饿了吧?”
“谢谢。”
也不顾形象,从床上掀坐起,凑到侍女前,随手拿块曲奇塞嘴里。
“悟少爷回来了?”
尝到记忆里某家老字号店手作海盐饼干的熟悉味道,我才意识到侍女吞下的那句话是什么,含糊问。
记得睡觉前好像听他说要出门,饼干也是在外买的吧。
“呃……是,”侍女不知为何表现得有点勉强笑着说。
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小下,又开口:“不过少爷他……”
“怎么了?”
觉察到语气里的不对劲,我“咔吧”一口啃掉手里剩下的,伸手又一连拿了好几块,一只脚伸出挨下床。
“看起来不太好,”侍女担忧道,“把这些吩咐让我给您后就一人回房了,看起来没有让任何佣人去服侍。”
我听着,飞快咀嚼又吞咽下嘴里的饼干,最后又拿了其它好几样稍微能顶饿的点心跳下床。
“我去看看。”
结果是,我才刚一到五条悟住的那庭院,便撞上拎着药箱刚出来的医师。
不认识,和之前的不是同一个。
但也还是拦下,简单问状况。
“毒,”他说,“诅咒祓除后,最后爆开的血里扩散出来的,悟少爷没注意,稍微吸入了一些。”
打量我一眼,又安慰:“不过没大碍,少爷是我见过抗毒性最好的,小姐不用太担心。”
我谢过他,三两步进到五条悟房间。
看守的侍从没拦我,将拉门合上,我一眼便扫到屋内躺床上睡着的对方。
睡得沉,接近了也没动静。
等了会儿,见人真没要醒的架势,我这才伸过手,拿手背碰触、贴上他脸侧。
知道总有一天会作用在五条悟身上,不能马虎。
为了彻底弄清楚“虫”被用作治愈时的施展技巧,我已经事先演练无数遍。
不论是擦伤、划伤、割喉、挖眼、砍、砸、烧、毒,还是接近致命的贯穿伤,内脏破裂、心脏受损的情况,我都亲自拿那颗烂橘子尝试过、治愈过。
且随着不断的重复流程愈来愈熟练。
于是,不花一分钟,我便让“虫”吞噬掉五条悟体内残余的毒,修复完被污染的脏器,收回手要走。
只是这时,床上人一只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垂到床底下,腾空晃荡。
我停下。
考虑到手这么一直坠着会麻掉,便又走回去,捞住胳膊将它重塞好。
肌肉记忆掖了掖被子,确认睡老实,我第二次扭头,不作停留准备走。
“鲤。”
这一次根本没抬步,背后就传来很轻的声音。
非常轻,似乎一阵微风吹过就能给吹没,叫人怀疑是不是梦呓的程度。
还是回了头。
我看见床上的人仍维持躺姿,眼睛却已睁开,侧过的脸下半部分埋到被褥里。
露在外的两只苍蓝瞳孔如满月,略暗环境下依旧亮得分明,似猫般一瞬不瞬盯过来。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喜悦或是悲伤的情绪全都没有。
但我对上那对通透的眼睛,眨了眨,忽而轻声问:
“……是什么时候认出的?”
五条悟的视线终于挪开向一侧,睫毛微微垂下。
“澈,”他说,“你和他一起时,我正好到附近。”
我歪一下头。
表示自己没懂。
“以前,”他声音更小,“你也像那样陪我……”
最后一个“玩”字几乎听不到。
似乎说出那些话让他感到有些害臊。
“这你都记得?”我讶异。
那时他才多大。
两岁嗳。
“记得。”五条悟重又看向我。
“你……记性真好?”我干巴巴夸。
“与那个无关。”他淡淡地说。
“……”
“……”
之后就是两阵沉默。
他好像有点无口。
而我除去心理活动,其实也挺无口。
于是两人凑一起,就一块没声。
“……”
又默了半晌,我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还是率先打破沉寂。
“那个?”我举手。
他蓝眼睛于是又转向我。
“就只是因为这个吗?”我问,“单凭……”
哄小孩子的手段?
“……有很多。”他说,顿了顿,之后话总算多了点,“那天后我去过花开院家,查书库知道了你的术式。”
“喔,”我想了想,“未来未婚妻的术式,你以前没了解过么?”
“不感兴趣。”五条悟坦诚。
之后像打碎杯做错事的猫咪一样,偷瞄我一眼,眼转开。
“抱歉。”他小声。
我一愣。
迅速摆摆手。
“不是,没有责问你的意思……”
而且我口中的“未婚妻”,只是个代指。
我刚才奇怪的是,就算是家族安排的联姻,这么多年,也经常去,至少也会因为单纯的好奇稍微了解一下?
如果不是异常冷漠的性子的话……
脑海掠过这个词,我望一眼站面前,面上没多少情绪波动的白发男孩。
“小悟……?”
我试探用以前两个人独处时的称呼。
扫见他发丝底下的耳朵小幅度动了动,有反应,于是走过去,接近他一些。
“抱你一下,好吗?”
停在面前一点点的时候,我问。
蓝色瞳孔外的眼眶猛然扩大了。
惊讶只在他眸子里存在一秒,之后便重新恢复平静。
五条悟雪色的睫羽轻轻颤了颤,鼻腔轻微发出的“嗯”代替了他的回答。
“可能会久一点,”我说,缩减掉最后一些距离,张开手,轻轻拥住他,“要是不愿意了就推开。”
刚一贴触上,温暖的体温就传导到我这里,鼻尖也缠绕上熟悉的糖霜味道。
在调动术式以前,感受到面前的胸腔因发声而微微震动。
我听到将脸试探性蹭到我肩膀的五条悟,似乎很小声咕哝了一句:
“……才不要。”
我其实很好奇五条悟过去六年的经历。
他变化挺大的,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但以他现在的个性,感觉不会说。
就算会说应该也不会说全,索性决定自己看。
早在我用着上一具身体,尚且只掌握一部分的术式那时,就能通过“虫”看到某人某物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