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都能在项羽手下混上亲卫了。”
他最终还是神情诡异地开口,用一种夹杂着羡慕和无语,甚至悲愤的语气,好半天憋出来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他这还能把人逼跑了啊?”
总不可能是他发挥了寸不烂之舌把人拐跑了的吧?这要是在项羽麾下真的有出路,他就算能把自己吹得跟朵花似的,也没那么大说服力吧。
刘季:你这样,显得跟你僵持很久的我,好像都没那么厉害了。
不对——应该说,都这样了。
你这是得有多能打,才能和他僵持那么久而没众叛亲离的啊!
【我们不算清楚,韩信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对项羽真正感到失望的。史书上只留下一行轻描淡写的“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但这已经足以成为韩信寒心的理由。
而最终导致他弃楚奔汉的导火索,也许应该就要提到那场,有名到最后连名字都成为了我们至今的典故的会宴——鸿门宴。
韩信在项羽麾下的职位是执戟郎中,作为亲卫,鸿门宴之时他理当在场。而同样作为聪明人,他对于鸿门宴上两方的评价,应该也会和有明确文字记载在场的陈平相差无几:项王幼稚,不可君天下。
陈平会因为鸿门宴上项羽和刘邦展现出来的高低,而在明知刘邦肯定已然溜走的前提下,欣然和张良会面交谈。两人惺惺相惜,心有默契,共同磨磨蹭蹭浪费时间,回去之后又对信任他的项羽百般敷衍。可以说把身在楚营心在汉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么韩信会因此放弃项羽而转投刘邦,自然也是极流畅的一件事情——他在楚营的待遇还没陈平高呢。陈平都想跳槽了,他跳槽不很正常嘛。
——这么看来,鸿门宴可真的算是,刘邦在无意识地撬项羽墙角,并且成功把在场最有价值的两个人拐跑了啊。】!
反正敌人手底下的人才,他当然是能拐一个算一个。
可是一想到这里头提到的两个人,韩信的出身地虽然知道了,陈平却还渺无音讯,刘季又觉得自己有点牙痒痒。
刘季:后世人你都告诉了我韩信在哪里,难道就不能顺便告诉我陈平在哪儿吗?
汉初杰虽然好,这陈平听起来也很对他脾性的样子啊!
——你怎么这么吝啬呢。
【与陈平的待遇相较起来有差,这时其实算得上一句有利有弊:
陈平鸿门宴后还得继续以公卿身份侍奉项羽,直到项羽开始不信任他才决意脱身;而韩信却可以在其后不久,预备大封诸侯王的时候,潇洒平静地准备转身离去。
但他在正式跟从刘邦之前,还要静待着一件必须由刘邦自己争取完成的事情。
毕竟地理环境的劣势,在古代的条件下,想要强行靠人力扭转实在太难。而韩信在项羽麾下吃过的冷遇足够了,他没耐心去挑战地狱级别的操作。
——刘邦必须先从被封蜀王的困境中挣脱出来。】
“蜀?”
刘季皱眉。
他的出身到底局限住了他的眼界。哪怕有先前后人绘制的秦末地图可以参照,但那实在太简略了,粗糙到刘季一时之间没办法反应过来这个封地的险恶之处。
萧何也蹙眉,对着刘季向他望过来的眼神,谨慎地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天幕揭的密。
【秦朝时期的巴蜀,虽然已经是经过了秦国一百多年以来的精心经营,兴修水利,整齐制度,富庶仅次于秦的关中腹地的天府之国。
可是它的地理位置条件,天然就使得它易于割据自守而难于扩张进取。
四面被高山环绕,西部是西藏高原,南部是云贵高原,东有巫山,北有岷山。想要出蜀,无非东走水路,北走山路,每一条都完全无愧于李白那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外交通极不便利。
同时,优越的自然条件和富庶的物产生活,又使得巴蜀人很容易就安逸于自足的生活。所谓“少不入川”,其背后暗指的就是对这里生活环境消磨人野心意志的担忧。
等到未来国鼎立,蜀汉入川的时候,诸葛亮面对着当时蜀汉国弱兵弊的不利条件,依旧排除万难亦要坚持北伐。
其中固然是有要为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坚持,以及王业不偏安,王业不肯偏安的呕心沥血,可同时也未尝不是出于对蜀地锁国磨人的忧惧。
毕竟,等到武侯仙逝,他那难以言说的忧虑也就逐步走向了现实。
他未来的继任者们,虽然仍然想要延续着北伐的态势,却也难抵蜀地内部世家的消极抵抗和作为统治者本人的刘禅日渐已然被消磨干净了意志。
两汉最后的余晖,终究只迎来了安乐公那句“此间乐,不思蜀”;再惊才艳艳的人物,也只能给汉朝拉上了结束的帷幕。】
【刘邦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势,一个不得不说上一句险恶的阳谋。】
后世人的语气是很轻松的,仿佛无意间带过的蜀汉,只是它信手拈来用以举例的剪影。言辞的重点依旧着落在蜀地对于刘邦的不利之处。
可皇帝陛下没心思理会他当年的波折。经历过一切的人物,眼神中能够倒映出的自然不是蜀地秀丽的风情,也没什么心情在乎那此前不曾听闻的名词,欣赏那后世文人的言辞。
他只是仰面看着,面容间带着些复杂的神色。
羽扇纶巾的谋士,年轻时还略有些随性地微微拱手,来不及真正作揖,就被面前已然显得有些心急的主公握住双手抱紧在胸前,长眉微挑,欣喜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君臣之义,鱼水之情;举国相托,古今盛轨。
他听见那后世子孙病重中的声音,对着已然涕泣不止的丞相,言辞中悲切竟然还能夹带着些微的温和:
——“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这是他们刘家人能说得出来的,掏心窝子一般真诚的发言吗?真的没有以退为进的手腕在吗?刘邦沉默着,可并不恍惚,只对上了榻上蜀汉之主的眼眸。
那双眼睛,有着没能兴复汉室的遗憾与悲痛,有天不假年半道崩殂的不甘与怨愿,有怅惘与迷茫,有痛苦与悲愤——复杂的情绪全然酝酿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让人一眼望得见的苦楚。
但,那最后酿出的涩酒,在轻轻一眨眼之后,全部烟消云散。
最后只剩下希冀,全然纯粹的,期盼着的祈求。
他再一次握住文臣的手,
那文臣——诸葛亮接下了这份重任。
于是当画面又转,已然白发苍苍辨不出当年清俊朗然的丞相泼墨写着字字泣血般的出师表文,翻飞的文字宛如扑面而来般的生动,仿佛直要飞入他眼眸中的清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刘邦闭上了眼。
他听见声声咳嗽,每一声都带着血液粘稠着的细碎水声。
他听见送葬时震天的哭声,仿佛满城的风雨都一齐落下,接近国殇的哀恸。
他听见陌生的人声,继而嘈杂着、喧闹着、哭泣着、嘶嚎着、狞笑着、舒朗着……
最后是带着点保留,带着点软柔,带着点颤抖的,男人的声音。
“——”
啊,确实。
汉高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话语,确实太刺耳了。
周围的臣子朝他投来略带忧虑的目光,而刘邦却抽不出心神去回应他们。
他只是将方才所有的画面在脑中重温过一遍,沉默良久后才从肺腑深处叹出一口长气:
“是我刘家的好子孙,也是我大汉的好宰臣啊!”
“——此天之佑汉厚啊。”
他声音极低沉着。
【万幸的是,比起未来堪称屡屡碰壁的诸葛武侯来说,刘邦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分封刘邦为蜀王,都成都领巴蜀的命令还没正式施行,风声走漏之后就成功惊动了张良。
此时的他,分明因为项羽诸侯国人各自归国的安排,不得不离开刘邦而回归韩国,但心里却依旧放心不下,更为刘邦将要得到这样的安排而深感忧虑。
安居一方,如果刘邦的志向不过如此,那么张良又何必多劝?但他是与刘邦心心相印的知己,自然可以懂得他内心的野心与渴望。
于是张良开始行动起来。】
刘季那原本因为前面出乎意料的发展而有些空白的大脑,此刻在张良的心迹与靠谱面前重又激活了。
刘季:子房——!还得是你啊!
他已经提前开始适应未来的自己在张良身边时常能够感受到的那种,只要有他在场就能莫名其妙出现的心安了。
【项羽是个不耐烦玩弄权术的军人,对于分封天下这般复杂的政治安排和势力平衡,除了情感上的好恶外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判断的能力。
楚军中真正统筹规划这些方案的是范增,老谋深算的谋士,老早就看穿了刘邦一伙人的威胁。如此慢刀子割肉般的阳谋,十有八九也是出自其手。
那么直接走范增或是项羽的门路都是不行的。可是张良早年就与项氏来往,自然对于项家内部密切的亲缘依赖关系了如指掌:项羽面对范增交上来的方案,肯定得问问项氏族长项伯的意见。
而项伯?笑死,鸿门宴上他到底是哪边的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吧?
于是张良毫不犹豫地再次找到了项伯,将刘邦曾经赠给自己的黄金两千两,珍珠二十升悉数转赠给了对方,希望他能够关照一下刘邦,在领土的分封上有所变通。就算王巴蜀已然成为事实,那么能否将刘邦手下郦商现在掌控的汉中一并封给刘邦呢?
项伯爽快地答应了。一方面当然是张良的面子,而另一方面,刘邦鸿门宴之时愿意在他面前低头做小约为儿女亲家的姿态,也确实让他极为受用。
范增的话算个啥?他项伯才是项羽手下的二把手!你看看这项家谁说了算!】
【等到消息正式传出来的时候,刘邦整个人应该都是火气上头恨不得去和项羽火并的局面吧——秦王和汉王?这上下差异大得未免过于明显了!
可他到底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有力的抗争来,毕竟实力的对比太过残酷了。就连张良告诉他为他争取来了汉中,也不能真正让刘邦重新振作起来。
于是只能张良劝告完了上萧何,听完了他一番对于如何以汉中为王业根基,收拢巴蜀的物力人力成就大业的细细分析之后,刘邦毕竟是天授才能的政治家,很快收拾好了心思,抬头就是一句“好”。
汉王就汉王,只要不是绝望到被困在巴蜀,未来总会还有法子的。
——是啊,总会有法子的。
就算张良不得不和他依依惜别,但他临走前还不忘让刘邦烧毁栈道以方便积蓄力量,只要刘邦做到了东向,他相信张良早晚会来与他一道的。
就算没了张良,他的身边还有萧何,还有樊哙,还有夏侯婴,还有周勃……】
腰间配着长剑的青年人,眼神在周边这只算不上熟悉的部队中左右打量着。
他的面容还很年轻,可眼神却带着点凌然的锋利。
【以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现刘邦的局势成功变成了他可以接受的难度之后,终于姗姗来迟,背楚归汉的韩信。】!
刘邦心情复杂地应和着天幕上的发言。
自韩信与他正式相见,到他独当一面,远离刘邦而独自开辟北方战场,他们之间的相处,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时光。
太潦草,太短促了啊。
刘季:所以这把我可不得早点把孩子拐回来养了?
别好好的将军最后跑别人碗里去了。
【韩信在刘邦手底下最早的职位叫连敖,按照楚国的官制,是一个军队的中级武官,地位不算很低,最起码比在项羽手下高,应该是得到了刘邦对于项羽手下来奔的人的优待。
但是官职虽然上去了,离刘邦的距离却变远了。韩信反而很难像当初劝谏项羽一样,和刘邦直接面对面,表达自己关于如何帮助他争夺天下的一二点意见。
这就得找机会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韩信还没来得及见上刘邦一面,就被卷入了死罪之中,带上了刑场。】
原本淡定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对于自己早早在后世人论述中关注到了韩信这个人才的欣慰的萧何,此刻都不由侧目,微微颤动的瞳孔,不加掩饰的是复杂的震撼与迷惑。
萧何:这什么逆天运气?!
就算知道这次韩信肯定没事,甚至说不定会否极泰来一把抓住面见刘邦的机会,萧何心里还是有些可怜地看了一眼光幕上稍显狼狈的青年人。
没关系。他知道韩信听不到,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要安抚几句,这个第一眼就让他看得顺眼的年轻人。
你先前所有的艰难,所有的不幸。也许都只是为了未来的幸运以做铺垫呢?
【但韩信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在前面十三人均被斩首,眼见得要到他上黄泉路的时候,他只是抬头,仰望着那监斩官儿大声发问:】
“汉王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
一平静一激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慢腾腾跟着天幕重复了一遍当年话语的韩信,话音落下,所余的半是怅惘。
然后是刘邦的手揽了过来,带着些试探意味,又仿佛什么后世人关于未来的暗示都没听出来一般轻松地开口:“这话,你当年应该是跟夏侯婴说得吧?他后来倒是推荐了你,但我也没听他跟我讲过这句。”
一杯水被他推到韩信的面前。眼帘微垂,目光落在其上的将军辨认得出来,那是皇帝先前自己用的那个杯子。
“你别这个时候嫌弃起来了。”刘邦对于他的视线倒称得上一句敏锐,于是眉一挑,嘴一撇,从嗓子里头倒出一声嘿来:“我当年解衣推食的时候可不见你皱眉的。”
他表面当然依旧是一派洒脱到嬉笑怒骂生动自然的模样,心里却多少有几分打鼓。
他这番做派,勾起旧情的手段到底显得粗糙,可刘邦翻来覆去地想如何才能稳住韩信的心境,最后却也只能无奈这般。
但韩信只是眨了眨眼,伸手捧住了那杯子,然后轻轻回了刘邦最开始的那句话:“一个无名小卒,他愿意相信他口中说出来的狂言,并对其另眼相看,本就值得称奇了。”
“再把这句话告诉你?说对了我就成了楚狂人,说错了反倒是他受牵连。”他将杯子凑近唇边。杯中的水是新添上的,但也染着点浮灰。可他却面色不变,低头便抿了一口。
“所以何必呢?我要说得那么夸张,他也知道,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命而已。”
刘邦看着这幕,脸上的笑意反而真切了几分,开口的语气却是轻的。
“但没有韩将军你,我又确实,怎么能这般快速地取得天下呢?”
【当时的监斩官是夏侯婴,他一看,就觉得这小子气度不凡,面对死境,开口都不卑不亢沉稳冷静的,很显然是个人才。于是见猎心喜,果断把他放了,后来还把他推荐给了刘邦。
可以说,夏侯婴的面子还是有的。尽管刘邦依旧没见韩信,他也不吝啬于听取老兄弟的意见,将韩信提拔为了治粟都尉,也就是相当于汉军的后勤部长,绝对称不上冷遇。
尽管在治粟都尉的位置上,韩信也不忘干一行爱一行地发明了“推陈出新”这样的处理办法,可是这对于他的才能来说还是有点大材小用。
他天生是该上战场做将帅的人物,他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汉军空悬的大将之位。为了继续向上爬面见刘邦,他多少也要交际其他可以推荐他的人选。
也就是在治粟都尉这个位置上,因为管理后勤的原因,韩信终于和他这一辈子最值得一提的贵人、知己碰上了面。
当时担任宰相,负责整个汉王国行政事务的萧何。】
原本老老实实听着光幕发言的萧何,此刻抬起了头来。但在最初猝不及防被牵扯进话题的惊愕过后,回想起来却有几分早该如此的坦然。
他第一次见韩信就觉得没来由的亲近,既如此,成为他的知己难道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但他看了一眼旁边,刘季因此看过来跃跃欲试的眼神,突然间又有一种,夹杂着“果然如此”和“怎么又是”情绪的复杂感受。
萧何:明白了,孩子捡回来之后,肯定要我帮着带是吧?
那厢萧何心情复杂,这边的萧丞相却是纯粹的追忆往事的轻松。
他自然地插进气氛稍微有点低沉的君臣相处之中:“那时候的将军啊,比起现在来虽然没小几岁,可是气质却明显稚嫩得多。”
笑意温和的长者,自然地落座到韩信的身边,伸手便接过了他捧了半天的水,抿了一口便忍不住摇头:“水都落灰了,你还喝什么。”
但这地是别人府上,他倒也不好一把就把杯中的水往地上倒干净,于是左右看了看,最后只得往案几上一放。
“落灰了而已,真打起仗来,什么水没喝过?”
韩信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却也随意萧相的动作。他在听到过往的故事之后,情绪其实是逐渐上扬的,于是此刻微一抬眼,看着萧相的脸,唇角上扬着就开始调笑:“你这样操心着,倒确实有几分后世那辽国皇后……”
他话没说完,就一个弯腰,敏捷地躲开了萧相黑着脸要来□□他脑袋的手。
萧相:倒霉孩子,这种稀奇古怪的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萧何的识人眼光向来是有的,他自然能看出韩信的不可多得,而更令他兴奋的是韩信出现在汉军的时机,恰恰好是刘邦最需要他这样人才的时候。
史书上只交代了他和韩信进行了数次的交谈,却没具体记载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我们从后来,萧何在知道韩信东奔之后,毅然决然上演了一出月下追韩信的传奇,其实也不难猜出这些对话到底涉及了什么。
无非就是击败章邯,脱出汉中而已。对手是天下第二的名将又如何呢?韩信说话时的语气,应该是他向来惯有的轻描淡写却自信飞扬的气派,完全地把萧何的心神震慑住了。
这哪里是一般的人物能够想得出来,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呢?这不是国士,又有谁能称得上一句国士无双呢!
于是他坚定不移地向刘邦多次推荐起韩信,希望他能与韩信见上一面,并且大胆破格任用他。】
刘季麻了,是真的麻了。
“怎么之前在项羽手下,他还能有那么多耐心。”
他不可置信地握住了旁边萧何的手,欲哭无泪般的悲愤:“怎么对我的耐心就那么稀薄?怎么就不肯在我手底下多熬几个月啊?”
萧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出声的语气是无奈的:“项羽那时候在打仗,只要跟在项羽身边,他有仗打,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就是有的。”
无情而犀利地,他直指关键要点一针见血:“可是你那时候呢?都说了蜀地容易消磨心志。哪怕你多了汉中,也就是多出了几条出蜀的道路,对面却依旧有着重兵把守。”
“你如果短时间内得以任用韩信,他估计是有本事能在你手下人心没有散漫的时候带出蜀地的。可是你如果长时间不任用他——”
萧何想着之前讲蜀地之时的地形图,又想到后世那诸葛武侯的身影,叙述的言语停顿了半拍,继而才接了下去:“他不敢赌,时间长了,汉军还能不能有东出入关的心志吧。”
这已经不是对于刘邦和项羽两人谁的信任更高的问题了,而是纯粹的,因为当时两人面对的形势不同,韩信为了自身前途的审时度势。
【我们后来看这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将目光聚焦在萧何和韩信两个人身上。这也不奇怪,毕竟萧何月下追韩信这个故事太经典了,经典到让刘邦在其中只成了个配角。
可是,如果细思一下,难道刘邦在这件事上所展现出来的魄力还不足够吗?
他对于萧何数次的请求,最先往往敷衍过去,其实倒也不是没有理由在的:韩信作为一个不久前才从项羽军中逃亡过来的军士,没过多久就被提拔为将领,担当治粟都尉这样的重任(后勤保障,谁敢说不是重要地方呢?),再要重用,军中的元功宿将又要放到哪里呢?
等到萧何为了韩信,来不及通知他就跟着跑了,让他体验了一把如失左右手的怅惘之后,面对萧何又一次发自内心,但对于毫不了解韩信的刘邦来说,无异于天花乱坠的演说时,他所表现出来的信任,就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一个好酒好色,向来喜欢先侮辱一下心高气傲的人才继而才好为他所用,甚至落得个傲慢无礼评价的人,竟然在压根没和韩信见面并且交流过未来方针的前提下,完全出于对萧何眼光的信任,愿意选择吉日、沐浴斋戒、周全礼节、设置将台以登台拜将。
这样的胸襟,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吗?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吗?
——这分明是三个人的绝唱啊。】!
【而历史证明,韩信的才能没辜负萧何对他的信任,也没辜负刘邦重用的魄力。
他被拜为大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对他尚且持有保留态度的顶头上司刘邦交谈,并从战略层面上进行分析与策划,提出了以“明出子午,暗度陈仓”的反攻计划,和按照秦军的规章制度对汉军进行大规模整编与训练为核心的汉中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由于韩信开了个学习效法秦制的头,为秦人秦军加入汉军提供了制度保证和文化归属,基本盘在秦朝故地的汉军,其战斗力才得到了可靠且延续性的保障。
日后以关中为核心争夺天下的汉王,决意学习秦制的时候,估计多半也有尝到这份甜头的先例在。】
刘邦:管用能用就行啦,我们大汉特色就是实用主义。
不够实际就魔改,反正总能拉扯出一套顶用的。
【这边刘邦集团在积蓄力量,整备军队。而在东边,项羽分封完诸侯王后,因为利益不均所爆发出来的好戏正接连上演着。
比如齐国的内乱与统一。田荣、田都、田安、田市这几个田家人,在齐国打成了一锅粥,最后以性格最为强硬,且严重不满项羽的田荣取得了齐王之位,公开掀起了反楚的旗帜。
紧接着,陈馀、彭越等人纷纷相随,一时之间,原本由项羽划定的分封秩序眼见着就要分崩离析,齐国、旧魏国地区、常山国三地对项羽展开了全面对抗。
于是趁着项羽被东边的对抗牵扯住了心神,韩信果断抓住了这个时机,完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功的,由汉中还定关中的战例。
也就是后世人所称呼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唯一一次吗?”
韩信挑眉,这回是真情实感地有些惊讶与侧目:“后来者,有我那次出汉中可以参考。怎么会落得个独一无二,无人接续的下场?”
就算是自信骄傲着自己才华的他,也不至于自大到认为后世再也没有英才。虽然敌方肯定也知道他还定三秦的故事,完全模仿那是不可能的,甚至说不定还会严加防范。
但在他的基础上修修改改,再重现一次,难道还做不到吗?
那后世的蜀汉,明明听起来对北伐很有执念的样子啊!
张良都为之沉吟,一时之间给不出理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们所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了。也许后世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刘邦的关注点反而又有点奇怪,看着最后那个有点朗朗上口,偏偏就是和当时的实际情况不能说得上完全相关的词句,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髯:“你当年,额……”
他皱起眉:“这句话想说的是,你当年成功骗到了章邯,使其主力没能与你直接对上吧。”
“朗朗上口是挺流畅的,就是”刘邦一时之间欲言又止,但细细想来,砸吧砸吧嘴,又能品味到这份精简的妙处在。
刘邦:虽然韩信做得绝不止一个普普通通的明修栈道那么简单,但是意思到了也别太深究吧。
【当然了,明修栈道是元曲为了弥补史书简短记录的空白,而创造出来的传说,韩信真实的作战方针应该叫“明出子午”。
他的这次作战,某种意义上真的算得上是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想要理解为什么章邯那样的名将,其思维也会被初出茅庐的韩信玩弄在掌心,我们首先要去了解汉中这个地方。
实际上,汉中地区一直是历来军事争夺的热点。蜀汉失守汉中遂亡,蒙元入汉中灭金,继而南下横扫江南,南宋亦亡。这样的例子足可见其战略位置的重要。
而进出汉中最大的难题就是交通。想要从汉中进入关中,必须通过山间古道穿越秦岭山脉。
秦汉时代,大致只有四条蜿蜒的险峻小道和一条沿西汉水迂回去陇西,再翻陇山东去的祁山道。
四条小道中,子午道开辟最早,出秦岭之后距离咸阳也最近。刘邦当时从关中入汉中,走得就是这么一条路,应该是当时连接关中汉中的主要通道。
傥骆道,是连接咸阳和汉中的最短通道,但也最为险峻。但史书没有提及,在当时很可能只是民间小道,没有开发,pass掉。
褒斜道,正式大规模修建的时期,在史记河渠书中有明确记录,又是我们亲爱的汉武猪猪干的事情,pass掉。】
刘邦:?
等会,后世人你喊他的大宝贝曾孙彻儿什么?
虽然还没接触过“猪”这个字,从字形上一时半会也推测不出来这到底指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刘邦好歹猜得出这是一种动物。
对自家出息的崽戴上了滤镜的曾祖父对于后世人那语气戏谑且夹杂着调侃的称呼,表示了严重的怀疑。
刘邦:咱们家彻儿分明是个人啊。就算要像那《诗》里面那样比作什么动物,怎么着也得是个龙凤什么样的祥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