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陌接收到阮莹羞恼到几乎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的目光,连忙补充解释,企图能安抚到她——虽然这看上去接近于天方夜谭。
“我没有主动翻看过你的论坛发言,只是,我用我的手机进帖子后,手机就会直接给我显示你的匿名马甲背后的真实姓名,所以这也不是我主动要看的。”
“那你看过我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吗?”
阮莹的声音淡淡的,本来温柔甜美的音色被她刻意压得冷冰冰的,彰显着主人不怎么美好的心情。
裴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就是看过了。”
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从另一个话题开始说。
“在那天之前……我确实从来没有看过你和其他玩家的聊天记录。”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哪一天。
“但是在那天之后,为了核实你所说的话,我……”
“可以了。”
阮莹及时的打断了他的话,内心的尴尬已然上升到了一定的境界。
接下去的话,不用说,她也知道了。
他能看到聊天记录就一定能知道她和肖宜川之间并没有达成过什么共识,而他们组成队伍是在他说完那番话之后的。
如果他的技能更精确一点的话,他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签下的那份合同是弱化版的假合同。
阮莹强迫自己逐渐从混乱中冷静下来,开始从头到尾排了一下时间线。
他们说完那番话之后,阮莹当天就和肖宜川完成了组队。
裴陌那时候看到他们组队的消息,心里应该是半信半疑的。第一种解释是她本来没有和肖宜川约好,而是之后为了圆谎,才和他组队;第二种解释是,她之前就和肖宜川约好等到事成之后两个人再商谈签合同的事情。这两种解释都说得过去,他没有办法从中判断她的态度。
而经历过情绪巨大波动和言语伤害以后,他心理一定会或多或少的对她产生抵触,从而更偏向于第二种解释。
所以,他依然选择动手抢劫超市,做出后续的一系列行为来。
可是等到再后来,他从论坛上看到了她的发言,意识到她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后,再回过头去看她和肖宜川的聊天记录,便很容易发现他们两个之前并没有商定过任何有关“组队”“加入公会”之类的事宜,也不像是合作双方的关系,仅仅是很陌生的萍水之交罢了。
也就是说……裴陌其实早就已经发现她那天是故意气他的,说的并非真心话了。
阮莹觉得心口被团软绵蓬松的棉花给包裹住了,闷闷的,像是既为此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我还有第二个要向你道歉的原因。”
裴陌见她神情颇为低落,也能看出她此刻心情之复杂不是言语所能描绘的,由此更加笃定了他需要把话继续讲下去。
“在之前的副本里,我不应该没有分清事实状况就批评你不珍惜生命……”
阮莹微微一怔。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有感慨和诧异,但更多的是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柔软的喜悦和温暖。
“还有,其实我在古堡伯爵的副本里是故意利用你通关的……我其实可以有其他的通关方式。”
裴陌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接下来所说的这段话,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阮莹,都需要承担不少的风险。
“在那个副本里面,如果爱丽丝是原来的爱丽丝,她将要出逃,然后挑起血猎组织和路易斯的直接矛盾,迫使我在刚进游戏的第二天就发动大规模战争去找她。”
“而且,爱丽丝的人设是极端自私任性的大小姐,而我在那个副本里的人设又是无比包容妹妹的,所以我必须一字不差的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无论它们是多么荒唐。这对我通关而言是无比巨大的麻烦。”
“但是你出现的很及时,而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阮莹心中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他的视角来了解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她的出现于他来说,意义是这样的。
“你比她的性格好的太多了,相比之下,简直是天堂和地狱两个模式。”
“可以说,你来了之后,我的副本难度就下降了许多。毕竟没有你的话,我还得先着手处理爱丽丝的事情。”
“当时唯一的问题就是,我看出了你是玩家,怀疑你会对我不利。”
这么听他娓娓讲述,阮莹竟然也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段经历了。
虽然被宠爱,被欺骗利用,直到最后被淘汰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但是她却发现自己的心情不会再有很大的起伏了。她甚至可以用旁观者的视角来坦然的欣赏这其中甜蜜美好的部分。
她现在可以完全放下这件事了。
“只是,后来我发现,你似乎没有任何对我不利的想法。”
阮莹也不由的心跳变快了几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是她所能预料到的就是大部分人都会持有的怜悯诧异——应该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理解,一个身处逃生游戏中,无法通关就会死的人,会因为对一个NPC给予她的温暖感到感恩,而放弃通关的念头。
他们都会觉得她疯了。或者觉得她生活在童话里,是一个分不清孰轻孰重的幼稚鬼。
应该没有人会理解她到底渴望什么。
其实……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丁点美好,温暖和能让人心生幸福的东西的话,那么生活也不值得经历吧。
而大部分人不理解她的原因,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他们生活中已经或多或少拥有了这部分美好——哪怕他们自身没有意识到——所以很难对身处灰色世界中的人感同身受。
“我当时其实有点诧异。”裴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接着说道,“我推测你是因为积分很多所以才不太在意这一场游戏的胜负。毕竟有很多人在逃生游戏里受到了太大的压力,在赚够积分后会选择进入别人的惩罚副本给自己放个假,因为惩罚副本通常对非受罚玩家来说都会比较轻松。”
“而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于是我就继续利用你为我营造的安逸环境,把注意力放在了和其他玩家以及副本势力的外部角逐上……并且谋划好,在副本的最后一刻把你淘汰。”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音量不由自主的轻了一些,同时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阮莹的表情。
而她的内心却比从前平静许多,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听这件事了。
甚至于还可以参与讨论。
“其实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不必向我道歉。”
阮莹的声音温柔软绵,轻飘宛如绵绵春雨,自带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说的真心诚意,尽管心里还是因为裴陌的这番话而起了些许波澜,有些甜蜜也有些酸胀。
听闻此言,裴陌微微一怔,随即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推测阮莹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当她真切的告诉他这一点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到轻松愉悦。
他摇了摇头,唇角边含着淡淡的笑意。
“总归还是需要道歉的,毕竟客观上而言,是你帮了我,而我却反而故意加害于你。”
只是,裴陌心里也很清楚。
但凡处于同样情境中的那个人不是阮莹,而是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一个人,他心里都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阮莹太好了……在明知道他不死她就无法通关的情况下,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对他动手,明知道温柔至死,却还对他温柔以待。
尽管性情冷淡如他,在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解下吸血鬼女王项链递给他时,在她单纯地答应结婚把力量分给他一半的时候,他也会忍不住为之心动。
他当然想过她霸着项链不给该怎么办,一拿到项链就对于自己动手该怎么办……他早已经设计好了千千万万种对付她的方案,但是全都没有用上过。
她给他的,永远是一条最简单,最单纯的路。
其实,在他受限于人设给予她宠爱的同时,她也何尝不是在宠爱他。
他自然也可以感受到她对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赖……在这种几乎已然绝迹的温柔,善良与真心面前,哪怕心冷如磐石,也会有片刻的柔软。
所以,他在淘汰她的时候就决定和游戏系统完成交易,帮她支付游戏失败的积分。
也是在探测到她的账号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有出入。
阮莹账户上并没有很多积分,假如他不发起那笔交易的话,她就很危险了。
那个瞬间,他才恍然意识到,阮莹呈现出对通关漠不关心的行为背后可能另有原因。只是彼时他与她不过是有所交集的陌生人,他也没有太用心的去细究那原因到底是什么。
虽然他现在大概明白了……但他不打算将之明晃晃的说出来。因为心理学常识告诉他,心理状态比较脆弱的人一般不喜欢别人将这件事挂在口中,并且因此刻意去照顾她。
“所以后来我补偿了你200积分,不过在上一个副本,你将我淘汰后也把积分补给了我。”
“那就算是我们打平了吧。”
阮莹适时地接话道。而她心中却还有另一层情感伤害上的双向打平,但是她不打算将它说出来。毕竟裴陌似乎没有特别在意这方面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嗯。”
裴陌微微点头,黑沉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平和与温柔。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哪怕周围就有端着餐盘,从人群中交叉而过坐在某张餐桌上热烈聊天的人,然而那些喧闹却似乎全然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
把话说开之后,那层你来我往的隔膜就此消失了,两人间的氛围融洽了许多。
看样子,他已经明白了自己那样做只是出于情感上的复仇,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没有说出口。而他在知道自己并没有讨厌他更没有背叛他的真相之后,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阮莹的心情忽然明媚了起来,然而在这一层欢愉背后,却是隐藏着的由理性发表的担忧,声音微弱。
因为另一种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强大,渐渐地变得无可抵挡。
“对之前的事情,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他清冷的声音中异于往常得带了几分暖融的温柔,似乎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竭尽所能的用心满足。
“如果你还生气的话,也可以随意提出要求,我会尽力补偿的。”
这句话像是冬日里的一道阳光,轻易地就能融化冰雪,阮莹心里理性的那种声音给淹没了。
“不用啦。”
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不生你的气……那你呢,有没有生我的气。”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斜风细雨中温柔的呢喃。
听她这样说,裴陌唇角边勾一抹上扬的弧度。他很自然的摇了摇头,神色坦诚。
“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阮莹没来由的觉得耳朵发烫,心跳似乎也开始脱离中规中矩的节拍……她恍然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暧昧。
他为什么要把这句话说的这么直白,这么诚恳啊。
阮莹隐约感觉到,她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和努力都要白费了。因为面对这样的裴陌,她似乎根本不可能再一次鼓起勇气拒绝他,疏远他。
她本来就心软,现在更做不到了。
“那么,接下来的几节……心理课就多多指教?”
阮莹说到“恋爱体验课”便感到有些语塞,于是半路改了口。
在莫名的紧张状态下,她被潜意识驱使着,不知为何说出了这种类似于两个人初识时才会用的话。
但这也莫名应景,毕竟他们也算是对之前的所有事情做了一个了断,重新开始正常的沟通交往了。
“嗯。”
裴陌凝视着她,食堂的顶光落入他平静的黑眸中,映照出那明亮动人的璀璨。
“多多指教。”
他微微一笑,清冷却温柔,像是冰山之巅的白雪上反射出的淡淡阳光。
吃完早饭后,阮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就到了上课教室。
在此之前,她和裴陌互相交换过课表,将彼此都有空的时间圈画起来,以备之后用来做恋爱任务。
这一节他们都是“中国近代史纲要”,也正好选上了同一个老师的课,于是便一起到了教室。
一路上,周围频频有人向他们这里投来目光,有好奇也有羡慕。阮莹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关注,于是便自然而然的走得慢了些,想落在裴陌身后,与他拉开些距离。
没想到裴陌虽然看似目不斜视,却时刻关注着她这边的动向。察觉她慢下来了以后,他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两人又恢复到了并肩而行的情景。
不知怎么的,阮莹便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你怎么走也的这么慢呀。”
他的身高比她高出许多,就算是用同样的频率走路,应该也会走的比他快很多……阮莹下意识的在脑子里分析比较,企图打散她感性上的关注点。
“我以为你走累了,所以想走的慢一点。”
裴陌说的很自然。
听他这样说,阮莹心里没来由的一软,那声音像是空中的羽毛,轻轻扫过她心底,酥酥麻麻的。
“其实还好。”
她含糊的说道,竟然真的觉得有点累了。大约人就是这样吧,越是有人宠着,就越有底气娇气。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也就一点点路。”
这毕竟是在游戏副本里,能早去一点还是早一点吧。
虽然对于她和裴陌这个绩点水平的人来说,早去晚去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并不大。
“中国近代史纲要”属于思政类课程,是所有学生的大类选修课,考试形式是开卷考。听乔雨说,这种开卷考的课上会有很多卷王疯狂做笔记。
然而这节课却不仅仅是要求学生做笔记那么简单,它最终成绩中30%的平时分是根据小组pre(需要上台讲解的小组报告)来评分的。
由于这是开课以来的第一节 课,同学们还没有分小组,所以位置都是随便坐的。
他们到的时候,班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前三排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只有几个间隔的空座位。
然而,最后一排却也零星地坐着两三个人,不是在打游戏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阮莹下意识的思忖起来。
这样的情况放在现实的大学里根本就不足为奇,但是在这个学习事关生死,再摆烂的人也会卷起来的游戏副本中,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除非他们也像之前的她一样,不在乎生死,完全不在意通关与否。
在从最后一排往前走的时候,阮莹不由得多留意了他们一眼。
于是裴陌往里面坐进去,把靠走廊的一个位置留给了她。
前排的氛围和后排截然不同,阮莹发现正在自己身边的玩家们几乎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作业,要么就是拿着笔记背诵的……总之,高三考生也不过如此。
这场景不由得让她试图回想她高三的时候是怎样的学习状态,结果却发现除了模模糊糊的上课和写作业以外,什么都不记得。再往后,就是养父母离世,她的监护权再次转移,取消高考资格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正想得出神,她便看见裴陌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教材,封皮上写着几个她根本看不懂的符号。
但是良好的视力和记忆力让她看到了旁边的小字“阿拉伯语基础教程”。
她忍不住想笑出声,又连忙压了下去。
他现在是自己的队友了,不可以嘲笑他。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笑起来。被迫从零开始学习阿拉伯语,而且还要考试,这实在是太惨了。
裴陌若有所感地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阮莹便触电般迅速收起自己的笑容,然后假装无事发生的移开视线,专注于自己眼前的桌面,这一切都进行得行云流水。
他看在眼里,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知道你是汉语言专业的,书上的每个字你都能看懂。”
阮莹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
“嗯……”她抱着人道主义的同情,含着笑轻声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一旦上到古文字课也是看不懂的。”
“不过我其实还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会进阿拉伯语专业啊?”
根据她的观察来看,这个副本在分配专业的时候是考虑到了玩家特性的。
比如乔雨在现实生活中是英语系的,所以游戏也把她分进了英语专业,而她自己在高中的时候确实语文成绩比较好,所以进了汉语言文学系。
那么裴陌呢?难道他的特长是学习小语种?
看上去也不像啊。
“我在现实中是数学系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把我分到阿拉伯语。”
从数学跨到语言学科,而且还是小语种,这跨度确实相当大呀。
阮莹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着打趣:“可能是因为数学经常和阿拉伯数字打交道吧。”
裴陌微微一怔,随即也下意识的轻笑出声,神色轻松自然。
“你说的有道理。”
阮莹也从包里拿出了作业本,摊平在桌子上。
“你快去写作业吧,我不打扰你了。”
而且虽然现在还没有上课,周围也有些许轻微的聊天声和背诵声,但毕竟还有不少人在自习,她也不想和裴陌聊太久,让聊天的声音打扰到其他玩家自习——尽管他们的对话都音量很低。
何况,她也要开始写作业了。
阮莹也拿出纸笔,开始做大学心理健康课的作业——也就是记录恋爱任务中的经历和心得体会。
“标题:和搭档一起吃早饭”
刚写完标题,她就对着正文内容那行发起了呆。
然后,莫名其妙的,她虽然用左手支着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是脸蛋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红。
裴陌在她旁边的话,她根本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啊。
连想出文字内容也变得缓慢而困难了。
正当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助教老师先来到教室,打开了投影仪。
大屏幕亮起,上面打出一张黑白表格来。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这节课的助教老师,上面这张表格是从选课系统里拉下来的,我们班同学的名单,被我随机分成了20个小组。”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5分钟,请大家按照这上面的表格重新换一下座位,每组成员坐在一起。”
此话一出,前排顿时一片哀嚎。
有些人分明没有早八课却大清早急急忙忙赶过来,为的就是能到前排抢一个好座位。而现在老师这样一弄,他们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毕竟,早到晚到都是随机分配位置。
玩家们心里有苦却不敢声张,只能默不作声的服从,怀着满肚子的怨气开始整理东西。
阮莹和裴陌自然也要散开了。
裴陌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能是觉得不重要,所以也没有被引起什么情绪波澜吧。
而她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不和他坐在一起之后,她终于可以顺畅的写完那份恋爱任务体验报告了。
阮莹找到了自己小组的位置,然后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而裴陌的小组位置距离她就有些远了,横跨了小半个教室。
这比她在前排好的多,至少现在这样他不可能看到她写了些什么。
于是,阮莹静下心来开始仔细的回忆,一点点的把印象中的过程记录下来。
“正文内容:在约好吃饭时间后,她先过去占位子,帮搭档买了一个红枣糕……”
阮莹本来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恋爱经历,写不出感人至深的记叙文,于是想走说明文风格,前期甚至把早餐吃了些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全都事无巨细地写了进去。
然而写到后来,她却发现自己跳过了记叙文这个层面,直接跨越到了意识流。
她开始控制不住的描写一些周围的景物,时间的流动,声音的远近,联想到思想的起伏和漂流……越写越真实细腻,竟然有些停不住笔。
怎么会这样?之前她在写和肖宜川逛情人坡的那个作业的时候,写的像通讯稿一样,完全没有这种奇妙的感受——似乎她一想起早餐的各种情景便瞬间有了表达欲,而且写得很开心。
“麻烦让一下。”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声音慵懒沙哑,像早上还没睡醒似的。
阮莹抬头见到说话之人惺忪的睡眼和他的正脸之后,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张脸她是记得的,分明就是之前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三个人其中的一个。
“哦,好的。”
在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她立刻反应了过来,礼貌地答应一声,然后起身让出座位。
在那位同学走进去的同时,她低头看了一下表。
现在距离上课只有十几秒。
而那位同学刚刚坐定,只来得及拿出笔袋,还没有拿出课本的时候,上课铃就已经打响了。
之前到最后一排睡觉,发现要换座位之后又卡着点换位置,而现在拿出笔袋之后,他下一个拿出的竟然是一本与课程毫不相干的经济领域的杂志……似乎是在看与基金和投资理财相关的东西,上面的标题几乎全都是家庭理财之类,比起学术化的经济学书,更像是科普教程。
但关键问题是,这节课是中国近代史纲要啊。
他果然是想划水躺平吗?
如果不是像她之前那样不在意生死,阮莹想不出还有什么情况能让一个人在生死攸关的游戏里躺平。
“现在铃响了,大家开始上课哦。”
“我们先来讲讲这门课的评分标准啊……我知道大家最关心这个,听完之后就可以睡大觉了。”
老师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这段话,配合上面部飞扬的表情,风趣幽默。
台下好几处都传出了笑声,听声音似乎好几个人都在笑。
这要是放在平常,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当它发生在副本里的第一节 课上,就总让人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通常来说玩家们此刻精神状态应该很紧绷才对,即使笑点低,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应该也不大,不会笑得这么集中又放肆。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阮莹看着教室里划分整齐的小组区域,以及每个位置上都规规矩矩坐着的同学,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人数不对!
这是一间最多能容纳200个人的阶梯教室,而现在每一个位置都坐满了。
她依稀记得,在选课的时候选课系统中显示这堂课已经选满,一共有200位同学。
这看上去很合理,但是想到昨天凌晨,副本里绩点排名倒数10%的玩家被踢出了副本,事情似乎就没有这么合理了。
按照正常概率来说,他们这个班会被淘汰出去20个人,不可能还是满员的状态。那么他们班的这个人运气都很好,绩点排名全都靠前正好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淘汰的概率是多少呢……大约已经是小数点后好几个数位了。
这么小的概率意味着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发生。
“我们第一次小组报告的主题是纵观中国历史长河,谈一谈中国近代史和中国古代史的联系,可以从经济,社会,法律等各个方面任选一个角度来做汇报。”
老师继续在台上布置小组任务。
阮莹则一边听讲,一边观察教室中在座的玩家们。
当然,她也没有错过老师说的任何重要消息。不知为何,一心二用对她而言熟练无比,似乎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一圈看下来,阮莹发现那些明显在打游戏,睡觉或是干其他事情摆烂的人加起来,零零总总正好差不多二十个人。
“大家可以先讨论一下,讨论一下分工,然后选一个组长,把组长的名字报给助教老师登记。”
“我也知道大家比较忙,上完这节课又要赶到下一节课去没有看见可以给大家组队,所以,我现在给大家10分钟时间迅速完成一下。”
实际上,逃生游戏里的玩家大多都久经生死,阅历丰富,选组长这种事根本用不了10分钟。
经过短暂的商讨,阮莹小组决定用扔骰子的方法决定谁是组长。
毕竟这是在游戏副本中,谁都不知道组长和组员之间有什么区别,大家都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
几个人分别扔过骰子。
正方体咕噜噜的滚落,然后摇摇晃晃地停下来。
结果最终确定。
“那么,就麻烦你来做组长了。”
那个最先提议投骰子的玩家,抬眼看向阮莹身旁的人——而他懒懒的掀起眼皮,打了个哈欠。
“我不干。”
这三个字宛如平地惊雷,让小组中剩下的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我不仅不干,也不会完成任何课程安排的任务的,我很忙。”
之前的猜测进一步得到了印证。
阮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紧。
被补进来的这二十个人……很可能都不是玩家。
唔……关于那个概率的问题,不是因为我不追求严谨懒得算具体的值而随便写了个小数点后好几位。事实上我算式都列好了,但是发现数字太大,计算器爆炸了,算不了这么大的数,伤心。_(:з」∠)_
也可能是因为高考之后我的数学就退步了哈哈哈哈哈
“你们当小组里没有我这个人就好了。”
那男生放下了手中的商业杂志,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两手一摊。
“其他的任务你们九个人自己分去,你们可以不在最终的报告结果里写上我的名字,这都随便你们。”
他把这番话说得那么理所应当,不由得让其他人拧起眉头。
“但是那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老师把班上的人随机分成了小组,他那边的名单就不能改动了。我们做出来的课程结果没有办法不记你的分数。你就想这样撇清关系,也太异想天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