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 by木易雨山
木易雨山  发于:2024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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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他亲娘,又有一件让宋令颇为遗憾的事,她原本以为此行能一睹文姬那曾让伯父和父亲同求的绝世之颜,她见过郑离,不晓得以文姬当年之颜能否一较高低。
可未料到魏府之大,超出想象,甚至连当初宋国皇宫都不及,不算府兵,光仆人杂役竟有三千以上,一院之人可能一生都未有机会和其他院内之人相识。
她自己去见是绝不可能了,魏鸾身处西院,本以为一个庶子而已,未想到排场也是极大。应是因魏府当家主母多年以前就吃斋念佛一心悟道,家中主事皆由最受宠的文姬接手料理,所以生来是庶子的名分却享受的是嫡子的待遇。西院的人丁众多,不说丫鬟婆子仆役多少人,光他屋中伺候的丫鬟就将近十人,贴身伺候的几个看着又机灵又漂亮。传言未晋公卿家世大到令人咋舌还真不虚。
自回魏府,随魏鸾住府中西院,按理来说她住所被安排在侍卫院子旁,若没有主子召见或者她主动去见,理应都没甚机会见到魏鸾,坏就坏在这一路献殷勤献过了头,可能是把他伺候的太妥帖了,清静没几日就收到西院管家孙大娘的安排,仍旧是她每日去研墨陪读。
本来她入府便是以男装示人,大家也都当西院又多了个侍卫。
放着漂亮俏丽的丫鬟们不用,却让一个俊俏的小侍卫陪读研墨,这一个小侍卫还是曾经被带着去书院陪读,回家了还依然不离不弃的带在身边。
不消一日,西院的风言风语就吹了起来。
咱家二公子何时这样过,这不是同性之爱这是什么。况历来二公子无此喜好,这新入府的脔宠本事的很,竟是改了公子的取向。
只有宋令心里清楚,屁呀,他的取向她不清楚,但是,他俩之间一丢丢暧昧之意都没有。
两人独处时间虽十分多,宋令观魏鸾读书喜静,她陪读研墨之时极少多言,是以二人独处之时反而无话时候居多。即使有话讲,也未尝有几句真心之言。
人活一世,谁不爱听好话,谁不喜欢身边有个人花样繁多的夸他,巧的很,夸人乃宋令拿手好戏。
只是这个结果她也始料未及,犹记得刚入章郡,她还有两个可爱的丫鬟莺莺燕燕伺候呢,本以为入了魏府,不图如周大哥他们那般院子里有几个丫头仆役伺候,总该她自己能够清闲些了吧,可为何自己溜须拍马了这多时日,地位反而每况愈下了呢?
要说宋令来到魏府,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交到周云周雨周月周明这样的朋友。魏鸾自身人品在陈姜一事上暴露无遗,但不可否认,他识人的本事真的一流,他选的这几人,各个气质性情本事佳,说话办事干净利落。
这魏府内的保障若透了风漏了气,便不是一府之事了,所以在魏府的大部分时间不需他们贴身护卫着魏鸾。
闲来无事,他们几人便常常聚在一起。
其实是他们四人常聚,而她是偶然撞见四人私聚,硬挤进去占了位,并死皮赖脸要求以后聚会也需得喊上她一起。
因她清楚,这四人乃是魏鸾心腹,魏鸾的大小事务他们一清二楚,她打进他们圈子,便也离魏鸾心腹不远矣。
虽然其中周雨对她态度不算上佳,时常损之,还总会让她想起一人,萧昭业。
啊呸!萧昭业曾是她儿时的噩梦,她今时今日的境地,都源自于他,两厢对比,周雨可比他好太多太多了。
来了魏府大约月余,可巧遇到魏公生辰,正好在八月初一。
魏府请了戏班子在府中戏楼唱戏。从初一唱到十五,整整唱半个月。
对此宋令比较兴奋,以前在雀州,孙员外的老父过七十大寿时候,请戏班子在城内唱了三天。宋令天天都长在那里,如今犹记得那番快活热闹的景象。
周云四人反而对此无动于衷,周雨道:“年年如此,有何可高兴的。”
还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魏公生辰,府里迎来送往的宾客越来越多,除了皇帝和几大公卿差人来送礼问候,其他宾客也是数不数胜。魏公必是不能一一照应到,魏府除了魏桓嫡子,还有魏鸾和其弟魏湘皆是文姬所出,魏湘今年不过区区三岁,不出来捣乱就不错了,是以魏桓和魏鸾也十分忙碌。
生辰前几日掌灯时分去他屋中便见不到人了,后来又连去了两日仍旧不见人影,她索性也不再去了,反正近日他会特别忙碌,哪里有时间读书。
这又让宋令高兴坏了,每日不需要干活更不需要面对主子心情岂能不舒畅。
当然不面对不代表不会见到他。
第一日在大戏楼,宋令自是少不得见到他,不仅见到了魏鸾,还见到了她心心念念之人,便是与她家族渊源颇深的文姬。
这一日她早早就在人群中占了个靠前的位置,这几日多数时候是周云周明跟着魏鸾进进出出,周月周雨常常得闲。看戏就得有伴才好看,今日正巧周雨有闲,便被她拉来做伴。
她贴心的准备了好几包零嘴儿,周雨是四人之中年龄最小的,虽看起来是个大男人,却咋呼的紧,虽然俩人斗嘴最多,但他俩最能吃到一起玩儿到一起,好戏开场没多久,他二人已经把瓜子磕下去一半了……
忽的周雨凑到她耳边道:“姬夫人来了。”
宋令一凛,忙往主看台望去。
因台下人多嘈杂,台上又在咿咿呀呀唱戏,两人所谈之事又不便大声来往,是以周雨仍旧俯在她耳边道:“她身后之人是世子,世子怀中抱的是小公子……”
宋令一边会意一边定睛看去。
文姬是姗姗来迟的,与魏桓一前一后到的,可能是来时偶遇,魏桓还帮忙抱着魏湘。
宋令离看台并不近,远远望去,文姬虽已年近四十,衣着身段却依然如二十多的小姑娘一般,甚是婀娜。若不是周雨告诉他这是姬夫人,那她与魏桓站在一起,加上怀中幼童,会让宋令误以为他是魏桓的一个妾室也说不定哩。
这魏湘明明和魏鸾才是同父同母,却和同父异母的魏桓更显亲厚;反观魏鸾,见他母亲弟弟出来,资态何其冷淡,都不似是一家人般,既未起身也未见任何回应。此情此景让宋令莫名觉得魏鸾似乎与他母亲有何不睦之处。
她踮起脚尖凑到周雨耳边问:“咱们公子跟他母亲关系不好吗……”
周雨回头对她嘀咕道:“你也发现了?我入府三年了,一直这样。”
宋令回道:“怎么回事儿呀?”
周雨摇头:“公子岂会跟我们说缘由。”
宋令又回道:“我看公子就是天生薄情淡漠之人。”
周雨回凑道她耳边威胁道:“你是不是找揍!”
宋令嗤嗤笑了,晃了晃他胳膊以表求饶,周雨哼了哼,不理会她。
二人又继续看戏,宋令讨好般的挑了一枚果脯递到他嘴边,周雨先是推拒了几下,在宋令坚持下,他颇有些敌不过她的姿态勉强吃下,此事算是过去了。
夜里戏还继续唱,白日里忙活一天的府中下人们此刻得闲了,可以带着家眷们去观赏。
虽每日戏文不一样,但同一日白里黑夜都同一出,宋令白日听了三遍,夜里也就不再去凑热闹了。
听周雨道今日府里家宴,少不得公子要去,周云周明也得闲了,几人要一起聚聚,宋令自然得掺和一脚。
这次私聚,几人已经十分熟络了,宋令忍不住问周月:“月兄,我在上庠书院时,室友曾言你童伴读,为何在房中仅住了两日就走了?”
周月似是不想回忆这段般答道:“别提了,这些人恁地像娘们,别扭死我了。”
宋令哈哈大笑:“月兄请你说话注意言辞,我也是娘们。”
周雨嗤笑:“我们五个坐一起,就属你最爷们,来,敬你爷们!”
周云和周明但笑不语。
宋令白了周雨一眼道:“你少编排我了。”
周云也搭腔:“周雨,嘴干就喝口酒,别总损宋姑娘。”
宋令感激的看一眼周云:“最护着我的还是周大哥啊,大哥,您跟我亲哥一样。”
周雨抚额道:“完了完了,马屁精又附体了。”
宋令不服气了:“拍马屁怎么了,拍马屁也是本事,拍的人有水平被拍的人也高兴,这就叫利人利己。”
周雨道:“你倒是利人利己了,可污了我们看客的眼,你看看平日里你对公子狗腿的样子,啧啧。”
宋令一听不乐意了,腾的站了起来:“你我同是为公子办事儿,我们各凭本事,你们功夫好自是凭身手得到公子青睐,我凭这一张嘴哄的公子高兴了,谁能说不叫本事?换句话讲,我若也与你们一样身手不凡,那我何须像现在这般点头哈腰,我这不是也没别的长处吗?我若挺胸做人,心口合一,把内心真实想法跟公子说出来,那我早死八百回了。”
周云忽然急道:“宋姑娘!”
宋令挥手一指周云:“别说话!听我说!”
“说吧,听着呢!”
此言一出,在座的四人都站了起来,恭敬道:“公子!”
宋令用眼神谴责周云为何不提示她一下,周云低声解释:“公子让我噤声。”
完了完了,看来不是刚来……
魏鸾坐在了周雨坐的位置上,正巧在宋令旁边,他转头问侍立一旁的周雨:“怎么?宋令在我跟前摇尾乞怜碍着你眼了?”
周雨低声道:“不敢!”
宋令听完内心略感不忿,摇尾乞怜,说的她像条狗一样。就算她是,也不愿意听到他直白的说出来,就像一个人知道自己丑也不想听到别人讲她丑一样。
魏鸾又道:“无事你们就都散了吧。”
得令后,宋令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魏鸾又道:“宋令留下。”
宋令复又低眉顺眼起来,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
待他四人走后,魏鸾对她道:“说吧,今日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饶你无罪,你内心如何想我?”
宋令又不傻,秋后算账的人可多了去了,她忙道:“公子说笑了,我当然是非常想公子的好,这几日都未见着公子,那可真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半天不见,终身抱憾啊。”
魏鸾在宋令用过的杯中斟了一杯:“我没瞧出抱憾,倒瞧得你今日挺高兴的。”
“哪里,一想到公子这几日辛苦繁忙,我也堪堪苦中作乐罢了。”
“刚刚我听到的可不是此言。”
“酒后戏言尔,那是为了人群中逞能显摆,公子岂能当真。”没想到魏鸾竟亲自为她斟酒,她正要抬手去接。
魏鸾却端起来一饮而尽:“我只知酒后吐真言。”
这?主仆有别,主怎么能用仆的杯子呢,实在有违身份,也罢,她这杯子一定是不能洗了,需得高高供起来。
因为这杯酒她态度更恭敬了:“那是别人,我跟别人不一样。”
魏鸾看来今日心情确实不佳,重重的放下了酒杯,“咚!”一声,吓得宋令一哆嗦,刚找回来的机灵劲儿又抖没了。
“宋令啊宋令,为何你的脸皮如此之厚?我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每日对我说的那些忠君之言,可有一句真心实意?”
宋令心想这厮真是难伺候的紧啊,她如此用心奉承他,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没得,竟又嫌弃她真心不够,真心是什么,不也都是虚的吗?
内心无限腹诽,面上一片惶恐:“自然都是真的,我只是想把对公子的钦佩敬仰爱戴之情时时挂在嘴边,公子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少说便是了。”
魏鸾又去拿酒壶,宋令赶紧伸手去帮,结果一下子握在了他的手上,四目相对,魏鸾盯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宋令一下子缩回手,反被魏鸾眼疾手快反握住,启唇斥责道:“宋令,你竟敢摸我?”
宋令冷汗直冒:“没,没,是不小心碰到的。”
魏鸾十分不讲理道:“我观你就是故意为之,定是存了勾引我之意,竟还找借口!”
冤枉呀!
是,他魏鸾出身高贵又风华绝代,只要是个正常女人,天天跟这样一名男子相处岂能不动心,尤其宋令又适龄少女,若是没个邪念上头,确实十分不合常理。
宋令自然是个合常理之人,也常常觉得公子真是好看,这好看之人必然会让人生出想要亲近之意,此乃人之常情。
比如鲜花和牛粪,世人自是都爱鲜花胜过牛粪,只是鲜花再美,它若淬了毒,便还不如那牛粪哩。
自从经历上庠后山事件,宋令再看他,便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美男子,就像淬了毒的鲜花那般,表面再美,内里也是一个复杂难辨又带着十分阴暗面的危险男人。这样的人,心思极难捉摸,躲都来不及,还勾引,保不齐她被卖了还笑呵呵帮他数钱哩,这种引火烧身之事,不如杀了她吧。
不过若说勾引他,宋令不承认,但说起勾引人,宋令还是颇有些心得体会在身的。
大略说来,她当初也算是差不离将萧昭文勾引到手了,不过……,唉!应了那句古话,福之祸之所倚,她曾以为傍上萧昭文便能高枕无忧,不成想反而竟因此所累无家可归流落他乡。
罢了罢了,硬要提起此事她必是又会悔不当初。
宋令觉得此刻他定是醉了,才会说些奇怪言语,与他辩解无果,不如以进为退,隧伸手轻轻覆住他握她的手的手背:“今夜公子大人的手太白太嫩晃到我的眼,我才忍不住触摸了一下,确实滑溜,实属公子肤白皮美,我才难已自禁,绝非刻意勾引。”
魏鸾闻言却将她手一把甩开,站了起来,抚额道:“不知捡点,无趣至极!”
甩甩衣袖走了。
独留宋令一阵风中凌乱。
恶人先告状是他,翻脸不认人还是他,莫说今夜她因抢着为他斟酒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算她就存心摸他,来回摸,使劲摸,也不及他对陈姜所作所为十分之一,他跟她比,到底谁才不知检点!

第二日她一推门,小家丁王常就跑来对她道:“令哥哥,孙大娘说公子的读书研墨等一切事宜皆另有安排了。”
“啊?那我做什么?”
王常道:“不晓得,孙大娘没说,孙大娘还说这剩下的几日不许你去戏台子那里瞧戏,免得碍着公子眼。”说完又跑远了。
宋令闻言,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好吧,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只是,她就这样失业了?
虽然听起来也算是她求仁得仁吧,但仔细想来好像稍微不是个滋味呢。
这人吧,就是不知足,左也不对右也不对,让她伺候她嫌烦,不让她伺候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本来都已经迈进权利的中心了,不管魏鸾对她态度如何,反正她一天伺候着魏鸾,她在西院的地位就是一人之下百十人之上,这一下子跌落云端,还有点儿不知如何自处了。
不用想,今日魏鸾这口令一下来,府里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是如何失宠的呢?
她一肚子牢骚亟待发泄,跑去找周云周雨,俩人刚练完剑,周云正在擦剑,周雨还在思考着刚才的失误,对着空气比划。
她问:“月兄明兄呢?看戏去了吗?”
周雨见她来了,挽了个剑花收了剑,接过旁边仆役的毛巾擦了擦汗。
“你就知道看戏,周月陪着周明去下聘礼了,我俩也想陪着,周明说阵仗太大,别吓着女方那边。”
宋令一下子嗅到八卦的味道,什么心腹排挤早就抛到一边,赶紧搬起板凳往周雨身边凑凑:“快快,讲讲。”
周雨翻个白眼:“你就听这个来劲。”
宋令对着周云的仆役说:“有瓜子儿吗?”
那仆役极有眼力见儿:“小的这就去拿。”
宋令笑嘻嘻对无奈摇头的周云道:“周大哥,明兄订的哪家姑娘。”
“跟你说了哪家,你能认识?”周雨道。
她冲他啧了一声,又转头期待的看着周云。
周云也收了剑说:“城南金家小姐,今日去下聘选吉时,现在马上入冬了,应该在年后就该办了。”
“那小姐怎么样?”
周雨道:“谁知道,我们都没见过。”
“其他呢?”
“她祖父官不小,曾任梁泽州尹,就是死的太早,他父亲荫了小官,没甚大出息。”
话糙理不糙,虽然周明只是魏府侍卫,没有在身的一官半职,但作为魏府公子心腹又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自然是个香饽饽。
“你听听你的口气,狂的你,怎恁地嫌贫爱富哩?”
“嘿,我怎么狂了,给周明说的姑娘家比金家家世好的多了去了,别说她就一个前州尹孙女,还有湖里现任州尹女儿过来惦记呢?”
“那人家怎么选了孙女没选女儿呢?那娶了王孙贵女的有的是,也没见他们快活到哪儿去,这两人和亲,最重要的是感情,其他都次要。”
周雨嗤一句:“你皆因一无所有,以后不好议亲,自我安慰罢了。而且大男人志在四方,哪里来的这么多情啊爱啊,娶个媳妇本家好,长的耐看又听话,能生养便得了,情情爱爱恁的烦人。”
周云却面露讶异之色:“宋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
听听,这两人之言真一前一后高低立现,宋令懒得对牛弹琴,对周云笑曰:“哪里哪里,无脑言论罢了,不过想来这金家小姐应该极得明兄之心了。”
周雨也忍不住道:“可不是,周明连房子都买了,娶媳妇的心已经按耐不住了。”
宋令也斜瞄他一眼:“你这志在四方的大男儿,看起来比谁都八卦。”
周雨哼一声,抢过刚端来的瓜子儿盘放自己跟前了。
宋令伸手去够,被他照手背一巴掌给呼走了。
周云笑笑,抓了一把递给她。
宋令边磕边问:“那你们,是不是陆续都得成亲了?”
周云道:“我还不急。”
周雨也说:“我才十七。”
宋令认真说:“十七不小了,老伙计,我爹十七已经生了我哥了。”
周雨说:“你怎么不看看你,你也不小了,真是咸吃鸭蛋瞎操心。”
宋令说:“谁说我不小,我小着哩,我今年才刚刚及笄。”
周雨说:“哦,那没看出来,你显老。”
懒得理他,转而问周云:“周大哥多大?”
周雨抢先答:“十九了,跟公子一般大。”
宋令说:“那得抓紧了,虽说好男不愁娶,好女也得先下手啊。”
周雨难得附和:“我也这么劝他的,人家刘媒婆都盯了他两年多了,西院的门槛都给踏破两个了,他都不给人透个缝,今年人都转来盯我了。”
周云道:“我还是喜欢独来独往。”
周雨悄悄跟宋令说:“口是心非,他就是看不上那些闺中姑娘,嫌弃人家太文静,他就想找个侠女,就那种闹腾的,以前有个……”
“周雨!”周云明显不悦了。
周雨耸了一下肩膀:“不说了,继续练剑了。”
别啊,正听到紧张处呢。
宋令又一脸期待的转而望着周云,他假装未觉,站起来对周雨道:“再陪你练会儿。”
好吧,宋令在心底叹,人心底都有个小秘密不愿意跟外人说道,周云如此,她亦如此。
本以为智离此次凯旋,应回智氏封地都城甘陵,却未料他过甘陵不入,直奔未晋皇城晋阳,虽智氏封地离未晋都城最近,不足百里,但几大公卿向来不大军入京,以免引其他公卿疑心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显然智离最不怕将野心昭告天下。
明目张胆去了,未晋皇帝有多惊慌应能猜测,未过月余,帝意便下达几大封地,广邀三大公卿来京过年同乐。
这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了,鸿门宴。
不去,趁机发难,挥兵取你都不带商量的。
这没有两月便到年底了,还弄的人心惶惶的。
陈氏和一直低调的白氏谁去不知道。
魏府年前张灯结彩,已经定了腊月十六迎娶新人了,此去晋阳一来一回至少月余,快马加鞭也赶不及这喜事儿了,所以魏桓和老子魏宝卷自是不会去的。
就剩下魏鸾能担此重任了。
这点儿上,宋令还是稍稍同情他的,此一去,弄好了也就全身而退,弄不好就成了案板上的肉。
而周明也因为成亲在即,与周月共同留守魏府,前几日宋令还在感慨男人成亲太早有利有弊,弊端就是魏鸾明显更重用周云周雨一些。
没成想今日就叹,成亲真好,成亲能保命啊。
但宋令十分想不明白的是,她都已经被坐冷板凳好久好久了,怎么去当肉盾倒想起她来了呢?
她实在是不想去啊。说是进京贺春,但此行魏鸾却调了五千魏军随行。
言曰:兵荒马乱,无兵傍身,不敢多行。
这意思便是她主子都自知此去凶多吉少,他们此行哪里是去跨年,明明就是去跨槛儿,她便更不想去了。可这去不去怎么是她能够说了算的,人在魏府身不由己,泄气的收拾细软,择日出发。
这一路,魏鸾虽带宋令随行,却也未给她安排差事。
宋令也因此行对魏鸾态度微妙起来,以前吧,她的生死捏在他手里,她自然对他无比恭敬,如今他俩的生死都要捏在别人手里了,虽说她的生死依然还在他手中,可他这地位一降,这莫名的她就误以为自己地位陡然升了一样。对他也不似从前束手束脚点头哈腰言听计从卑躬屈膝强颜欢笑了。
通俗来说,就是宋令不上赶着攀交情强行拉扯感情,两人相安无事竟也无甚交流。
这次进京,有军队随行,走走歇歇的,行军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反正一路无聊,闲着也是闲着,宋令便趁机央周云教她点儿功夫,以前在魏府到底也算有所庇护,宋令自是没有热忱学什么劳什子功夫。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有备才能无患。
周云也很是很爽快道:“比较简单的防身功夫有龙拳和虎拳,龙拳灵活,但攻击力不强;虎拳动作生硬,却拳拳到位,适合强攻。宋姑娘想学哪个?”
宋令回道:“我对功夫不甚了解,不过听着龙拳是不是更适合我?周大哥觉得呢?”
周云道:“不错,我也与宋姑娘有相同看法,宋姑娘力量自是比不过男人,攻击不到位反而吃亏,不如龙拳,灵活且重防守,攻不过可自保而退。”
宋令开心道:“太适合我了,就学它了。对了,周大哥,我还想学点穴,可否也一并教我呢?”
周云略一思索道:“宋姑娘,不是我不想教,点穴不比打拳,需将人体穴位背熟,我们学的时候都是用木偶和真人练习的,空口教学,实在很难指导。”
宋令想了想周云的话,略有遗憾,转头看到不远处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休憩的周雨,忽的心生一计,对周云笑道:“周大哥,有办法了。”随后踮起脚尖附在周云耳边如此这般一阵嘀咕。
周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周雨……”
宋令一拍周云肩膀:“山人自有妙计。”
宋令让军中后勤给她扯了一块白布,缝了一个简单的长衫。卷好找到周雨,十分狗腿道:“那个,哥……”
周雨一阵恶寒:“别喊哥,我慎得慌,有屁快放。”
宋令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托人给你做了件衣裳,你快试试,合身吗?”
周雨有点儿不相信:“你会这么好?不会里面藏了毒针吧。”待看到衣服颜色,脸立马垮了下来:“我就知道,你这是让我穿孝衣呢你,咒谁呢!”
宋令难得耐心:“哎呀,我这不是想学点穴吗,你穿上白衣给我当个靶子,到时候周大哥会在白衣上用毛笔标出穴位图,这不是一目了然么?”
周雨翻个白眼:“你学点穴,凭什么我当靶子,快省省,哪凉快去哪儿!”
宋令又求道:“雨兄,周兄,好大哥。”
周雨抱剑不为所动:“别来这套!”
宋令一看油盐不进呐,还好准备了方案二,她说:“行吧,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便也答应为你做一件事!”
周雨哼了一声:“就你?你能为我做什么事?”
宋令一挑眉:“你别瞧不起人啊,孟尝君还是靠鸡鸣狗盗逃出生天呢?你就这么能,没有求人的时候?”
“没有求你的时候。”
宋令“嘿!”一声:“你现在没有保不齐以后没有啊,你今日帮了我,我欠你的一件事便先赊着,等你想起来再兑现,又不费你大事儿,又能帮到我,何乐而不为呢?”
周云这时也凑过来帮腔:“是啊,反正也闲着,帮帮宋姑娘又何必如此推拒。”
周雨说:“你俩合伙算计我!”
周云道:“来句痛快话,帮不帮吧?”
宋令只嘿嘿瞅着他笑。
周雨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向宋令伸出手:“拿来!”
宋令赶紧狗腿递上:“我感觉这身衣服只有雨兄的风姿卓然才可以配得上,穿上那这一路哎呀,那一定得迷倒万千少女啊。”
“闭嘴!”
“宋、令!他娘的,你这是衣服吗!”
宋令每日跟着周云周雨二人同吃同喝同乐兼学本事,虽然每日打闹斗嘴不断,三人的关系却更盛从前。
反观魏鸾,行军时待在车厢内读书,扎寨休息时待在帐内读书,就连出来晒个太阳也拿本书。
正在打拳的宋令对他颇有些看不惯,男人嘛,就该像周云周雨周月周明这样,会些功夫,既可以自保又可以护着别人还有强身健体之效,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出门还需得别人护着,比个女人都不如,长的再好看又有何用。整日死读书读死书,就只能成为一个好看的臭、书、呆、子。
也许是她心底腹诽的声音太大,他忽然抬头向她看来,也不知道她脸上鄙夷之情有没有及时隐藏,心虚的赶紧转身继续对着空气比划那套龙拳,顺便还尴尬的喊了喊“哈!嘿!”用以展示她自己刚刚其实很用心的再打拳,绝对没有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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