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家里做帝王蟹都是一整只?处理好直接进蒸箱,厨师图省事,闻家昌也不算美食家,将就着吃,不过吃多了也容易厌倦。
今天按汪潋的指导,一只?蟹拆了九种吃法,老头儿们觉得很新鲜,其实就是很巧妙地打了个经验差。
汪潋玩的那些?,在米其林餐厅分子料理中很常见,但是像闻家昌这种身份的土著老板,搞商务宴请不会去?米其林,一般也就是在他?们认知里的高大上海鲜酒店,这种地方更?讲究个排场,更?大的蟹有?更?大排面?,大部分时?候也是一整只?端上桌,最多把蟹肉挖出来做做造型。
闻家昌尝试新鲜的,有?些?过于前卫还不适应,刚怀疑有?盘蟹肉菜做砸了,一股煤油味儿,朋友中有?个识货的指着说:“这个加了黑松露吧,黑松露和蟹香融合起来蛮好的。”
于是闻家昌没自曝其短,笑眯眯地点头附和:“不错不错,那一桌有?吗?让小孩多吃点”。
宁好在桌上表现少?,没有?与汪潋去?争奇斗艳的意思,只?安安静静听闻家昌和他?的朋友聊天。
原来他?在明州查出肿瘤,回江城才检验出是良性的。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他?离开明州时?情绪阴郁,格外重视健康,还起念催生。如今劫后余生,他?又放开喝酒,把一时?的忐忑抛诸脑后。
到?上主?食的环节,大家都吃蟹黄泡饭,唯独闻家昌夫妇的不一样。
汪潋俯在闻家昌身旁小声说:“爸爸,蟹黄胆固醇高,您和妈妈这份我换成?蟹腿肉了,怕味道不够,用澳龙汤打了个底,您尝尝看。”
还挺细心,又关心他?的健康,切中他?的心意,闻家昌高兴道:“你别忙了,自己也快去?吃,噢……”,他?这才发现没人给汪潋留座,又吆喝佣人,“再拿把椅子来,让汪潋坐——”
李路云马上接话:“坐妈妈这边来。”
一个椅子加进去?,两排人都要往左右挪,动?静不小。李路云的座位在儿女们对面?,汪潋被叫到?那边去?,仿佛成?了小辈中最得宠的。
宁好见这架势,转过头意味深长地与闻斯峘交换眼神。
吃了几口饭,席上又掀起新一轮敬酒热潮。
二伯闻宏业再次发话:“小宁啊,我今天对你不太?满意,你和笛赋不一样,她在后台做事,会不会喝酒没那么重要,你个搞项目的,喝酒这么面?,让你喝点酒三请四请,也不知道主?动?敬酒,在外面?怎么吃得开?”
这话有?失公允,前几轮敬酒都是闻斯峘和宁好以家庭单位沿桌挨个儿敬,从没有?漏掉过二伯。
这位二伯每次都要节外生枝,扯着宁好多喝点。
宁好端半杯的时?候,他?让“满上”,批评她和长辈喝酒不懂规矩。
宁好满一杯的时?候,他?让喝两杯,理由?是“长辈喝一杯,你得有?点自觉”。
三番五次被阴阳怪气讽刺,宁好意识到?他?是在故意针对。
今天闻天朗没来,应该是闻家昌气还没消,不愿看到?他?。
闻天朗吃里扒外的事说不定没向闻宏业坦白?,从闻宏业的角度看,不过是闻家昌带了宁好去?处理明州一时?的危机,闻天朗在明州干了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被寻了个错处打发回总部,胜利果实全被宁好占了。
虽然有?误会,宁好不想在闻家昌的朋友面?前暴露内部矛盾,闻家昌爱面?子,那样一定会让他?不高兴。
二伯故意刁难,她就装装糊涂顺着他?的话做,也不过就是多喝两杯酒而已。
宁好笑盈盈起身绕到?二伯身侧去?敬他?,他?却得寸进尺:“被点名才知道来了,必须罚酒。”
二伯指着宁好桌上分酒器喊李承逸递过来。
李承逸以为他?又要逼人添酒,毫无戒备地顺手递了。
哪想到?他?攥了酒瓶把分酒器添满,往桌上一跺:“罚三杯,直接拿壶干,别老磨磨唧唧的,好好锻炼锻炼!”
分酒器一瓶就是三两,一口气干三杯,就算闻家昌的酒量来了也得倒。
宁好不是没拼过酒,酒这东西是种人际交往润滑剂,有?时?候为了迅速拉进距离推进工作,跟干活的那帮土老板道理说不太?清,这能借这种方式放下身段。但是今天这酒她不太?想喝。
拜托,糟老头子对工作又没帮助,凭什么喝?前几次给他?面?子只?是看在闻家昌的份上,真想当场给闻天朗打电话让他?把疯老爹领回去?,又怕甩脸走让他?借机把事态闹大。
李承逸嬉皮笑脸地劝阻:“二伯,人家小姑娘,你让人闷头干一斤,干完要送急诊的。”
“生意场上哪有?什么小姑娘?”闻宏业轻笑,“她有?量的,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罢了,你少?打岔。”
这话听起来是对宁好的夸赞,对她的酒量无比信任,可要把她架到?那个高度硬灌她酒,就是歹毒了。
李承逸还想开口,闻斯峘起了身,他?没有?立场只?好收声。
闻斯峘大步流星晃到?闻宏业跟前,拿起桌上宁好的分酒器,赔着笑说:“她今晚已经喝不少?了,这三杯我替她敬您。”
闻宏业倏地把他?手腕摁住:“你又哪冒出来的?有?你说话的份吗!一边去?。一家连一个懂事的都没有?!”
听腔调是醉酒胡话,看行为却目的性很强。
闻斯峘也没松劲,两人手上僵持,分酒器应声落地。
闻宏业借着躲开酒瓶顺势站起来,虽然比闻斯峘矮那么一大截,秤砣形的身材外带年龄加成?,气势又压过他?一头。
这边动?静有?点大,终于让闻家昌也看过来。
闻宏业反应很快,避重就轻地吆喝闻笛赋:“给你弟妹再拿个酒瓶来,真是的,这么贵的酒都浪费喽。”
闻家昌没跟上前面?的剧情,还以为只?是单纯的酒洒了,二伯在关怀宁好,便也跟着张罗找酒:“再给她倒一杯。”
宁好拽了一下闻斯峘的手肘,眼神暗示他?别当场下闻家昌的面?子。
新的分酒器倒满酒递过来,她当着闻家昌的面?一口干了,但不打算认罚后面?两杯。
闻宏业没法在闻家昌眼皮底下欺负人,也没提再罚两杯酒,不过他?有?的是诡计,一边喊着“女中豪杰”炒气氛起哄,又阴阳怪气地揶揄:“不和你爸爸喝一杯?”
“来!”闻家昌已经喝到?兴奋点上,这时?在他?心里,跟谁喝酒就是偏爱谁,宁好走过去?,他?还高兴地亲自给她倒酒。
宁好猛地倒下去?这两大杯,胃里灼得厉害,没回自己座位,趁没人注意离席去?找个卫生间?立刻催吐。
闻宏业心满意足继续和身边人吹牛小酌,过了会儿,他?女儿过来中餐桌边说:“爸,车钥匙在你包里吧?我们家车防盗警报响个不停,我去?看看。”
家里开车的是他?女儿,但她没拎包,浑身也没有?一个口袋,所以停好车把钥匙放他?手挎包里了。
闻宏业随手指指前厅的方向:“包在沙发上,你找找。”
中间?隔的李承逸和宁好都不在位置上,闻斯峘听得清晰,立刻站起来拦住这位堂姐:“晚上车库光线差地面?滑,你一个女人最好不要单独下去?,还是我陪二伯去?。”
堂姐不疑有?他?,把手挎包从前厅沙发上拿过来,找出钥匙递给闻斯峘:“我爸没喝多吧?”
闻宏业起身立着眉:“这么点酒多什么多!”
闻斯峘唇角勾着笑意,故意伸手去?搀他?:“我扶着您。”
闻宏业果然较劲地甩开他?的手:“还没有?老态龙钟!”
闻斯峘冲堂姐无奈苦笑,眉头一高一低,笑出种“真拿他?没办法”的宠溺,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让人降低戒心,堂姐对他?的初印象甚至是细心周到?。
闻斯峘想着找个独处的机会警告他?一下。
下了车库,发现已经有?人警告过了。
二伯家那辆国?产suv停在李承逸的一排豪车边格外显眼,靠副驾这边右侧前后排玻璃窗全碎了,碎玻璃渣落了一地。
闻宏业怔了下,顿时?酒醒了一大半,绕着车身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这是……”
闻斯峘上驾驶室把持续尖锐鸣响的警报器关掉,翻了翻几个置物抽屉,没有?失窃的痕迹。
他?慢条斯理地下车锁车:“没什么,一会儿我让修车的过来拖走,换玻璃也不贵,几百块管够。”
“什么叫‘没什么’?这玻璃窗怎么好好的碎了?是不是让人砸的?怎么停在别墅区自家车库也能让人砸?……”胖老头还在跳脚。
闻斯峘像是嫌他?聒噪,眯眼蹙了蹙眉,弯腰捡起一块锐角三角形状的玻璃,掂在手里打量。
老头凑过来:“是不是被砸的?总不可能玻璃自己炸咯?”
“嗯,砸的。”
闻斯峘肯定他?的猜测,突然伸出左手提溜着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为什么砸你车,自己心里没数吗?”
男人身材高大,落下的阴影把他?罩了个严实。
骤然的翻脸让闻宏业脖颈僵硬不能动?弹,他?注意到?对方握着尖锐玻璃的右手像借力似的搁在自己左肩,那个锐角正对着颈动?脉,尽管脸色铁青,他?不敢出声。
“少?倚老卖老招惹我老婆。”
闻宏业被扼住脖子呼吸困难,慌得眼神乱飞,咿咿吖吖叫不出声响。
“不然下次新仇旧恨一起跟你算,你就知道我打哪儿冒出来的了。”
闻宏业已经顾不上他?说什么,一心盯着他?手里的玻璃,手上肌肉绷紧,他?以为要扎自己,吓得脖子一缩,下一秒对方手里却渗出血,顺着手腕往袖子里流。
这情境比他?扬手刺过来更?加诡异。
闻宏业闷哼了声,两手在半空中没章法地乱摆,够不到?他?的身体。
“家里几口人?老的小的都算上,”闻斯峘松开手把玻璃扔地上,满手的血往他?脸上抹,“够不够我算账?”
闻宏业惊惧至极,被血烫伤了似的哆嗦,嘴里终于发出点不成?气候的呜咽。
闻斯峘用血抹了他?满脸,又在他?胸前衣服上擦了几下,
慢慢松开摁住他?的左手,平静带笑。
“管住嘴,带着妇女儿童赶紧滚。”
酒桌上推杯换盏闹哄哄的, 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嘘,舌头都捋不直。
李路云和几位要客道别后上楼休息,汪潋便?没了需要打起精神应付的人, 给自己盛了碗清爽的豌豆汤坐在喧嚣场里安静喝着。
她注意到,对面李承逸不在位上,宁好也不见了。
也许只是巧合, 她心里空落落, 又劝自己不必太草木皆兵。
突然二伯闻宏业一身血地冲回餐厅,惊慌失措地招呼她女儿一家快点收拾东西回家,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闻家昌醉蒙蒙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怎么?受伤了。
闻宏业神色慌张:“车、车窗炸了, 我没受伤,斯峘捡玻璃割破点手,没事,没什?么?大事哈。”
割破手?闻家昌没当回事,继续与?朋友疯疯癫癫闹酒去了。
汪潋脑中却警铃大作,闻斯峘和二伯在?车库,那宁好在?哪里?
她顾不得矜持,在?闻宏业催着?堂姐一家穿衣服叫车的间隙,给他递去湿巾擦拭,直接开?口问:“二伯, 宁好和你们在?一起吗?”
再听见这名字,闻宏业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胡乱擦几?下脸, 忙不迭地摆手:“没没没, 没看见她。”
汪潋放下汤匙,心往下沉。
很难不注意到闻宏业神色反常, 他和闻斯峘一起,又?说没看见宁好,弄了满身血却没受伤,像是见证了什?么?冲突,闻斯峘能和谁起冲突?
汪潋脑补了一场大戏,起身离开?餐厅,往走廊深处去寻。
她不喜欢这种鬼气?森森房屋密集的深宅,倒觉得很适合拍恐怖片,无数扇门她一扇扇推开?,总是相似的视野,像循环鬼打墙。
直到一扇推不动的门前停下,是卫生?间。
汪潋垂眼望着?地面,从门里透出光,黄澄澄,明明是暖色调却看起来冷,让人联想到冰块冻好总会溢出模具一点点。
她像中了邪似的突然奋起动猛推门板,又?敲又?撞。
里面马上有了反应:“等一下,有人。”
女人的声音好像一片窗纱,轻慢飘荡,从耳蜗撩过去,撩起了汪潋的怒气?。
直觉告诉她回话的人就是宁好。
这里再没有哪个年轻女人会像她那样故作风情、气?若游丝地装嗲。
她本能地感觉到,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浮着?种阴谋的气?息。
——那么?李承逸呢?也在?里面?偷情?
汪潋命令自己沉住气?,倚着?门对面的墙,静待几?分钟,也许答案就会自动揭晓。
可她又?面临一个新问题,
如果?像她猜测的那样,李承逸和宁好一起走出来,该怎么?办?
仅仅是在?门口堵住他们俩,和捉奸在?床还有区别,虽然旁观者?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李承逸寡廉鲜耻,要是给他留下狡辩空间,他肯定能编出愚弄傻子的借口,而这又?是在?他家,他父母不会做公正判官,只会装傻对他的借口坚信不疑。
锤不死他们,又?给自己添堵,今天还有好些外人没走。
新婚燕尔与?弟媳勾搭,这事传出去不止他一个人丢脸,整个闻家在?外都是笑料,传到明州也是迟早的事。
刚嫁进江城豪门两个月,还没来得及表演,戏台子就塌了,怎么?想都是汪潋自己损失比较大。
再考虑考虑后果?,事情闹开?了,有点骨气?下一步就该离婚,她扪心自问要不要离婚,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李承逸花,哪个男人不花?
但不是哪个男人都有百亿资产等着?继承,离了婚下一个找谁?
既然不打算离婚,大闹一场又?于谁有利?
这种事法律上没人管,道德也从不谴责三心二意的男人,闹得再大,也就一笑了之。更可怕的是闹过之后,李承逸可能就像打开?了天窗,更肆无忌惮,从此做什?么?都无所谓舆论?了。
这颗雷不能以?激烈的方式爆,得暗中搜集证据,潜移默化让闻家昌和李路云知晓,同时也知晓自己识大局做的牺牲,之后再让父母过来要个说法,闻家昌为了息事宁人遮丑,会把宁好两口子赶出去。
前思后想,汪潋冷静下来,退到离卫生?间几?米外走廊对面的房间,虚掩着?门观察。
稍后,宁好从里面出来,像是在?疑惑刚才敲门的人怎么?不见了,在?原地停了片刻才走。
没有人跟在?她身后。
汪潋等人走了好久,确定不会再折返,还去卫生?间门口转了一圈,里面空无一人。
她庆幸刚才没有冲动闹事。
不过她也确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李承逸和宁好之间绝对有点什?么?,她在?餐桌对面看得很明白?,宁好与?李承逸的座位间距比她跟她丈夫之间还要近。
闻家昌醉得只有零星意识,李路云又?早早回房休息,汪潋却还是坚持到底,做戏做全套,一直陪到送客,再和管家阿姨一同把闻家昌送回卧房。
等她自己回到卧室已是深夜,期间没见过李承逸,原来他早就回了房间。
李承逸面朝下随意趴在?大床中央睡着?,连衣服都没脱。
他这么?一睡,整张床都被霸占了。
汪潋装贤惠儿媳妇一晚上忍得辛苦,见不得他这么?逍遥,把他从床上赶起来:“哪有你这么?自私的人,从来不考虑别人。”
李承逸睡眼惺忪,顺势捉住她手腕,往旁边一滚,把她也带倒。
汪潋嫌弃地把他推开?:“又?是酒又?是烟,还往床上躺,去洗干净啦!”
这猛地一推,李承逸彻底醒了,
掀开?眼皮怔怔地望着?她,没有起身,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汪潋撑着?床坐起来,手被什?么?硌到,定睛一看,竟是碎玻璃渣。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餐厅二伯的话,闻斯峘捡玻璃伤了手,原来李承逸和他们在?一起而宁好不在?,这么?看来,大概闻斯峘和李承逸在?车库有些冲突,才把二伯吓得赶紧带人回家。
二伯留下的车,汪潋送客时看见了,一侧车窗碎得稀巴烂,不排除是他们男人推推搡搡砸烂的。
是自己在?餐桌上看出的端倪,闻斯峘也看出来了?
真是丢人。
汪潋没好气?地警告他:“你别跟闻斯峘正面冲突,犯不着?,把自己降到跟他一个档次,只会让爸爸觉得你幼稚。”
李承逸微眯着?眼看她,什?么?玩意儿?闻斯峘?大小姐又?在?瞎叨叨什?么??
汪潋见他一副浑浑噩噩想不明白?的模样,扔他一个白?眼:“你没有注意到你爸对闻斯峘的存在?总是含糊其辞么??外人不问他不说,问起来也就说是‘小儿子’,都以?为他也是你妈生?的。你爸根本不想提他换老婆的事儿。”
李承逸倏地笑问:“这年头男人换换老婆又?怎么?了?”
汪潋皱着?眉头:“你说怎么?了?你们家和我们家谈婚事的时候怎么?不敢提你爸妈是二婚?怎么?一开?始只说有两个姐姐?还让我父母误以?为两个姐姐也都和你同一个妈?”
她不提还好,提起来李承逸又?想起谈婚事那阵心里窝的火。
谈婚事在?汪潋爸爸升职调动刚敲定时,老头春风得意耀武扬威的,本来各方面也算门当户对,汪家突然拿起了乔。
一开?始听说有两个姐姐,汪潋妈妈就说,同一屋檐下又?是婆婆又?是姑子,怕家里鸡毛蒜皮的是非多,让汪潋受委屈。
闻家昌解释两个姐姐都已经早早成家生?孩子,汪家勉勉强强接受了。
之后纸包不住火,冒出个闻斯峘,为了说清楚他不可能争家产,闻家昌才透露那三个都是前妻的孩子。
汪家又?闹了一番,意思有点嫌弃李承逸妈妈插足人家家庭,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承逸冷笑:“谈婚事只不过谨慎点,你爸妈也是没事找事给我下马威呢,真要谈崩了,他们俩老口只怕后悔得哭天抢地。”
“那你可想错了。我妈妈本来是已经坚定要退婚的,我为了劝她嘴皮都磨破了。我说你大姐夫妇是高?校老师,将来我们的孩子从小上学也有门路;说你二姐夫是医生?,将来我们父母年纪大了在?医疗方面也都有人关照;说你家整体层次高?,结婚考虑的该是家族整体。要不是细数那么?多好处把她说服了,婚事早黄了,谁哭天抢地追着?你?”汪潋边说边为自己的英明理智沾沾自喜,白?眼快翻上天灵盖,“别太好笑。”
李承逸一早知道,汪潋和自己是一类人,极端利己,只交往对自己有用的人。
可是她把这套用到他头上,又?让他犯恶心。
人就是这么?双标。
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汪潋,
忽然想,宁好这时候不知在?干什?么?。
闻斯峘在?院子里抽了会儿烟,等家里那些宾客离开?,车辆陆陆续续驶离车库,闻宏业他们一家叫的专车也及时把人接走。
渐渐的,一楼趋于安静,仅剩些佣人在?收拾餐厅。
他看见自己卧室的窗口亮起昏暗小灯,知道宁好回去了,
也想上楼去,突然又?想起,
车库的玻璃不知道有没有人打扫了。
每天早上五点多宁好会吃点东西出门遛狗,碰上下雨天,活动范围可能局限在?室内各处,早上视线不好,万一经过车库踩着?玻璃容易受伤。
考虑到这点,他灭了烟又?折返回车库。
果?不其然,玻璃怎么?碎的,还是怎么?留在?原地。
不知是做事的阿姨们偷懒,还是保留现场等明天修车的分析车窗碎掉的原因。
闻斯峘从家里取工具把碎玻璃打扫干净,花了点时间。
上楼洗漱后,把简单包手的纸巾换成纱布。
他估计宁好睡熟了,蹑手蹑脚,宁好却转了个身,一眼看见他刚缠上的纱布:“手怎么?了?”
“蹭破了皮。”
宁好紧张地问:“你不会把二伯揍了一顿吧?”
“哪能呢!”他笑了笑,俯到她身侧,温柔询问,“你还没睡?不舒服?”
“吐光了。胃难受得像身体被掏了个洞,冷风从中间穿过。睡不着?,喝过药了。”她转过来一张生?病小孩般的脸,看起来很乖,又?有点惨兮兮。
他用左手伸进她的发丝,轻啄她的额头。
他没有照顾过小孩,姐姐们生?儿育女早已经离开?家了,眼下虽然住一起,但人手多,关怀外甥外甥女轮不上他,唯一要他护着?的人就是宁好。
身体不舒服时,宁好会很孩子气?,并不总是乖,有时也会无理找茬转移痛苦,但总体上对他的依赖会更多。他喜欢这种感觉,以?往他无牵无挂一个人,成了两个人。
他把宁好揽过来抱在?怀里:“你不在?江城,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高?铁才一小时,你说想我,没有来看我。我不信。”她贴在?他身侧,手覆上他另一边侧腰,感受到男人身体灼热的温度,和他腰腹肌肉回应她触碰的瞬间紧绷。
“我没想到可以打扰,下次就?懂了。”
他这么郑重的回复,反倒在她?意料之?外?, 怔了怔,嗤笑出声?。
“笑什么?”他觉察到腰上若即若离的触碰变轻,指尖有离开的趋势, 先一步压住她?的手背, 收握着,用拇指指腹摩挲起掌心。
宁好没挣脱,也可能注意力没放在那边, 还在笑, 继续话题:“工作只是?工作,随时可以拿起来做,也随时可以放下。又不是?打呵欠停不下来,哪有什么‘不能打扰’的。你这么认真,像回?复领导指令,脑袋里?是?不是?机器人在值班?”
闻斯峘被她?的形容也逗笑了,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脑袋里?还在琢磨你的事。晚上看二伯对你不友好,是?不是?在明州和闻天朗有过正面冲突?”
“不算有,闻天朗吞了些钱,我还没让他全吐出来。他也只是?调回?平台, 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再掌控实权,就?是?为了给他留这条后路, 所以没把他的‘事迹’在公司公开, 闻家昌点了头的。二伯那边估计有误会, 让闻天朗去解释清楚就?行了。放心,不会再有后患。”
闻斯峘没吭声?, 心想的没她?那么乐观。
听起来她?确实得罪了人,得罪人不怕,要命的是?她?还抬了一手。
她?是?个?是?非、恩怨都分?明的人,但?不是?什么人都讲逻辑讲道理。
短暂沉默留下思考的空隙。
她?轻言细语的声?音再响起:“房企很无聊的,传统行业没什么新鲜事。说?说?你那边,不是?要离开材料所么?筹备得怎么样?”
“还行。”
让人难接。
宁好锲而不舍:“投资落实了吗?”
“在考虑。”
宁好:“……”
闻斯峘这人,她?现在多少了解一点了,吃软不吃硬,自尊心又强,喜忧都不报,说?一句藏一百句,爱玩神秘。
没关系,她?看不透他,可以让眼光厉害的人来做参谋。
“创业水深,我给你找个?领路人,明天一起吃晚饭,带上项目书,你好好跟他取经。以后想约他不是?那么容易,说?不好有没有下一次。”
闻言,闻斯峘微微挑眉,
约饭都那么难,什么人在她?面前摆这么大?谱?
轻轻摩挲她?手心的动作慢下来。
“什么来头?”
“我大?学师哥,事业做得挺大?的,自然?也忙。他看着有点狂,你别当回?事,挑有用的听。”
要是?长辈,他心里?还没那么警惕,只是?师哥,没比她?大?多少,他更想去会会了。
“听你的意思,他像个?有法力的神仙,稍稍给人指点迷津就?大?有裨益。”
“那倒也不是?,他曾经创业时遭遇多多,虽然?成功的经验很重要,但?我觉得失败的教训更珍贵,如?果?他能给你一点提醒,比听创业战前动员要管用。”宁好用平静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
闻斯峘却?忽然?心里?一热,她?和身边那些泛泛之?交不一样,
那些朋友听了他想创业的消息大?多是?浮于?表面的吹捧,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仿佛只要放胆前行就?有康庄大?道。
说?几句好听话又不要钱。
只有宁好认真替他考虑,也为他担心结果?。
是?她?对谁都这么热忱?还是?他在她?心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捉住她?的手腕,压到她?右侧的枕边,翻身面朝向她?,错开身位半压在她?上面,自上而下望她?。
两双眼睛在暗处对上的瞬间,他开始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确认她?的想法。
怎么可能?
正常情况下,宁好也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更不用说?前面还有李承逸那个?混蛋消磨光了她?对男人的信任。
他说?服自己别太自信,打住了提问的念头。
只是?动作僵在这里?覆水难收,距离又有点太暧昧了。
她?瞠着眼睛,没想躲开,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了宁静和温暖,夜色中他深邃的眉目像月亮似的悬挂着,而她?就?像望见月亮,心里?觉得安逸,没有任何一根神经在发出警告,这种松弛舒适感从前只在和父母相处时才有。
更多的时候,他像迷离的雨,带着蒙蒙的水雾以及从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 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地表蒸发的暖,让撑着伞走过的人也莫名染上潮湿。
真奇怪,明明还看不透他,
却?有些无条件的相信,信他心在高处,
又有些无条件的宽容,即使发现没有那么高,也会试着理解,归咎于?情势。
许久,她?感觉到左肩下确实有具象化的潮意,纳闷地微微侧头,余光瞥见床单上一抹暗影:“哎呀你的手好像……”
右手撑在床上借力,刚愈合的伤口撕裂了,血从潦草缠着的纱布空隙间渗到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