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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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去时,曾给我两?道密旨。”傅知弦缓缓开口。
冯乐真?抬眸,平静看着他。
傅知弦苍白的?脸上再次泛起笑意:“看来殿下已?经知道了。”
“密旨上写了什么。”冯乐真?问?。
傅知弦:“其中一道,是赦罪文书,不论长公主殿下犯了多大的?错,只要有这道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降罪于她?。”
冯乐真?在他突然提起密旨时,便已?经猜到上头的?内容了,此刻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先帝这是笃定本宫会犯大错,还是觉得冯稷上位后肯定容不下本宫,才会立这样?一道密旨?”她?面上带着戏谑,眼?底的?冷意却泄露了情绪。
傅知弦怜惜地看着她?:“先帝只是想给殿下留一道护身符。”
“那先帝还真?是慈父之心,”冯乐真?笑了,“本宫该如何,感激涕零吗?”
傅知弦握住她?的?手,安静地与?她?对视。
从前她?每次因为先帝的?区别对待心绪不稳,他都是这样?看着她?,直到她?平复下来。
看着他的?眼?睛,冯乐真?突然有些疲惫:“你呢?”
“什么?”傅知弦温声问?。
“当年对本宫,可是刻意接近。”冯乐真?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一阵凉风吹过,蜡烛被吹熄了几根,屋里也因此暗了下来。
傅知弦半张脸被床幔的?阴影挡住,叫人看得并不真?切。许久,他缓缓开口:“是,但与?先帝无关,与?殿下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也从未做过损害殿下之事,唯一一次……”
便让她?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听冯稷的?吩咐行?事,真?的?只是为了保住我?还是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得到他的?信任?”一片安静中,冯乐真?再次开口,“若没有李同,我会远走封地,你是随我离开还是留在京中,自此扶摇而上平步青云?”
“留在京中,静待殿下归来。”傅知弦回答。
冯乐真?轻笑:“你这时倒是坦诚。”
“我对殿下,一向坦诚。”傅知弦也笑,一双眼?眸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冯乐真?沉默片刻,刚要开口说话,窗外便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接着便是烟花炸开,傅知弦怔怔扭头,便有极近绚烂的?风光落入他眼?中。
他静静看着,眼?睛突然有些干涩,冯乐真?挽上他的?胳膊,下颌枕在他的?肩膀上看烟火:“其实你我是同一种人,只是我的?野心在脸上,你的?野心在心里,两?个太像的?人……终究会有一日陌路而行?。”
“只要殿下愿意,”傅知弦与?她?渐渐十指相扣,“我可以长长久久地陪殿下走下去。”
冯乐真?无声笑笑,却没有接话。
傅知弦定定看着窗外,烟花在瞳孔中盛放,他却有一瞬分神。
傅大人的?生辰在中秋节,每一年的?中秋宫宴后,长公主殿下便会为他燃放盛大的?烟花,这是京都城百姓都知道的?事。皇宫里的?宴席他们看不见摸不着,盛大的?烟花却可以将半个京都城都点亮,是以日久天?长,赏月之后赏烟花,竟也成了京都百姓们的?习惯。
长公主府的?后厨里,厨娘忙前忙后,总算将长寿面做了出来,秦婉进门后看到桌上素面,顿时皱起眉头:“怎么这般简陋?”
“给秦管事问?好,”厨娘还站在灶台前忙碌,闻言头也不回地道歉,“对不住啊秦管事,傅大人先前一直昏迷不醒,本以为长寿面不必准备了,谁知道……秦管事帮帮忙,替奴婢跟殿下和大人求个情,小的?一定……”
厨娘说着转过头来,就看到秦婉手里端着的?素面,吓得她?赶紧拦住:“秦、秦管事,这可不是傅大人的?面,傅大人的?面在这儿?呢。”
秦婉顺着她?的?指示看去,才发现灶台上还有一碗,相比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放的?素面,那一碗里有金针贝肉和两?个形状漂亮的?荷包蛋,加上葱花荤油点缀,虽比不得往年的?精致,却也算过得去。
秦婉当即把面换了,端着要出门时突然好奇:“素面是给谁做的??”
“回秦管事,给陈犬……陈、陈少爷。”厨娘唤陈尽安以前的?名?字唤习惯了,当着秦婉的?面险些改不过来,“他每年中秋都会向奴婢讨一碗素面,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奴婢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便每年都帮着做一碗。”
说罢,又怕秦婉觉得自己多用了府中的?东西,连忙解释,“面是他自个儿?在外头买的?,奴婢只负责给煮出来,除了用点厨房的?盐,别的?什么都没用!”
其实陈尽安身份到底不同从前了,她?也想过要做两?碗一样?的?,但被陈尽安拒绝了,说不过是应个景儿?,没必要太丰盛,她?这才照旧做。
秦婉看了一眼?素面,果然是寡淡至极,别说菜和肉了,连一点荤油都没有,味道可以想到有多不堪。
“我虽管家破严,却也没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一碗面的?权力还是准许的?。”她?淡淡说罢,便端着菜码齐全的?长寿面走了。
厨娘讪讪站在原地,正纠结秦管事这话是什么意思时,陈尽安也来了,看到桌案上的?面道了声谢,端起来便要离开。
“那个……”厨娘连忙叫住他。
陈尽安停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火上还煨着葱炝鲍参,给你盛一些吧。”方才秦管事的?话,是嫌她?给陈尽安吃的?不够好吧?
陈尽安:“多谢,但不必了。”
“还是盛一些吧,”厨娘不好说秦管事来过,并对自己提出了委婉的?批评,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傅大人昏迷这段时间,眼?瞧着你也跟着消瘦不少。”
陈尽安本来已?经打算端着碗离开了,听到‘消瘦’二?字又停了下来:“我瘦了?”
厨娘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暗笑还是第一次觉着他不像木头:“瘦了,瘦了很多。”
“那劳烦盛一些吧,”陈尽安犹豫之后缓缓开口,“瘦了不好看。”
“哟,您还在意好不好看呢!”厨娘乐出声,麻利地给他盛了不少吃食,陈尽安只好找来一个托盘,将面和吃食一起端走。
天?上的?烟花还在盛放,绚烂之后又添新的?绚烂,明灭的?光影落下来,给每一张仰头欣赏的?脸添了新妆。
陈尽安将吃的?端到距离主寝一墙之隔的?偏院里,坐在寝屋廊檐下的?台阶上,一边认真?吃面,一边认真?让烟火在瞳孔中绽放。
今年的?烟花,好像比之前每一年的?都要盛大,仿佛乐师濒死?前最?后一支曲儿?,拼尽全力,声嘶力竭,未必好听,却足以动摇人心。
直到天?空恢复宁静,光影被黑暗吞噬,傅知弦在浓郁的?火药烟尘气息里,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傅知弦。”
耳边传来她?清浅的?声音,傅知弦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落下来了。他静默许久,到底还是回头看向她?
冯乐真?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二?十四岁生辰,安康顺遂。”
傅知弦喉结动了动,浅笑:“殿下的?指甲长了。”
冯乐真?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也跟着笑了笑:“你昏迷太久,我也没顾上。”
到底还是拿来剪刀,递到了他手上。傅知弦忽略心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捏着她?的?手指认真?修剪。冯乐真?看着剪刀在他手中变成了灵巧之物,一弯一剪便修出漂亮的?弧度,不免轻笑道:“去了封地以后,只怕就没有这个福气了。”
傅知弦刚醒来不到一个时辰,对今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闻言却也没有太过惊讶:“殿下若愿意,也是可以的?。”
冯乐真?惊讶地看向他。
“殿下觉得我在说空话?”傅知弦笑了笑,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期盼,“在梦里,连帝位险些都是我的?,万人之上的?滋味我已?经试过,如今醒了,殿下若是愿意,殿下若是愿意……”
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倒是想换个新的?活法。
可惜冯乐真?始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傅知弦眼?底的?期盼如点点碎星尽数灭去,许久才自嘲一笑:“看,明明是殿下自己不愿意,就别说什么没福气之类的?话了。”
“你在京都,我放心些。”冯乐真?温柔地看着他。
傅知弦眉头微挑:“万一皇上还怀疑你我藕断丝连,不肯重?用我怎么办?”
“你总有办法。”他昏迷这段时间是如何命悬一线,冯稷派来那些太医清楚,冯稷也清楚,她?已?经尽可能将他摘出来,以他的?脑子,借此事彻底得到冯稷信任并不难。
傅知弦脸上笑意淡去:“看来殿下已?经决定了。”
冯乐真?不语,继续看着他给自己修指甲。
最?后一根手指修完,她?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缓缓说一句:“本宫离开后,你便请冯稷做主,将婚约取消吧。”
傅知弦定定看着她?,握着剪刀的?手逐渐用力到发白,但当冯乐真?的?手覆过来,他便一瞬泄了力道。冯乐真?将剪刀从他手中抽出,随意放在桌上,这才重?新看向他。
“若我那日没有替殿下挡箭,今日我会在何处?”他问?。
一年一次的?烟花已?经结束,屋内屋外静得骇人,两?人无声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冯乐真?温声道:“你会的?。”
无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他都会替她?挡这一箭,只是前者?会留下他的?性命,后者?会让他化?作?一把尘土,从此装进她?的?荷包,随她?天?涯海角地去。
傅知弦听懂了,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身体颤动眼?角泛红,心口的?纱布也渐渐透出血色。他就这样?笑,笑得发丝垂下颓唐不已?,却仍旧是好看的?漂亮的?,冯乐真?温柔地看着他,直到他再无力气伪装,哀意像水一般从眼?底溢出,才抬手为他擦去额上沁出的?虚汗。
“往后,长公主府无法再庇护你,也不会再阻拦你,你要走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至于我们……”冯乐真?在他的?注视下起身,缓步朝外走去,“就算了吧。”
傅知弦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要去追,可已?经昏迷多日的?身子乏得厉害,单是起身便用尽了全部力气,下一瞬便直接朝地上栽去。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冯乐真?指尖颤了颤,却没有回头。
“殿下……”
傅知弦声音沙哑,心口的?血浸透纱布,洇湿了大片衣襟。他浑不在意,喘着粗气艰难开口:“殿下,我还有一道密旨,殿下不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冯乐真?没有停下,继续往外走。
“你我之间,不会就这样?算了,我就在京中等着殿下,等你有朝一日剑指皇位、君临天?下,我就在这里等着……”
冯乐真?一脸平静地走出主寝,抬眸与?靠在柱子上嗑瓜子的?沈随风对上视线。
“哟,殿下这是瞧见我了?”他似笑非笑,还记着方才被无视的?事。
冯乐真?:“他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沈随风的?笑凝固在脸上。
“劳烦沈先生处理一下。”
冯乐真?话音未落,沈随风便已?经进屋去了,下一瞬屋里便传出他怒气冲冲的?声音:“傅大人不好好躺在床上乱动什么!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想死?就早点说,我一碗耗子药给你灌下去,保证你死?得透透的?,也省得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冯乐真?无声笑笑,款步朝外面走去,被她?留在身后的?,是她?住了六年的?主寝,以及七岁相识、十二?岁相知,毫无保留地信赖,和爱了很多很多年的?男人。
不是已?经入秋多时了,天?气怎么还这般的?热,好似恨不得将一切都融化?在这个秋天?的?夜里。冯乐真?缓缓呼出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先帝当年赐下的?这座长公主府,真?的?是太大太大,她?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等回过神时,竟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
她?自己的?宅子,自己的?家,竟也有她?不熟悉的?地方。
冯乐真?静站许久,转身便要离开,却在下一瞬对上了陈尽安的?眼?眸。
“殿下。”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一时有些局促。
冯乐真?顿了顿:“你怎么在这儿??”
“跟着殿下来的?。”他坦言。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为何跟来。”
陈尽安犹豫一瞬,到底说了实话:“不放心。”
冯乐真?面露不解,不懂他为什么不放心。
“殿下……看起来很难过。”他抬眸看过来,眸色清澈坚韧。
冯乐真?与?他对视许久,轻笑:“是有些难过。”
听到她?亲口承认,陈尽安愈发无措,纠结半晌后尝试邀请:“那……奴才给殿下煮碗面?”
“你还会煮面?”冯乐真?惊讶。
“会煮,”十岁时父母离世,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煮面这种小事自然是会的?,只是……
“不太好吃。”他老实承认。
冯乐真?本来没什么胃口,可一听到他说不太好吃,便生出了该死?的?好奇心,于是沉吟片刻之后还是随他进了后厨。
后厨这地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陈尽安来得更勤,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差不多也是清楚的?。冯乐真?就看着他熟练地生火烧水煮面,看着热腾腾的?水汽凝结成白烟模糊他的?眉眼?,多日来紧绷的?心绪,突然之间有了几分安宁。
“好了。”陈尽安将一碗素面端到她?面前。
即便是前世被关押天?牢那几日,她?也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东西,冯乐真?盯着看了半晌,到底是将碗接了过来。
陈尽安本来没觉得不对,可当看到她?嫩如葱白的?手扶在大海碗上时,总算意识到了什么:“奴、奴才给殿下换个碗。”
“不必,你做这东西,也就配用这种碗。”冯乐真?拒绝了。
陈尽安听出她?在嘲笑自己,纠结要不要把厨娘叫来重?做,冯乐真?却拿了筷子,尝了好大一口。
“唔,果然难吃。”她?评价道。
陈尽安面色不变,耳朵却红得滴血:“奴、奴才……”
冯乐真?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筷子,低着头苦吃,陈尽安本来还想拦着,但看到她?用得这么香,便没有再开口。
一碗什么都没有的?素面,最?后被冯乐真?吃得干干净净,连面汤也喝完了,多日来没吃过什么东西的?肠胃被结结实实填满,面条的?热意从胃里传到四肢百骸,热得她?出了一身的?汗。而这种热又与?夜晚的?热不同,好像让她?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一般。
冯乐真?打了个饱嗝,坐在小凳子上慢悠悠揉着肚子,一抬头便看到陈尽安正认真?地盯着她?。
“看什么,没见过如此粗蛮的?公主?”她?眯起眼?眸问?。
陈尽安想了想:“奴才只见过殿下一个公主。”意思是粗不粗蛮的?,他也不太清楚。
冯乐真?气笑了,接着便听到他说:“殿下怎么样?都是好的?。”
这还差不多,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陈尽安不解地坐在原地,始终用目光追随她?。
冯乐真?走到门口时,一回头就看到他还傻愣愣坐在那儿?,顿时便笑了出来:“还等着本宫请你起来?”
陈尽安恍然,连忙起身跟上。
“你如今住在何处?”冯乐真?问?。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每次都是随口一问?,又很快抛诸脑后,一如他这个人。陈尽安垂着眼?眸,依然像第一次被问?起一样?回答:“殿下寝房旁边的?院子。”
“哦对,是本宫让阿叶安排的?。”冯乐真?拍了一下脑门。
难得稚气的?举动,让陈尽安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只是等她?看过来时,他又变成了沉默无声的?木头。
回去时走了另一条路,路上照亮的?灯笼更多些,景色也更好些,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还飘着许多烟花炸开后留下的?纸屑。
冯乐真?没来得及仔细看,陈尽安便挡在了她?身前:“殿下,我们换条路走……”
冯乐真?停下脚步:“为何?”
陈尽安不说话了。
冯乐真?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沉默,却也一如既往的?和他僵持,非要听到他的?答案。
“……奴才怕殿下看到这些纸屑,会不高兴。”陈尽安抿唇,到底还是说了。
冯乐真?轻笑:“你倒是聪明。”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却还是猜到她?今日的?心情不佳与?傅知弦有关。也是,一个没读过书习过武的?、白纸一样?的?人,若没有点聪明才智,又怎能凭借一己之力闯进天?牢呢。
“但本宫还不至于触景伤情到如此地步。”她?又道。
陈尽安眼?眸微动,到底还是将路让了出来。
两?人不紧不慢往前走,冯乐真?看着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发现他好像比几个月前又长高了些,于是她?又往前走一步,让自己的?影子高过他,陈尽安察觉到她?的?举动,便默默放慢了步调,让自己的?影子始终比她?低一些。
冯乐真?玩够了,才笑着回头:“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陈尽安一顿,还未开口回答,远方便传来阿叶急促的?呼唤,两?人同时顺着声音看去,不多会儿?便看到阿叶出现在路的?尽头。
“殿下!您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跟奴婢说一声!”她?气得直跳脚。
冯乐真?失笑:“本宫不过是出来散散步。”
“散什么步!哪有散步散上快一个时辰的?!”阿叶更生气了,却还是主动上前扶住她?。
冯乐真?随她?一起往外走:“风风火火的?,可是有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奴婢就是看不见您,心里慌……”
主仆二?人相携越走越远,陈尽安孤零零停在原地,安静地目送她?们离开。
主寝还被傅知弦占着,今晚的?冯乐真?也住在偏房中。阿叶为她?脱了外衫解了罗裙,她?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于是最?后一点不适也随之消散。
“真?凉快啊!”她?长叹一声。
阿叶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奴婢今日给殿下选的?衣裙,比前几天?的?要厚一些,殿下热坏了吧。”
“难怪今日感觉这么热。”冯乐真?皱了皱眉。
阿叶笑了一声:“是奴婢的?失误,奴婢明日给殿下准备一套薄衫如何?别看已?经是秋天?,天?气还热着呢,先前预备的?薄衣虽然没穿过,但一直在衣柜里放着。”
“现在拿来试试?”冯乐真?突发奇想。
阿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应了一声连忙去了衣柜前,手指在几套崭新的?衣裙间抚过几遍,最?后选了条最?薄的?。
冯乐真?换上后,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的?确凉快。”
阿叶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一时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冯乐真?无奈:“哭什么?”
“殿下……”阿叶扑过来抱住她?,冯乐真?的?手僵了僵,最?后缓缓在她?后背上拍了几下。
“殿下都好了吧?”阿叶喃声问?。她?方才撒谎了,今日天?气比昨天?要凉快,殿下的?衣裳也比昨天?薄,可她?还是会觉得热,是要好了吗?
冯乐真?眸色柔和些了:“嗯,都好了。”
重?来一世,了却上辈子留下的?心病,自此春夏秋冬,总算是分明了。
阿叶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既高兴又难过,莫名?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可一看到她?疲惫的?眼?睛,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服侍她?去休息。
等屋内一片漆黑,冯乐真?也很快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秦婉和阿叶都在,看到她?醒了立刻围过来:“殿下。”
“殿下,你醒了?”
冯乐真?眨了眨眼?,看着二?人凝重?的?面色,沉吟片刻后问?:“傅知弦呢?”
“一早便走了,殿下当时还睡着,傅大人便没让我们唤醒您。”秦婉回答。
意料之中,他已?经不再适合留在长公主府,既然醒了,自然要尽早离开。冯乐真?点了点头,一扭头看到阿叶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打趣:“本宫只是睡了一觉,不是与?世长眠对吧?”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玩笑!”阿叶急了。
冯乐真?笑笑:“看来是收到圣旨了?”
“皇上赐了营关给您做封地?”虽然已?经亲自接旨,但秦婉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下。
冯乐真?一脸乖巧:“是呀。”
“您答应了?”秦婉眉头皱得更深。
冯乐真?:“没错。”
“您怎么能答应呢!”阿叶急了,“镇边侯一家恨您入骨,您去了他们的?地盘,岂不是要被他们拆骨入腹!”
“没办法,皇上小心眼?,不想让本宫太舒服。”冯乐真?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阿叶深吸一口气:“他何止是不想让您太舒服,简直是想让您死?!”
冯乐真?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阿叶瞪她?,“您忘了自己都做过什么了?人家小世子生有弱症,本来只要好好养过十岁就能慢慢恢复得与?常人无异,结果八岁那年随镇边侯一同入京,被您一不留神给撞进了池塘里,自那以后身体就越来越差,也不知还有多久可活,镇边侯早就恨透了您,您自己说,光这几年营关那边就递了多少弹劾您的?折子?您要是去了营关,还有活路可言吗?”
“哪是本宫……”冯乐真?说到一半叹了声气,转移话题道,“冯稷早就看拥兵自重?的?镇边侯不顺眼?了,他这时对本宫做什么,岂不是上赶着给冯稷送把柄?放心吧,本宫不会有危险的?,最?多是过得艰难些,到时候避其锋芒就是,还有……你别总一口一个小世子地叫,人家如今也有二?十岁了。”
阿叶张口便要反驳,秦婉却先一步开口:“殿下一开始便猜到冯稷会让殿下去营关?”
冯乐真?扬起唇角,答案显而易见。
自己摆了冯稷一道,冯稷又怎会甘心就此罢休,自然要在封地的?事上恶心她?,而没有哪里比营关更能恶心人了——
位于极东往北之地,临近塔原和漠里,地广人稀气候恶劣不说,百姓们还不认官府只认镇边侯的?祁家军,更何况她?一个长公主。而巧的?是,偏偏镇边侯与?她?有大仇,她?若是去了,要么憋屈度日,要么与?他两?败俱伤。
秦婉也明白其中关窍,见冯乐真?心情不错,于是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殿下呢?你想去吗?”
“想去。”冯乐真?回答。
“有更好的?地方可选,也只想去营关?”秦婉又问?。
冯乐真?抬眸看她?:“营关于本宫而言,便是最?好的?地方。”
“为什么!”阿叶忍不住问?。
冯乐真?沉默许久,突然幽幽开口:“祁景清与?傅知弦并称大乾双绝,不分伯仲的?除了文采,还有他们的?容貌。”
秦婉和阿叶同时一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本宫,”冯乐真?勾起唇角,“心向往之。”
阿叶:“……”
祁景清就是镇边侯那体弱多病的?儿?子……您可真?行?!

第23章
没想到自家殿下以身犯险的理由,竟然只是对那个?病弱世子‘心向往之’。阿叶不懂,也?大受震撼,于是如游魂一般飘了出去。
冯乐真含笑看着她呆滞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回?头便对上秦婉严肃又?透着两分审视的目光……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不好对付的,冯乐真轻咳一声?,立刻正经起来。
“殿下自端午之后,行事便越来越古怪了,奴婢看不懂。”秦婉斟酌开口,“但奴婢知道,殿下一定有殿下的道理,奴婢今日只想听殿下一句实话。”
冯乐真没绷着,眼底又泄露几分笑意:“你?说。”
“殿下去营关,究竟是为?了什么。”秦婉看向她的眼睛。
冯乐真静了许久,红唇勾起一点弧度:“兵权。”
秦婉顿了顿,双手相叠恭敬行礼:“原来如此。”
“镇边侯一家恨透了本宫,你?不问本宫打算怎么让他为?我所用?”冯乐真反问。
秦婉十分笃定:“殿下聪慧,一定早就想好了法子。”
“没有。”
秦婉茫然:“……嗯?”
“没有,本宫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冯乐真一脸无辜地解释。
……那种虎狼之地,是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地方吗!秦婉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训斥,冯乐真便先一步道:“赐居封地的圣旨上,可有规定本宫离京的日期?”
“没有,皇上让殿下自行决定,决定好了拟个?折子递上去就行。”见?她问正事,秦婉只能按下脾气。
冯乐真颔首:“那便定在十日后吧,你?来拟折子,另外叫人先收拾一些行李,五日后本宫和?阿叶轻装简行先离开,你?留下善后,十日后再带着其他人跟上。”
秦婉眉头皱起:“您是怕皇上反悔?”
“反悔倒不至于,但他那小心眼,退一步越想越气,谁知道又?要做出什么事来恶心本宫,本宫还是尽早离开得好,到时候他见?本宫已经走了,也?不会为?难你?。”冯乐真沉吟道。
秦婉点了点头,便立刻去收拾行李了。
京都城内,皇城根下,消息一向传得极快,这边长公主?府刚接圣旨不到半日,那边赐封地的消息便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了百姓们这两日最热议的话题。
“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赐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赐了营关,他就不怕镇边侯报复长公主?殿下?”
“当?年祁世子落水时,长公主?殿下也?才九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世子落水经查证也?是意外,镇边侯不至于跟个?小姑娘计较吧?”
“不至于?镇边侯杀了她的心都有!没看他每次回?京述职,都会参长公主?殿下一本吗?殿下这回?去了营关,只怕是凶多吉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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