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还给一个藩王四万顷的王府庄田——老朱听了简直脑壳上一阵青筋直跳,恨不得那年号万历的后世子孙就站在他的面前,好让他狠狠抽上一顿。
这什么品种的败家子啊——!
并且“连换太子这件事都被臣子挟制,这万历看来不是个能耐的。”
一向习惯大权独断的朱元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批判上几句。
“东宫地位慎重,不该轻易为皇帝偏好动摇是正常的。”
朱棣知道自己老爹在发邪火,只轻轻为后世文臣辩驳一声。
商辂:我觉得后世人你没必要单独提一嘴我拿钱不干事的。
先前自己支持正统的立场暴露在大众面前,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阁臣,此刻却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羞耻感。
【况且,景泰贿赂的主要就是内阁大臣,都不包括六部九卿。这些阁臣虽然因为景泰的重用地位起来了不少,但在当时看还是比不过六部的。
如果贿赂真的是关键因素,那朱祁钰为什么不直接去贿赂六部大臣?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他难道还抠门到会吝惜这些钱财?没被他贿赂的六部大臣,为什么又没几个人跳出来反对易太子?
所以啊,景泰易太子之所以那么容易,实际上是因为早在易太子之前,六部的核心人员就经过了他的调动与安排,穿插进了不少自己人。
而同时,文臣内部也觉得这个夹在正统和景泰中间的局面过于尴尬了。
他们亲手把景泰送上了这个位置,就得接受景泰会因此想要为自己搏上一把的结果。毕竟,他们要是不给小朱老板出路走,小朱老板绝对会先让他们没出路好走。
于是,我们就可以看到。景泰三年,跳出来反对易太子的势力轻松就被朱祁钰收拾了下去,而宦官、内阁这两大辅政机构更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景泰的身边:
太监兴安在六部九卿面对易太子事件沉默不语之时,不惜高声呵斥,宣称“此事今不可已,不肯者不用佥名,尚何迟疑之有!”
在礼部与群臣商议这件事的时候,文臣中官衔最大资历最老的礼部尚书胡灐“唯唯”不敢表态,吏部尚书王直面有难色,干脆被内阁实际首辅陈循“濡笔强之”署名。
与会者文武共九十一人,最后没有一人放弃在奏疏上署名,包括于谦。】
所以他想要换太子这件事并不算致命的错误。
朱祁钰冷静地跟着天幕的思路,试图去分析自己失败的原因。
失败的点在于……
他思考着后世人口中的机缘巧合,想到先前商辂在他病重之时提出的复立太子,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接受来自未来的所有打击的朱祁钰,却感到自己的眼前一阵模糊。
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没让自己的悲伤化作难以承受的呜咽与嘶嚎从喉口倾泻而出。
他明明换太子成功了,他成功立见济了。
眨眼的瞬间,是水雾凝成了泪珠,然后在眼眶中徘徊。
朱祁钰无声地落下泪来。
——可是见济那孩子,没能够长大成人啊!
【如果朱见济活的够久的话,我个人感觉,其实夺门之变不会发生。
从堡宗和孙太后甚至没办法和朱祁钰正面对抗,保住朱见深的太子之位就可以知道,景泰对于朝堂的掌控力度还是足以做到让皇位可以顺利传给自己儿子的。
至于未来堡宗一脉会不会反抗,我估计他是想要徐徐图之——毕竟他当时年纪正轻,应该还没想过自己可能早逝的命运。
可惜的就是,朱见济在被封为太子之后的第二年早夭,朱祁钰所有稳定自己的法统的措施都被这让人措手不及的不幸打乱。之后他偏偏又膝下无子,储位空虚。
这就让本来平静下来的朝堂重又动荡不安起来了。】
朱元璋默然住了。
后世人并没有过多强调他玄孙的丧子之痛,只是轻描淡写地从政治原因分析了他因此遭受的打击。
可是老朱感同身受般领会到了那份苦楚,那份挣扎在心口仿佛整个人被撕裂开一般的绝望。
作为皇帝,朱祁钰失去了保证自己法统,稳定自己皇位的继承人;而作为父亲,他失去了他的独子。
唯一的儿子啊!怎么可能不放在心尖上疼爱呢!
就这样突然着的,天有不测风云地离世了——
朱元璋突兀地跟着虎目含泪,在朱棣若有所感转过头来的时候一把按住了儿子的脑袋,不让他看见自己已然湿润的眼眶。
“等后世人讲完,陪你爹我,再去看看你大哥。”
万幸他除了标儿,到底还有个能耐的儿子可以支撑家业。
朱棣隐隐感觉到了,那只按在自己脑门上的,曾经强健有力的手臂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着。
于是他没反抗,顺从地“诶”了一声。
他其实也有点想大哥。
【也有人提出过,既然景泰没有儿子,那他为什么不过继呢?不管是过继堡宗膝下哪个儿子,哪怕抱过来一个旁支的也行啊?
好问题,我们首先刨除掉景泰自身不信邪,不肯相信自己才二十几岁却生不出新儿子的个人情感,来看看过继这事行不行得通。
堡宗一脉肯定是不行的。原因无他,还是法统和宗统的问题。
堡宗的血脉,不管原本继承皇位的概率大不大,孝道的压力和“父死子继”的标准天然就要求他们亲近堡宗。
毕竟被过继给景泰也是父死子继,选择认堡宗为法统来源也是父死子继。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继承自身法统就微妙不稳,甚至还是小宗出身的继父而不是根正苗明的生父?】
“并且,就算有堡宗血脉被过继给他,估计俩人心里也难以完全真正亲近起来吧。”
朱瞻基叹气,伸手默默抚平自己额角已然有点疼痛的神经。
堡宗的血脉会害怕景泰生下亲儿子,那么自己将会落入比原来更悲惨的境地。而景泰天然会排斥与自己有竞争的堡宗一脉,在确信自己无后之前,对于堡宗的儿子一定会是不冷不热。
“宋朝仁宗英宗旧事,尚且历历在目啊……”
他长叹息一口气——朱祁钰怎么敢赌呢?
他又不是圣人,他做不到啊!
【而选择旁支则更加不可能。
因为宣宗总共就他和堡宗两个儿子,选任意一个旁支都代表着皇位传承给的不再是宣宗的血脉。
堡宗和孙太后母子俩绝对接受不了,朝堂上宣宗的旧臣也绝对接受不了,更关键的是朱祁钰甚至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堡宗之所以能在景泰年间,不管实际待遇如何,最起码活下来了,一大原因就是这一点。
我分析一下朱祁钰在景泰四年之后,对于堡宗的处置问题,大致是以下这些考虑:
自己有后,弄死堡宗→自然万事大吉,说不定连堡宗的后人都不需要动手。
自己没后,弄死堡宗,但没弄死堡宗的后人→皇位肯定传给的是堡宗的后人,自己这个杀父仇人肯定不存在身后名这种东西了。
自己没后,弄死堡宗加堡宗一脉→很好,宣宗绝后了。朱祁钰当场就得崩溃无颜见亲爹。
这就是摆在景泰面前,让他为之困扰痛苦,于是不得不留下堡宗性命的根源。】
朱祁钰:……代入感过于强烈了,建议别这么扎心。
明明尚且还处在丧子之痛的余韵当中,还被迫听着自己未来两相为难的局面,朱祁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割裂的痛苦之中。
所以他能弄死朱祁镇吗?他能立马弄死吗?他定得下决心不管自己身后名到底如何都要去弄死朱祁镇吗?
脑海中的思绪一片混乱,他怔怔地望着天幕。
朱瞻基沉默了:他也不是圣人。哪怕知道了堡宗未来干出来的一众混账事,他确实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可能绝后的下场。
人都是有私心的。
所以这才是朱祁钰最为挣扎纠结着的苦痛。
【储位空悬的几年,其实在朱祁钰尚且能够掌握大权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大的风波。
虽然也有头铁的正统派支持者,比如钟同,就公然说出了“父有天下,固当传之于子。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这样接近于指着朱祁钰的鼻子骂,说你儿子死了都是活该的诅咒之言。】
“混账玩意——胡说八道!”
陈循被这突然在耳边炸响的怒言一惊,下一秒就看见那原本在景泰手边放得好好的茶盏瞬间在地面上粉身碎骨。
他第一次见朱祁钰这样彻底的,没有丝毫内敛的暴怒,仿佛多年来的温文在此刻都被撕成了粉碎,余下的只有不加遮掩的悲痛与狂躁。
但是——陈循只跟着戚戚:谁家当父亲的被这样当面辱骂早逝的独子,不会怒发冲冠呢!
【在钟同上疏之后的两天,更有头铁人士章纶发表了更进一步把景泰的理智往死里踩的暴言:“上皇君临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亲受册,是上皇之臣也”
好家伙啊,您这是干脆连景泰这个皇帝的位置都不肯认了是吧。
等到再往后廖庄上疏,哪怕言语较这俩被大怒的景泰拉下去往死里打的头铁人稍微委婉一点,但他提出的希望景泰“奉天下以事上皇”,“时时朝见南宫”,甚至希望能让朝臣们也能够日常朝见上皇的几个要求……
额,这很难不让前几个月才被人喷过说,是堡宗臣子的景泰联想到复辟之事吧。】
天幕的语调依旧是比较轻松的,可是景泰的朝臣却听不下去了。
他们只是此刻望着已然站起身来,整个人低下头去,脊梁柱随着后世人的一字一句微微颤抖着的朱祁钰。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以至于眼尖的人都能看得见那指缝间渗出来的血色。
但比起血滴先落地的,是水滴的声音,在他们眼前晕染在地面。
这个时候什么语言都该是无力的吧,又有什么样的言辞能够安抚住突然发现,原来除了死后,自己生前也没得到正向认可的,濒临崩溃的皇帝呢。
——“恕臣冒犯。”
紧攥的手被强硬而不伤人地展开了,朱祁钰望着掌心中的鲜血淋漓,恍神中抬眼。
——是于谦。
除了于谦还会有谁呢?除了忠心体国,会害怕他这个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存在伤了身体,所以社稷动荡的于少保还会有谁呢?
于谦是社稷臣……不会是和他完全一道的忠臣。
他忠于的是天下,是百姓……不是他……
可是最后,朱祁钰还是握住了于谦的双手。
“纵然我有负于天下,又何必恶言向一稚子而去呢——!”
他彻底地泣不成声。!
第39章
【这些头铁的正统派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加剧了景泰对文臣的不信任感和对堡宗一脉的疏离感,使得他一直倔强地不肯复立朱见深为太子。
直到最后因为病重,他短时间内竟然多次无法亲身祭祀,文臣们的危机感才彻底爆发出来:
老板,不是我说,虽然您不一定会怎么怎么样。
但是您身体状况都这样了,好歹给我们个准信,您继承人打算怎么挑啊?
我们愿意给您打工,但是您也得给我们一个看得见的奔头啊!】
挣扎在怎么处理刘盈吕雉刘恒这三个人关系的刘邦&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孙登被后世背刺继承人问题的孙权&朱标刚死本来想立朱允炆的朱元璋:……烦哩
——这继承人哪里是你说好挑就好挑的啊!
道理正常人都懂,可是谁能真情实感地早早认命啊!
【景泰虽然不信邪,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体还行。但是多年以来为国事呕心沥血的积劳成疾,使得他的身体最起码支撑不住往日高强度的工作和礼仪性大典的操办了。
在众臣,包括曾经为他“濡笔强之”的陈循都建议立太子的时候,哪怕他再不情愿也得妥协了——恐怕他心理也隐隐有所预料吧,既然不想要亲爹的皇位外流,那么他就只有一个选择。
尽管大臣们对这位八年的顶头上司还有点感情,想了想给他递了个台阶,将“早建元良”改成了“择”,算是默认他要是实在别扭,不立朱见深也可以换个侄子。
但是朱祁钰也不是什么喜欢和孩子过不去的人:反正都要选堡宗的血脉,他何必一定要坑一把朱见深?
也就是说,朱见深的太子之位复立,在景泰八年朱祁钰病重的前提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朱瞻基叹了口气:“这孩子,先前听后世人说,最后还是放下芥蒂给祁钰复上帝号了。”
“也是个好孩子啊。”
只是——朱瞻基感觉自己整个人心绞痛:怎么堡宗的弟弟是个好人,堡宗的儿子听上去也是个合格的皇帝,就堡宗这出了个大纰漏了呢?
【可奈何,在暗地里自有野心家的势力在滋长——复立朱见深等他上位,可以得到的功劳到底太小了。
为什么不干脆搏一把大的,来取从龙之功呢?】
“暗地?野心家?”
在后世人的叙述中抹着眼泪的朱祁钰冷笑了一声。
他的嗓子还带着先前哽咽的嘶哑,于是出口都是带着粗粝的尖厉:
“何必为他们掩饰——不过都是一群小人而已!”
他含着怒火的呵斥声在室内回荡,不算高昂的音调,此刻却因为其中澎湃的火气而显得震人耳聩。
皇帝受伤的手,在于谦严肃的眼神中,到底没顺着自己的心意狠狠地重又砸落在桌案上。可依旧难以压抑地颤抖着,仿佛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因此倾泻而出。
朝臣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安静:不论是此刻已然汗流浃背的陈循,还是明哲保身沉默不语的王直胡灐,就连一向站在景泰立场上的王文,此刻也只黑沉着脸。
【我们来看看参与夺门之变的几个领头人物,他们传统意义上都被认为是在景泰朝仕途不顺不受重用,可实际上呢?
曹吉祥,虽然是王振一党,但由于是少数的通晓军事的宦官,并未遭到惨烈株连。参与分管京营,累官至相当于四品的司设监太监。
石亨,世袭诰券的武清侯,从二品的团营提督总兵官,从一品的太子太师的加衔。夺门之变之前,朱祁钰才让他代替自己行祭祀仪。
而这项任务,放在明朝其他皇帝手上,往往要么交给宗亲——石亨肯定不是——要么就是交给极看重的地位很高的武勋,往往只有英成两国公担得起。
徐有贞,虽然曾因为南迁之事被景泰认定心术不正,仕途稍微坎坷了一点,但自从治水有功后升任左副都御史。这是个正三品的位置,由于都察院的地位超然,实权可能比地位靠后的六部侍郎还大一点。
至于别的堡宗党羽我们先不一一列举,光是这三个人,你从他们当时的官职就可以看出:
这压根不叫我们所认识中的仕途不顺啊?】
“哪里来的仕途不顺?”
朱瞻基等待许久的始末,终于缓缓展露在他的面前。而他捂着心口,只感觉针扎一般的疼痛。
于是出口便是咬牙切齿,横眉冷对的一字一句:
“若是坐不上权力的至高点,就叫做仕途不顺的话。那这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仕途顺畅的人了!”
但他确实明白了这几个人的动机:他们所处的位置,想要再进一步,已然不再是安安分分凭功劳上位就能取得的了。
再往上的官职,每一个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唯有原本位置上的人退休或者被贬,他们才能有进一步的机会。
而他们等不及了。
朱瞻基接近冰冷地想着。
等不及按部就班,哪怕私下攻讦,靠着规则里的手段把上面的人拉下来。而是干脆选择了最暴力,最原始的方式,从肉/体上去消灭自己的政敌。
【再加上在景泰时期确实不算很得意的杨善和张軏,这就是夺门之变最核心的小群体了。】
朱祁钰没有说话,他只是松开了于谦的手,抓牢了椅子旁的把手。在几人担忧的目光中把自己安放回了椅子之上,大口喘息着此刻仿佛显得格外珍贵的空气。
他说不出来安抚臣下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还能勉强坐在这里,而不是干脆下诏把后世人说的夺门一党,包括之前鼓吹正统的几人全部下狱的。
他靠在椅背之上,虚无着没使什么气力,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无力地仰望着那张光幕。
【最先开始谋划夺门之变的应该是曹吉祥和张軏。前者作为宫中太监对于景泰的身体状况更为了解,而后者与他曾经共同征讨麓川,又担任京军总兵官,交情还算得上不错。
但此刻他们的阴谋应该还停留在,万一景泰不豫去世,他们就趁着大臣按照礼法拥立朱见深之前武装把堡宗送上皇位,还没到夺门的程度。】
“哦,那他俩的关系可真的还算不错。”
朱祁钰“呵”了一声,竟然还低声点评起来。
只是俞士悦大胆看了一眼他唇角含着的冷笑,只感觉浑身一个激灵。
没有人会觉得他能真的笑得出来。
【这个小团体的阴谋进一步发展,就要到石亨十三号代景泰祭祀之时,他得知了景泰真实的身体状况的时候了。
当然,他还不至于一知道景泰不行了,就打算武装夺门复辟堡宗。
毕竟北京保卫战打赢也有他的事,他身上景泰重臣的烙印还算得上深。虽然他确实觉得复辟堡宗得到的收益肯定会比立太子来得强,可到底还是有几分犹豫不决。
石亨是个武将,面对这种他捉摸不透的局面,最先想到的是找个文人来商量。
选谁呢?
王文知道了肯定会把他举报了,于谦人品太好和他聊不到一块去。
王直胡灐这些老臣,经历过仁宗太子之位动摇的风波,从头到尾压根就不想掺和进景泰的继承危机中来,害怕像当初三杨解缙一样被强行下狱悟道。
——那就陈循吧。】
朱元璋:?
他皱着眉回头横了一眼朱棣:“高炽那孩子怎么了啊,怎么弄出来场风波,让那群老臣都明哲保身起来了。”
他还记得那三杨,说是宣宗给堡宗挑的辅政大臣——从朱棣到堡宗,这样看来是辅助了四代人的贤臣了。
结果竟然被下狱了?
朱棣表面上依旧是一派“我啥都不知道啊”的无奈,应和着亲爹的发言嗯嗯啊啊,心底里却难免嘀咕:我好歹只是下狱……爹你自己看看你怎么对大臣的好吗……
早在后世人说他未来会支持复立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坐立不安的陈循,眼下是真的“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臣绝无这般僭越之心啊!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陈阁老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心中把试图拉他下水的石亨翻过来覆过去地痛骂,脑子却极其灵活地为自己找寻着解脱的出路。
“臣若是真的参与进了这般谋逆之中,臣日后又怎么会落得个要被弘载平反洗冤的地步啊!”
被突然点到的商辂先是一愣,继而肯定地点头。
还没等他也开口为同僚争辩几句,后世人就先一步替陈循洗脱了嫌疑。
【当然了,他没找成功。】
这眼泪是真的瞬间就落下来了。
陈循几乎喜极而泣般地哽咽,在景泰轻轻的“起身”声中坐回了原位,整个人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濡湿,风一吹便极清凉地刺人,让他心中一阵戚戚。
陈循:请务必远离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同僚。
【陈循当时都年过七十了,精力不济是常有的事,又是翰林出身,瞧不太上身为武将的石亨。石亨当时想和他私下谈谈,还刚好撞上人多的时候。这场谈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于是他就被曹吉祥派手底下人来接触,两方势力形成了合流,但还是没有个文人谋士。
最后还是石亨找了与他相熟的许彬,许彬虽然自称年老不能谋事,却给这个政变团体引荐了核心人物——徐有贞。】
石璞:……我的水利人才真的还保得住吗……
原本他还怀揣着些许的期望,以为这徐珵虽然掺和进了上皇复辟,但一个文人也成不了大事。说不定陛下手一松,就把他给放过了呢……
想到自己的工程项目就忍不住愁眉苦脸的工部尚书在心底一阵唉声叹气。
——卿本实才,奈何作乱啊!
【为什么说徐有贞一个文人,反倒是夺门之变的核心人物呢?
很简单,在徐有贞提出具体方案之前,石曹张三人,其实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使堡宗复辟成功,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手段使堡宗复辟。
而徐有贞先是稳住了这三人当中最重要的石亨,欺骗他说如果与陈循通气,那么陈循一定会自己率先领群臣恭迎上皇,那么石亨肯定就没有功劳了。】
陈循:……我%¥#
徐珵——!
陈循直接咬牙切齿地暗恨,感觉自己心态都快崩完了。
这要是一般关系,徐珵为了自己的前途坑害他一把,陈循虽然也会觉得很恶心,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如果徐珵在他面前,恨不得直接跟他打起来的愤怒。
——徐珵从正统二年开始就在当翰林侍讲,而他陈循是翰林学士啊!
这是自己人坑害自己人啊!
“陛下——!”
多可怜见的啊,陈循一把年纪的人了,此刻真的端不住什么文人风骨与才子矜持了,当场老泪纵横:
“臣有什么能耐敢率群臣恭迎上皇啊!”
他要是敢这么干,都不用别人,王文站出来就得把他给喷死。
更何况,复立朱见深为太子,到底还有缓冲余地。但恭迎上皇?
陈循可还没忘他在后世人口中,为了换太子,甚至干脆强迫王直署名的事情啊。
他何苦这么转进如风改换门庭啊!
徐有贞你简直非人子哉——!
“还望陛下明鉴!”!
“起来吧。”朱祁钰平静地开口,“朕心里有数。”
【在稳住石亨并且确立了自己作为政变团体核心谋士的地位之后,徐有贞将武装夺门的策略进行了完善,并指出了必须得到堡宗的同意他们才能行动。
十六日,作为都察院副长官的徐有贞在知晓了群臣奏疏将在十七日呈上之后,果断地表示行动的时机正在此刻。
他通过恐吓石亨等人景泰将要逮捕他们,坚定了政变团体的决心,甚至运用自己一向擅长的星象之说为政变造势,在石亨等人多次踌躇之际都坚定不移地表示时机已至。
事情的最后我们都知道了:
政变团体带着私兵在内外策应以及宫禁不严的条件下成功混入了皇城,避免了和宫中禁军发生过多直接冲突,干脆地迎立堡宗至奉天殿,强迫文武百官举行复辟仪式。
而等到复辟仪式结束,堡宗恢复了皇帝的身份,那么一切也就尘埃落地了。
朱祁钰到底没来得及早点醒来。】
“哦,星象之学这个时候都用上了是吧。”
朱祁钰含着笑意点头称许着,他还没忘记徐珵当初鼓吹南迁之时的说法,这套谶言之术算是被徐珵给玩明白了。
陈循看着他这副模样,脸都不由吓白了几分:陛下啊,您好好该生气该生气,这不怒反笑我是真的害怕啊!
“陛下,臣请往后加强宫禁,严格出入。”
王文正色着起身进谏,虽然政变团体有曹吉祥等人的策应,但是那么多人能成功混进宫城,很显然不是一句有内应就能说得过去的了。
“现在的皇城,诸人往来径行,全无忌惮,甚至还能有带货物入内买卖者,实在不利于陛下的安危。”
这是他还不知道,以后明朝的宫廷能宽松到让皇太子被人给打了,要不然肯定会更加坚定的吧。
“……嗯,王卿说的有理。”
朱祁钰看着天幕出了会神,而后出声,语调都带着轻飘飘的感觉——他此刻已然没办法认真思考了,几乎全凭着自己的本能在行动。
【南宫复辟的背后,还有很多争论不休的地方:
比如堡宗在南宫的待遇到底如何,于谦在政变当天到底知不知情,群臣为什么放弃抵抗地那么容易等等等等。
但那些都是后世人众说纷纭的争辩罢了,景泰朝的史料太混乱了,完美地展现了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
堡宗和孙太后毫无顾忌地在废帝诏书之中指责贬低他“急征暴敛”“拒谏饰非”,曾经被他提拔的臣子转身一变斥责他“令臣民失望”。
他的品格被抹黑,他的为人被质疑,他被废为郕王,赠谥号为戾,最后帝陵被毁,早逝的独子和皇后先后被废除徽号,杭皇后更是坟墓被挖掘,最后尸骨无存。
他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因为死人不能复生,死人不能说话。】
尸骨无存——?
景泰朝的大臣只感觉一阵恶意如芒在背,使得他们浑身发毛般的难受:他们知道朱祁钰最后的下场,郕戾王虽然称得上侮辱,但到底算得上一句成王败寇,虽然痛苦惋惜还不至于恶心。
可是废除徽号也就算了,一代皇后最后竟然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虽然他们猜出这位应该是母凭子贵后来才登上的皇后之位,可是也实在让不少人神情恍惚。
至于吗——?
他们在内心中发问。
“烂了心肠的东西。”
朱元璋冷着脸开口,满是不虞的火气。
他不知道那玄孙和他老婆的感情如何,但简单带入了一下自己和妹子,已然感觉是不能深思的痛苦沉郁。
天幕的光芒微微暗淡了下来。
【朱祁钰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不是一个完美的皇帝,甚至如果从政治手段上来看,他也算不上是一个完全合格的政治家。
如果用高道德的标准来衡量他,那么他囚禁亲哥,废除侄子的太子之位,贬黜抵制自己立太子的皇后,怀揣着想要让皇帝的法统永远留在自己一脉的想法,对自己的生前身后名始终耿耿于怀难以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