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位,看着有些眼熟。”他说。
冯乐真:“啊,你见过他,上次在凉亭喝酒的时候。”
傅知弦恍然:“原来是他,殿下唤他……先生?”
冯乐真眼眸微动:“嗯,给陈尽安请的夫子。”
傅知弦笑笑:“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殿下已经厌弃,没想到还留着不说,竟还给他请了夫子。”
当真是夫子?
若是夫子,上次见时又怎会毫无分寸地调侃殿下,殿下又如何会毫不犹豫地朝他扔酒杯。
“怎么,”冯乐真抬眸,“醋了?”
“嗯,醋了。”傅知弦回神,表情看不出破绽。
冯乐真又笑:“那本宫是不是得哄哄傅大人?”
“殿下打算怎么哄?”傅知弦反问。
冯乐真沉吟片刻,道:“带着傅大人去红山寺上香如何?”
“据我所知,好像每年去红山寺,都是我陪殿下去的吧?”傅知弦气笑了。
上一世还真不是。冯乐真抬手为他整理一下衣领:“上完香回来,再去珍宝阁给你选一样生辰礼。”
傅知弦神情柔软了些:“殿下今年,不打算赠我烟火了?”
冯乐真将他衣领整理好了,含笑与他对视:“烟火是烟火,生辰礼是生辰礼。”
“殿下今年怎么这般慷慨?”傅知弦打趣。
冯乐真笑笑:“今年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她却是不肯说了。
傅知弦送完私印就离开了,经过后花园时,恰好看见陈尽安坐在树荫下,皱着眉头持笔练字,不久之前刚见到的沈随风,正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晒太阳。
下一瞬,一片阴影落下,沈随风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来人是谁后眉头微挑:“傅大人?”
“沈先生身为夫子,是不是太不尽责了?”傅知弦微笑。
“夫子?”沈随风惊讶一瞬,又反应过来,“殿下这么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傅知弦反问。
沈随风笑了一声:“她说是就是吧。”
傅知弦脸上笑意淡去:“那就请沈先生好好教导学生。”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全程没有看陈尽安一眼,陈尽安也无视他,继续垂着眼眸练字。
……这便是大房与二房之间的较量么?沈随风欣赏完相互无视的大戏,便彻底没了困意,于是磨蹭到了书案旁边:“写字不是打仗,你总这么绷着怎么行,手腕放松,都同你说多少次了手腕要放松,我若真是你家夫子,早晚会被你气死。”
一向安静的陈尽安忍不住打断他:“你也知道你不是我夫子?”
“闷葫芦会还嘴了?”沈随风勾唇,笑得肆意洒脱。
陈尽安又一次恢复沉默,板着脸继续写字。
沈随风也是太闲,才会经常来找陈尽安麻烦,现在人家摆明不欢迎他,他只能换个人骚扰。
“你说什么?”已经换上寝衣准备午休的冯乐真,怀疑地看着突然到来的男人。
沈随风微笑:“在下闲着无事,来给殿下请平安脉,放心,不要钱。”
“……沈随风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个时候请什么平安脉?”冯乐真气笑了。
沈随风一脸无辜:“闲着也是闲着……”
话音未落,枕头就砸了过来。
他伸手接住:“殿下,气大伤身。”
“滚。”冯乐真面无表情。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转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冯乐真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若真闲得无聊,替本宫煮一碗四季汤吧。”
沈随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冯乐真无奈与他对视:“放心,最多再将你拘在这府中半个月,你不必再来试探。”
“在下这就去给殿下煮一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四季汤。”得了她的准信,沈随风愉悦离开。
冯乐真总算清净了,结果躺下却没了睡意,气得把第二个枕头也扔下了床。
沈随风说是给她熬汤,结果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露面。冯乐真也将此事抛诸脑后,洗漱之后叫阿叶她们退下,自己亲自熄了灯烛去床上躺下。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晚夏闷热,屋里又没放冰鉴,她很快便出了一层薄汗,睡得也不太踏实。
半梦半醒间,隐约察觉到有人来到床边,她睫毛颤了颤,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摸进枕头下。
“我若是殿下,这个时候就绝不反抗。”
危险的声音响起,冯乐真握紧匕首,径直刺向他的心口。
绯战握住她的手腕,揽住她的腰一个反身,两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再停下时他已经牢牢将她困住,将她的手腕高举过头顶按在床上。
“都跟殿下说了不要反抗,殿下怎么还这么犟,万一伤到你怎么办?”绯战将她手中匕首摘了,漫不经心丢在地上。
冯乐真眼神泛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离开皇宫。”
绯战笑了,震动的胸腔贴在她只着一件寝衣的身子,带得她仿佛也跟着颤动。他身上的热意隔着衣裳传来,冯乐真心生不悦,抬起膝盖便要踢他。
“殿下更该在意的,难道不是我夜闯长公主府?”绯战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膝盖,直接化解了她的攻击
冯乐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却因为黑暗只能勉强看到一点轮廓:“所以你大半夜跑来,是想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黑暗中,呼吸交替,绯战握住她的手,一寸一寸拖到自己心口的伤疤上,“我只是想了许久都想不通,殿下先前说的太干净了是什么意思,所以特来问问。”
……大半夜跑来打扰她休息,就为这个?冯乐真气笑了,绯战却是淡定:“殿下也知道,我这人自幼便有些轴,改不了的。”
冯乐真懒得理他,正要开口让他滚,房门突然被敲响。
“殿下,我来给你送四季汤,”沈随风的声音隔着门板轻飘飘传来,“加了十余种补药的四季汤,保证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冯乐真:“……”他是有什么毛病吗?
“殿下,他是谁?”绯战眯起眼睛。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下一瞬便听到沈随风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傅大人?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我还想问沈夫子,深更半夜为何出现在殿下门外。”傅知弦声音清冷。
冯乐真:“……”挺好,今晚不用睡了。
第19章
冯乐真也不知道这些男人都突发了什么恶疾,大?半夜的不睡觉,全在?这个时?候来寻她。她这人平日没什么脾气,唯独不喜欢休息时被人打扰,结果短短一天被吵了两?次,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着脸推开?绯战,起身将灯烛点上。
屋子里亮了起?来,烛光下绯战灰蓝的眼睛更接近黑色,削弱了几?分异族感,有点人畜无害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灯下美?人,冯乐真只有一句话:“不想被长公主府的侍卫打死,就给本宫藏好了。”
“殿下打算金屋藏娇,怎么也不问问本王子是否愿意?”绯战勾唇,眼底满是挑衅。
冯乐真也不废话,直接转身去?开?门。
自屋里灯烛亮起?,傅知弦和沈随风便不再言语,等?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才同时?上前一步。
“大?晚上的,都闲着没事做?”冯乐真不悦开?口。
沈随风一脸无辜地端着托盘:“不是殿下要我煮四季汤?”
……让你煮四季汤,也没让你大?半夜端过来吧?冯乐真气得笑了一声,还没开?口说话,傅知弦便先一步淡淡道:“沈夫子连四季汤都会煮,还真是多才多艺。”
沈随风仿佛没听出他在?阴阳自己,闻言笑得愈发肆意:“身为殿下的人,自然要什么都会一点,才能讨殿下欢心,是不是啊殿下?”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不对付的人,从第一眼看到对方就喜欢不起?来,若是再呛上两?句,相互之间的排斥便愈发明显。
傅知弦眼神一冷,正要开?口说话,冯乐真便面无表情打断了:“把汤留下,赶紧滚。”
在?寝房外守夜的婢女连忙双手去?接,沈随风挑了挑眉,将托盘交给她:“殿下记得趁热喝,助眠的。”
……今夜若无人打扰,她早就睡了,又?何须喝汤助眠。冯乐真一脸厌烦,摆摆手让他滚蛋。
沈随风识趣地滚了,她这才看向傅知弦:“怎么突然来了?”
傅知弦周身还泛着夜间的凉气,闻言一句话也不说。
冯乐真笑笑:“这是怎么了?”
“沈随风当真是夫子?”傅知弦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冯乐真眉头微挑:“你就是为了问这事儿才来的?”
傅知弦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冯乐真心中盘算片刻,到底说了实话:“他的确不是。”
傅知弦的疑问得了验证,心情却没有好起?来。
冯乐真不等?他再问,便主动和盘托出:“你可还记得庆王妃之前满京都寻的那个大?夫?”
“是他?”傅知弦略有几?分惊讶。
冯乐真颔首:“是他,本宫听闻他出走庆王府,便将他带了回?来。”
以她的性格,从来是懒得跟庆王妃那种人计较的,可如今却特意把给她治病的大?夫藏起?来,为了给谁出气似乎不言而喻。
都是聪明人,听出了言外之意,就该顺着台阶下了。可傅知弦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脑海不断闪过的,是冯乐真与?那人自在?相处的样子。
“你不信?”冯乐真问。
傅知弦回?神,笑笑:“怎么会,殿下说什么我都是信的,只是不懂为何要骗我说是夫子。”
“他在?府中闲着没事做,便时?常指点陈尽安读书,也算是半个夫子,”冯乐真说完,抬眸扫了他一眼,“夫子还是大?夫,又?有什么区别,早知傅大?人会醋到半夜赶来,本宫怎么也要将他的来历说清楚。”
她言语间坦荡,无破绽可言。
傅知弦心思通明,当即不再纠结:“那殿下还是同他说清楚的好,免得他心生误会。”
“他能误会什么?”冯乐真笑了,“若非你刻意针对,他也不会说出那种模棱两?可的话来气你。”
“原来殿下听出来他故意气我了。”傅知弦眼尾微挑。
冯乐真抱臂:“本宫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也白费在?后宫生活这么多年了。”
傅知弦失笑,眉眼总算透出几?分松快。
“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本宫也要休息了。”冯乐真开?始撵人。
傅知弦眼眸微动,慢吞吞朝她走近一步:“已经宵禁。”
冯乐真好整以暇:“所以呢?”
傅知弦看着她的眼睛:“殿下不留我?”
“赶紧滚。”冯乐真丢下三个字扭头就往屋里走。
傅知弦笑了一声,转身离开?时?,余光却瞥见薄被堆叠的床上,一条玄色腰带。
一条,男人的,腰带。
他身形倏然停下,在?冯乐真关门的刹那伸手拦住。
“又?怎么了?”冯乐真最后一点耐心也要耗尽了。
傅知弦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突然笑了:“怎么办啊殿下,我还是想留下。”
绯战也不知走了没有,冯乐真自然不能让他进屋:“想留就去?偏房睡。”
“为何不能宿在?主寝,难不成殿下在?屋里藏了人?”傅知弦唇角还挂着笑,抵着门的手却渐渐用力到发白。
冯乐真关了两?下门没关住,眼神渐冷:“傅知弦,你在?胡闹什么?”
傅知弦沉默与?她对视,漂亮的眼眸笑意如潮水一般褪去?。
许久,他突然放开?手,又?成了游刃有余的傅大?人:“既然殿下不乐意,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冯乐真蹙了蹙眉,看着他离开?后才转身回?房,结果就看到了绯战刻意留在?床边的腰带。
……难怪傅知弦会有那般反应,绯战这个王八蛋真是胆大?妄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长公主府有勾连!冯乐真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叫来婢女:“把这东西拿去?烧了。”
“是。”婢女连忙答应,拿过腰带扭头就走。
冯乐真又?让阿叶把所有值守的侍卫叫来,发了好大?一通火后让他们重新?布防,若再叫人轻易闯进来,干脆都从长公主府滚出去?。
等?训完话,已经是天光即亮,她回?了寝房,已经全然没了睡意。
“殿下,奴婢叫人将沈先生煮的四季汤热了一下,您用一些吧。”秦婉低声劝道。
冯乐真一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也确实饿了:“端上来。”
“是。”
秦婉立刻叫人呈上,冯乐真蹙着眉头在?桌前坐下,拿起?勺子轻轻搅动几?下,便看到碗里十几?种珍贵药材,其中几?味至少要熬煮三个时?辰以上方能去?其苦味。而她在?尝过汤后,发现汤味甜鲜,半点苦涩也无,就连宫里最好的药膳师傅也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真如沈随风所言,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碗汤。
一碗汤下肚,她烦躁了一晚的心总算安定,也渐渐开?始犯困。
秦婉叫服侍的众人退下,转身离开?时?犹豫一分,还是开?口了:“傅大?人先前走时?,突然问过奴婢陈尽安在?何处。”
“你怎么回?的?”冯乐真不紧不慢地问。
秦婉:“如实回?答,在?偏院休息。”
“嗯,知道了。”
秦婉见她愈发困倦,便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冯乐真这一觉睡到下午时?才醒,起?床后也觉得神清气爽,没有那种久睡之后的倦怠感。
睡好了,心情就好了,心情一好,便想起?了心情不怎么好的傅知弦。她沉思片刻,便让阿叶准备马车,打算去?傅家一趟。
阿叶听到她说要去?傅家,顿时?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冯乐真问。
阿叶咳了一声:“殿下去?傅家,是想找傅大?人?”
“不然呢?”冯乐真无奈,她去?傅家还能是找别人么。
阿叶:“那殿下别去?了,傅大?人的马车一直在?咱们府外停着呢。”
冯乐真拿着发钗比对的手一停:“他昨晚没走?”
“走了,但很?快又?回?来了,”阿叶摸摸头,“您当时?已经睡下,奴婢不敢打扰您,便一直没说。”
冯乐真顿了顿,看向梳妆镜中的自己。
一刻钟后,她亲手拉开?了傅家马车的车门。
傅知弦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却比昨日多了几?分疲惫。
四目相对的瞬间,傅知弦喉结动了动:“殿下。”
“不是走了吗?”她昂着下颌,明明站在?低处,瞧他的视线却居高临下。
傅知弦与?她对视许久,最终还是回?答:“走了,又?回?来了。”
“为何回?来?”冯乐真问。
傅知弦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傅大?人这张脸,实在?有叫人心软的资本,尤其是那双一夜未睡的眼睛,泛着天然的红,好似碎开?一点纹路的瓷瓶。冯乐真叹了声气,主动朝他伸出手。
傅知弦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握着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腰带的事,本宫暂时?没办法跟你解释。”冯乐真牵着他往府中走。
傅知弦:“殿下只消告诉我,昨晚……”
“没有。”冯乐真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
傅知弦唇角笑意渐深:“知道了。”
“这就信了?”冯乐真眉头微挑。
傅知弦将她鬓间碎发抚直耳后,声音还带着熬过夜的沙哑:“殿下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若真有什么,早就光明正大?领出来了,哪会叫人这般躲着。”
“你知道本宫脾性,昨晚还气成那样?”冯乐真不买账。
“我是人非神,总不能时?时?都是冷静的,更何况……”傅知弦停顿一瞬,平静看向她的眼睛,“我近来总是不安,总觉得殿下好像有事瞒我。”
此?言一出,冯乐真抬眸:“有吗?”
“有。”傅知弦答得笃定。
“的确有一件,不过待你生辰那日,就该知晓了。”冯乐真浅笑抬眸,“你呢?可有事瞒着我?”
傅知弦有一瞬失神,再与?她对视时?回?答:“有。”
冯乐真笑容渐敛:“何事?”
“不可说。”傅知弦定定看着她。
冯乐真沉默一瞬,似乎也不怎么在?意:“那便算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都要知道的。”
“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绯战留下的隐患就这样轻轻揭过,冯乐真却不肯就这么算了,于是两?日后,宫里便传来绯战王子走夜路时?,被宫人撞进荷花池的消息。
“绯战王子也太倒霉了些。”她抿一口清茶,悠悠感慨。
转眼便进入八月,起?了一丝秋风,却依然热得厉害。京都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小商铺里,开?始摆上了香烛供纸的东西以供售卖。
八月初九敬瑜节,是京都城特有的祭祀节日,每到这个时?候,百姓们便开?始回?家祭祖,各大?寺庙、道观也挤满了发愿祈福的人。
冯乐真不敬仙鬼,不信神佛,对这种节日自然也不感兴趣,但自从长公主府的钱总是不够花后,她便年年跑去?据说最为灵验的红山寺,祈求老天开?开?眼,给她丢个金娃娃下来。
今年再去?,就是第四年了。
“殿下今年的愿望,还是求老天赐个金娃娃?”一大?早,傅知弦便来接她。
冯乐真斜睨他一眼,余光再次瞥见院中散步的沈随风。
沈随风也瞧见他们了,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今年准备换个别的愿望。”冯乐真也假装没看到他。
傅知弦是真没看到沈随风,闻言朝冯乐真伸出手:“比如?”
“比如祈愿皇帝别再头脑发昏拖我们的婚期。”
傅知弦微微一怔,伸出的手突然停在?半路。
“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他走神的功夫,冯乐真已经越过他上了马车。
傅知弦平静收回?手:“不等?阿叶?”
“小丫头不肯早起?,随她去?吧。”冯乐真提起?她就直摇头。
傅知弦笑笑,也跟着上了马车,两?人都没有再提冯乐真所谓的愿望。
红山寺是京都城外第一大?寺,天不亮寺门外就挤满了香客,摩拳擦掌等?着开?门后抢上第一炷香。而一墙之隔的寺内,冯乐真从住持手中接过香,单手插在?了香炉之中。
“若神佛会在?意第一炷香,”冯乐真抬眸,看向慈悲垂眸的菩萨,“那神佛也不过如此?。”
“殿下往年都很?虔诚,今年是怎么了?”傅知弦从蒲团上起?身。
冯乐真侧目:“大?概是因为,神佛于本宫无用武之地了。”
傅知弦听到她肆意无畏的言语,眼底泛起?笑意。
“你方才拜得那么认真,可是发了什么愿?”冯乐真抱臂。
“一愿殿下平安,二愿殿下长寿,三愿……”他脸上的笑意淡去?。
冯乐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此?刻却真有些好奇了:“三愿什么?”
“秘密。”傅知弦勾唇。
冯乐真轻嗤一声,没有再追问。
上过香,两?人又?一同用了斋饭,这时?寺门总算开?了,等?在?外头的人如潮水一样涌进寺庙,冯乐真觉得太闹腾,便和傅知弦一起?去?了后山。
后山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环境也安静,若说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太过阴凉。冯乐真不动声色拢紧衣袖,防止凉气钻进来,下一瞬便有衣衫罩了过来。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没了外衫的傅知弦:“你不冷吗?”
“秋老虎这般厉害,又?怎么会冷,”傅知弦无奈,“待会儿回?去?后,也别选什么生辰礼了,先回?家去?让那个沈随风给你瞧瞧。”
“本宫没病。”冯乐真都不知回?答过多少次了。
傅知弦眼底泛笑:“没说你有病,只是让他看看而已。”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傅知弦见状叹息一声:“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太固执了些。”
“固执也是好的。”冯乐真仰头看他。
傅知弦笑笑:“确实,固执也是好的。”
两?人又?闲逛片刻,便都觉得腻了,于是慢吞吞往来路走。
“这儿的风景乏善可陈,殿下若是想散心,不如明日随我去?城外走走。”傅知弦提醒。
冯乐真一时?没有回?答,山林里静悄悄,只有两?人走路的轻响。
就在?傅知弦以为她不想去?时?,她缓缓开?口:“好啊。”
傅知弦无声笑笑,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到身后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鬼鬼祟祟靠近的几?个黑衣人后,傅知弦顿时?脸色一变,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
几?人见行迹败露,高喝一声朝二人冲去?,其中三人还拦在?了两?人的归途。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傅知弦冷着脸,将冯乐真牢牢护在?身后:“谁派你们来的?”
“长公主殿下得罪了谁,难道自己不知道?”带头的黑衣人反问。
上一世?这些人还没靠近,就被阿叶和暗卫给抓了,冯乐真还是审讯时?才见到几?人,如今直面这些的人的刺杀,才发现他们比自己想的还要蠢,还没确定刺杀能不能成功,就一开?口全是破绽。
庆王妃真是病糊涂了,这种夯货也敢用。
冯乐真摇了摇头,下一瞬众人便杀了过来,傅知弦将她踢起?一根树枝,抬手接住后挽个剑花,一边应敌一边护着她后退。
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身手一般但豁得出去?,傅知弦又?为了护着她处处受限,很?快便落于下风。黑衣人也发现了他的顾忌,于是招招都冲着冯乐真来,傅知弦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更危险,夺过一把剑刺进最近的黑衣人咽喉,又?反手将冯乐真安顿在?一块大?石后。
“好好躲着。”他冷声丢下一句,反身杀向黑衣人们。
冯乐真冷静点头,视线始终追着他。傅知弦再没有顾忌,一手剑术舞得游龙似凤,不出片刻便将所有人斩杀。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大?石后的冯乐真。
“殿下别怕,没事了。”他朝她伸手。
冯乐真看了眼他因为脱力微微颤抖的手,眉眼和缓地朝他走去?。傅知弦眼底泛起?如释重负的笑意,正要上前去?接她,余光突然扫见山林深处有人拉满了弓。
“殿下小心!”
箭矢射出的刹那,他脑海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已经将冯乐真拉到身后。
利箭破风,刺进血肉,下一瞬虫鸣鸟叫一瞬远去?,天地万物都在?旋转。冯乐真只觉脸上一热,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眼时?,便看到傅知弦心口染血,青色衣襟被染红了大?半。
“……疼吗?”她声音艰涩。
傅知弦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看着她的眼睛。直到远处传来阿叶等?人焦急的呼唤,他才如释重负,放心跌入黑暗。
从红山寺到长公主府,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而长公主府的马车却硬生生将路程缩短一半。
沈随风本来在?园子里吹风,突然听到前院兵荒马乱的动静,他犹豫一瞬还是起?身往外走,结果没走几?步,便看到冯乐真带着一群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殿下不是去?上香了吗?怎么……”沈随风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她身上的血迹,脸上笑意瞬间凝固。
“过来。”冯乐真径直往前走,从他身侧经过时?匆匆丢下一句。
沈随风这才瞧见,她身后的几?个仆役还抬着担架,而傅知弦心口中箭躺在?担架上,双眸紧闭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人命关天的事,沈随风没有像平日一样废话,直接跟着他们进了主寝,等?傅知弦一被抬到床上,便立刻诊脉施救。
“能救吗?”冯乐真只关心这个。
“他运气不错,箭没有射中心脏,若是再往上偏一指,”沈随风的手指点在?箭矢上头,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指被血迹染红,“那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说罢,他又?补充,“但现在?也并?非一定能救,若是拔箭时?失血过多,亦或是出了别的状况,还是会有性命之忧。”
冯乐真的视线移至傅知弦紧闭的双眸上,静了许久缓缓开?口:“务必救他性命。”
“我尽力而为。”
两?人说话间,几?个大?夫匆匆赶来,沈随风抬眸扫了一眼,为傅知弦止血的动作却是顿了顿。
“劳烦各位配合沈先生。”冯乐真说罢,便退到屋外给他们腾位置。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倒,来来往往的人皆是面色凝重,经过冯乐真身边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冯乐真倒是眉眼平静,独自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擦擦脸吧。”
一块浸湿的手帕递过来,冯乐真回?过神来,对上陈尽安沉静的眼眸。
她静了静,伸手接过帕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尽安也不催促,只是无声陪在?她身边看主寝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本宫今日之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竟有这么多血可流。”一片安静中,冯乐真缓缓开?口。
陈尽安:“殿下别担心,傅大?人会没事的。”
冯乐真垂下眼眸,没有再开?口。
许久,阿叶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秦管事回?来了,现在?人在?暗牢。”
“路上可被瞧见了?”冯乐真问。
阿叶抿了抿唇:“秦管事带了不少人去?,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消息应该很?快传到宫里。”
冯乐真睫毛动了一下,继续盯着主寝敞开?的房门。
见她没有去?暗牢的意思,阿叶识趣不再言语,和陈尽安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主寝内灯火通明,连带着院子里也被染出一片暖色,冯乐真始终站在?门外等?着,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众人相比,平静得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