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不掌握在我手上,我逃不掉的。
侍女长吃掉小侍女,诅咒吃掉非术师,大人物吃掉小虾米。
如果没有足以抵抗的力量、如果没有被什么人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么过于幼小的事物便将不再是可爱,而只是一种悲哀。
…………
“咕嘟。”
我还在下坠。
意识沉入黑暗,身体堕入虚无。
在回归熟悉的死之怀抱前,我感觉某种物质破裂的孢子般从我体内溢出、散进空气里。
【糟了,看来,不得不提前回到……】
耳边响起的虫声已经快听不到了。
拼命撑起最后一丁点残余的术式,我将阴影中那人被风吹起兜帽下的容貌,将“虫”所传导而来的信息牢牢地、牢牢地刻进脑海。
死之前,我平静地想:
等到下一次睁眼,我大概就已拥有能够将那些傲慢的家伙全部排除的力量了吧。
幼年篇-完
但这并不代表着我溺水后就一直沉睡了六年。
实际上,这段流逝的时间对我来说不过就是闭眼再睁眼的过程。
“虫”对此也表现出讶异。
【虽然是最好的情况,但,之前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无所谓。
从花开院宅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醒来,能走动后,我主动去查阅花开院保留在书库的古老书籍。
再然后,看到了上边记载的,有关“花”的家传术式的一切。
——花开院一族血脉一旦被“选中”,便会体.现.出咒术师的体质,自动觉醒一种能够操控“花”的术式。
这种“花”并非普通的需要土壤、水和阳光才能存活生长的简单花卉,它实际上在更久之前被人们归为一种“虫”的范畴。
这里所定义的“虫”也与自然界普通的虫并非同一种物种。
那是一群低等而离奇的生物,飘忽不定的存在。硬要形容的话更加接近于生命的本源,又或是灵体一类的生物[注1]。
它们无处不在,大多情况无法被人们用肉眼观测。
而身体里流淌着花开院一族血液的咒术师可以命令这些选中他们的“虫”,驱使后者变化成各种形态。
甚至可以用它们作为延展出去的“耳”与“眼”不断地获取分布在各处的、“虫”所在范围的大量信息。
普通资质的咒术师止步于此,而在此之上的——
进一步掌握“花”术式的咒术师,能够对“虫”任意下达钻入自己或是对手身体的命令。
若是下达的指令为“攻击”,则“虫”会在人类的体内汲取血液、将内脏直接作为汲取养分的温床,冲破肉身迅速生长,爆开,在聚集的部位绽放出爆满的艳丽花朵。
直到下达指令的咒术师喊停以前,一直将寄生者榨干为一具干枯的枯骨。
而如果下达的是比较温和的命令,进入到被寄生者体内“虫”的孢子便会化为新生的皮肉,用以填补损伤者或是残疾者缺失的部分。
掌握到这种程度、既可以成为可怖的杀器,也同样是最蛮狠治愈师的花开院术师和“六眼”一样并不多见。
人们也给他们冠以了一个称谓,叫做“蚀者”。
有确切记载的最早一例蚀者,是在平安时期花开院一族的某个先祖。
她掌握了强大的术式,并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自出生起她的身体便一直因经受不住过体内储存太多咒力的“虫”而不断爆开。
每次自爆后又不断用“虫”的修复术式得以复原。
这种反复自爆又恢复的状况,一直到她成长到八岁左右、身体基本脱离脆弱的幼年期才得以停止。
而这名先祖,显然通过“虫”对后人传导了某个信息。
于是,在她之后诞生的蚀者,无一例外会为躲过术式副作用下数百次痛苦的自爆,选择在最初的幼年期让本体陷入沉睡。
在等待自己身体长大的这一时刻,他们的意识能够依附在“虫”上分离出去。
占用已经失去生机的年长躯壳,用“虫”的治愈能力不断修补他(她)。
从而暂时使用那具死体,进行本体睡眠时的正常活动与学习,避免长达十年的空白期。
内容很长。
但“花/虫”的术式,基本可以归纳为“幻化”、“攻击”、“治愈”这三大类型。
至于有关先祖的那些记载,我只当故事看看,对此并不感冒。
从落满积灰常人无人打扫的书库出来,我回房,望向镜子,看着与自己穿越前容貌别无二致的那张脸。
实际上,我也并不关注自己到底回没回到自己的身体,又或者依旧在用着谁死去的尸体,这些在我看来都没有任何影响。
唯一能确认的是,这次的术式很强,非常强。
强到我足以杀死昨天…更准确来说是六年前那个置我于死地的老者。
花开院一族是快要走向落魄的家族,这谁都知道。
好在,这具身体的生父也早就决定为了家族,牺牲女儿,将我送给五条家进行联姻。
于是乎,苏醒后的不久,我顺从地被送到五条宅,让“虫”充盈满对方,轻易变让他爆成了繁盛的血花。
我做这些完全没有负担,因为只是还回去罢了。
就像那盆泼过来的水。
谁咬我,我咬谁。
他杀了我,我也自然不会让他多活过一秒。
不过,比较苦恼的是,掩盖痕迹比较困难。
烂橘子身份不像侍女,虽然尸体能够作为养分最后被“虫”吞噬,但是发动咒力后有一种叫做“残秽”的东西会留下。
到时候很轻易锁定到我身上。
那么如果,从根本上就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呢?
改变所有人的认知,抹消他们脑内有关他的全部存在,这样一来有关那人的失踪便不会有人再继续追究。
也便因此不会有人得知五条宅死了这么一号人。
“你可以做到的吧?”我问。
空气中的“虫”很快回应。
【可以。】
【不过这需要一点代价。】
——代价是体内储存的、可用来调动咒力的“虫”数量会暂时清空。
它们全部被用来施加一个“术”,对所有知晓那名老者的个体记忆抹消的“术”。
届时所有人都会忘掉他的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彻底消失。
只不过,那之后,体内的“虫”,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被重新弥补填上。
我是【蚀者】。
侵蚀,吞噬。
依靠“虫”,侵蚀他人的身体,同样也能吞噬他人的记忆。
运用这种方法,今后这座宅院所有腐烂的蜜柑都会被我一一根除。
时间早晚的问题。
等做完一切,回房的路上。
我忽然想起将我送到五条宅之前,这具身体的生父絮絮叨叨对我说的话。
“小鲤啊,爸爸对不起你……但是你知道,我们家的术式,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不光彩的、恶心的,甚至被禅院家说成是下作的寄生‘虫’。”
“再加上那个传说,说什么我们的一个先祖将我们的术法教给了某个诅咒师,从而让他光靠一只大脑便拥有了不断侵占他人身体的能力……就更加少有咒术师家族愿意接纳我们了。”
“爸爸也不想的啊,可是我们家这几年又这样,只能将你……只能将你……唉。”
“你的术式对五条家的小少爷六眼有安定作用,都好几年了,现在醒过来肯定更加有效,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爸爸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你不要怪爸爸啊,小鲤。”
不想承认这样的人是我的父亲。
和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完全不同。
花开院……那样的地方,不回去也好。
比起那边,我更加愿意待在五条宅。
再经过一条道便是五条家主给我安排的住所了。
我行进着,因为天上又开始落雪,地面也都快铺满一层雪,天气很冷,想要快点回去。
而就在我过拐角,抬起头,远远看到一个迎面过来的身影时,整个人不由微微停顿住。
——那是五条悟。
只不过与记忆中完全不同。
无喜无悲,神态冷淡。
苍蓝色的眸底满是对一切事物的浑不在意,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淡漠疏离。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与雪景、发色、乃至情绪一样浅淡的,白底蜻蜓纹和服,身边是为其撑伞挡下飘雪的侍从,步伐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
擦身而过的一瞬,仿若神子的白发男孩只是和给一片雪花分去点视线那样,在我身上稍作停顿。
之后雪睫垂下,微敛住苍蓝眼,漠然无言地迈步离开。
“……”
“…………”
直到我有点出神地遵从惯性身体本能地又往前走出半段,一处枝桠上的雪花“啪嗒”一下落我鼻尖,冻得一激灵,这才使我回过神。
有点无奈地拍了拍鼻尖和头顶的雪,我认真在心里想:
他真好看啊。
“刚刚那位是千鲤小姐吧?很可爱呢。”
回想起方才走过去、不经意偏了头张望过来的碧翠猫瞳的女孩,五条悟身边举伞的侍从不由感慨。
遵从着长老们的叮嘱,后者旁敲侧击询问。
“少爷,您对她印象如何?”
“……”
闻言的白发男孩皱一皱眉。
他没什么波动的蓝眸眨过一下,似乎思考了会儿才从记忆里扒拉出对方口中这有些微耳熟的名字究竟是谁。
是“那个”?
原来已经醒了么。
没回头,六眼朝着身后渐小的身影扫上一眼。
“和以前一样。”
他随口道,以漠不关心的语调说出比对后的评价。
“还是空空的。”
五条悟烦闷地坐起身,寝卷里全是汗。
“悟少爷,”侍从担忧地看着他,“您近期还是去一趟……”
“不去。”
简单回复后,表情冷淡的男孩走向障子门,拉门走出。
年幼些的时候,他都会被人带去花开院宅接受他那所谓未来未婚妻周遭“虫”的安抚,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去了。
也算是对于家族的小小反抗。
那是在大约鲤出事后不久,他便知晓的事实——
家族确实对他寄予厚望与无微不至的关爱。至于其他人,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只是他通往最强路上的垫脚石,是可以被随意消耗舍弃的物品。
有一段时间他状态极差,经常梦见自己站在又高又孤独的巅峰高处,下方是堆积起来的、无数残缺不全的尸骸。
这样的梦境频繁出现在脑海,渐渐地,他变得寡言,尽量避免与任何不必要的人接触。
他也不再饲养动物,因为它们必定走向死亡,饲养它们相当于害死它们,接触他人等同于诅咒他人。
就这样,名为“五条悟”的神子在一次又一次对家族的厌恶与抗拒中日益长大。
那些童年时曾换掉的侍从、病死的动物、还有【她】,五条悟全部都无法对他们进行弥补。
他只能长大、并强迫着自己快些长大,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不再受家族捏扁搓圆、肆意掌控。
“……”
提到【她】,五条悟踩实在雪地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他看向空无一物的某处,仿佛还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是一个被零碎光屑充满的、仿佛被聚集起来绿物质般的光虫填满的人形。
最开始她比她要高出很多。
五条悟一直在长大,但幻象中绿色的轮廓却不会。
一年又一年,他和她一样高了、他比她生得更高了,她也还是没变,维持着当年他记忆里的模样。
那道身影如影随形,几乎已经成了一道接近诅咒的执念。
实际上,在五条悟幼年的时候,他的肉眼并没有“打开”。
不知是不是被六眼挤占还是本身的副作用,小时候的五条目之所视的人们没有确切的容貌,纯粹是如同红外线热成像般混乱搅和在一起的颜色。
有的时候,尚且年幼的他会被那些追在身后的人形身影吓到,本能地想要逃开他们,往不被他们找到的地方钻。
他很害怕他们。
但是“她”不一样。
那时他初次看到她,首先感到了疑惑。
因为对方并非像周围人那样是一团色彩混乱的人形,而是一种纯粹剔透的绿、散发着仿佛光河流动般的耀眼光芒。
五条悟很喜欢那种绿色,至少它不比那些纷乱浓重的颜色,至少能够让他心安。
而在她死后,他很长一段时间再没能看到。
大约六岁那年,五条悟的肉眼完全成熟。
除了保有六眼的特殊视角,同样变得也能够看到正常人眼中的事物。
偶然一次夜间的执行任务,当五条第一次用着肉眼窥见夏日漆黑树林里瀑布一般流淌下来的光屑
那时的他也才知道,当年充斥在她体内的,和这些名为“萤火虫”动物尾端所闪烁的冷光是同一种颜色。
直到后来,五条悟再一次从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那种颜色。
“刚刚那是千鲤小姐吧?”
“少爷,您对他印象如何?”
其实,在对方那对苍绿色猫瞳注视过来时,五条悟心底的某处实际上是好像被蓦地触动了那么一下的。
千鲤……
可是她与她不同,名为“千鲤”的女孩,对方的躯壳在六眼的视角下还和每次小时候会将他吓到的状态那样,是空空的。
没有那种充斥填满的绿色,仅仅只是双眼一小部分的相似罢了。
就算这么想可能会好些,但他并不想将她当成她。
即使拥有着极小一部分同样的“绿”,他也无法忍受自己将她当做是她的替代品。
他也无法忍受这么像那个人的她继续呆在自己身边,乃至作为未婚妻一起生活。
于是,五条悟在雪地里偶然与她擦身而过的第二天,私下找到了她。
“不用为我做任何事,我会去和他们说,放你回去。”
说话时,他尽量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
那双仿若萤火一般苍绿的碧翠眼睛。
可是她说她是自愿的,大概是为了表达出真诚,她无意识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这个动作让五条悟彻底炸毛。
“哈?你蠢吗!”
“我以后才不和你结婚!想都别想。”
好像说了这样耍性失礼的话。
然后几乎是气恼地、仓促地走掉了。
只因为他心惊地发现,他不讨厌那双眼睛……
并且,注视向它们时,心底无法抑制地会涌现出那些温暖怀念的碎片。
他不能再想了,这是错误的。
若是接受家族的安排,就这么顺由自然让自己也彻底无法分开二者的区别,他都会厌恶那样的自己。
这对她不公平。
他想,自己应该尽早让这个叫做千鲤的女孩离开五条宅、最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才行。
“悟少爷。”
可是,之后,派到花开院千鲤那处去的医师找了回来。
“千鲤小姐她并未受伤,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对方向他恭敬地禀报,“已经开了一些滋补的药物,您无需担心。”
没有受伤么?
可是分明身上存在着丝缕浅淡的血腥味,那天在雪地里擦肩而过的瞬间也有嗅到。
算了,无所谓。
“我知道了。”五条悟冷漠回,不想再去触及与她相关的事情,随意打发掉医师,“你下去吧。”
只是,医师并未动作,见他欲言又止,生性冷淡的白发神子望过去。
“有事?”
“大人,实际上,我和花开院家的医师是旧相识……”
之后,五条悟从家族医师那处得知,花开院千鲤的父亲醉心于名利、母亲又因为长子的失踪日益精神异常,乃至千鲤就算是在无法行动的沉睡状态也都没被顾得上好好照料。
若是现在回去,估计也是相同的状况。
身为医者的他十分担忧花开院日后的健康状况。
等医师走后,五条悟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再之后,有生以来,他头一次主动去了趟花开院宅。
年老色衰的老侍女慢悠悠地接待了他,五条悟在宅院内简单逛了圈,果然四处杂草无人打理,拉门窗棂千疮百孔,一副破败萧条的景象。
偶然间他路过一处书库,六眼恰巧注意到之中被人翻动过的一栏书目。
走进去,他看见积灰的地面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清晰呈现在那层纤尘上的脚印小小碎碎的。
五条悟雪白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走过去,顺手拿起一本封壳灰尘被几段指头印覆盖掉的书籍。
鬼使神差地,他开始翻看那些内容。
花开院……
等价交换的术式……
“虫”、“蚀者”……
肉.体成长前使用他人的死体……
稳定后回归……
书页“啪”一下掉往地面。
五条悟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五条宅的。
接下来的许多天,他看花开院千鲤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充斥着不可置信、怔然和一点点微小的希冀。
直到他一次任务回来,无意中看到对方正在逗哄五条家一名旁系的年幼婴儿
时隔六年再一次见到自她指尖幻化出来闪烁着同样苍绿荧色的蝴蝶,模模糊糊看见对方体内零碎分布着的熟悉的光屑……
虽然那些光点无疑还很微小、零散,但足以让彼时的五条笃定地确认——某个看似荒唐不可能的猜测确为事实的状况。
她的确是“她”。
第13章 第13 章
在与我擦身而过的第二天,五条悟便找到了我,表示他不会认可家族的联姻,不需要我做任何事,告诉我随时都可以回去。
我:“可我自愿的嗳。”
待在五条家,多看一眼五条悟都是我赚到。
可接下来,我们似乎进行了一次不太愉快的交谈,结果是我把他给气走了。
虽然炸毛的样子也很可爱,不过后来对方派来一名医师过来检查我这事,让我深刻怀疑对方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我:彳亍口巴。
本来,我以为再过不了几天,我就又会像当时花开院家主将我从花开院随手丢过来一样,又被随手丢回去。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也还是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也依旧没等到有人叫我过来卷地铺走人。
也或许是五条悟有事耽搁了,我没多想。
只是又过了一个星期,依旧无事发生。
反而送过来的过冬用品变多了,吃穿用住一应俱全,夸张到要堆起来的程度,据侍从所说是五条家主吩咐送来的。
看来他们并没有在联姻问题上达成意见一致啊。
另外,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总感觉最近宅院内偶尔撞上五条悟的频率增多了。
就算当我顾及到他的情绪特意绕道走或者避开时,对方依旧会朝我投掷过来无可忽视的视线,猫咪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看。
我姑且理解为那是幽怨的注目吧。
看过原著作品,我知道这个时期的五条悟是不怎么亲人的。
而之所以最近总那么瞪我,兴许是一种小动物领地被侵犯了的不爽感……大概真的被五条家主驳回了解除婚姻的要求。
于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我避他避得更彻底了,基本不往五条悟会路过的地段走。
反正我的术式能够传导来遍布整个五条宅的确切影像,就算不亲眼见,我也能看到对方在做什么,偶尔想起来就会发动术式看一看。
只是,总感觉这几天的五条悟和最初时有些不同。
硬要说的话,便是看起来十分地……焦躁?
有时“虫”所传导过来的影像偶尔会见到他会无意义地走来走去、转圈圈、踢雪堆,做一些很奇怪一看就是在走神的行为。
是作为五条家神子的压力太大了么?
当然,他也不是每天都呆在五条家,通常情况也会外出祓除咒灵又或者出席一些必要的场合。
这时没办法看直播的我便会无聊到在院子里到处闲逛。
这天,因为没什么事做,我依旧在闲逛。
蓦地,“唰啦”一声,我听到像是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紧接着,肩处多了一处小小的重量,扭过头,一只翠绿色的虎皮鹦鹉停在了我的肩头。
它歪着头将脖子伸过来,直直盯住我的眼睛。
我猜测出它大约想要啄,直接在对方向着我眼睛啄来前一把抓住它鸟头。
我用的力道不大,可鹦鹉是个戏精,叽叽喳喳悲鸣起来。
见它叫得太厉害,我下意识就松了手,绿鸟这下头也不回直接飞走,直到停落在一名抱着婴孩的侍女肩头。
“抱歉,这孩子没有对你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远远见到我,侍女走来,很过意不去地问。
“没事,它很乖。”
我说着,眼睛直勾勾看向那只鸟。
注意到视线的鹦鹉立刻平移着挪动脚步,蜷缩到侍女身后我看不到的地方。
“这孩子可淘气了,除了悟少爷,基本上都要啄两口。”
说完,像是为了佐证这句话,原本躲着我的鹦鹉唰啦啦飞到侍女抱住的婴儿边,头一伸,“咻”的啄了一下被袜子包裹的小脚。
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襁褓中的小孩“哇”地一下大哭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
见侍女一个人实在无法应付,婴儿也哭得我头疼,索性我用上逗弄小孩专用的术式蝴蝶才让对方平静下来。
见到小家伙顾不上哭,只顾着瞪大眼睛瞪着蝴蝶看,侍女这也才松口气。
“真是太感谢您了……要来我们那边坐一坐么?我的丈夫是厨师,我可以到他那边拿一些吃食招待花开院小姐。”
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么?
想起来确实最初的接近有点刻意了……
不过感觉上似乎倒没有恶意,我没有拒绝。
有些意外的是,跟过去后是被几道许久没见的中式点心招待的。
五条家主给我送来的糕点里也有类似的,看起来似乎是这厨师做的。
种花人吗?
我询问了侍女。
侍女说对方只是许久前“按照悟少爷给的示意图做出的”。
“挺抽象的儿童画,当时还苦恼了他一阵子呢……好在有在中华街开店的经验。”
“说起来,也是那之后悟少爷才将他聘到五条宅的,你知道,他给的太多了。”
这样么。
我思考着改天还是溜达去厨房认识一下那厨子,一面往嘴里珍视地多塞了几口蛋黄酥。
因为体内储存的虫这几天恢复了些,倒也不介意一直开着术式让小孩盯着玩。
闲聊间,我从侍女那处得知,这只鹦鹉是五条悟送给这孩子的。
我看了看这名叫做五条澈的婴儿,雪白色的头发,高贵猫咪般金色的瞳孔。
总感觉五条家的人都挺好看,光是个婴儿就能隐隐看出端倪。
“悟少爷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它呢,”侍女又谈起鹦鹉。
“明明看得出很喜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将这孩子的伤治好后就送给了我们,大概是因为作为下一任家主抽不开身吧。”
我听着,并没有做太多的回应。
原来已经不养动物了啊。
等到时间差不多,我便告辞打算离开。
沿着原路走回,不经意间,我看到拐角一处的积雪上,比来时多出几个不清晰脚印。
对着那似乎被刻意抹消过的痕迹,我若有所思眨眨眼。
刚刚……
是有谁在这里吗?
然而,一星期后的某日,就在我继续无所事事着,并且与厨房的大叔成功结识并达成了可以随时开小灶的交情
很突兀的,那名五条家安排给我的侍女很焦急的样子出现,拉着我匆匆往外走。
“千鲤小姐,我找您好久了,您怎么在这?”
“悟少爷马上就要进行格斗课辅导了,那位大人昨天特意叮嘱您了呀。”
被放置了俩星期的我:?
“谁?”
没印象。
“您问哪位大人…这个……咦?”
她似乎陷入了一秒钟恍惚,眼神也无神片刻
之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匆匆拉我走。
“啊,赶上了。”
片刻,训练室,门拉开,将我带到目的地的侍女鞠躬退下。
障子门合拢,她的身影消失,我有点茫然,下意识向室内看。
感觉上许久没见到的五条悟坐我面前地板上。
腰杆笔直,坐姿端正,宛如一个模范学生。
原本是闭着眼,听到动静,雪睫微抬,情绪很淡的蓝眼扫过来。
见到是我,又没什么兴致似的转回去,依旧坐那直着腰板闭目养神。
我:“……”
虽然还是很可爱,但仪态怎么好像小老头?
左右看了看,见整个偌大的训练室就只有我们两个,又都不说话,很无聊。
估计授课的老师还没来,要等等。
于是我也随便找了个地坐下,离他比较远,闭目偷睡。
“……”
“…………”
然而我只坚持了十分钟就撑不住,腿要麻。
换了个盘腿坐的姿势又等了阵,依旧没等到再有人拉门走进
这时总算感觉有哪里不对,转向一旁心平气和的白发男孩,也不知是不是记错,感觉他要比我闭眼前坐得更近些。
“那个……我姑且问一句?”
“你不是在练习打坐吧?”
“……”
对面沉默了会儿。
才淡淡:“没。”
我注意到他虽然面部肌肉牵动得很小,但显然也看起来有些疑惑。
我又想了想,问:“平常这课谁教你?”
五条悟张张嘴,苍色的瞳孔闪过一道茫然。
过了片刻,他很理直气壮,又保持冷静地说:“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