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观影从景帝开始—— by浮笙闲
浮笙闲  发于:2024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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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如果用政治家的标准去判断他,那么他不够心狠,不够冷酷,不够自私,没办法不管不顾其实与他并不亲近的亲爹的存在,干脆弑兄杀侄改立旁支,没办法不顾及朝堂衮衮诸公的谏言,干脆把所有的反对派下狱贬斥。
他不是一个玩弄权谋的好手。】
朱棣在心里默默点头:他一路停下来,甚至都没听见什么锦衣卫的影子,可见他这曾孙行事太过刚正。
但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也要学会运用一些不够正直的手段。
比如锦衣卫,又比如……
一个模糊且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萌芽:锦衣卫到底还有牵挂,要是能有一波更为忠诚得用的人选就更好了。
两波人相互牵制——这样会不会能保持一个平衡?
朱瞻基:孩子生下来该往哪个方向教他大概懂了。
【但为什么我要在这把他的功绩细细掰扯,努力想给他一个好名声呢?】
天幕没有直接解答,它的话头转了回去,念叨起南宫复辟之后的尾声。
【南宫复辟之后,是野心家群体的狂欢。
石亨得到了世袭的忠国公之位,张軏封侯,张輗、杨善封伯。
徐有贞在复辟当天就被提入内阁,不久后官位从一个多月前才刚升上来的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提拔为兵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兼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事”,成为了内阁首辅,还受封了伯爵。
曹吉祥受限于身份不能直接封赏,就干脆把他的嗣子提拔到正一品的武官地位,封伯爵,其余侄子也有高位武官官职,更收获了大量的田庄。
除了核心群体之外,各路冒赏冒功逐利之人也是纷纷冒头,景泰一朝大体上正直平和的政治走向被无情扭曲。】
所以,朱祁钰想着,天幕明明说了那么多他的政治方面,一开始却强调影响不够深远。
——确实不够深远啊,怎么可能深远的了呢?
他煞费苦心的经营和引导,最主要的期望其实是肃正这朝堂上的不正之风,希望朝多正臣,朝多能臣。
可是一旦他不在了,他培养出来作为引导风向的榜样也不在了,又如何能持续维持下去呢?
所以该怎么处理呢?
他思考着夺门一党现在应得的处置。
“世袭国公?还封号为忠?”
朱元璋脑门青筋直跳:就这种货色也配封个国公?
徐达在地底下听了都得直骂晦气!
“可不是忠诚吗?”
朱棣也感觉自己岳父的位置被人玷污了一般的不爽,整个人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为了那堡宗复辟,他可都背叛了一手把他从罪人之身重新提拔起来的景泰啊!”
【于谦、王文以谋立外藩的罪名被杀;都督范广因为骁勇善战被石亨等嫉恨,在于谦死后也被诬陷为参与谋反而被杀;已经被罢黜昌平侯爵位的杨俊,因与英宗有过节而在张軏的告发下被杀……
仁宣时期士人对皇帝的信任之感被重臣,尤其是于谦的死亡彻底戳破了,他们不得不在朝廷之外重新寻找生命的寄托,产生了“要么退隐自适以全身远害,要么奋身投入做一次政治的赌博”的二极心态。
景泰年间的旧阁臣和九卿,除了吏部协理部事的尚书王翱在李贤的建议下被堡宗留任外,其他全部被清理出了北京,一派贤臣能臣无处可用。
在景泰年间特务活动较为收敛的锦衣卫,在堡宗的支持下又重新放纵起来。横行霸道,捏造冤案,原本清明的政治风气瞬间重又败坏下去。
武官的地位,随着堡宗后来清理夺门一党的进程,日渐又低落下去,宦官和内阁与皇权的关系则越来越密切,此后内阁和宦官的斗争与调和则成为明代政治斗争中常见的现象。】
天幕说出来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可是于谦抬眼看着那一幕幕的画面,听着那一句句轻描淡写也遮掩不住严重性的评价。
他在内心问自己:
如果上皇复辟是这样的结果,你打算怎么办呢?
于谦忠于的是这江山社稷,忠于的是这天下黎庶,在乎的是比他的生命更为重要的崇高理想与信念。
所以他在土木堡群龙无首之际支持郕王上位,所以他在被后世暗暗影射可能坐视政变发生的时候仍能不动如山。
他可以理解那时自己的想法:反正最后还是还位上皇一脉,他为了天下稳定,何必举手反抗呢?
可是未来的现实告诉他,皇位之上坐着的是谁,对于这个天下来说,太重要了。
【鲁迅曾经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当堡宗两次不加遮掩地表露出自己的卑劣之时,哪怕他因为废除了殉葬,而被一些人努力洗白,他实际上在人格上已然无法称之为处在一种正常的区间之中了。
朱祁钰当然不是最好的那个,可是他足够真实,足够认真,足够努力地想把这个国家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于是当他在倔强地活完了自己过于短暂的三十年之后,那突然破碎的理想和挣扎落地的碎片才会显得那么让人怜悯。】
【景泰君臣的故事是戛然而止的,
而未知才更让人容易幻想。
尤其是当明朝之后的皇帝,一个个要么修仙,要么不上朝敛财,要么当木匠的时候,作为对比,很难不让人回首,幻想一个更为美好的走向吧?】
天幕的光终于完全暗淡下来了,只留下仿佛烛火一般遇风摇曳的光点,在明明暗暗之后熄灭了。
——它消失了。!

曹丕丢下了手中的湿帕,整个人坐直了身。
后世人并没有详细跟他聊聊那晋朝的故事,不免让魏帝心下有些遗憾。
司马家是怎么篡得位?他难道没有制衡约束好朝中的势力吗?
他琢磨着透露出来并不算多的信息:司马师是司马懿的长子,死的时候是四十八岁,而他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后世人说他的权势足以废立魏帝,曹丕其实率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长子曹叡——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最后继位的应该就是他了。
可是这不合理。
眉心紧蹙,曹丕的心思沉重了下去:司马师比曹叡还小几岁,怎么可能有本事废了曹叡?
废立天子这种大事,所有的前例最知名不过是伊尹、霍光。可他们废立天子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对方年幼而根基不稳之时,依托自己辅政大臣的地位得以代行皇权而行事。
所以……
曹丕不得不严肃着,正视起这个棘手且严峻的问题:司马师能够有本事废立的魏帝,很可能是他年幼即位的孙子辈。
应该是他儿子不幸早逝,幼主登基,而立司马师为辅政大臣,才给了司马家可乘之机。
——他们父子俩,年寿不丰啊……
饶是对于生死之事,在连年的战乱之中已然有所淡然的曹丕,在真正面对自己死讯的时候也是沉默着恍惚的。
他认可的是《淮南子》那句“人生有七尺之形,死为一棺之土,惟立德扬名可以不朽”,文学家的天性又让他加上了一句“其次莫如著篇籍”。
立德、立功、立言,这本来是他生平的理想。若是三者有一事流芳千古,他自认也算满足,并不执着于长生之术。
但若是因为他和曹叡的早逝,使得他大魏的基业为人动摇且篡取……
曹丕拧着眉走出了宫殿。远远观望着这边动态的中官在他的招呼下迎了上来,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五步左右的距离。
然后他听见前方的魏帝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曹叡呢?”
中官低着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联想到这些天来后宫中的风波,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齐公正随太傅读书。”
他在心底为自己,也为齐公捏了一把汗:最近大家都听说了一些不知何处传来的谣言,竟然说皇后因为自己被留在邺城而心生不满口出谮言……
这样的谣言也是可以乱传的吗?陛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而放任这样的消息流通呢?
而皇后可是齐公的生母啊!这要是陛下有什么想法……
万幸的是曹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平平颔首,随口应了一句,然后轻描淡写投下了另一个骇人的要求:
“那先让太医来替朕把脉吧。”
“曹叡那边,等他读完书再把他喊来一起。”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往前走去,没管身后的中官神色如何,脑海中思考着怎么让曹叡把身体养好一点。
曹丕自信是剑术上的名家,身体还算的上康健,总不至于早逝,那三十六年里面说不定有大半都是属于他的时日。
——那就一定是曹叡没养好身体,后来早早离世才给了司马家机会。
看来还是得把甄氏带回来……亲娘养孩子总会特别上心的。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心底里某个琢磨了有一段时间了的想法。
【黄初二年,文帝遣使迎后归京,立齐公叡为平原王,八年,立叡为太子,后是为明帝。】
【帝幼冲,好学多识,特留意于法理。然文帝不说,以为非文武兼济之道,数以宗亲武臣教之,遂习于武事。】
【尝从文帝猎,见子母鹿。文帝射杀母鹿,使明帝射鹿子。】
【帝从,挽弓控弦,鹿子应声而倒,羽箭封喉。】
【文帝喜,抚掌而大笑,曰:“善,吾家逐鹿子也!”】
【语出《魏书·明帝纪第三》】
孙权放下手中的墨笔,将写好的布帛摊开在桌面静置,转身便看见神色凝重,可抱着孙登的姿势依旧温柔的徐玉。
“没事的。”
他低声安抚着妻子的情绪,已经从突如其来的冲击中缓过来的吴主唇角扬出一抹和煦的笑意。
他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脸颊肉,任由小孩乐呵呵地伸出两只小小的胳膊,试图抓握住他的手指。
“一切都尚未发生,登儿未来一定会好好的。”
在尚未出生的儿子和眼前可爱的长子中做出选择,实在是太轻松容易的事情了。于是孙权可以果断地做出这样的承诺,动作轻柔地把儿子接到自己怀里。
他耐心地陪着孩子玩了一会,等到孙登迷迷糊糊又合上了眼,才把孩子又放回徐玉手中。
“这些大事,我今日要与子瑜子敬他们商量。”他向徐玉说着,“你先歇息吧。”
他看了看桌上的布帛,确认字迹已经干透,便将其收好,揣在袖子里随身携带着出了门,瞥见在远处屋檐下安分带着的侍从们,扬声让他们行动起来。
“备马。”他简短地交代,“去诸葛长史府上。”
“再派人去请赞军校尉,让他也到长史府去。”
周瑜不在他身边,他最能商量这种事情的人选也只有诸葛瑾和鲁肃了。而鲁肃和诸葛瑾关系也不错,两家隔得并不算远,一起到诸葛瑾府上比较快。
他在侍从急匆匆地准备的同时,捏紧了袖中布帛,思考着后世透露的信息,难免有些踌躇地望天。
曹老板,魏武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称呼曹操为老板,但看来他最后尽管还是没有称帝,可汉家的气数确实断在了他的手中,建立起了名为魏的政权。
吴国肯定是他建立的,那么蜀呢?蜀是谁?
一个模糊的名字在他心底出现,周瑜想让他困住他,鲁肃反劝他宽待他,两大谋士的意见此刻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分歧,而孙权也不得不迟疑。
得知自己最后完成了称帝理想,谥号为大的年轻人此刻却没什么特别的得意之情,反倒更添了几分忧心忡忡的难色。
他要思考的问题还有太多,他要解决的东西还有太多。
“将军,马备好了。”
【……瑾为人有容貌思度,于时服其弘雅。帝亦重之,大事咨访。】
【又与肃善,尝与肃共饮家中,会帝来访。二人惊,而帝喜,笑而入座,咨之以军国大事。其言甚密,时人及子弟莫知详情。唯瑜知之,亦不肯语,故世不得尽闻也。】
【惟知二人虽适酒酣,然辩论应机,从容有度,为帝称许,执二人手而笑曰:“正与孤同,此天赐我也!”】
【而吴之兴自此始耳。】
【语出《吴书·诸葛瑾传》】
“这就结束了吗?”
刘启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留恋的目光,不无可惜地想着后世那个和他谥号同为景的皇帝。
“他还是不够……”刘启不知道如何精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卡壳了一会,总觉得用冷酷或者狠心都有点怪怪的。
刘启:这么说感觉像在骂我自己……
大汉的皇太子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对自己性格方面的特色心知肚明,但是自己骂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太奇怪了。
刘恒倒是点了点桌面,给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评价:“太耿介了。”
“但是既然他有选贤举能的才能,就不必太过强求。”
更成熟从容的孝文皇帝感叹了一声:“如果他能正当继位而没有皇位传承的动荡的话,就算是耿介之人又有何妨呢?”
“他能挑选出合适的臣子各取所长,培养引导正直的风气而劝人向善。这难道不足以惠及民众,德布四海吗?”
“足够了啊。”他温文而半含着怜悯地说完最后一句。
皇帝哪里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处理了呢?
汉朝皇帝对明朝工作狂体制敬谢不敏。
“不过那些都太遥远了。草原上的威胁都从匈奴变成什么没听说过的瓦剌了。”
他把话题转回更为实际的东西,平静的父亲正襟危坐起来,那原本柔和不少的气质一下子又凛然到让刘启下意识坐直了身。
“你觉得那明朝的藩王政策如何?”
刘恒只不动声色地发问,让刘启没办法从他的神色间窥出他真实的想法,只能依据自己的本心辨析起来。
但刘启莫名觉得这样熟悉的父皇才让他感觉安定不少,低下头略一考虑,整理好大致的思路,他开口之时已然算得上一句流畅。
“有可取之处,但此时尚且不可学。”
“为何?”
刘恒心下颔首,但表面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刘启也没在乎他的平静,继续回答起来:“他们是藩王,而我们这里,叫诸侯王。”
这当然不是什么故意抠字眼的行为,刘启进一步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诸侯王们自受封以来,已经享有了多年的特权。骤然收回而给予严苛的枷锁,只会遍地掀起反旗。”
“那明朝的藩王政策之所以可以实施起来,想必是因为一开始便没有像我们这般坐大。主要的权力都集中在朝廷的手中,尚且引发了那所谓的奉天靖难——甚至,听后世的口风,那建文皇帝竟然还被藩王推翻了。”
“那我们眼下的情形,自当更为小心。”
他想着自己未来遇到的七国之乱,悄悄地嗤了一声:他其实看晁错还挺顺眼的,毕竟听光幕的意思,这位老师好歹是从一开始就和他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人,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刘启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父皇如果也打算收紧对诸侯王的控制的话,还请做好与诸王刀剑相向的准备。等到心有不满的诸侯王们被肃清,针对残余的势力,我们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然后他又想了想,跟着补充了一点:“那约束活动地域肯定是学不了的。”
就以汉朝诸侯王的嚣张气焰来看,能约束他们不要随便出国就行。想要禁止他们出府,简直称得上一句荒谬了。
刘恒也跟着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原本故意平淡着的表情也松动下来,唇角也多出点笑意。
“说的不错。”
他摸了摸刘启的脑袋权做认可,望了眼外边已然全黑的天,想想把儿子抱了起来,向内殿走去。
“走吧,这个点了,你就跟我在这将就一晚上吧。”
刘启一愣,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之后,整个人便欢喜起来,忙不迭嗯了一声。
——他都能混到这个待遇了,这下看看后世谁还会怀疑他爹想废太子!
【孝景皇帝者,孝文之中子也。母窦太后。】
【孝文在代时,前后及三子更死,即位初,以孝景年长,得立太子。】
【孝景为太子,材智高奇,驭射技艺过人。为孝文所爱,常侍从察事,屡有建言。】
【尝代笔为诏,词理通顺,颇有见解。孝文读之,大悦,执诏而为谊、错二人视之,抚掌而笑曰:“太子可托社稷。”,而二者皆为东宫辅臣,亦喜,谊为贺,做《西京赋》。】
【语出《史记·孝景本纪第十一》】!

第42章
【世宗法天建道昭仁章宪隆文布武广德崇孝景皇帝,讳祁钰,宣宗次子也。母贤妃吴氏。生之前夕,宣宗梦有白日入怀,寤而闻帝生,遂奇之,养于孝恭章皇后。】
【比长,智识才高,性宽和仁孝,后视如己出,宣宗爱之。宣德五年,以皇后养子,立为太子,命兵部侍郎于谦兼掌詹事府。】
【宣宗已有长子祁镇,宫人子。前贵妃孙氏意欲代后,阴取其为己子。事发,宣宗怒而黜孙氏,诏臣下曰:“此子不详,不堪为嗣。”】
【后祁镇果不逊,尝有暴戾之举。宣宗恶而出其为宗室子,以其忤逆,终生不曾封王。】
【太子时年幼,不知有兄。及长成,念孝悌之情,屡为请封,宣宗不许。及继位,兄薨,世宗泣而追封沂王,谥悼,是为沂悼王。以长子见濬为嗣。】
宣德一十年
朱瞻基翻着手头的文书,听见外面逐渐走近的脚步声。随后一个笑意盈盈的年轻人从门口探出头来,看着就是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
于是朱瞻基也被他感染地唇角上扬,放下朱批的墨笔,语气温和地发问:“看完儿子了?”
那年轻人当然是在后世人剧透之后被他立为太子的朱祁钰。
抱上长子的大明太子眉眼弯弯地点头,脚步轻快地走进书房,很自然地伸手测了测桌上茶杯的余温,发现已然凉透后,重为朱瞻基沏了一杯。
双手端着茶杯递到朱瞻基的面前,朱祁钰看着他抿下一口茶水润喉,心中的雀跃随着话音一起流泻而出:“那孩子看上去身体还算不错,我一过去眼睛就睁开跟着我转……”
朱瞻基听着初为人父的儿子滔滔不绝的表达,在朱祁钰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而羞涩起来的时候,终于看着他红了的耳根大笑出了声。
“父皇——!”
“哈哈哈哈好,好了,不笑你了。”
朱瞻基咳了几声,儿子长大之后就没以前好逗了,难得能看见几回他这幅模样,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
“你想好给那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他平静地看着朱祁钰的眼睛,表面是轻描淡写的轻松,实际上却暗暗绷紧了神经。
平心而论,朱瞻基多希望那朱见深这回能成为朱祁钰的亲生儿子。毕竟比起不知定数,甚至可能早夭的朱见济,他内心自然偏向的是后世人言下之意是个不错皇帝的朱见深。
但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没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比如说等长子生下那朱见深之后把那孩子抱给祁钰当儿子——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祁钰又不知道后世人的事情,不觉得天崩地裂才怪了!
他也想过要不要强行给祁钰的长子起个朱见深的名字,可是这样的话到底不过是掩耳盗铃,真假无从得知,不过是给他自己些微的安慰罢了。
所以他最后把决定权交给了不知道一切的朱祁钰,等待着他给出命运最后的裁决。
而朱祁钰的回答,果断地不假思索。
“为君者,所做无非济世安民。”
“父皇觉得,叫朱见济怎么样?”
大石落地了。
朱瞻基复杂地怔了一会,他选择了祁钰也许就注定了那未来的成化皇帝登不上帝位了。可是为了堡宗不再有机会祸害国家,他必须得坚定下这个决心。
可惜吗?恍惚吗?
好像都有点吧,可是朱瞻基却说不上一句后悔,怅惘中只带着点早有预料的淡淡感伤。
他看着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情绪,于是有些茫然与疑惑看过来的朱祁钰,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着点头。
“是个好名字。”
他都活到现在了,可见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以后好好拉着儿子和孙子锻炼,叮嘱朱祁钰关注好朱见济的身体状况,早夭的事情应该也就不会发生了。
再好好教导着……总会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的话……朱祁镇到底还是活着娶妻了的。
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朱瞻基随口又问了一句:“那以后的儿子你又打算起什么名字?济世安民里头可只有一个济能用啊。”
这回朱祁钰倒是低头深思了一会。
“嗯,小儿子不需要继承大统,那么我希望他能过得轻松一点,他不需要承担起太大的重任……”
“但我希望他能心有沟壑,不张不扬却能活得安然自在。”
他想到了,语气缓缓道出那个名字。
“静水流深,朱见流不是很好听。”
“叫朱见深怎么样?”
他笑着问朱瞻基。
【世宗践祚,笃任贤能,重于谦而任商辂;纲纪修明,开言路而制小人;励精政治,以徐珵治黄河之难;文武兼济,信武勋定四方之乱。】
【绍祖宗之功,继仁宣之德,承平俨然有治世之象,朝序清宁,民物康阜,帝之洪业可知矣!】
【语出《明史·本纪·卷十一》】
洪武三十一年,南京
晋王薨逝的消息,随着王府前来报信的人踏入京城的城门,便像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扩散开来,很快传遍了朝廷上下的耳中,在朝臣们的心中仿佛投下了巨石一般激起了层层波涛。
这自然不仅是因为顾忌头顶上那位再度痛失爱子的皇帝陛下的脾气,更是因为自当年懿文太子离世以来,洪武皇帝对于皇位传承堪称暧.昧的态度。
原本大家以为,太子逝后,秦王为长却行事暴烈,无人君之象。而太子长子却可以继承父亲的政治遗产,再加上皇帝对于懿文太子的感情,这太孙的位置差不多就该定下来了。
谁知道他老人家在刚展露过一丝苗头之后,整体的态度却因为当年燕王的入京朝见而发生了变化:他虽然依旧对懿文太子的遗孤们照顾有加,却绝口不提册封太孙之事。
相反的是,他找了各种借口把燕王留在了京城,并且安排着参与甚至领头了一些朝政,比如说近些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开放海外贸易和货币改革,俨然一副器重之象。
再等到皇帝因为北境未平而把燕王派出去领兵打仗,却又把燕王妃和燕王世子等人,陆续寻了个由头也召到京城,甚至把燕王世子时常召在身边教导几句的时候,再迟钝的大臣都能察觉到这其中的言下之意。
——皇帝有意立燕王为储君。
这个人选,说朝臣们完全不能接受倒也不可能:燕王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就算原先只知道他的武功之盛,随着这几年他对朝政的参与,大家也能发现这位殿下的精明能干。
但是他们纠结的点,相信也是皇帝这些年来,哪怕对燕王的培养几乎不加遮掩,却也不曾真正言明想要立燕王为太子的原因,就在于:燕王上头还有秦王和晋王这两个同母的兄长。
都说继承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秦晋燕三王都是嫡出贵子,身份并无高低,怎可越过秦王晋王先立燕王呢!
秦王德行有亏并且走得早,很快也就不成为了朝臣们担忧的对象。
可是秦王死后居为最长的晋王,偏偏也是一个颇有才干的人选。又素与燕王不睦,性格骄傲,不能指望他在这种情况下很知进退地主动提出退位让贤。
但眼下晋王也在皇帝之前薨了,燕王上头再无兄长……
头脑灵活的大臣此刻已经忍不住有些感叹:这恐怕是上天都在庇佑燕王吧!
储位的归属,因此可以真正落定了。
朱元璋在看到奏折的时候,向来坚毅如钢铁般的男人,此刻也沉默了下来,感觉到的是一阵杂糅着痛苦和悲戚的复杂情绪。
他在听完后世人的叙述之后,就定下了立朱棣为太子的决心。
可是朱樉、朱棡不死,他立朱棣就没有合乎法理的支撑;而想要让朱棣的继位名正言顺,就意味着他要坐视另外两个儿子死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这让朱元璋如何做出抉择呢!
于是杀伐果断的朱元璋都为之静默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在朱棣的谏言之下,决定派人去看着两个儿子的身体状况。
他自己知道未来之后精神好了不少,再把朝政甩给老四一部分,整个人身体硬朗绝对可以再多活些时日。那这两儿子,能多活一会还是多活一会吧!
可是秦王是被毒死的,朱元璋没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晋王的病是多年前落下的病根,他自己却偏偏不甚在意,老朱派过去的御医,最后也只能得出个药石罔效的结论来。
等到最后的结果还是按照后世人预言的那样发生的时候,朱元璋也只能发出一声五味杂陈的长叹。
天命既定,宁复有他?
【太宗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讳棣,太/祖第四子也。母孝慈高皇后。洪武三年,封燕王。十三年,之藩北平。】
【洪武一十五年,懿文太子薨。王入朝,太/祖留之,领宝钞海贸事,颇有建树,是以益加信重,而朝野上下慕望王名。】
【洪武三十一年,以秦晋一王俱薨,王嫡出,最长,立为皇太子。改故藩北平为北京,始行一京制。】
【洪武三十六年,太宗践祚。】
【语出《明史·本纪·卷五》】!

景泰皇帝的眼睫微颤着,他在满室的静默之中抬起头来,开口是极淡漠的。
“今日议事且到此吧,诸卿请退,于卿留下。”
这不是皇帝陛下往日里有商有量的宽厚态度,可是在座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平:今天发生的事太过复杂了,肉眼可见将会在朝野上下掀起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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