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你说这个被动啊?
发现是自己神经敏感会错了意,刘备有些尴尬地悻悻然收回了按在腰侧的手。
唔,下次做决定之前果然还得好好考虑一下,不能被感情太过操控住了……
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他重新坐得端正。
【所以比起王莽之时的花样频出,曹魏对自己天命的宣称就显得朴素了一点。虽然也有黄龙、凤凰这样的活物来作为祥瑞的启示,更多的还是出在千余年来文王、孔子传下的图谶,玩弄起文字的把戏来。
比如说孔子传下的《春秋玉版谶》上,就有“代赤者魏公子”,赤指的当然是赤帝子汉朝皇帝,而魏公之子,除了曹丕还能有谁呢?
又比如说那句“许昌气见于当涂高”,说当着道路而高大的,莫过于宫门外两个观阙,而其名为“象魏”,所以代汉者当涂高就是魏当代汉的启示,然后再把这句话延伸开去,说是从光武皇帝之时便已经引用——前面还有半句“受以丞相”呢,错不了了!】
刘秀:???
活用谶纬者必遭谶纬背刺是吧??
光武皇帝当场一个心梗:这谶纬是信不得了!
【乐,秀儿是说过这句话,但前面不还有连着的一句“汉家九百一十岁,以蒙孙亡”吗?
从刘秀开始到曹操,甚至都没到一百年,就算从刘邦开始算,那也才超过四百年。
哪里来的九百二十岁汉家天下啊?
真就灵活的封建实用主义迷信啊.jpg】
三国:……
后世人的戏谑感,永远在他们感觉奇妙的地方出现呢。
说讽刺倒也不是真的讽刺,就是点明白了之后,让人感觉浑身别扭……
曹操倒是半点都不脸红。
好用就行诶,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后世人自己都觉得实用人才好,那他们把谶纬都灵活变通实用于当下,这不刚好还应了它赞许的方向吗?
这很合理啊!
【于是借着祥瑞和谶纬,献帝再三下诏禅位,群臣又数十次上表劝进,一个月里往返的文书从月初闹到了月底,文采斐然漂亮得都要和理想中的唐虞之世比美。
从《易传》讲到《河图》,从周天岁星讲到唐尧虞舜,曹丕在表面上一味的退让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献帝的禅位。
顺应着东汉的火德,他痛快地自居土德,于是把一切改制的工作都预备地好,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改元黄初,升坛受玺绶,即皇帝位。
然后给后人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刘家人:……
谁家舜禹之事是臣子逼迫君上这么干的啊!
《竹书纪年》:?
谢谢,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重看曹魏代汉的过程,我们其实可以只用那么简单的几个短句就概括完毕。
臣何德何能。
孤勉为其难。
朕受命于天。
一步步地拾级而上,等到最后抵达顶峰的刹那,再回首先前的风景,又该是如何的想法呢?
我们不知道,史书也没有几l笔留下这不必要的闲谈。
所以我们后世人只能对着曹操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登上帝位,最后却终没实行的记录揣测,对着曹丕独将曹植封王的日子延后,心里的想法也许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允诺的记载品味,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也许最为真实可信的理由。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反正现在是大魏的天下了,是曹丕的天下了。——一切本该平静无波落下帷幕了。】
很突然的,是一声尖厉的长鸣。
曹操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坠,那尖锐的啸声,有力地穿透了一切的阻碍,直插入他的胸膛,让他的情绪应和着那声音倏然紧绷。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曹操顿住了。
朦胧的预感自脑海深处开始浮出水面,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让他的鼻尖都跟着这声音一酸。
曹丞相的脸上是不作假的迷茫,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般生理性的反应,为何经历了后世人口中的万般坎坷都没多少深切感触的眼眶,此刻却隐隐有着涩感。
是那声音太过有感染力吗,以至于让他都忍不住心生凄然悲怆?
还是——他心一紧,已经有些久远,乃至于都被他放在脑后的记忆此刻终于被他记了起来。
曹魏还能有什么值得后世人播放如此悲怆音乐的时刻呢?
——只能是,司马家的所作所为啊。
在那么多可能面对的场景面前,他却没有丝毫阻碍,想起了那个,后世人口中被杀害的孩子。
是他吗?
曹操的呼吸都有些阻塞。
【可是曹丕短命,连改正朔这样的大事,最后甚至都交给的是曹叡来施行。
曹叡的寿命也好不到哪里去,比之他父亲更为致命的是,他甚至还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子。】
在吟啸的低音之上,掺入的是渐起渐密的鼓声。
一声声的,随着后世人的字词,敲落在他的心上。
他看见:
大江的波涛此刻被冰雪全然封冻,眸光不甘的青年人,久久凝望着长江的对岸,可是纵然“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的诗词写得风流,不平的皇帝也只能够打道回府。
许昌城的南门突然无故自崩,听闻见风声本要去巡幸的皇帝握紧了手里的笔,狠狠撂落放出不去的下一刻,紧跟着的便是几句急促的咳嗽。
病重的儿子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托孤的遗诏被身边的人传给定好的大臣,再虚弱的上位者,眼神也是晦涩暗沉到锋利,冷漠地扫视过下首。
他看见:
秀发垂地的青年人,低头垂眸写作诏书之时,映着灯火的脸庞平添了三分血色,可是露出一截偏向瘦削的手腕,到底遮掩不住身体的病态。
手臂颤抖拥抱着襁褓的新帝,抽动着唇角想要给亲子一个暖意的微笑,可是风吹起帷幕挡过画面一霎,下一刻便是痛失亲子的父亲,试图嚎啕却再挤不出眼泪的绝望。
终于放弃与天抗争的皇帝,手拉着养子的胳膊,闭着眼默然恳请着神明的垂青,至少能让这个只是被他抚养而并不出自亲生的孩子,能够不再蒙受接近诅咒般短命的命运。
曹丕死了,曹叡也死了。
曹魏的皇位,最后被交给名为曹芳的孩子手中。
——不。
曹操看着天幕上最后浮现出来的,有着一张熟悉又陌生脸庞的男人。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当然不该年轻下去了。
可是曹操仔细端详着,凝视着这张脸。
总爱低着头,注视着自己鞋尖,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被他曾经作为名士请到麾下的男人。
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是曹操所熟悉的,野火燎然的姿态。
然后他回首,肩膀却不曾扭转过什么角度,望向他背后的方向。
好一个狼顾之相。
曹操知道,他在看皇位上的人,或者说,皇位本身。
——是不经意间,交给了司马懿吧。!
【曹芳继位的时候年仅八岁,算是彻头彻尾的幼主。
曹叡在临终之前为此特意干了两件事情,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帮助。
一是把他宠爱的,关键是背后家族势力十分强大的郭夫人册立为皇后。
虽然曹魏的传统是后宫外戚不得干政,但是郭皇后背后的郭家确实蒙受他的宠爱,甚至得以和他向来亲近的母家甄家联姻,以之为少帝后盾,曹叡感觉还是可以放心对方忠诚的。
二是确定辅政大臣,使得朝堂既可以平稳运行,又能够达成势力之间的相对平衡,让少帝亲政后能够较为简单地收回大权。
所以他拉起了两帮势力:以曹爽为首的宗室势力,和以司马懿为首的大臣势力。
害,经典制衡局。】
孙权:额。
他一时之间有点语塞,回想起后世人之前讲他的托孤,一种模糊的眼熟感很自然地生出。
感觉,如果从完备的角度来看,他,大概、可能、也许,是先看了对面曹魏的托孤是什么样子的,然后在它的基础上加以改良……?
都是希望宗室因为血脉,阻止大臣们改朝换代,确保皇帝的皇位还在自己宗族一脉;而又希望大臣们可以对宗室加以制衡,阻止宗室大权在握久了,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凭什么不能自己上位。
只是孙权在其基础上,再加了个近臣代表,试图防止宗室和大臣相勾结……
——尽管没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某人的心就忍不住跟着一阵刺痛。捂着胸口,他觉得等天幕结束之后,他一定要记得先跑去子瑜府上抱一把恪儿再说。
辛苦他了啊!
但是如果他这么改,是吸取了隔壁曹魏的教训的话?
把因为联想到自个所以酸涩复杂的情绪收了收,孙权重又望向天幕的眼神中带上了点戏谑的色彩。
看来你们的托孤也失败得挺彻底的嘛。
曹操:曹爽?是他哪个儿子的孩子?
想到后面司马家成功上位,曹操就知道这场托孤肯定失败得惨不忍睹,眼下就是一点点盘到底是哪些细节除了差错的时刻了。
只是当人一旦用怀疑与挑剔的目光去看某件事情的时候,很多原本无伤大雅或者根本没有的小瑕疵也就自然而然冒了出来。
他现在看这场托孤,可以说简直哪里都可以挑出毛病来,根本定不下心去真真认真分辨。
发现了这点之后,他狠狠闭了眼,强迫自己从那种逼迫自己的焦虑中走出。深呼吸几口,干脆等待起后世人的发言来。
【就是很不巧,这三方没一方是靠谱的。】
曹操:。
所以还真不用他去分辨,全都是漏洞是吧!
【司马家我们就不细说了,都是最后的胜利者了,再说为什么不靠谱真的没什么意思。
而曹爽——他是曹操养子曹真的儿子,早年出入宫廷都很方便,因此和曹叡的交情其实特别好,等对方上位之后算是被宠爱的一类臣子。】
“原来是子丹的儿子。”
想到自己能干的养子,曹操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和悦了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爱屋及乌,对曹爽再多上几分牵连的好感,他就想起了后世人“不靠谱”的评价,嘴角的弧度瞬时也僵住了。
总不会,虎父犬子吧?
想到对面江东的托孤惨案,那不靠谱的宗室干了什么,曹操心里因为曹真而生出的信赖就飞速减弱,最后黑沉下了脸。
【在一开始,他其实才是托孤的核心,权力比司马懿还大一点。
但是大权在握之后,整个人实在很飘,飘到我哪怕觉得他的记录有司马懿扯出大旗来攻讦的水分,但是也不会夸张到什么地步去。
纵容党羽亲信,比如允许何晏割洛阳和野王典农的数百顷桑田和汤沐地作为自己产业,而开罪了他们的大臣都会因为小事被免官。
饮食、车马和衣服都和皇帝的相似,甚至睡了曹叡的七八个才人作为自己的妻妾,擅取太乐乐器,调用武库禁兵制作布置华丽的窟室以在其中饮酒作乐、极尽奢华。
结果以上这些胆大包天的事情干了都算了,偏偏脑子还有了、但不多。
在郭家郭太后什么事都没犯的时候,就把郭太后软禁控制起来,把原本中立只偏向皇帝的后族往司马懿方向推。
桓范提醒过他们,说他们三兄弟执掌朝政和禁军,不应该同时出行,以防有人关闭洛阳城门反对他们,他们因此不能及时回来掌握大局——结果不听。
Emmmmm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当权臣这种事情,从来不害怕你野心张狂胆大包天,最大的门槛是智商啊智商。
野心大,但是你脑子聪明,那还能干脆下克上。野心不大并且足够聪明,那还能成就君臣佳话。
行事张狂偏偏没长脑子——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曹操:怎么还有你何晏什么事情?!
那边曹真,好歹是他儿子曹爽干出的破事,多少隔了一层,曹操虽然心梗还不至于太过迁怒他好好的听话儿子。
可是你何晏是怎么回事?!
他一向因为这个养子长得不错,并且文质彬彬最起码文学才气颇为出众,对他还挺有几分宠爱,甚至想过未来要不要嫁个女儿给他,刚好亲上加亲一波,让他正式成为曹家自己人。
结果你自己人就是这么干混事的??
曹操是真的破防震怒了。
打孩子的手跃跃欲试.jpg
【剩下就是郭家,一个很复杂的存在。
曹叡对他们确实挺够意思的,可是碍不过你魏外戚不可干政,曹爽的骚操作把他们往司马家方向推,而司马家那边拉拢的力度也很下力气。
而到了高平陵政变,司马懿借机控制住郭太后之后,郭家对于是否还要保全住曹家的社稷就产生了动摇。
再等到司马师、司马昭两兄弟接连把女儿嫁给甄惪(原名郭惪,被过继给冥婚的曹叡之女曹淑和甄宓从孙甄黄为嗣后改名,是连接曹家、甄家、郭家三大皇族/外戚势力的枢纽),让郭家人掌握了皇宫的部分禁兵,封镇军大将军,给县公爵,以张缉为首的新外戚势力打击司马家失败的时候,郭家大部分人的心就已经被拉拢到司马家那边去了。
或者准确点,除了郭太后本人以外,西平郭家基本上都决定跟司马家走了,才会有郭芝、郭建都被列入建议废黜曹芳的表这样的情况发生。】
“而曹魏又不允许后宫干政——那位郭太后本人的意愿如何,恐怕根本不会被她背后的家族,以及司马氏放在眼里。”
郭太后的地位当然重要:她是太后,是对皇帝有着天然礼法压力的存在,只要掌控住了她,那么废立皇帝自然也是一件师出有名的事情。
可是她又不重要——只要掌握住了她背后的家族,掌握住了她本人的人身自由,那对于一封诏书的可信度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孙权漫不经心地看着天幕上逐渐漾起的水波,提前把握住了接下来事情发生的走向。
他可还记得,天幕上一回说司马师的时候,提到过废立魏帝这码子事呢。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我们对于嘉平六年九月,司马师联合公卿中朝大臣上奏郭太后请求废黜曹芳帝位的发生,自然也就不该觉得奇怪了。
曹芳还是太稚嫩了,他纵然有想要借助皇后外戚势力铲除司马家的想法,却最终没有足够的力量。
他失败了。
于是,被废,便是他赌输而应得的下场。】
曹操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幕。
他听见耳侧音乐的变调。
一步步地更加激昂,一步步地从沉重步向高亢。
可是他心慌。
这怎么可能是事情反转的前声呢?那又为何才会高亢起来呢!
他的眼眶在发酸。
【我其实不认同,郭太后本人完全和郭家乃至于司马家站在同一战线的观点。
毕竟曹魏要是还延续着,她就还能当着她的皇太后。而古代讲女子出嫁从夫,曹叡对她不薄,曹芳和她的感情,从她被软禁之时对方竟然和她相拥而泣也可以看出一二。
所以她没有要和司马家站在一起的理由——当然,也没有反对司马家的实力。
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所以她只能在司马师要求她废帝的时候,屈从对面的意志。
她在旨意中大肆贬低曹芳的人格与品德,说对方“春秋已长,不亲万机,耽淫内宠,沈漫女德,日延倡优,纵其丑谑”“乱男女之节”“恭孝日亏,悖慠滋甚,不可以承天绪,奉宗庙”。
可是是谁的存在,让曹芳不得不春秋已长,却不能够亲理万机的呢?
又是谁的存在,让她不得不对着一个,她到了废帝旨意的最后,都要保住他的齐王爵位,在他要被送走离开皇宫的时候,都要和对方执手相对泪眼的孩子,说出“恭孝日亏”这样的话呢?
郭太后不好说啊,她没办法说出真正的实话啊,又怎么可以,把这样沉重而庞大的,延续一个社稷的压力,全部押注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呢!
她做的其实已经很好了。
当司马师向她提出,要立彭城王曹据为新帝的时候,她拒绝了。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司马师要选定这样一个人选。可是她清楚,敌人想要得到的,总不能让他得逞。
所以她说,彭城王是文帝的弟弟,明帝的叔叔,如果立他为帝,我何当处?
借由自己唯一可以操控住的身份上的大义,她要求更换帝位的人选,要求自己亲手把玺节交托到对方本人的手中。
唯名与器不可假人,要是真的将玺节交付到司马家的人手中,他真的还会选择只册立新的魏帝吗?
她不敢赌的。哪怕此刻的司马师也许真的还没准备足够,可是但凡有着那么哪怕一丝的可能,她都不敢赌的。
所以她说:“我见过小时候的高贵乡公,等到他来的时候,我自会亲手将玺节交给他的手中。”
她为什么要选择高贵乡公曹髦继位呢?
恐怕,只是因为对方是她在曹家子侄辈中为数不多真正见过的选项吧。】
曹操看着天幕。
那份酸涩在不断放大。
【万幸,她选对人了。
最起码,曹髦给了曹魏,最体面血性的落幕。】!
曹操将这个名字停留在舌尖,先前那份没来由的苦涩一瞬间找到了着落。
原来到他了啊,是啊,是该到他了。
那份酸涩终于触动了那被隐藏很深了的文学家的神经,终于打动了他的眼眶,面无表情着,一抹水色溢出了他的眼角。
用鲜血染红了两个王朝更迭的,那个试图反抗,最后却当众被人杀害的孩子。
【司马师对于这个要求妥协地很从容。
因为在他看来,夺位的大势已定,无论帝位上坐着哪一个人,他都有着自己可以掌控局势的自信。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正确性,哪怕他意外身死,曹魏也没在接任的司马昭对面反败为胜。
曹髦就是在这个时候登上帝位的。】
曹操正对上了那张带着点稚气的脸。
这份稚气与心性全无关系,只是出于持有者的年幼。比起懵懂的赤子,正相反,曹操看见了一双足够通透的眼睛,同样透着天生的聪颖和灵气,让他恍惚想起了曹冲的眼睛。
只是曹髦的眼中,比起因为早慧而为他宠爱的仓舒,少了几分少年气的轻快,反添了几分世俗的沉重和被迫的成熟。
曹操突然更想落泪了。
【他是曹叡的侄子,虽然在曹叡无子的前提下,具有继承大宗的资格,却不像曹芳自小养在曹叡膝下,尽管不是亲生儿子,但也能得到曹叡称帝之前的齐王位置,和亲生儿子没什么两样的待遇。
他是一个如果不是郭太后因为见过他几面所以特意点出,和其他皇位备选人拉不出差距的选择。
而他登基的时候,其实才不过十三岁。】
孙权手一抖。
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个岁数,好半晌,他才扭头,干干巴巴地对周瑜开口:“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后世人会说有人觉得那郭氏和司马家是站在一边的了。”
尽管他此时对于后世人前面的论断还持认可的态度,却也瞬时和另一派人达成了心神共通:
就算是挑一个自己曾经见过面的孩子,那你也别挑这么小的啊!本身就是少主当国造成的皇位不稳了,多少挑个年龄够大可以承事的吧!
他当年十八岁提领江东都足够困难了,这边权臣当道的局面,你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上位?!
可是这样的责怪,在想到郭氏当时的处境之后,却又因着后世人那句“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而柔软下来,慢悠悠在他心里荡了个圈,最后还是没说得出口。
害,曹魏都快亡了,他勉强保持着基本的尊重,积点口德吧。
【可是在这样不利于他的局势面前,曹髦却出人意料地,展露了自己堪称天生的才智。
他在抵达洛阳郊外,来不及进城,于是众臣请他入住玄武馆的前殿的时候,说前殿是先帝的寝殿,他不能逾越,说自己入住西厢房就行了。
这样是在表示,自己虽然不是明帝的亲儿子,却也愿意用侍奉父亲的礼仪与孝道尊重明帝,向此刻决定着他是否真正能够为帝的太后展现自己的孝顺,向朝堂乃至于世人,展现着自己在忠孝上的无缺,能够承续明帝的宗统。
随后,他拒绝了被以天子的礼仪迎接,在进入洛阳之后,当群臣向他下拜之时,他甚至选择了回拜。
这算是向着群臣表达着自己的谦逊——或者说,结合他的性格,这更像是一出蛰伏。
因为他当时最为担忧的,其实应该是自己能否真的继位。
他所展现出来的谦逊和所有的不逾矩,都是为了少犯错,避免司马师像霍光废海昏侯那般抓住了他的把柄,进而成为更换人选的理由。
最后,是群臣的典仪上都将他已然当做皇帝来对待的时候,他却选择提到了太后的存在,说自己只是被太后征召而来的。
在周边复杂的政治漩涡之中,这个当时年轻得只有十三岁的少年,精准地在一堆辨不清立场的面孔中,找到了此刻他最有可能的盟友,郭太后。
他如果要登基,就必须继承明帝的法统,那么太后则会成为他法统的最有力支持。
既然是对方率先挑中的自己,那么他更该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加深二人之间的联系。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就算背后有人指教,在帝位传承这样的大事波折之上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的地步,你很难不承认他的聪明,承认他的能力。
也难怪钟会会对司马师说,此子肖像曹操。】
“那倒不一定像。”
刘备本来被天幕的描述搞得有些心绪不平到小小的纠结。
剖除掉对方的身份和立场,作为单纯的观者而言,他能够感悟并且理解到后世人对于曹髦经历和处事的感叹,心生出一份相似的,带着淡淡遗憾的欣赏。
可是每每当这份正向的情感生出,对面曹魏的身份就会及时地在他的脑海之中,带着曹操那张熟悉的脸跳出来,让他一时之间如鲠在喉。
所以刘备只能这样诡异地别扭着,直到这句评价的问世,才真正抖擞精神,找到了自己可以毫不别扭做出回应的地方。
“曹孟德那家伙——”
即便易地而处,他的行事可不一定会是后世人现下描绘的,很正道刚烈的风范。
忍辱负重勾心斗角,阴谋阳谋轮番出现还差不多吧。
刘·就是故意刻板印象·备如是评价。
【可惜的是,曹髦太年轻了——不是他的手段过于稚嫩,只是单纯的,时不待人。
司马师去世的时机太微妙了,他去世得足够地早,早到自己的篡位事业因此被迫停滞,朝中支持司马家的势力都为着这突生的变故而有些犹豫,给予了曹髦一定的喘息之机和扭转的机会。
但司马家祖传的狠厉与果决,也使得司马师在自己死前果断地选择将自己的政治势力交付给了弟弟司马昭,让司马昭得以顺利地继承他大部分的政治遗产。
尽管依旧需要磨合,依旧需要司马昭展现自己足够继承司马师篡位事业的能力,司马家势力的根基因此产生了稍微的动摇。
可是正是因为司马师去世得太早,早到曹髦还太过年轻,即便碰上了司马师去世这样的天赐良机,刚继位一年的他到底也还是没能抓住这样的机会。】
司马师死了?!
那份突然的兴奋,还来不及彻底传递到神经的末梢,后世人的发言就使他一时上头的狂热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曹操有些失神地愣在了原地。
对啊,司马师在那个时候死了,确实是翻盘的好时机。
可是最后还是那样的惨烈的下场——没有人成功把握住了反转的时刻。
这该怪曹髦吗?他到底只有那么大的岁数,受制于人已经竭力做到了最好了啊。
曹操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在绝望之际,只能痛苦地憎恨上天。
……这不是天命弄人,还能是什么呢?
【在司马师死后,曹髦曾经展开了一场辩论,议题是,到底是作为中兴之主的少康为优,还是作为开国之君的高祖为优。
臣子们当然说,少康虽然还不错,是个中兴之君,可以和世祖、也就是刘秀同流。但刘邦是受命创业的人物,比起他们来还是更胜出一筹的。】
刘秀:?
好好聊你们曹魏和司马晋的事情,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不是很想在你们的话题中出现!!
——并且为什么可以把我不如高祖这种事情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啊!
虽然和少康等流单拎出来看挺不错的,但是后面偏偏要跟上一句不如高祖就是很不爽啊!
【结果曹髦偏不按常理出牌,偏要论证说少康才是更好的那个,刘邦只是“因土崩之势,仗一时之权,专任智力以成功业”,实际上“行事动静,多违圣检”,怎么能称得上盛德之君呢。
啧,你们政治家的文字游戏,真的看多了就觉得挺好笑的,历史人物的褒贬真的很灵活自由运用伸缩。
这哪里是曹髦个人的真实喜好与理解啊,他哪里是真的完全因为瞧不起刘邦,才一定要一反常理尊少康而贬高祖啊。
这纯纯借古讽今啊!】
被内涵了祖宗的刘家人:……那这个古,你是非要借高祖不可吗?
额,好像也确实只有他老人家,在德的方面特别容易被拿来过来内涵了……毕竟剩下的都是三代之君这个地步了。
他们压根没想到始皇帝:毕竟反秦是汉朝基本立场,谁也没想过用他来和古代圣贤明君比较。
【少康面对的处境,是夏朝的社稷为奸人颠覆,自己在艰难之际推翻了作乱之人,使得最后“不失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