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总算是说实话了，害，我也曾经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行吧，我可以答应你，”说这话时，她漫不经心的把手中的表格装进她的大背包里，“但是有一个条件。”
“您请说。”
“你可以批改作业，参与阅卷，登记分数。但是你不可以利用助教的特权做任何违反道德的事情，比如出于个人目的篡改某位同学的成绩。”她说的很严肃。
“这个自然。”
他平静的声音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那很好，”林老师露出了一个微笑，“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毕竟，像你这样聪明的同学应该知道，如果你犯了错，不用我来，上帝也会惩罚你的。”
裴陌立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这所谓的上帝，其实就是这一个副本里的道德监督系统。
假如他做出了违反道德的事情，副本就会在绩点方面给予他相应的惩罚。
“上帝总是无处不在。”
林老师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比不笑更加严肃，深沉和苦涩。
“好在，天天和我打交道的是你们这群年轻人，常常能感染带动我。”
她早已到了中年，和其他中年人一样，她的人生也许会变得平静乏味，需要一点年轻人的朝气活力。
但是裴陌觉得，这话里还有一层别的意味——与这个副本直接相关。
如果说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纠缠之间除了学生还有什么受害者，那无疑就是老师和家长了。而正处于中年的林老师兼具了这两重身份。
“那么，我的新助教，希望今后我们合作愉快。”
裴陌礼貌的回答了一声，态度谦虚，他随后又问道：“我能否请您对这件事暂时保密呢？”
“当然。”林老师微微一笑，眼神中露出了几丝调侃与暧昧，“我不会告诉你暗恋的女孩的。”
裴陌：“……”
他一时间听的不是很明白。
林老师则笑得更开心了。
阮莹无疑是今晚第一个回到寝室的人。
毕竟其他人都被困在了那场奇奇怪怪的相亲晚会上。
只是这次在划水躺平之前，她还得用点手段把自己的贵重物品藏起来，免得被苏云逸利用——虽然她是大气的大小姐，也很骄傲，但是经过今晚的事情之后，阮莹不敢确定她是否会采取一些与她人设不符的阴损手段。
毕竟她看上去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阮莹随手掏出了自己在回来的路上，顺手买的几把数字密码锁，挂在了柜子上。
其实所谓的贵重物品，就是一些吃喝用度的日用品和娱乐消费品，由裴陌买来之后在她这里成堆的摆放着，随处都是——然而对于其他玩家来说，这可是珍贵至极的物资。
距离她生物钟里的睡觉时刻还有一段时间，于是阮莹闲来无事打开校园论坛。
可能是大家在晚会上都觉得无聊了，今天的论坛竟然也很热闹。
其中讨论最盛的话题是“苏云逸强行捆绑惨遭抛弃”以及“玩家03号全场MVP”。全校的玩家被分配在三个不同的会场参加晚宴，于是就有许多另外两个会场的人在底下八卦事件细节。
［临川之猫：卧槽，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苏云逸被嫌弃……噢，原来嫌弃她的是03啊，那没事了。］
［646：哈哈哈哈楼上太真实了。］
［东湖人：老玩家表示，这个副本真的修罗场，03估计是打算一个人单挑三个公会了。］
［七三班：03和清风公会的关系不是还可以吗？朝盛和月下又有点微妙的仇，他只要联合清风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期待中：天，大家已经很自然的把03和大公会放在一起讨论了么？］
［646：习惯就好，03的实力向来可以自成一方势力。］
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的，为他感到骄傲的喜悦之外，阮莹不由得有些担忧。
在真实地接触到这个人之前，很可能也会作为围观群众敬佩他的实力，发布这类夸奖肯定的言辞……但是当这个被奉上神坛的人成为与她关系比较亲近的身边人时，阮莹便开始考虑到一些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暗面。
他们也别捧煞了他吧。
毕竟，裴陌也是人，谁能保证他进入游戏以来从来不犯错误，永远都是成功的代名词——尽管从之前的副本看来，他确实是这样的。
不过在这个副本似乎就已经不是了，他的绩点只有3.85啊。
进入副本的第一天，他没有拿到满绩是因为他初步尝试那一下武力威胁被扣除了一定的道德分，而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刷高道德分数的方法，这一方面就不需要担心了。剩下的问题则是——他的专业是阿拉伯语，专业课的考试成绩很难刷上去……
阮莹一边在心里下意识的帮他想对策，一边继续翻看论坛中与他有关的聊天记录——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两者其实本可以与她毫无关系。
等到楼高起来了之后，果然进来了一些偏激分子。
［奇末：sb吧玩家03号，故意整我们没完，还去整苏云逸？有没有一点基本的良心了？］
［群殴：我看他是得不到的就想毁掉吧，真恶心。］
［556：他来了他来了，苏云逸的腿毛来了。］
［起来看：哈哈哈哈什么绝世奇葩，还得不到就想毁掉呢？没看到人家根本不稀罕吗？］
［末春初：玩家03号是不是有病啊，专门和我们苏姐过不去。］
苏云逸的粉丝们都是铁杆，一下子涌入楼中疯狂刷屏骂人，占领了大片屏幕。在之后众多的骂声里，阮莹偶尔看到了几条正常回复。
［海底捞：不懂就问，为什么苏云逸的粉丝这么多？］
［钱多多：因为朝盛公会的人本来就多，见过苏云逸的人又被她的光环洗脑了成了脑残粉。］
［句号：补充一个冷知识~精神力越差越容易被光环影响，所以那些发言最疯狂的人游戏实力最弱鸡。］
怪不得虚拟空间里的游戏论坛上也有一大波苏云逸的脑残粉。
阮莹有些明白了，只是心里还有一个疑问。
如果精神力越差越容易被影响的话……她自己没有感受到丝毫光环的影响，这意味着她的精神力已经强悍到了超凡脱俗的地步。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理不完全健康，因为没有哪个心理健康的人会没有求生欲，会对世界失去牵挂和期待。而她明明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理和情绪状态不太稳定，敏感易变，怎么看也不像内心很强大……
记忆中似乎有一部分隐隐要破壳而出，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那就坦然接受，积极应对眼前的事情吧。
这样想着，阮莹心中忽然有了些许久违的安定感。尽管这种感觉浅淡到微乎不计，但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开心——从前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时，她虽然能活得随心所欲，但总觉得心中没有着落，而现在，努力好好地活着虽然辛苦，却不再有那种永恒的无意义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要感谢裴陌刺激了她一下，让她产生了情绪的波动，从而能慢慢的主动想要再体验一次生活的喜怒悲欢。
阮莹接着翻看论坛里的回帖，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自从苏云逸的粉丝们来这里说了一番话之后，便又带起了一波骂裴陌的风波。
那群人日子过不下去了，逮着机会就随心所欲的骂，也不管说出的话有没有逻辑，总之就是一通发泄。
［青林志：别的不说，03是真的户口本上只有他自己吧？就知道垄断，不用点下作手段你就通不了关了是吗？真的恶心，你都做出这种事了怎么还没有进局子？你妈死了！］
其他的也都诸如此类，还是老三套，要么是纯粹的脏话堆砌，要么就是发表长篇大论占据道德制高点，要么就是使劲编纂故事，捏造人设，抹黑玩家03号。
那些纯骂脏话的一看就知道是仗着匿名来发现戾气的，阮莹看过也就手动划过了，没人会和无脑的情绪输出机计较。只是后两者却让她不得不想出言反驳。
这本来就是事关生死的逃生游戏，不能用现实生活中的法律和道德来衡量。在这种丛林法则的环境下，垄断仅仅是通关手段而已，多的是直接杀人，散布虚假消息之类的更恶劣的手段。论坛上那些双标的道德指控实在是虚伪到令人作呕。
于是，阮莹又忍不住回了几条消息，顺带澄清了一些抹黑裴陌的回帖，免得其他不明真相的玩家被误导。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阮莹也不像第一次那样情绪激动，甚至为之生气了。她开始学会平静地处理这些让人血压飙升的言语。
这么做的时候，她甚至会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肤浅地说，这是因为她辟清谣言，维护正义，回怼了那些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家伙。
更具体的说，维护自己想要维护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啊啊啊！我真的疯了，怎么又有早八课了？”
大清早，柳思思看着手机上已经跳到7:45的时间，不由得崩溃。
“你轻一点，阮莹还在睡觉呢。”
柳絮絮皱了皱眉，警告自己姐姐。
“对不起。”她立刻将声音放低放虚，轻飘飘的，“我真的好羡慕没有早八的人啊，就可以睡一个甜美的觉了。”
“那倒也不见得。”
柳絮絮扯了扯嘴角，用眼神示意对角处的那个床位。
“苏校花不也没有早八课吗？但是人家就起的很早。”
“那是因为她根本睡不着吧？”柳思思忍不住有点感叹，心里压着不说觉得难受，但是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她的不满，于是只能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她昨天晚上在上铺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都把我从梦里弄醒了，害。”
要不是她昨晚这么折腾自己，她也不至于睡到这么晚才匆匆忙忙的起来。
两人心知肚明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感慨和无奈。
“你快点去上课吧，还有一刻钟你就要迟到了！”
“噢噢。”柳思思三步并作两步从靠背上抢走了自己的书包，然后背着就要往外跑。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要不你也把阮莹叫醒吧，现在是特殊时期，还是早点起床比较好。”
柳絮絮明白她的意思。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早点起床就拥有了更多的应变机会。只是，她也不好贸然去叫醒她，而且不知为何，她觉得阮莹的实力挺强的，不需要靠早点起床来通关。
“谢谢关心呀，”阮莹抬手按掉了刚好即将响起的闹钟，“我已经醒了。”
“嗯！那就好。”柳絮絮点了点头，望向阮莹，“如果你早上没课的话，我们可以过会儿一起去吃个早饭。”
阮莹感受到了她的好意，然而这次她却没有办法答应。
“不好意思，今天我和别人约好了一起的，我们下次再约呀！”
“好。”
于是柳絮絮也出门了，房间里只留下了阮莹一个人。
这一番对话却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生活的气息，好似她确实成为了大学校园中的一份子，而今天也仅仅是平凡日子中的某一天罢了。
然而，事实上，她还得完成副本任务。
熟练的整理好床铺，完成洗漱之后，阮莹收拾了一下书包，低头在电子腕表上编辑了一条消息。
［阮莹：我要出门了。］
她料想到裴陌昨天回去的晚，于是不敢过早给他发消息，怕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眼看着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才卡着点发出消息。
都怪那个大学生心理健康课堂……没想到这么麻烦，每天都会布置一些日常的恋爱体验任务。
比如昨天晚上就发布了今天一早的任务——两个人一起吃早饭。
［裴陌：好，我马上就来。］
他回得非常快，应该是早已醒来了。
［阮莹：你现在在哪里？要不我们在食堂碰面？］
［裴陌：我在通宵自习室。］
阮莹被吓了一跳。这么狠的吗？
最近三天并没有什么考试啊，他何必这么卖命的学习。难道说阿拉伯语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需要他费尽24小时的心血？
这么一想，她心里不由得升起的一丝同情。可是，人总应该保持一定的休息才好……
阮莹正想着该怎么委婉的提醒他，便见到电子腕表里又刷出来一条消息。
［裴陌：别误会，我7点的时候才到这里，昨晚回了寝室的。］
潜意识里，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阮莹：那你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怎么没叫我呀？］
不是说好了两个人要一起约早饭，完成那个坑人不浅的情侣任务的吗？
对面沉默了一瞬，才发出消息。
［裴陌：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看到这里，阮莹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两个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一种微妙的心灵碰撞之感顿时滋生于她的心田，带着一点蜂蜜似的醇厚的味道——初遇时轻松跳脱，但其中蕴含的气味却丰富复杂，并不仅仅是香甜。
［阮莹：我先出发去占个座位，你想要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排队的时候顺带帮你买了。］
这看上去和裴陌最后说的那句话毫无关系，但在潜意识里，这却是她对那句话的回应。
——她愿意帮他占座买饭，这就意味着她领情了，现在是在偿还人情。
［裴陌：好的。］
现在不算是高峰期，食堂里的人比起十分钟前少一些，毕竟要上早课的人都已经离开食堂了。
阮莹找到了一个靠近柱子的偏僻位置，放下了包，排队去大众餐窗口打了两份豆浆，一块手抓饼和一份红枣糕——后者是给裴陌买的，她想他吃不了辣，应该是接受不了重口味的，于是就挑着偏甜的口味给他买。而红枣糕比起甜甜圈和蛋挞之类又少了几分甜腻，显得更清淡一些。
食堂里人来人往，四处响起零碎的聊天声，颇为热闹。阮莹关注到身旁几桌里有人往她这里频频投来视线。
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却见方才似乎看向他这边的男生立刻低头，躲开了她的目光，显得很不好意思。
这种情况对她而言似乎并不陌生。
在她刚刚进入高中，大家还不认识她的时候，经常有男生在操场上或食堂里偷偷向她投来目光……只是当几个月过去，大家了解到她独来独往，远离社交，近乎透明人的性格后，便不再关注她了。
她曾经也被班上的男生提名过“校花”——这是她在某次听人闲谈的时候，无意中知道的。可惜，她似乎注定了没法和正常人那样打成一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挺感谢逃生游戏副本的，至少在这里，她可以正常的和人沟通，交朋友，不用担心自己会拖累谁——毕竟在三次元里大家互不认识，而在游戏中她也不至于拖累他们。
阮莹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餐盘，思绪正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忽然她左手边的桌角处被人轻轻叩响。偏头去看时，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轮廓分明的指节，白皙修长，在桌面上叩击一下，便像是叩进了观者的心里。
“在想什么？”
裴陌的声音依旧清越好听，此刻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又像是无奈般的轻叹一声。
“我在这里站了快二十秒了。”
这么精准计数的吗？正常人不都说在这里站了快半分钟吗……
不知为何，在面对裴陌的种种理科直男行为时，阮莹最先意识到的永远是重点以外的任何东西。
但随即她的思维便回到了正轨上。
“不好意思诶，刚刚走神了，没注意到。”阮莹将餐盘中的红枣糕给了他，“这是给你买的，尝尝看嘛？”
裴陌微微一怔，随即接过，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含了笑意说道：“谢谢。”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间出奇地温和良好。阮莹看着他低头解开塑料袋，眸色微敛显出纤长浓密的睫毛，神情专注，便不由自主地将想说的话顿了一顿。
这宁静漫长的半秒钟过后，看到裴陌解开了塑料袋，她才意识到了把话说出口的紧迫性。
“你先掰一点尝尝吧，如果不喜欢的话，再去买别的东西吃，可以把它给我。”
这毕竟是她擅作主张买的，裴陌可不一定喜欢。
“不用。”他却依然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随即语气温柔的解释道，“挺好吃的。况且我也没有那么挑剔，只要不是辣的都可以吃。”
他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在极端情况下，辣的也可以吃。”
对上他漆黑深邃的双眸，阮莹莫名觉得他这句话是在谴责自己，不由得有点气鼓鼓的又有点柔软的心虚。
安静了片刻后，似乎是欣赏够了她丰富复杂的表情，裴陌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道：“你可别想多，我说的极端情况是指那些环境非常恶劣的副本。”
“在有些副本里，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根本就容不得挑剔。”
这是阮莹第一次听他谈起自己游戏闯关的经历。
她忽然意识到，这虽然已经是她们呆在一起的第3个副本了，但是除了游戏闯关之外，她对眼前这个人本身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可能稍微有一点，比如知道他不能吃辣，有点洁癖，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个大三学生……但这些都是生活上的细节，与他的性格，爱好，价值观等都毫无关系。
而他对她的了解只会更少。因为阮莹本来就不是一个十分外向的人，并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些什么。
阮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无比熟悉，这种亲昵似乎是携带在灵魂里的，但在真正相处的时候，他们又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你怎么会……比较爱干净？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你到那些环境比较暗的副本，该怎么办啊。”
她不由得问道。
“这还比食物全是辣的好办一点，”提起这个，裴陌回答的很自然，似乎早就轻车熟路了，“进副本的时候先清理出一片地来，用栅栏围起来……类似于基建吧。”
“一般那种卫生条件比较差的副本，要么是末世垃圾场背景，要么是西欧中世纪背景，要么就是原始社会背景，比如原始森林或者蛮荒部落之类的。”
“如果这个副本里存在人类文明，那就更好办了，只需要把人类文明最高层的居住地打下来就行，毕竟统治者总是不会让自己居住在环境很差的地方的。”
不愧是攻击型玩家。
阮莹不由得有些感慨。
“所以你经历过很多副本？”她明知故问，只是在说话时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许，她在引导话题。
“嗯。”
裴陌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豆浆，神情自然，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背后浅藏着的下一句。
“所以，这个副本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也没有更特殊，不是吗？”
这句话的意味就明显多了，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那么你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一个人通关呢……”阮莹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艰难拼凑出来的字句说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我继续用虚拟女友软件完成任务，而是要和我组成搭档呢？”
裴陌安静地听她讲话，神色从容平静并没有很强烈的情绪波动，也没有恨意和抵触之类的表现，这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信心。
是时候把话讲开了。她厌倦了之前懵懵懂懂，心照不宣的你来我往，也不想让他们之间的纠葛在这种模糊不清的环境下继续发展下去，彼此关心，彼此怀疑，彼此伤害……说是全然的痛苦是不客观的，然而若说有多少甜蜜与欢乐，却都掩埋在痛苦的阴影之下，剪不断，理还乱。
她想知道他的态度，也会告诉他她的态度。
这些要从解决眼前的事情开始。
“或许我想说的直白一点……你真的不在意我之前对你的欺骗和利用吗？”

撒糖记事7（二更）
终于把心中郁结已久的话说出口之后，阮莹并没有感到多少轻松，反而瞬间忐忑起来。
她依旧与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然而心中却有无数声音叫嚣着让她移开眼神。
她有点想逃离，因为她不敢看他，害怕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裴陌的反应却很轻松平常，似乎这件事的地位等同于，他们两个因为猫和狗哪个更可爱而小小地吵了一架一样。
他甚至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既然你也知道之前欺骗利用了我，那么现在是不是应该多补偿我一下呢？”
阮莹被这句话说的心跳更快了几分，裴陌每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总会让她觉得脸上发烫。
然而她心里却忧愁起来。
裴陌并没有严肃的回答这个问题。
她心里明白，他这么做的是想维护他们现在的和谐关系，绕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从而避免可能出现的矛盾。
可是她却不这么想。
问题存在在那里只会慢慢生根发芽，越来越让人刺痛……而他虽然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但是她心里明白没有人会对此全然不在意的。随着他们两的相处时间越来越长，他会演得越来越辛苦，心里也会越来越不自在。
这对他来讲也挺不公平的。
她知道裴陌的搁置不谈是出于好意，只是她却没有资格再接受这份好意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最终却还是在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忍不住败下阵来，触电似的移开视线，微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
“我是……认真的。”
裴陌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于是表情慢慢严肃起来，看着她全然低头似乎是想将自己团起来与外界隔绝的样子，不由得若有所思。
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阮莹坚决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任凭心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的翻涌，脑海中设想的无数种不同的结局来回闪现，而她表面上依旧眼神平静的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餐盘，不屈不挠。
但是她自己也明白，她强行装出来这副样子裴陌也看不见，因为她的长发从侧面垂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所以，其实她流露出任何表情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也看不见。
周围只剩下了几米开外其他桌上的人交谈的嗡嗡杂音，宛如在另一个世界。
阮莹便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断开了，周围的一切都虚化，只有心底回响着各种声音和情绪。
她在等。
她不知道裴陌还会沉默多久，也不知道他已经沉默了多久。
这段安静的时间似乎是存在于另外一个空白的维度里的，无法用任何时间单位来计量，也无法在时间轴上找到任何一个点与之相对应。
在这一片全然虚无的空白里，她便感到自己宛如虚浮在宇宙里的一粒尘埃，飘忽不定，孤独，忐忑，又失落。
这让她心中无端的升起一种酸涩的情绪来。
而“等待”本身，似乎成为了她与现实世界的唯一联系。
直到手腕上的震动声打破了这一层空白。
阮莹点开电子腕表，去看消息。
［裴陌：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她寂静的世界轰然炸开，迸发出千万星星点点的碎光。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涌上心头，比甜蜜更烫手，比苦涩更温和，像是淤泥里忽然飘来了一阵莲花的清香，又像是雨打风吹后白玉兰洁白的花瓣落在地上沾染了褐色的斑点，喜悦与黯淡并存，沉重与轻松并重……
这一瞬间的感受太过复杂，甚至复杂到让她的脑海中霎时空白了。
然而，这下一句，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裴陌：别哭了。］
阮莹：“……？！”
什么意思？把话说说清楚！
之前的所有感觉顿时消散不见，眼前的紧急情况迫使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径直与裴陌对视。
看看清楚啊，她刚才哪里是在哭……？
她仅仅只是低着头罢了。
裴陌接触到她清澈的，甚至带了一丝羞恼的双眸，微微一怔。
像是没有料到，她刚刚看上去像是哭了的样子，实际上却并没有在哭。
“好了。”
阮莹一点都不想听到裴陌向她解释诸如“刚才你低着头一动不动坐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哭了”之类的话语，那实在太羞耻了。
她急于结束眼前这种尴尬的局面，于是这种紧迫感给了她莫大的动力和勇气。
“我承认，我之前那样对你说话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也向你道歉。所以现在……”
她还没来得及把下半句说完，便听到裴陌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
阮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知道什么呀？
“你之前说的话并非事实，只是你故意编造出来气我罢了。”
阮莹的下半句话便说不出口了。她顿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怎么就知道了？
“这是我要向你道歉的第一个原因。”他的喉头微微滚动，声音依旧清冷，却微含了几分紧绷之感。
“我对你的账号使用了账户关联的技能，我可以看到你账户上的任何消息，包括你的积分变动，你和其他玩家的信息通讯，以及你的副本特殊道具——也就是校园手机。”
“所以我可以同步查看你校园手机里的任何东西……包括在论坛上的发言记录。”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显然也是有点心虚。
阮莹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从头烧到脚，羞恼无比。
那她在论坛上说了那么多，维护他，甚至是肯定他的话，都被他看到了？
天呐，这是多么恐怖又社死的事情！
“但我没有窥屏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