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观影从景帝开始—— by浮笙闲
浮笙闲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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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疑似的宫廷政变?
他那动起手来压根打不过自己的冤种弟弟,原来竟然还能够跟他直接上斧子的啊?
不不,那武器是怎么来的呢?是他放在手边结果被对方捡了便宜,还是对方胆大包天带进宫来的?他清醒状态下,怎么可能被对方得手了的?就算占了武器的便宜,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对方拿出武器的机会啊!
他缓缓地放下手来,脸上的笑意扭曲得带着杀气,一双已经被染上血丝的眼睛,此刻更是深沉冷凝地寒意森然。
醉了?下毒?谁跟他里应外合的?身边多少宫人被他收买了?
他该杀多少人?
他不想考虑对方的无辜——赵家人的猜忌之心仿佛从来刻深在骨髓之中,赵光义此前不过是因为血缘相连和身为兄长对一同走来的亲弟的怜惜才侥幸逃过。而这份特殊,在被揭露其实原来别有用心之后,就会被加倍地反噬。
难得的宽厚,最后换来被咬了一口?
赵家人向来斤斤计较地很。
赵光义“阿嚏”了一声,忍不住抖了抖。
赵光义:感觉很不妙,像是要倒霉但是好像不是“我”的感觉?
可是他来不及想太多,因为后世人的言论,头皮发麻的赵光义看着下面一堆向他投来惊惧眼神的大臣,思考着该如何控制住眼下的结论。
还好大哥留下的几个儿子都已经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最先想起来的还是这个值得让人庆幸的念头。
因为最有理由和他争夺皇位的人选,早就疯的疯死的死,虽然留下了血脉,却完全不具备与他的竞争力。而他经过几年时间也早就坐稳了皇位,对于朝堂的把控,不至于忧虑臣下的篡位。
于是他依旧很是从容,仿佛那句烛影斧声压根不是在直指他有弑兄的嫌疑,完全忽视了后者,将话题转移:“怎么回事啊,后世的小子怎么子嗣艰难或者年寿不丰呢?”
他盯着一张忧心忡忡的脸,眼神却很冷淡地从最前头几个大臣的脸上划过,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于是大众也纷纷低头:艺祖死的不明不白,这也算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了。谁心里没对于当初皇位的安排有过阴谋论的怀疑呢。
可是谁又有那个胆子,敢在赵光义的面前直接质问对方是否干出过弑兄之举呢?在对方掌握住大权以后,甚至还很明显地已经笼络住了赵普,给出了金匮之盟这样的证明以填补自己上位的依据。
哪怕大家都知道这金匮之盟的水分:要是真的有这样的证据,赵光义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法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弑兄,他当初最起码是真的没有遗诏属于自立登基的啊!
唉……太/祖皇帝是真的可怜啊……但他们只是拿工资上班混日子的官员而已,您有什么深仇大恨,全去找今上吧……并且您看因果轮回啊,那后边南宋不都是太/祖子孙了吗?可见都是报应啊!
赵光义知道这些人心里肯定是不相信自己的,也懒得为自己多争辩几句:哪有当皇帝的跟臣下解释自己没杀哥哥的?这谣言不就是谣言。
自有史书记载,他当时都不在他哥寝殿,是后来被自己亲信铤而走险叫过去的啊!
将朝臣最直接的一波反应打消掉,而后再慢慢为之拯救自己的名声——他知道这种谣言压根没办法强硬弹压下去,并且眼下也容不得他多思考如何操作。
赵光义暗地里咬着牙,动作很小地将手转移到自己大腿上,背后却依然浸满了冷汗。
完,箭伤好像因为太激动有点复发。
——都怪高梁河!!

第113章
【然而,就像我们前边吐槽过的那样,宋朝的解决方案,很大程度上矫枉过正。为了解决唐末五代的问题,而给自己创造出了新的问题。
也就是王安石,或者说,宋朝代代变法派们想要针对的三冗两积现象。】
赵顼默然。
为了压制地方,使得地方的流民、灾民甚至贼寇不至于形成一股强大的反抗中央的势力,所以把他们都招揽进军队。这就成了冗兵。
养着那样一支庞大的军队,还要记得厚待赏赐百官,要给辽夏交纳岁币岁赐,于是冗费也就跟着出现。
扩大科举的录取人数,一旦考中进士就立即被允许做官,尤其是殿试还不允许刨除学子,对恩荫入仕的官员也颇为宽容,这样林林总总汇聚起来,变成了冗官。
——他的脸上沉默着,露出一抹苦笑。
这么看来,他们大宋之所以没能成为一个大一统政权,其实是因为本质上,他们并没有完全把那几个趋势解决掉吧。
正相反,为了赵家帝位的稳定。他们更有意放纵了党争——只有被他们唯一允许强大起来的文官势力内部都不是一条齐心,他们才能够确保对方不会联合起来推翻自己。
所以他们才会落到这个地步啊!
赵顼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角,平复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静静等待着那阵突然的眩晕感消失。
他们之所以要变法,本质是在为当初没能彻底解决的问题还债。
【然而变法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放在大怂那样一个特殊且复杂的环境下,更是困难程度翻倍。
首先,宋初的思想大环境对于变法思想的生根并不友好。】
赵匡胤:?
喘着粗气,将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从一瞬间破防的恐慌中拔了出来,宋朝的开辟者抬起头,对着后世人这番言辞眯起了眼。
这话说得,十有八九得和他沾上干系了。
【我们都知道在宋的前面是五代十国,一个北方文化因为多年胡化影响产生断层的时代。
南方虽然相对稳定,政策延续,并且由于统治者注意保境安民,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再加上北方精英移至蜀等地的原因,经济文化比之北方都更为发达。
奈何赵匡胤是北人啊,他天然屁股就坐在北人那边,南方政权培养出来的文人官员有不少曾经都和他站在敌对立场上。
这些人用倒不是不能用,但是他总得保证自己的利益集团吃饱了再说,不能一下子就全盘让南人官员占据高位了。
这就导致宋初的时候,朝堂上最流行的学说是什么呢?
——战乱残局之后朝代们的最爱,道家黄老之术。】
“要不然呢?”
赵匡胤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没什么毛病。
毕竟,后世人自己都承认那黄老之术最适合应对战乱后的残局了不是?
大家都没钱折腾啊,那不捏着鼻子说自己无为而治比较好听嘛。
等到前面几代人苟过来了,再来个有作为的皇帝开始搞事情。这是基本套路啊?汉朝不就走得这个路子。
……就算命不好没抽出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那也跟他没关系。
#甩锅,是赵宋皇帝的基础技能#
【比如说大家都听说过的“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赵普:?
站在赵光义下首最前排位置上,已经跟对方“同流合污”的宰相悄悄皱起了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笼罩了全身。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他从小学习熟悉的都是吏事庶务,治国的时候根本不靠儒家那几卷经书好吗?
也就是等国家统一后,那些文人士子又端起来了,暗地里说他不学无术,他才不得不勉强把《论语》捡起来装装样子——谁家用《论语》治国啊!
不学无术怎么你了?霍光都还不学无术呢碍着他当权臣了吗?
赵光义看见他脸色不好,一个安抚坚定的眼神就丢了过去:
没事,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被后世谣言欺骗的!
赵普:。
他低下了头,嘴角却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
大家都知道他不读书这话说出来也不好听啊!
【他当宰相的时候就不理会跟他提意见的人,就在政事堂设两个建议缸,等那些意见把缸填满了,他就一把火给烧了。
多管事是不可能多管事的,小心眼是真的,国家不能多管你们提出的破事也是真的!】
赵匡胤:啊这……
赵光义:……
要不说是亲生的兄弟两呢,赵家兄弟在不同的时空中都默契地挪开了视线。尤其是赵光义,更是自然地让开了下面一些臣子含着怨念的眼神。
那什么,则平毕竟跟了他们那么多年嘛……
当年赵匡胤还只是个禁军将领的时候,身为判官的赵普就开始帮着照顾他们亲爹日夜侍奉药饵了。再等到后面赵匡胤当节度使的时候,赵普更是他一手选中的掌书记。
掌书记这个职位在五代是什么概念?
老板的贴心机要秘书,土皇帝的实质宰相,高级幕僚中最为非心腹不可担任的存在,负责起草文书诏书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抓紧一起跑,丢了谁都不能丢了他,亏待了谁都不能亏待了他的大宝贝(中性含义)
就因为其职责的重要性,不少掌书记还和节度使接近同吃同睡,是要和节度使家里人见面的“入幕之宾”。
至今杜太后见了赵普还喊的是赵书记呢。
赵匡胤&赵光义:虽然则平有的时候确实没干什么好事,但是他已经够能干了……(无辜)
大臣:……呸。
就有熟悉当年赵匡胤时期朝堂的大臣,小声和身边人抱怨起来:“太/祖皇帝曾经对那位称赞过前枢密直学士冯瓒是当世罕有的奇材,想要重用对方。”
被抓住抱怨的官员对此倒不熟悉,渴望吃瓜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无声催促着故事的后续。
那老大人也就冷哼一声:“那位可不就嫉妒了?”
“冯瓒最后是被流放到沙门岛的。”
他意味深长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过身正对上赵普带着狠意的目光,颇为无辜地露出茫然之色来,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宰相看上一样。
笑死,仕途本来也就这样了。赵普多聪明的人啊,能踩着赵家兄弟的底线挤兑对家的存在,哪里会冒着让赵光义跟他翻旧账的风险针对他。
摆了,不如吃瓜。
【除了他以外,被称为宋朝贤相的王旦,办事依照的都是祖宗之法,面对真宗搞得天书封禅这样的荒谬事也没能大胆劝谏。】
这就尴尬了。
赵祯默默地揣起了手。
王旦是被他塞进去给爹配享庙廷的。
底下的大臣也看出了皇帝的尴尬,试图给王文正公挽一下尊。
“封禅之前契丹突然奏请每年另外给予钱币,是王公提出以微小之物轻视对方,将岁币中的各种物资各借三万给契丹,并且晓谕在第二年岁给额内扣除,让契丹感到惭愧的。”
“第二年又大度地免除了契丹去岁曾经借走的六万金币,仍然按照常数给予,体现了我们大宋的大国风范……”
说、说不下去了——!
本来努力挽尊的臣子扭曲着一张脸,掩面无言继续。
他原本还想进一步阐发说这是大国仁义之风,然而后世人那句大怂简直有毒吧!
怎么,怎么越说……
越说越感觉,这样做就是很怂呢……
另一个人试图接力:“西夏李德明当年来书,明着说百姓饥荒,求取粮食一百万斛。其实是恶意勒索,违背了刚刚缔结好的盟约。百官都请求下诏书斥责对方,是王公请求敕令官吏备办粟米一百万斛于京师,命李德明来取。对方接到诏书后因此惭愧下拜!”
这个例子就比上一个好多了,最起码前面说不下去的宋臣大声支持了起来——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宰相胸襟啊。”
额,暗地里威胁对方要是能耐就自己攻进京城来取,应该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同为真宗宰辅的李沆,有圣相的美誉,被史书称赞其“正大光明”,王夫之更是评价他为“宋一代柱石之臣”。】
赵祯:……
这位也是他给他爹配享的。
但是这位挽尊起来,对于宋朝大臣来说,就比王旦轻松多了。
“当初正是李文靖公有真知灼见,先见之明。对王公说一定要让真宗皇帝多见识四方苦难,不要耽于太平之景,更不可与敌国讲和,否则会有动土木、兴甲兵,向宗祠求福等事发生。”
“可惜王公没听李公之言啊,否则焉会有澶渊之事,更怎可能有天书封禅之事……”
虽然说的是先帝的坏话,这些大臣表现得却都很从容:
今上脾气是真的挺好的,甚至能够做到唾面自干的地步。在他面前说一说先帝确实干过的破事,也不会怎么样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赵祯只能咳嗽了几声,算是平息朝堂。
【结果坚持以清静无为治国,沉默得被称为“无口葫芦”,对事情不置可否。】
宋人:……
啊这,这……!

赵匡胤都被这前后的反转刺激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对头的意思了吧?
赵煦:感情他们比较喜欢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从小见证的是两党官员党争局面,听闻的是新党旧党之间矛盾重重的哲宗皇帝沉默了。
他虽然博览群书,然而到底没什么兴趣去看本朝官员私人的八卦。对于皇帝来说,官员留下的政绩和能力,也远比别的评价来得重要。
于是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宋初官员的奇妙特性。
“从不爱找事到什么事情都能跟皇帝掰扯顶撞几句……”
他神色颇为复杂。
他们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仁宗皇帝的好脾气吗?!
【这样的“无为”风气,因为和道教这一宗教组织相结合,对于思想界的影响也就比之前面信奉黄老之术的朝代来的更大。
再加上宋代前期官员大多经历过五代战乱,很多人也就因此秉持了动荡中只想保全个人富贵,不思进取与天下众人的独善其身的观念,朝堂上的风气也就更为保守,趋向因循苟且。】
宋初官员们很难不老脸一红。
被人公然揭穿自己贪图富贵的小心思,总是让这些读过圣贤书,口头上还记得道德仁义礼义廉耻的文人有些窘迫的。
然而对上上首赵光义那张不变的笑脸,不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的官员,腰杆子又挺直了起来:
后世人自己不都说了吗?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是从兵荒马乱的战乱中走出来的啊!
乱世之中谁还有闲心顾及天下大众,能保全自身就算得上不错了。他们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有何难堪的!
甚至有些人还因为前面对于这位的调侃,在心里暗戳戳讽刺道:就连当今这位皇帝陛下,你要说他心里有多少天下么?
恐怕也没有吧!
倒是也有些官员被后世人一语点醒,默然低首反省起自己先前的行径,若有所悟的模样:
他们此前的唯唯诺诺,是因为时代的局限,为个人生存计,可以不多做责怪。然而时过境迁,在眼下这个虽然还称不上多好,甚至为后世人唾弃鄙夷的朝代。
他们难道真的不可以,比原本未来上的自己,多做一些事情吗?
赵光义把下方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笑着的弧度,微乎其微地多出了几分讽刺。
“道教……道教。”
赵煦拧着眉敲着手边的桌面,对着突然被扯进来的宗教陷入沉思。
道教是太/祖开始钦定的国教,其在赵宋一朝的地位因为皇帝的庇佑而有目共睹。尽管赵煦本人对于天尊的信仰只能算得上礼貌式的尊敬,他却也知道自己身边就有着不少信徒。
别的都不用扯远,他十一弟赵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案例?
——等等
他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一个此前被他忽略过去的问题,此刻因为道教的话题,不经意间勾起了皇帝陛下的回忆。
如若他真的年寿不丰,又恰好子嗣艰难——那么他之后该是谁继位?
不好的预感瞬间笼罩住他的全身,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的皇帝,匆匆在脑海中回忆起先前后世人泄露的讯息。
熙丰变法还能被后世上溯为北宋灭亡的祸源,那相比北宋的亡国之君离他的时日并不算遥远。后世人讲南宋联元灭金的时候,说对方比“徽宗”聪明一点,也就是说那徽宗就是那个联金灭辽的皇帝——亡国之君。
徽,善也。谥法上说,元德充美曰徽。
一个皇帝,最能为人称道的竟然是品行方面的善良。这本身就是一种谥法家常用的不动声色的贬低。对应上对方亡国之君的名头,确实算不上冤枉。
然而赵煦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加速着砰砰直跳,敲鼓般的响声直刺入耳膜的深处,刺激着赵家人本来就称不上安定的神经。
除了以上的解释外,徽字的本意是琴上的三股绳,于是后来引申为文人弹琴。
……他有个弟弟。
赵煦颤抖的手,慢慢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一个自幼就爱好笔墨丹青,对骑马射箭,蹴鞠游戏之类的享乐之事无一不通,对于奇花异石、飞禽走兽也是来者不拒的弟弟。
虽然听上去没用了一点,然而谁叫他是前任皇帝为数不多长大的儿子,是赵煦为数不多的弟弟。
作为一个亲王,他的纵情声色,轻佻纨绔都是可以被皇帝容忍的——赵佶好歹还玩出了点成就,擅长书画金石这样的风雅之物,说出去总比别家混日子的好听。
都是草包,好歹赵佶是个看起来赏心悦目,对着赵煦也颇为听话乖顺乃至于颇为亲近的漂亮草包弟弟。
赵煦努力想让自己不要往那个方向猜测:赵佶不是他剩下弟弟中最为年长的,和他也并非同母,浪荡荒唐的名声全京城应该都有所耳闻。
就算他早死了,挑选皇位候选人也不可能挑上他的头上。
然而,然而……
凡事难道不就该害怕一个万一吗?
他很难不想起宫中那个传言,那个说父皇在赵佶出生之前梦见了李后主,所以对方是后主转世的传言。
那本是宫人们私下用以说明端王为何风流的调笑之言,此刻却平添了三分因果轮回的残酷。
——万一,万一赵佶,真的像李煜那样,作为一个不擅长当皇帝的存在,反而登上皇位了呢?
毕竟再多的理由与借口,都敌不过上天的巧合。如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都先一步逝去,或是有人硬要强求呢?
赵煦木着一张脸。
……徽字还有另一个引申义。
叫做被捆绑——囚禁。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就能够知道,为什么王安石变法的前提,一定要提庆历新政了。
因为正是他们,是以范仲淹为首的新一代士大夫群体上升到了重要职位,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代表,有着强烈历史使命感的新风尚,才随着改革的风声席卷了上下。】
笔走龙蛇,翩跹的墨迹晕染开宣纸模样的画面,“庆历新政”四个大字,终于姗姗来迟。
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篇让在场宋人,不论此前是否已经看过,此刻却都忍不住伴着悠然响起的乐声重又沉浸进去的名篇大作。
——《岳阳楼记》
浩浩汤汤,是无边无际的江水连缀住远山的形影,继而阴晴的变换带动湖光山色的涟漪,万千的气象展现在迁客骚人的眼中。
俄而淫雨霏霏,怒吼的寒风伴着滔滔浊浪冲向云霄,在虎啸猿啼之声中,日也颓了,星也倦了,山岳的影子自淹没进黑暗中了。
直到终于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日月轮转之后,头顶当空皓月,眼望浮光跃金。他们终于才看清那个背景不断变换之时,瘦削却比山峦还更巍峨不动的身影。
那当然是范仲淹,平静着一张脸,说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吟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后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极深沉浊泪来的范仲淹。
赵祯的泪也跟着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那改革未曾实现的未来,失败的原因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实终于摆明在面前,从开篇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起就红了眼眶的皇帝,此刻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于是茫然着往下掉着眼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他,也管不得什么姿态,匆匆从皇位上跑了下来,握住了范仲淹的手。
“范卿——”
他喊了个开头,然后就无言地站在原地。一脸空茫的皇帝张了张口,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最后还是只能哭,因为只要一愣神,那字字珠玑,分明是写景的好文章,字里行间却因为画面上的那滴泪而更多了几分悲怆的文字就往他脑壳中钻。他的好大臣那含着自己心血的肺腑之言,就灼烫地在他心上烧。
皇帝读了太多书,有的时候就是不好。否则他又为何会被其中洋溢的文人兼济情怀给打动,透过文字感知到臣子那颗丹心呢?
“范卿啊——!”
他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然而范仲淹却明晓住了他那份复杂的万千头绪。
于是他表面沉稳地安抚着皇帝,内心却难得油然舒了一口长气。
突然间,他就踏实了太多了。
皇帝坚定强硬,自然有改革的好处。然而摊上一个心和耳根子都有点软的皇帝,有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便于改革的地方啊。
“范公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志向流芳后世,有人继承。理当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欧阳修忍不住感慨开口。但思及故人已然逝世,便是生性豁达的欧阳永叔,此刻脸上的神色也带着戚然。
范公已经离世十多年了。眼下又该是何人来继承他厉行改革,兼济天下的理想呢?
富弼恍惚。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年青之时的情怀,那些热血沸腾的岁月,好似许久之前便已然离开了他这个沾染上暮色的老人。
所以朝中的保守势力,都能够将他默认成自己的领头人。全然忘记这个“沉稳持重”的“领袖”,曾经是庆历新政的带头者之一。他自己也快忘了这点了。
直到天幕来了,直到范仲淹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慢慢地,将视线挪向身旁。
一向板着张脸,神色肃穆的拗相公,此刻的身影,坚毅到竟恍惚与画面上的人影,朦胧重合。!

【如果单纯论改革的时机,庆历新政是一场尴尬的改革。
一方面,宋朝在与西夏之间的战争中屡战屡败。
原本信心满满说要兴师问罪,让李元昊这个藩属党项族首领认识到西夏是宋朝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宋军反而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签订庆历和议。
尽管西夏方面也称得上惨胜,然而宋朝这样的作态还是成功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尽了。】
赵匡胤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你说啥?”
党项,夏,李,这几个关键词出来就足够赵匡胤分辨出这是哪块地区闹出来的破事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更为阴沉起来:感情光是剥夺藩镇的军权还不足够,西北那边他原来秉持着息事宁人的安抚做派,甚至还依旧允许对方世袭下去,准备缓缓为之。
毕竟李氏作为夏州节度使,已经在平夏地区盘踞了百年之久。五代十国期间,不论中原政权你方唱罢我方起,它都完美表现出了一个墙头草该有的柔软姿态,谁强大就对谁俯首称臣。
而后唐后晋这些政权对于节度使的宽容,更是让它得以在这样的夹缝中生存壮大,成为一方难以一时动摇的地头蛇。
这样的地头蛇无疑是棘手的,但是当它的骨头依旧如蓬草般柔软,而中原的势力依旧足够强大到让其生畏,它就不是中原皇帝急着去拔除的对象。
——赵匡胤本来是这么想的。
黑着一张本就不白的脸,他紧了紧拳头,决定再多给赵光义砰砰几拳。
他生的好子孙!一个个都是这样的不争气。
其实赵光义比他还破防得厉害。
“李继捧不是才带着族人进京朝见,说自愿献出手下四州八县的土地成为中央的部分的吗?”
“后来的李氏西夏又是什么玩意!”
唰地一声从皇位上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霎时扫射在群臣的身上。气氛瞬时压抑到接近凝滞,身上仿佛有蝮蛇爬行而过留下的黏腻感一般,让被看见的臣子都绷紧了皮肤。
没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挑战皇帝岌岌可危的理智,连一向被赵光义所宠信的赵普都闭着嘴,活像个锯嘴葫芦。
“把李继捧给……不,这样的神迹不应该让他看见,让他知道了事情才糟糕了。”
他下意识想要把最有可能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拉出来兴师问罪,万幸仅存的理智和不吝将人性往最坏处想的脾性拉住了他。
万一本来没往自立方向想的,结果他这么一问,对面真起心思了怎么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神迹绝不应该给外族人听见哪怕一点风声。
想到这里,本就焦躁到来回走动的赵光义,心头更是一股阴冷的火幽幽燃起。他看着下方一动不动的群臣,冷不丁发问:
“当初李氏有谁没跟李继捧一齐上京来?”
夏州内附这样的大事,本就隔得不算遥远,在皇帝的威逼之下,很快就有记忆力好的胆大官员站了出来。
“李继捧族弟李继迁及李继冲。”
都这种情况了,还顾得上什么礼节尊称,没加上贼寇虏贼这几个开头,都是害怕这位阴晴不定的陛下顺势迁怒说抬举他们了。
“李继迁当初与亲信张浦,在使臣前去接收之际,披麻戴孝,伪称要送乳母下葬。出城后就不知所踪,时而骚扰夏州……”
话音在赵光义快要杀人的眼神中逐渐微弱,但想到这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这位出声的官员最后还是挺直了脊梁。
赵光义确实快被手下人给气笑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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