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却也猜不到他的脑洞都歪到那么邪门,兀自?往下说?:“三叔想要的是追回工程款,你收的这点确实杯水车薪。”见闻天朗又显出一脸傻样,她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三叔想知道赵小波和薛威的去处。”
闻天朗缓过神,又擦了擦汗:“……我?要是知道不早就?说?了吗?三叔把我?来来回回骂了个外焦里嫩,我?又不是党员,哪那么能?抗?”
宁好被逗乐了:“赵小波呢?以前你有顾虑,怕你收的这些被三叔知道,现在三叔已经知道了,你还是自?家人?,三叔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事情影响太坏,三叔也不想让外人?都知道能?被自?己人?坑成这样。所以这事,将来就?我?们?三个知道。”
闻天朗瞠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解了宁好的意思,砸出这么大的坑,竟然“罚酒三杯”就?过了?
宁好接着说?:“只要赵小波掏空的钱能?还回来一些,三叔心里就?能?气顺一些。云上和赵小波肯定是不会再合作?了,你和赵小波也就?是一锤子?买卖,拿了钱不封口,他也拿你没辙。”
闻天朗一张脸皱得像苦瓜:“妹妹,你给我?出的题太难了。赵小波那么多债主,公检法都找不到他,我?是真没那么个本事,比公检法还神通。”
宁好:“你们?既然金钱交易这么多,肯定有一些交情吧?三叔只想知道他狡兔三窟那另外两窟在哪里,捕风捉影也行,核实会有人?去办的。”
闻天朗倏忽眼?神清明,认真苦思冥想:“……他应该和他那个三儿在一起?。”
“嗯。”宁好点头鼓励。
“那个三儿,以前长期住在淳州,就?在逢春湖边上,朋友圈整天晒啊晒的。”
“你有她朋友圈?”
“开始有,吃饭加的微信,后来这贱人?拿乔把我?屏蔽了。”
“她在逢春湖边长期住酒店?”
“不是,是别墅,面?朝湖那种风景好的别墅,一看就?是住宅,酒店不能?装修那么奢华土。”
宁好抿嘴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烟灭了:“有这点线索就?好办了。”
闻天朗见她这就?想起?身离开,摸不着深浅,心中又开始忐忑:“那三叔……接下来对我?是什么打算啊?”
“会把你调回平台半年。对外说?是你工作?疏漏导致重大损失。你想负责项目得低调做人?有点耐心了。”
闻天朗松了一口气,三叔不打算把他吃钱的事广而告之,是给他留了后路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里也有些怨念。
“至于你收到的那一百八十万,自?己老老实实交给三叔去负荆请罪。”
“哎……唉?”闻天朗倏忽抬起?头,眼?睛又亮了,“一百八十万?”
宁好冲他眨眨眼?:“交多了对三叔血压不好。”
闻天朗是个连高中都没考上的人?,脑子?并不十分聪明,欲望又过于明显,审他只用?了四十分钟。
宁好走?出办公室,夜幕四合,南方冷飕飕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用?手把大衣瓴子?立起?来,笼在脖子?周围。
顾不上踌躇,她一边跨过工地上暴露的钢筋一边给毛哥拨通电话:“车开过来了吗?去淳州。”
明州市到淳州逢春湖车程两个小时。
宁好和毛哥一辆车,后面?还有一车人?。两辆黑色商务车在高速路上行得飞快,树木的阴影不断从车玻璃上往后掠过。
根据闻天朗提供的零星线索,赵小波的姘头Gisele做过车模,和电视上常见的几?位明星有过合影,开了店卖衣服赚点零花,不在淘宝只在微信里卖。
这种生意起?步阶段需要从公众平台引流,很?容易就?找到与她微信名同名的微博账号,虽然这个账号已经几?个月不更新了,不过过去曾经发的大量预告衣服的照片都还在。
宁好把一些带有室内或露台带着湖景视角的照片存下来,一一发给陆昭昭。
陆昭昭3D建模了逢春湖周边环境,计算出他们?那栋别墅的具体方位只用?了一小时。
当车辆进入逢春湖景区,司机进一步询问目的地时,宁好已经能?准确报出门牌号。
四个男人?分别守在别墅大门两侧。
宁好没跟上前凑热闹,站在台阶下离别墅五六米处抽烟杀时间。
毛哥按响门禁,对讲机中传出女人?嗲里嗲气的回音:“谁呀?”
毛哥:“中通快递。”
做服装生意的女人?不疑有他,把门打开。
刚开一条缝,毛哥话不多说?,抬起?一脚往门上踹过去,里面?传来女人?的一声惨叫,想必是被门撞了一下。
四个人?鱼贯而入,赵小波穿着居家服走?到门厅处查看她为什么叫,正好自?投罗网被几?人?按倒在地。屋里一只吉娃娃狂吠不止,吵得很?,所以进去时,毛哥顺手把门带上。
比金钱更重要的是权力,但是很?多人?的思维到不了这个认知。
更广为人?知的真理是,比金钱更重要的是生命。
安靖宇手下那伙人?,据宁好所知,从来没有搞出过人?命案子?,大概是因?为威慑的手段足够令人?胆颤。
对现在的赵小波来说?,光是被人?精准追查到“行宫”,人?身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受到威胁,就?已经让他吓破了胆,搞定他用?不了多少?时间。
一刻钟后,毛哥开门走?出来,跟宁好汇报:“他手头只能?凑出七百万。”
宁好跟着转身进门,赵小波颓废地靠在墙边,一脸木然,女人?和吉娃娃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地上散落着使用?过又撕下来的废弃胶带。
她越走?越近,站定在他面?前,对他鼻青脸肿的遭遇视而不见:“七百万我?今晚就?要。”
赵小波认命地叹一口气。
宁好环顾这栋被闻天朗吐槽“奢华土”的别墅,把一缕白烟悠悠吹出来:“这栋楼我?明天要。”
赵小波一惊,脸上又有了颜色,他慌张地匍匐两步扒住宁好的脚踝:“姐,姐,这个屋你要是拿走?我?就?没地儿住了。”
毛哥和他弟兄上前一步,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赵小波四十多岁,但别说?叫“姐”,这情境叫“奶奶”也能?理解。
他舔舔唇边糊的血迹,谄媚地讨好:“房产要卖也需要时间不是?剩下的钱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给你筹出来。”
“不,我?就?要这栋,以后你自?己筹钱再买新的吧。实在没地儿住就?去求老婆复婚,正好没钱也养不起?野花了。”
宁好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温声软语,好像在给他认真出谋划策。
其?实宁好当天就?速战速决处理完了赵小波,第二天上午却特地打了个电话虚心“请教”闻家昌,是当下拿房产还是宽限些日子?让他去筹钱。
闻家昌的决定和宁好一致。
宁好不耻下问,他耐心给她解释,逢春湖是江城富豪的度假胜地,好视野的临湖别墅供不应求,变现极快。赵小波没下限又债主多,别指望他能?讲信用?,逮住一次就?得榨干,有什么拿什么,落袋为安。
宁好恭维:“还是爸爸对付这些人?有经验,我?以为现金要好过不动产呢。”
闻家昌在电话那头朗声笑:“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多学多问,处理几?次就?涨经验了。”
听得出闻家昌很?愉快,宁好平时听他与李承逸书房谈话知道他好为人?师,让他感受到被需要也是重要的一环。
宁好从赵小波手里追回一千九百万,闻家昌在明州的活动也有了点成效,政府为了补偿拿出一小段公路项目给云上,云上转包给当地小型建筑公司约能?收到600万管理费。
有了这两千五百万,泰和城工程就?又能?迅速转起?来。
关于淳州之行的帮手,宁好没有提到金越,她对闻家昌说?是请了讨债公司。
闻家昌听了有些后怕:“这招还是用?得冒险,通常这种公司自?己就?是骗子?,口头许诺讨到钱后收10%手续费,钱到手却卷款逃走?,你也不敢追究他们?。这家还算讲江湖规矩,我?们?也讲规矩给他们?10%。”
于是他把闻天朗退回的一百八十万再自?己搭上十万,转给了宁好。
世上哪有不是骗子?的讨债公司?这就?是宁好麻烦熟人?的原因?。
宁好要给安靖宇,安靖宇只肯收一半,但没自?己收款,而是让宁好直接分给毛哥和那几?个出力的小伙作?辛苦费。
回到明州酒店那天傍晚,宁好正要穿过大堂往电梯,一个前台年轻女孩把她认出来,借机打招呼:“宁小姐,有您的一个小快递,本来打算晚上让人?送到房间。”
快递掂起?来轻飘飘的。
宁好索性问前台借了把剪刀把快递拆开,是自?己放在雾凇院的一条旧羊绒围巾。
刚与闻斯峘结婚的那个春天,她和他出门时戴过几?次,夏天洗净后收藏起?来,今年冬天还没有拿出来用?过。
应该是他从衣帽间里找出来的。
一瞬间,让人?想起?与之有关的记忆,春风与樱花的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便条,他写道:照顾好自?己,我?在家等你。
她低头垂眸摩挲围巾,嘴角不经意上扬。
在外奔波被人?惦记和关怀着,心中自?然感到温柔。
第35章 尾灯
闻斯峘的字与标准字帖九分像, 这是个好感加分项,以前江川二中?有练字的风气,写字漂亮的学生不鲜见, 不过李承逸是耐不下性子练的,他总大大咧咧,一下课就一头扎进篮球场, 调侃说男生字丑点没关系。
从前她对他有聪明机灵滤镜, 觉得那也是无伤大雅的个性之处。
把滤镜摘掉再?回想,他那?个人就像面汤出锅前淋上的一层油花,光线散射下活色生香, 其实并没?有多少?营养。
宁好慢慢将便条折好, 和围巾一起抱在胸前,进了电梯。
明州终于有了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很奇怪,闻家昌却阴沉着脸,不似前几日电话里听?起来那?么高兴。
开会时,闻家昌一言不发,总低着头事不关己地摆弄手机,也不知在不在听?。
下属们起初紧张,渐渐忽略了他的存在,只?管自己讨论。
眼下的议题是如何启动恢复工作, 闻家昌不表态,拿主意的任务自然落到?宁好身?上。
项目财务部?提出重整责权关系, 要求法务协助签署部?分补充协议。
宁好点头同意:“法务还要再?辛苦留些日子, 这里现场有人随时反应会比较好, 明天我会申请从总公司合约部?调一个人过来,”
“在此期间政府会根据现状完成用地红线复核, 土地合同复核调整。协商期间我们内部?要进行相应的规划调整,让政府协助尽快取得两个项目的方案批复和规划许可证。”
“理论上,办完这些预计要90天,但中?间跨年,我们要尽量避免工作在春节期间拖拉滞缓,抢在春节前就完成。”
两位财务和法务团队几人同时严阵以待地深吸一口气。
她又转向总工询问:“高层保障房这边招标平场需要多少?天?”
总工说?:“也需要三个月。”
“同样,我不希望拖到?年后,大家都?绷紧一点,在节前做完。另外因为费用紧张,别墅销售计划必须赶在交付楼栋交付前完成销售和回款,可以采用收取定金的方式先?蓄客,两个月后进行网签。还要注意,”
“尽量沟通分批次验收取证。规划方面现在考虑哪些调整?”
总工道:“目前计划取消原来的集中?景观,增加几栋别墅。”
“物业用房也可以改做别墅用房,物业用房另外选址。”
“明白。”
“最后是重点要强调的问题,以前印章保管使用不规范导致重大损失必须吸取教训,所有用印需总工、合约、财务三方审批,项目经理审批认可后实施。另外再?追加一条制度,涉及费用超过两万元需报公司上级部?门?审批。”
此话一出,屋里桌面上所有人小动作都?停了,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两万元?”总工做代表发问。
宁好明白他提问中?的质疑,这相当于项目部?被掐着脖子,几乎没?有什么权力。
“现在距离交付十个月,内控做好,再?加上政府给我们相应保障,能收紧到?七个月,这七个月是一场持久战,我希望在节前这五十多天建立起规范,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至于开春后两万元的限额会不会放开,要看节前的工作成效。”只?意味着前面还是挂了根胡萝卜。
宁好在发号施令,众人视线不断往闻家昌脸上瞟。闻家昌没?有出声表态,看来宁好今天传达的就是董事长本人的意思。
快马加鞭把工期压到?极致,大家压力都?有点大。
会议近尾声,互相递烟时,闻家昌才说?出今天第一句话:“烟就别抽了,成天让女?人抽二手烟不像话,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健康。”
室内倏地安静了,一众人面面相觑,把烟塞回烟盒里。
干工程哪有烟都?不让抽的?
再?说?什么二手烟?那?几个女?的平时自己也抽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也不是烟的问题。
各自心里揣摩,老板潜台词可能是“活没?干好,正常日子谁也别想过好”。
宁好倒没?那?么悲观,只?是有点纳闷,不过她心里有数,闻家昌那?烦闷不是冲她来的。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猜想,虽然闻家昌心不在焉,但对她在会上安排工作的效率非常满意,第二天他就决定启程回江城,带走闻天朗,留宁好在明州重组项目部?。
临行前他特地把宁好叫到?身?边单聊,明州分公司一众送行人员远远观望,以为老板在委以重任。
谁知他也没?什么锦囊妙计相授,只?拍拍宁好的肩,意味深长道:“你也一定要注意身?体,我们年纪大了,你和斯峘抓紧要个孩子。”
宁好对这话题意外,走一步看一步地应着,脸上流露出肃杀神色。
可闻家昌却也没?有下文了,皱着眉高声呼和闻天朗:“走吧!等我给你拎包啊?还像根桩子一样杵着!”
宁好目送他们过安检进站,一头雾水,
但是冥冥中?觉得,这是件好事。
以往闻家昌惯会做表面功夫,对他们小夫妻常有些“增衣添被”的嘘寒问暖,可是温情中?有没?有真心是很容易分辨的,他实际上并没?有太把这两人当回事。
这次催生,听?语气既真诚又凝重,不像信口开河。
宁好怀疑这几天内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闻家昌体会到?后辈人丁不兴旺陷入的被动。
闻天朗这次吃里扒外、李承逸分身?无术,或多或少?会让他意识到?侄子也很难和自己一条心,要用人时发现身?边没?几个能信任托付的。
不过逮住闻天朗那?天他的情绪还兼有愤怒和快意,似乎没?有因此低落,时隔几日加剧了他的忧虑,一定有什么导火索。
又过了一周,明州泰和城项目部?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
宁好在工作日返回江城。
江城还是老样子,阴雨连绵更显湿冷。
闻家昌派车先?接她到?公司,听?完汇报,又处理了几项亟待解决的事务,叫上她一起“早退”。
上车后,闻家昌才不经意般提到?;“承逸他们夫妻俩回来了。”
宁好坐在前排副驾的位置,微侧了脸,但没?完全回头,仿佛只?是为了把声音传过来,反应并不大:“哪天回来的?”
“前天。”闻家昌说?,“今天正好是周五,小汪在帮着云姨张罗家宴,你二伯一家会上门?来。”
“那?会很热闹。”宁好把视线转回前方,难怪今天闻家昌看着心情好。
红灯转绿,车却不能疾驰出去,
缓慢地启动,又停住,开一下刹一下,上高架的路线堵得水泄不通,世界凝滞,只?剩雨刮器做着单调的简谐运动。
视野里一片红色刹车灯。
高架上耽搁许多时间,出了环线,雨已?停了,交通也顺畅起来。
车驶入云上雾凇院,快到?公馆,没?顺着车道进车库,而?是直接停在正门?台阶前。
宁好望过去,台阶上站的人没?几个眼熟,看来二伯家的晚辈们都?已?经到?了,不过闻天朗不在。
闻家昌讲究家族排场,车下高架时司机已?经通知了家里,家人们算算时间,穿戴整齐恭候大驾。
宁好比他晚一步下车,人群中?有爱出风头的,先?一声喊出“爸爸”,从李承逸身?后闪出来,蹦下台阶热情活泼地从闻家昌手里接走茶杯和公文包。
于是宁好认识了,这就是汪潋。
对汪小姐的初印象是有点没?心没?肺。
平时接茶杯和公文包的人是李路云,进屋后茶杯放在客厅茶几,公文包送到?楼上书?房。
汪潋前两日光注意到?这两样东西需要接走,却没?留神后续的流程,贸然上前效仿,到?手后才开始思考该如何放下,慌张的神色瞬间从面上拂过。
李路云看出来,自然地把她手里的东西接了回去,虽然解了她的难堪,却又显得这一转手十分多余。
闻家昌没?留意这点小波折,他注意力放在小孩子身?上,在台阶前停下,折腰到?与二伯家的小男孩等高的位置,亲切关怀:“辰辰怎么瘦啦?是不是挑食?”
男孩的母亲说?:“长高了,抽条了。”
“他也不算高啊,他和我们家冉冉同年吧?”闻家昌招呼外孙女?,“冉冉来比比高。”
折腾起来,一时半会儿没?有进门?的意思。
这期间李承逸一边摇头嘲笑汪潋瞎激动,眼角余光一边往宁好的方向偷瞄。
宁好外面穿的是白色连帽山羊绒长款大衣,帽子上一圈密实的白色狐狸毛,衬得她的脸分外明亮。腰间本来有一根系带,但因为车里温度高,眼下没?系,大衣敞着,露出里面的紧身?黑毛衣,同样因为温度高,原本应该戴上的灰色长围巾被她叠平整攥在手里。
大家长招呼晚辈比身?高这两分钟,司机从后备箱帮宁好取出行李箱。
一个20寸,一个28寸,冰蓝和草绿,看颜色应该都?是她的。
李承逸心里又暗笑她,还是小姑娘性子,去一趟明州而?已?,带那?么多东西,搬家似的。
闻斯峘从更高的台阶上下去,从司机手里接下那?个28寸的大箱子,后面有家里做事的佣人跟上前接下20寸的小箱子,没?轮到?宁好自己出力。
夫妻俩一人在车后,一人在车侧,站位距离并不显亲密,连基本的对话交流也没?有。
宁好要转身?时,闻斯峘拽了一下她手里的围巾,意思要帮她拿。
一个短暂的瞬间,她回头看向他的手,视线再?上移到?他毫无表情的脸,随即松了手,她回身?时也同样面无表情。
落在李承逸眼里,却看出别人没?注意的细节。
佣人接下小箱子就搁在地上,借着万向轮轻松把箱子先?推到?台阶前,再?从另一侧的坡道推上去。
闻斯峘却一直把那?28寸的箱子拎在手里没?落过地,并且直接从楼梯往上走。
一小时前下过雨,地很平整,没?有积水,但还是潮湿,
地面比平时暗几度,有点脏。
够舔的。
李承逸冷笑一声。
舔吧,反正舔到?最后也是一无所有。
突变的脸色和冷笑足以让汪潋的笑停下来,诧异地循着他目光回头望,恰好捕捉到?宁好上楼时扫向李承逸的一眼。
????
这女?的还没?死心?
自己老公跟在后面眼睛往哪儿看呢!
帮忙拎箱子的那位阿姨一起进了电梯, 夫妻俩并肩而立,仍没有?说话。
宁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次回来, 闻斯峘与她生分了一点。
过去?尤其在李承逸面?前,他?喜欢搞些宣示主权的小动?作,今天一次也没有?, 正经得好像商务会面?。
平时?微信上也每天联系, 但是文字的些许问候到底比不上新婚那两个月朝夕相处来得亲密。
她暗自思忖,自己感?觉与他?正好相反,朝夕相处习以为常, 分开后, 心里像热闹过再安静的房间?显得更?静,有?点想念,逐渐反刍些?他?的好。
很遗憾他?没有?这种感?觉,分开就淡了,也许这就是男人吧。
进了房间?,挂起彼此的大衣,等阿姨走远,闻斯峘把房门锁上,拎着箱子往衣帽间?去?,一边说:“李承逸的那个女人, 不是简单角色,你防着一点。”
“嗯?”宁好好奇地偏过头等他?下文。
“这两天打过几次照面?, 她很会笼络人心, 原以为是没头脑脾气坏的大小姐, 才两天就把李路云和闻家昌哄得喜笑颜开。”
闻斯峘靠近过来,手支着门框, 把她半环在衣帽间?与卧室交界处,声压得很低。
他?很谨慎,这时?就算有?人在卧室外偷听也听不清。
宁好垂眸思索,是因为忌惮汪潋他?今天才这么正经?也对,李承逸经不得撩,稍稍点个火就要窜起来,让汪潋注意到?,容易激化矛盾。
现在还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
“嗯,我会留意她。”宁好的眼睫又朝上掀起来,微微一颤,注意到?他?的姿势,笑了,“不是说反面?教材不能学吗?”
闻斯峘怔了怔,反应过来,现在这姿势好像在电影里被她嗤之以鼻,也跟着笑。
“有?没有?正面?教材?”嘴上虽然认错,但他?没收回手,反倒挨得更?近,
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看她,暖色的室内灯光染上眼睛,漫过鼻梁,她仰起的脸,微笑中流动?光彩。
目光停落在她殷红饱满的唇,很柔软,他?尝过。
一瞬间?,她伸展手臂,像只?年轻有?爆发力的猛兽奇袭般勾住他?的脖颈。
与此同时?,他?托起她的双腿轻松把她整个人的重心架到?自己身上,瘦肩薄薄一片,投下的阴影让他?眸色微暗。
她的脸在比他?高一点的位置,吻覆下来,仿佛她才是主?导者,实际她吻得凌乱,分神担心滑下去?而用力箍住他?,被动?地紧贴,男人明显比她高的体温不着痕迹地隔着衣物把她身体烘得更?热。
他?勾着她湿滑小巧的舌尖吮,咽下她来不及吸进肺里的空气,激烈交缠,让她胸口不断起伏却又持续缺氧。
他?停顿一下,促狭地笑言:“原来你喜欢这种姿势,早说。”
她脸上温度急剧上升,被刺激到?,挣扎着推他?要下去?。
他?偏过头,吹开长发的弧度,灼热的气息灌进她的耳道,让她猝不及防一激灵,揪紧他?颈后的衣料,脱力地软了。
他?顺势往下吻到?颈侧,又是那股熟悉的清冷玫瑰味道,大概来自里面?贴身的内衣衣领。
她挣着一动?,与被触动?敏感?带似有?不同的抗拒。
他?停住,
听见她偏过脸小声嘟哝:“我化妆了。”
没明白?,“化妆怎么了?”
“涂了粉底。”
“没到?致死量吧。”他?一笑了之,继续轻柔地攻城略地,小心避免在她身上留下红痕。
缠绵到?物我两忘时?,有?人来敲门打断,家中某位做事阿姨的声音含含糊糊响在门外:“小姐,先生。二伯到?了,老总让大家准备开饭。”
闻斯峘放开宁好,清清嗓子:“知道了,换件衣服就来。”
回神,又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抬手拭了一下她模糊的唇线:“还得补个妆。”
他?其实不用换衣服,因为早回家了,只?是去?迎接闻家昌时?敷衍地加了件外套。家里地暖室温高,宁好才需要脱了高领针织衫换件单衣。
他?出了衣帽间?,在卧室外间?等她。
她一边换衣,一边后知后觉地反省,走之前摸不透他?的想法,回来依旧没摸透,疑虑却自动?翻了篇,几周不见,一见面?就这么激情,似乎有?点太?头脑发热了。
宁好很快明白?了闻斯峘对汪潋的评价。
汪潋很擅长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精致的小蛋糕,蛋糕胚上抹着又厚又平整的鲜奶,点缀剔透的水果,插一根吸睛的彩色蜡烛。
家里做事的工人那么多,本来主?人客人都没必要插手任何家务。可汪潋偏要亲力亲为,忙前忙后,不仅阿姨们在她的指挥下比平时?更?有?序,而且她还亲自下厨施展十?八般武艺,而且那还不是作秀。
汪潋锦上添花地做了六道拿手菜,每一道色香味都没得挑,像星级酒店大厨的手笔,端菜上来她还介绍得头头是道,什么寓意什么口彩,让气氛再上升几个高度。
叔伯长辈和闻家昌两个生意上的朋友都对她赞不绝口。
吃饭时?小孩们坐平时?家里人吃饭用的西餐桌,孩子们的妈妈自然就跟过去?照顾孩子。
其实中餐桌很大,但是男人们爱闹酒,晚辈中没孩子的大学生和刚工作的年轻人不爱凑这份热闹,也都跑去?西餐桌。
连闻斯峘都想跟去?,要不是为了陪宁好,他?都已经瞄好那边座位了。
有?些?人思路却正好相反,把坐中餐桌视为一种身份象征。
比如二姐,开席之前她也打好眼要坐哪个位了,和姐姐妹妹说话时?身子压在椅背上,别人硬要坐那座位反而很勉强。
其实二姐有?充分的理由?坐中餐桌,她不仅是爸爸的女儿,也是爸爸的下属,职场女性。大佬们聊一聊生意上的事,她怎么能不跟着学点人情世故?
当然,这个桌一开始就有?宁好的位置。
因为明州的事处理得好,闻家昌看她喜欢得紧,主?动?发话指定“宁好坐那里,斯峘跟她挨着”。
但这个桌本来没有?汪潋的位置,她之前一直在统领后厨忙活,其他?人自然落座了。
李承逸不太?懂得体贴人,没想起来给她留座,他?左右两边坐了他?舅舅和宁好。
汪潋那些?菜都是花了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