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幕对他有意抱有的几分宽和呢?还是无意之间,后世人单纯的因缘巧合呢?
孙权不知道,但他在这份正好的停顿中放任自己的思绪游离了一会,不管事实到底如何,他此刻却确实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
只有平静,天幕和周瑜共同为他留下了一片寂静,任由他在默然的怅惘中整理心神。
过了一会,光幕才继续开口。
【而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人物,说句老实话,在一开始对于孙权的认可也是相当稀薄的。
或者说,在孙策突然去世之后,对于骤然再度失去主心骨的江东众人而言,不管真正上位的是孙权还是孙翊,心里其实都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忧虑。
毕竟孙坚当年猝然离世,家业尚且实际是由跟着他一起打天下,年龄甚至都差不了多少的侄子所代管,血雨腥风中的经验并不少缺。
而待孙策长成后再接手,因着孙坚留下的基础,他最大的考虑也只不过是军队上的事情。
可是现在孙家的家业壮大到牵扯进政治,紧要关头,最能扛事的两个人也不过十八和十六岁的年纪。
谁能不担忧呢?】
刘备皱眉。
他在后世人的言辞中已然反复听见了孙翊的出场,然而细细想来,他实在还是没办法在脑海中搜刮出对方更多的印象。
哪怕是赤壁两家联合之时,他也不曾在江东的麾下听闻过这样一个名字——孙翊既然被称为有孙策之风,若是活着,孙权不可能放着好好一个能打仗的弟弟不用的。
至于两人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因为孙策的位置留下的龃龉?
刘备压根没考虑过这个听起来就有点荒谬的念头:孙权是心狠但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最起码现在年轻的时候绝对不是。
在他根基不稳的时候,他最紧要的事情难道是急急忙忙去打压他当时年仅十六的胞弟吗?
面对着旁支、属下这些相对而言的外人的心思浮动,要是他先将刀刃对准了自己人,闹出一场兄弟阋墙来,这对他稳住江东,最重要的是保住他们一脉的领导地位又有什么好处呢?
所以孙翊……
他看向旁边的诸葛亮,低声询问:“孙叔弼是什么时候逝世的?”
又或者他应该再问一句对方的死因,可是刘备相信诸葛亮能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当然是正确的,与他君臣相知的谋士只低头稍一沉吟,就给出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建安八年,吴主因舅逝命其以偏将军领丹杨太守,次年为麾下所杀。”
“首谋意欲献城曹魏而为叛,其妻表面隐忍,假意服从,而实际私下谋划起事为之复仇,以头颅祭祀墓前。”
说完,他想了想,再为刘备补充了一段,解释一番孙权为何在风波中消失了踪影。
“吴主时伐黄祖。”
所以内部才会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所以连丹杨这个先后让自己血缘关系最为亲近的几人前去执掌的地方,都有人意欲反叛,杀害了他的血亲。
刘备恍然,他倒当然不会为了孙翊的离世而感到惋惜,也不会因此生出几分庆幸。平静地满足了自己求知欲的主公重新坐正了身,只对那位孙叔弼的妻子多了几分敬意。
诸葛亮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是他在这乱世见过了太多,自然能够猜到她当时的困境。
失去了丈夫的美貌寡妇,面对着野心勃勃的杀夫凶手,所能有的下场又有多少呢?可能遭到的侮辱,又会有多么残酷呢?
可是她最后却能够和自己的仇人周旋拉扯,乃至于最后亲手雪耻。
这就足够让刘备对她的手腕与心性生出几分感慨了。
【所以,哪怕是吴夫人,作为孙权的生母,她对于二儿子的才能都不能全然的肯定,会招来张昭和董袭,细细询问儿子能否承担起家业的重任。
尽管董袭给出了“万无所忧”的答复,但他所保证的前提,说了地利,说了人和,从孙策讲到张昭乃至于他自己,却都没敢跟吴夫人说上一句孙权如何如何。
这本身就足以证明孙权处境的窘迫,也就更能清楚周瑜当时带兵而回,率先对孙权执臣礼的魄力甚至于狂气。
他在挽留鲁肃的时候曾经援引马援的话,说“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刘秀一愣。
那句话是当初马援对着他而说的,如今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听一遍,恍惚的同时,他心中的感慨倒依旧不减。
更因为说这话之时,曾经作为马援旧主的隗嚣现在已然成为过往,原本身为客卿的马援也早就侍奉在汉朝的旗帜之下。
时过境迁,再回首去看马援那句话,刘秀倒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触。
这么想着,他便顺势回想起对方的功绩,心中又多了几分柔和。
唔,不过对方曾经是不是跟隗嚣说过,他喜好儒术不好饮酒所以不如高祖来着?
眨了眨眼,刘秀含笑着瞥了一眼手边原先被他拂倒的酒杯,心里闪现出一点戏谑的情绪。
下次要不把马援喊过来一起喝场酒?他只是不喜欢喝醉失神,偶尔品一品佳酿又不是不行。
到时候对方脸上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尽管对于高祖尚且保有着子孙对祖先基本的尊重,刘秀也会自谦甚至真诚认为自己(有一些地方)不如刘邦。
毕竟光是能从身边人中把汉初三杰扒拉出来的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学得来的。刘秀也自认做不到对方那般知(mei)错(lian)就(mei)改(pi)。
但是喜好经术,礼贤下士,不喜饮酒有自持这一点——竟然会因此被评价为不如高祖?
联想到高祖混不吝的作风,他心里不敢苟同地小啧了一声:
马援在这点上甚至还不如隗嚣说的合他心意。
颇有高祖之风的他的兄长在乱世之中失败了,而精通儒术的他自己却最终成功夺得了天下。
这早就证明,这天下已然不再是游侠的时代了。
儒吏结合,以柔道治天下,方才是世间大势。
所以下次要不要吓吓他?表面春风和煦的光武皇帝眼眸微弯,眼神中透出点兴致勃勃的玩味。
—马·什么都不知道·援:阿——嚏!
【这当然是他为了劝说鲁肃留下追随孙权的话术,但又何尝不暗藏着些许周瑜本人的肺腑之言?
孙策是个好主公吗?
当然是。不论是虞翻还是张昭对他的念念不忘,本身就足够说明了很多。
周瑜在他的手下也决不能说上一句混得不好:他和孙策少年相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给鼓吹,为治馆舍,赠赐莫与为比”,甚至娶了同一对姐妹花。
考虑到两人当年迎接送兵的交情,周瑜甚至也算得上是江东基业的开创者之一,是孙策发家史的重要一员。
可是他想要的从来不仅仅于此,他的志向,他的眼界,他的野心从来望向的是更远更高的存在。
孙策是很好,但是他已经有张纮为他谋划出了桓文霸业,有张昭为他策划文武诸事,有虞翻为他宣扬名声,他身边已经有太多人挤占了核心的位置了。
所以他在沉默。
我们看史书的时候,会很明显发现,他在此时沉默得可怕,只安静得打他的仗,听着应和着孙策和他的笑言亲近,却没一句直接的回应。】
孙权:?
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倒也没后世人你说的这种程度……
周瑜也是哑然,随后失笑中摇了摇头。
“瑜还不至于表现出如此的郁郁寡欢。”
他很镇定地如是回复,眼眸中含着自信的笑意。
他确实会为自己当时在袁术手底下的蹉跎而感到惋惜,却从来不会因此而感叹自己的来迟。
说到底,他还足够年轻。他和孙策的关系又不疏远甚至称得上亲近,而他的才华也自信足够耀眼到能够为人所见。
那么他又何必阴郁?他难道会觉得自己等不到出头之日吗?
然后他看了一眼孙权,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一分。
当然,孙权的器重也为他减少了太多的烦扰了。
这是他自己把握住的,最好的时机。
【我们讲三国的时候,往往会提到一个词用以夸赞那些惊才绝艳的谋士们:
——王佐之才。
能够辅佐主公走上王业之路的顶尖的人才。
它最早说的是荀彧,可是扩展开去,曹操还有郭嘉,刘备有诸葛亮,甚至再往外散发出去,单纯考虑这个谋士是否可以给他的主公提出一条称王称霸的路线,那么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周瑜当然是这样的王佐之才,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听取他王业图谋的主君,需要一个他可以为之辅佐谋取天下霸业的帝王之材。
孙策其实本可以是的。
但是多可惜啊,他先遇到了张纮和张昭。
甚至更不幸的是:若是他们能像郭嘉和荀彧那般存在不浅的交情,若是他们心中的谋算,也能如那二人一般相差不多,可以做到求同存异,那周瑜恐怕也不会在最初一时失声。
然而二张之间能够达成共识已然是孙策的幸运,又怎么能强求周瑜的想法也和他们二人相同呢?
所以啊,对于周瑜来说,孙权的上位确实是他最好的机会,是他超过张纮张昭二人,将自己内心真正谋划全然吐露的最佳时刻。
他想干什么呢?史书没有直接写。
它写周瑜劝他的知己好友鲁肃,“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让他跟着自己前去追随孙权。
它写和周瑜在大政上保持着默契的鲁肃,第一次见孙权为他献上榻上策,质问孙权“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写他劝孙权“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成就高祖那样的伟业。
它写周瑜死后孙权为他嚎啕,写他“公瑾有王佐之资,今忽短命,孤何赖哉”的泣血之言,写他多年之后登上帝位,对着包括张昭在内的公卿大臣们直言“孤非周公瑾,不帝矣”的念念不忘。
你说周瑜想的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巨卡(叹气)对三国的热情逐渐消散ing,应该快到曹丕代汉,最后曹叡收场了。
军训真的太消耗心力了这是可以说的吗……每天休息的时候瘫在床上是真的如果可以的话一个字也不想写……又累又热所以吃不下饭还容易饿(大悲)
怎么会有人倒霉到军训时期经常高温啊——感谢在2023-07-0422:02:21~2023-07-0622: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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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这个名字,曹操再度陷入了缄默。
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亲口这样夸过文若,这样的褒美是何颙曾经为他送上的言词。
但是曹操心里又怎么可能不认可这样的评价呢?他对着荀彧当初说出的那句“吾之子房”,本质又与王佐之才有什么区别呢?
室内是气氛接近凝滞的沉默,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几近实质的压抑。
他的呼吸在几瞬的急促之后终于平复,留下一片复杂的苦味残留在舌根深处。
有烛火摇曳地随风飘摇。
孙权的脸色却并不算好看。
若是后世人单纯的夸赞周瑜的才能,又或是肯定他缔造帝业的努力。他也许心中只会有着一片纯粹的欢喜,挑眉微笑中自是喜悦洋溢。
可是它不仅于此。
像什么禁锢一般,孙权直直地再看着天幕上的自己,看着那寥寥几言的痛彻心扉的话语,耳侧来回反复着那么短短几行论述。
他当然知道周瑜的死讯,甚至在此之前庆幸过命运的更改,在恍惚中感激过天幕的出现,无心无意牵扯了臣下的未来。
可是再看一次心里还是会痛苦,再听一次,孙权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份压在心头的沉重,感受到仿佛有锋利的刃锋因着这句预言轻压在他的脊背,让他坐立难安。
于是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他没有笑。
天幕的白光映在他的眼中。
冷不丁的,刘备感觉到一种之前就曾经有过的朦胧的感觉在心中继续酝酿,跟着后世人对周瑜的论述一点点在心底浮动。
像是轻轻揭开过轻纱,当后世人的话音落在最后一个饱满的元音之时,一线灵光于他的脑海深处炸开。
“——这不是第一次了。”
当事情的真相猝不及防出现在他面前,连昭烈皇帝也没能忍耐住那份惊愕的悸动,上下唇轻颤过几分,他在失神中喃喃出声。
诸葛亮被他这没头没尾,突然爆开的一句话弄得一愣,一时也没弄清他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这很正常,并不是谋士的疏漏。
刘备此刻却分不出心神去为他细细讲解:诸葛亮毕竟不是他本人,他没有切身感受到刘备在江东最后那段时光,分明行走在大路之上,直觉却告诉他微妙的紧绷。
孙权曾经是认真考虑过拉拢他的。
刘备当然知道这一点。
哪怕他曾经投奔刘琦,而孙权和对方之间的血账不是一笔两笔就能算得干净,但是当北方曹操一统的压力被平等地施加在南方诸侯的头顶,那些牵扯也就显得稀薄。
所以孙权试探性地问过他联姻的打算,考虑过将荆州的部分交到他的手上,试图让他成为自己的外藩。
这些举措,种种都被刘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孙权有他的如意算盘,他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想法。以孙权给出的种种作为跳板,他又何尝不可将对方的算计反击回去。
这本来该是两个人之间拉锯式的隐晦的争斗,直到某一天,刘备敏锐地感觉到了平衡的失调。
那是杀意。在战场中趟过血海的他在感知到的第一时间就醒悟得分明。
又或许不需要那么虚无缥缈的感受,当江东那边愿意割舍的利益一下子吝啬起来,刘备便已经知道了对面心意的转变。
所以他果断调转了方向,决意先拿下益州。
那么是什么会让孙权的态度堪称翻天覆地地扭转,又是什么,让周瑜在本该离世的时候,仍旧留在世上?
刘备感觉到自己的手,此刻都因着那份骇人的猜测而有几分濡湿。
“天幕现世,不是第一次了。”
他很缓慢的,竭力让自己的吐词一字一句的清晰。转头、扭身,四目相对望进谋臣的眼底。
“第一次,在东吴。”
养气功夫一流的诸葛亮,此时也没能稳住自己的表情。
可是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当关窍被刘备一语点破,神思勾连起线索,他瞬时想通了这个本来被他忽略的问题。
于是没有怀疑,没有质疑。整个房间里,最终只留下君臣二人轻渺的呼吸。
天幕当然不会管他们的心神。
它在继续。
【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人物存在,才会有赤壁之战,也才会有未来的三国鼎立。】
它没细说那场三国众人方才经历不久的战役,天幕上依旧是那幕眼熟的曾经燎原的火。
而在火尽后,魏蜀吴三面的旗帜飘摇在画面中央,吸引住相关者的视线。
【从黄巾起义乱自下起,再到董卓之乱祸自上出,外戚、宦官、士人和军阀之间的火并此起彼伏,中央对地方从此失去了实际的掌控权。
再从曹操统一中原到赤壁鼎立,三家的雏形初步朦胧勾勒出未来的轮廓。】
天幕的白光闪烁明灭了几下,那旗帜中的两面被它隐去,留在最中央的只有一个笔锋潇洒的隶字。
——魏。
于是曹操抚掌,原本复杂的心绪被他短暂的搁置,嘴角浅浅上扬出一个弧度。
【夷陵之战是三国鼎立的最终,但是三家真正对峙开始,还得从汉魏禅代讲起。】
后世人终于折回去圆它此前挖下的坑。
【公元220年,曹操病逝。
他时下的长子兼继承人曹丕继位丞相和魏王的名头,是年,接受了汉献帝的“禅让”,立国号为大魏,史称曹魏,改元黄初,定都洛阳。
这是中国历史上一场罕见办得成功且漂亮的禅让,甚至称得上为后世有心者做出了所谓的模范:最起码我们看南北朝中那些南方政权之间的禅代,总能从中看出些曹丕的影来。】
刘秀:……
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
光武皇帝打自后世人最开始分说之时,就已然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时刻的来临。
然而当它真的降临之际,刘秀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若不是捂住耳朵,恐怕会有失什么信息点,他也许更宁愿封住自己的听觉。
知晓自己开创的朝代终有一天灭亡,和真正听见它是如何被旁人肢解,到底还是有所差距的。
垂落眼眸,他盯着地面久久不语。
终于来了。曹操坐正了身。
【当然了,曹丕能把这事办得漂亮,也离不开他爹给他做好的铺垫,甚至离不开前面王莽给出的贡献。
考虑到他本人还是学了点王莽的流程,我们还是就像前面保证过的那样,先来讲王莽篡汉。】
听见这话,好整以暇的孝武皇帝终于抬起了眼。
平静的眼神仿佛透过时光,直直要刺入后世人的眼中。可是他哪怕知道接下来将会是西汉灭亡的过程,却也没有什么爆发或压抑着的怒火。
——也不能算全然没有吧。
刘彻的手是紧攥着的,皇帝陛下养尊处优着的双手,此刻却青筋于手背暴起,悄然揭露着他不算平静无波的心情。
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是清醒的,乃至于冷峻的。
【王莽篡汉的背景,当然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西汉中后期以来尖锐的阶级矛盾和社会问题。
随着武帝重用儒生以来逐渐步入权力高层的文人,最后出于自己的利益,回避了直接解决社会问题,而选择了符合其学术的解决措施。
他们开始单纯针对皇帝的私事指指点点,要求皇帝修身养性,培养自身的道德。
甚至当世风日下,西汉后期又确实出现了几个私生活不很检点的皇帝之时,这种道德主义的论点更是进一步发展,逐渐走向了极端。】
三国&刘秀:……
后世人真的说话很收敛了。
尤其是刘家的两位,哪怕脸上不显,心底都得是跟着尴尬苦笑几声的。
毕竟竟然只用了不很检点这个说法,后世人真的很给面子了。
别的都不多说,光是成帝的后宫,那可就真叫个争奇斗艳了:
许皇后、班婕妤、卫婕妤、赵家姐妹……甚至还有个作为男宠的张放。
更别提后面还有个哀帝和他的断袖之癖了。
刘彻:?
老刘家祖传生性风流的天子对着天幕的论述看了几遍,最后成功无语地给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后世的大臣可真的是闲着没事干了是吧?
国家大事你不好好干,忙着操心皇帝后宫做什么!
就算听上去那几个后世儿孙在这方面确实过火了——但这不是你光盯着皇帝,那啥私生活看的理由啊!
孝武皇帝震怒。
【怎么个极端法了呢?
他们要求“再受命”。
甚至从刘彻手下就产生了这种微妙的苗头。】
后世人的语气很平静,只任由被这一番话罕见镇住的刘彻心神一愣。
【孝武皇帝的功绩彪炳千古,可是放在中国传统政治叙事中,自然少有人夸耀其武风打出了盛世风骨。
而他个人确实存在的用财无度,乃至于穷兵黩武般的问题,我们现在可以说上一句“功在千秋”,却也不能忽视当时百姓的痛苦,忘却了前面那句“罪在当代”。
哪怕在他晚年时候,原先计划好的谋算因为巫蛊之祸被全盘打乱,不得已之下他最终亲手操作了大汉的转向,但这份涌动的人心,却难以一时抚平。
当他活着的时候,他的荣光与威严自然无人胆敢触犯。
可是自昭帝始,就有春秋博士根据了董仲舒的受命说,劝昭帝禅位贤人;到了宣帝的时候,司隶校尉都恳请他“公天下”行禅让。
当然,彼时汉帝的威严还没沦落到可以被臣下欺辱,大汉的气数尚且没能走到尽头,于是二者的下场都是被判大逆不道。
可是“元成多僻,哀平短祚”,人民,或者说汉朝的统治阶层、知识分子们,对于汉室的信仰日益衰微下去。
经学家们乘风而起,他们跟着讲灾异,天天将汉帝攻击批判地体无完肤。再受命的风潮盛行到哀帝也为之妥协,改元改制,甚至动起了禅位给自己男宠真的改朝换代一趟的心思。
现在听起来多荒谬,多可笑啊。然而这是西汉晚期阶级矛盾无法调和下的产物,它就是社会危机日益深刻情况下,一部分西汉统治阶级及知识分子的共识。
所以王莽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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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气氛凝滞的可怕。
在旁观了后世无数的笑话之后,一直冷眼看着天幕的孝武皇帝,终于完全被后世人拉入了局中,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体会到了三国众人被复杂的信息量糊上一脸的感受。
该如何形容这样的局面呢?
刘彻伸出了手。
皇帝拉过弓射过箭,握过书执过卷的手指抵在了自己的额角。一跳一跳着的神经,隐藏在皮肤之下汩汩地鼓动着,随之而来的阵阵抽痛揉紧了他的眉心。
像本以为自己在岸上,结果被人猝不及防伸手拉住了脚踝,跟着一把被带下了水。
可是这样的忿怨在他的心中到底是飘浮着轻渺着的,随着他真正定下心来去剖析,便如清风吹拂而过带走了尘埃,消融不见。
穷兵黩武?
刘彻眼皮都不曾动容一下的冷峻:汉朝和匈奴之间的问题,对他来说怎么不该说是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后世人不还有一句功在千秋,有一句盛世风骨?
当年同样看过后世人对于自己的认可,对于自己更添了三分自信和坚韧的皇帝,心中的信念分毫没有被这句换个人来指不定被满头浇上冷水的发言而动摇。
他甚至还为自己委屈——因为更重要的那句巫蛊之祸,那句纵然后世人并不曾直言细说,他却已经猜到和他继承情况有关的发言。
他晚年应该最为重要的谋算,除了继承人以外还能有什么呢?他的谋算因为这件事被全盘打乱,甚至要自己下场操控大汉的转向——除了他原定的继承人出了波折,他原本想要留给子孙后代去完成的事业不得不自己来干,还能又有什么呢!
曾经在后世人的发言中隐隐窥见了自己继承动荡的担忧,此刻终于揭开了最后的真相,正正合上皇帝陛下心中敏感且脆弱的一条底线。
他本来就对传说中的神仙之言颇感兴趣,在当年得遇天幕之后,那份对未知和长生的渴求,更向着接近狂热的地步生发开去。
就算这份还没来得及彻底上头的情绪,因为后世人那对宗教狂热的剖析,被对权力归属敏感的皇帝紧急平息,可是曾经投入的热情,又怎么是一时能够完全不在乎的。
他对自己看得明白:哪怕是现在,在知道那巫蛊之祸给他晚期的统治乃至于整个大汉的未来都产生了不小的动荡与风波,甚至让人心都跟着浮动之后。
刘彻在听见这个词汇的时候,心底生出的依旧是一种本能的震撼、错愕、厌恶,甚至于带上锋利与杀气的怒火。
端坐起来的孝武皇帝观照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在漫长的停顿与放任之后,那份突然掀起的浪潮终于被他渐渐于心中稳定。
——所以说啊,在没有后世人预言的前提之下,在他也许步入晚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对于神仙之言更为迫切的时候,他会对巫蛊这样的存在,生出什么样的感触来呢?
刘彻还没有子嗣。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选定的继承人的品性,他不好揣测对面是不是真的做出了这样昏了头的举措,也不好猜测自己当时对于儿孙还能有着几分舐犊之情。
他也还没完全开始大展身手,他平生的功业,此刻还没有几件真正开展。
那些等待君王驱使的酷吏干才,此刻也许依旧静默在市井闾里,也许依旧埋没在人潮人海,自己都尚且不知道命运的安排,也不知道那宠爱与残酷并行的未来。
所以他也不好分析,不敢笃定其中是否有着朝堂势力的掺和,没法认定某一方的过错。
他只能看着这寥寥四字,看着这个足够简短的词语。在满心复杂的思绪中,不得不承认它戳中了自己内心最脆弱的几个地方,确实有着足够庞大的力量,将整个朝堂乃至于恐怕他未来的继承人都牵扯其中,淹没进皇帝本人由怒火掀起的漩涡。
所以昭帝、宣帝,他们还真的是刘彻原先想要托付江山的人选吗?他曾经儿子孙子的猜测,此刻还能够算得上属实吗?
昭宣、元成、哀平……
原来还仅剩下六代吗?原来在昭宣这两个听上去还称得上成器的后代之后,就只剩下四个,不管是后世人提过事迹,还是单单从谥号上来看,就显得平庸的后代皇帝了吗?
如果没有巫蛊之祸的震撼在前,刘彻肯定是要为了那谥号哀帝的子孙,竟然会被麾下鼓吹再受命的声音蛊惑到想要禅位男宠,这样的荒谬事迹而发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