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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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冯乐真听得出他处处为自己考虑,便温声答应了。
傅知弦静默片刻,道:“看来?你也是这般想的。”
冯乐真默认。
傅知弦又笑了笑。
他平日就爱笑,今日笑得更多,冯乐真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生?出一分慌张,只是没等她走上前?去?,傅知弦又开口?了:“皇夫的人?选,你要细细斟酌,但不必告诉我你会选谁。”
冯乐真顿了顿,苦笑:“皇帝成?婚这种事哪里瞒得住,你早晚会知道的。”
傅知弦身形微动,似乎想回头看她,却又忍住了。
两人?静默许久,傅知弦才?缓缓开口?:“我……不会知道的。”
冯乐真倏然抬头,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几?乎是一刹那,傅知弦缓缓往地上倒去?,却在下一瞬恰好倒进冯乐真的怀中。
面?色潮红,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冯乐真抱紧他,抬头朝门外厉声呼喝:“来?人?!召太医!”
阿叶是第?一个冲进来?的,看到傅知弦的模样后怔愣地睁大眼睛,直到冯乐真再次唤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地往外跑去?。
“傅知弦……傅知弦你要是敢死……”冯乐真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傅知弦笑笑,艰难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是真不知道,老天究竟待我好不好了,给?我世上最好的父母,又早早夺走他们的性命,给?我世上最好的老师,却又让我拿最好的你偿还师恩,给?我……”
他唇角溢出一丝血,冯乐真被那抹红色刺得眼睛疼,近乎粗暴地给?他擦去?。
傅知弦的唇角都被擦红了,平白透着一分凌虐过后的美,他闭了闭眼睛,又一次看向她:“给?我重生?的机会,偏偏不早不晚,重生?在背叛之后,让我可?以再看一眼活生?生?的你,代价却是碎掉的镜子……”
“什么碎掉的镜子,你在胡说什么?”冯乐真呵斥,眼睛都气红了,“老老实实闭嘴等太医,只要你熬过这次,要多少镜子我都给?你!”
傅知弦被她的话逗笑,鲜红的血液突然从嘴里涌出,刹那便染红了他和冯乐真。冯乐真拼命地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最后崩溃地大叫一声,再看向他时眼底带上了恨意。
“你是故意的……”她看似冷静,声音却颤得几?乎不成?形,“你恨我没给?你皇夫之位,便故意死在我面?前?,你在报复我……”
傅知弦想说什么,嘴里却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最后只能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傅知弦,你不许死!本宫命令你不许死!”冯乐真浑身发抖,抱着他如同抱着救命稻草,“太医呢!太医呢!”
“殿下……”傅知弦渐渐的不再吐血,也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仿佛一切在好转。
冯乐真连忙点头:“我在,我在!”
“不论你……这辈子要爱多少人?,后宫要有多少个主子,我都要……要做你第?一任皇夫,有名无实,我也要……”傅知弦声音虚弱,看向她的眼眸缱绻依恋,“要你心里,不论将?来?要住进多少人?,都会一直记着我。”
冯乐真脑子一片空白,闻言只是拼命点头:“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
傅知弦唇角浮起一点弧度,通过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殿下呐,”他喃喃自语,“恨我吧,从初遇到如今,前?后两世……一共十八载,我始终是那个爱得……最自私的人?。”
漂亮的眼睛渐渐发直,再没有从前?波光流转的风情,冯乐真仓皇地唤他的名字,他却好像都听不到了,只是嘴唇不停地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冯乐真发着抖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
“对不起……”傅知弦声音含糊,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没救下你,对不起……”
他缓缓闭上眼睛,至死之际,没有诉什么衷情,反而?仍在介怀她上一世死在自己的咫尺之外。
夜幕降临,繁华的京都城上空突然炸开了盛大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热烈而?喧闹,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烟花结束后,天与地又重归寂静。
陈尽安到来?时,冯乐真一身血麻木地坐在地上,怀里的人?已然冰冷,阿叶站在旁边,一双眼睛红得厉害,看到他来?又无声掉下眼泪。
陈尽安垂着眼眸,款步走到冯乐真面?前?蹲下:“皇上,我送你回宫。”
冯乐真眼睫微颤,怔怔看向他。
“我带你回家。”陈尽安又说。
冯乐真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可?是傅知弦怎么办?”
“阿叶会安顿好他的。”陈尽安温声道。
阿叶胡乱擦了擦眼睛,点头:“对,皇上,奴婢会安顿好……”
她声音突然卡壳,仿佛看着这样一具冰冷的身体,连‘傅大人?’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单是想想便心脏抽痛。
“会安顿好的。”她又重复一遍,却不敢再低头去?看。
冯乐真低头,静静看着傅知弦闭上的眼睛。
陈尽安不再言语,直接将?他们分开,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冯乐真贴着他的脖颈,一如逃亡的时候与他低语。
“什么?”陈尽安句句有回应。
“看似好脾气,万事都很随意,其实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也无法接受半点残缺,”冯乐真抱紧了他的脖颈,“他前?些日子找我做交易,说要做我的皇夫,我当时拒绝了……”
冯乐真说到一半突然闭嘴。
“然后呢?”陈尽安耐心引导。
“然后……”冯乐真脑子空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然后过了好几?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就算我答应了,他也不会进宫的。”
“为何?”陈尽安将?她往上掂了掂,好让她趴得更舒服点。
“因为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脾性了……”冯乐真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知道我们之间回不到以前?了,即便成?婚了,也不会和以前?一模一样,他想要一模一样的,要不到……要不到,就索性毁了,也好过岁月淘沙,最后两两相忘。”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死在我面?前?,故意死在最好的年纪……”冯乐真面?露痛苦,“他想用这种法子,让我再也忘不了他,他不是死了……他是想换种法子,继续活着。”
陈尽安能感觉到后颈传来?的潮湿,他将?人?背得愈发稳当,找了条无人?的小道慢悠悠地走着,冯乐真抱得更紧了些,双臂勒得他呼吸不畅,他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这样抱着。
“陈尽安。”她唤他。
陈尽安:“我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冯乐真将?脸埋进他的脖颈,“是阿叶告诉你的吗?”
陈尽安沉默一瞬,道:“是傅大人?的侍卫唤我来?的。”
冯乐真眼睫微颤,如小刷子一般刷过他的后颈。
“侍卫说,傅大人?交代了,若是你没去?傅家,便请我处理后续的事,不要让你瞧见他的尸体,若是你去?了……他让我接你回家。”陈尽安低声道。
后颈又湿了,身后的人?呼吸极度压抑,仿佛要透不过气来?。
许久,她低声道:“嗯,回家。”

第141章
“他这一生,为亲情所困,为恩情所困,为我所困,死?后就别入皇陵了,就在皇陵旁边寻一处风水宝地,来生不要背负太多,做个自由人吧。”
冯乐真回宫之后便病倒了,接连三五日都不出门?不见人,只是下了道傅知弦以皇夫身份下葬的圣旨。
皇上还没成婚就先?丧夫,果然引起朝堂轩然大波,连余守都觉得冯乐真这次太过胡闹,当即向宫里递了折子要见她。冯乐真不听不看,也不管任何?人的想?法,每日里除了吃药便是睡觉,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皇上还是不肯用膳?”秦婉看着怎么端进去的饭菜怎么端出来,眉头渐渐皱起。
阿叶摇了摇头:“说是没胃口?,只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
秦婉斟酌:“这都几天了,实在不行……”
话没说完,便看到了陈尽安,她顿时松了口?气,“杨将军。”
“杨将军。”阿叶也行礼。
陈尽安的身份特殊,知情的人不算多,如?今在外面,他们都以杨将军称呼他。
“皇上如?何?了?”他问。
“不肯吃饭,人也没什么精神,”阿叶忙道,再开口?便带了些抱怨,“皇上这几日最需要人陪,你怎么现在才来。”
“办丧事费了不少时间,今日才抽出空来。”陈尽安回答。
阿叶顿了顿,这才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一时间有些不自在:“那个……抱歉。”
“无妨。”陈尽安说着,便进门?去了。
阿叶看着房门?开了又关,心里难受得厉害,一旁秦婉拍了拍她的手,待她平复后提醒道:“杨将军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你以后同他说话要客气些。”
阿叶乖乖点头。
秦婉叹了声气:“走吧,你也许多日没好好休息了,去睡会儿。”
“可?是皇上……”
“杨将军在,她没事的。”秦婉直接将人拉走了。
寝殿内,冯乐真还在睡,只是眉头蹙得厉害,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陈尽安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冯乐真若有所感?,缓缓睁开眼睛。
“你来了……”她的嗓音有些哑。
陈尽安见她想?坐起来,便立刻将她扶起,又给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都办完吗?”冯乐真问。
陈尽安点头:“都办好了。”
冯乐真无声笑笑,又不说话了。
“皇上。”陈尽安主动?开口?。
冯乐真顿了一下,有些迟缓地看向他。
“今天是小年夜。”陈尽安跪在床边,仍然握着她的手。
“小年夜了啊,”冯乐真恍然,双眸又清醒了些,“还有七天就过年了。”
“过年就能?收红包了。”陈尽安说。
冯乐真失笑:“你若想?要,朕现在就能?给你。”
陈尽安也跟着笑笑:“我不想?要红包,我想?要皇上陪我出去走走。”
“现在?”冯乐真惊讶。
陈尽安点头:“今晚街上有庙会。”
冯乐真无言与他对视许久,到底还是答应了。
既然要出去玩,就不能?摆太大的排场了,两人各换了一身简单行头,便手牵着手出宫了。
许久没有出门?,冯乐真身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惫懒,但头脑被?冷风一吹,却觉得舒服多了。
“难为你也有不想?讲规矩的时候,”冯乐真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他们两人,“一个侍卫都不带?”
“不带,皇上会玩得自在些。”陈尽安认真道。
冯乐真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陈尽安将她扶进马车,自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不经意间往角落看了一眼,确定暗卫们已经准备好了,这才缓缓启程。
虽然他有心让皇上更自在地散心,但安全问题也不曾松懈,由暗卫跟着最是合适。
京都城的人口?本来就多,加上冬天也不是特别冷,一到这种没有宵禁的节日里,大街上便挤满了人。成群结队的小孩子挑着刚买的灯笼飞奔嬉闹,路两边的小贩一个捱一个,卖的全是平日里不好找的新鲜玩意,杂耍那边更是挤满了人,时不时爆出的火花引起阵阵欢呼。
看着这样的烟火人间,冯乐真郁结了多日的心情总算好了些,再一回头,陈尽安竟然不见了。
“尽安,尽安?”这种闹市,倒也不怕隔墙有耳,她直接唤他的名字,可?唤了两声却依然没瞧见他。
她蹙了蹙眉,正要往前?走几步,一个冒着热气的纸包却突然拦在她面前?。
“殿下,尝尝。”陈尽安热切地看着她。
冯乐真失笑,想?说自己没胃口?,却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到底还是将土豆饼接了过来。
陈尽安看着她咬了一口?,便立刻问:“殿下,好吃吗?”
“好吃。”冯乐真点头。
是真的好吃,咸香味美?,外焦里嫩,还不至于?太油腻,她之前?吃的时候就很是喜欢,如?今……如?今也是一样。
冯乐真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吃着,出色的容貌和举手投足间的矜贵引得路人好奇,却无人敢多看她几眼。
她就这么‘与礼不合’地站在大街上吃完了一个土豆饼,指尖的油花还没擦干净,陈尽安便又一次牵住了她的手,一头扎进了热闹的人间。
两人一直玩到后半夜才回宫,冯乐真累得眼睛都不想?睁,任由他帮自己洗漱梳头。
躺到床上时,她含糊地问一句:“怪不怪朕?”
“什么?”陈尽安凑近些。
冯乐真双眸紧闭:“给了傅知弦皇夫之位。”
陈尽安顿了一下,低声回答:“那皇上做完这件事,心里有没有舒服些?”
冯乐真翻个身:“他拿性命来换,不答应我无法心安。”
“这便够了。”陈尽安想?要摸摸她的长发,但手伸到一半就克制地停下了。
静默良久,他的手还是落在了她绸缎一样的头发上。
“尽安所求,不过如?是。”
冯乐真隐约听到了他的声音,又好像没有听到,等到意识回拢时,已经是翌日一早了。
今日阳光甚好,晒得屋里暖呵呵的,她垂眸看着陈尽安沉静的睡颜,隐约觉得冬天好像渐渐过去了。
皇上一言不合给了死?人名分还接连几日不上朝的事,到底是吓到了那些个朝臣,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再提成婚的事,只是人这东西,一向是记吃不记打的,等到人间四月天时,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不少人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尽安。
“听说昨天有十余家都给杨将军递了拜帖,杨将军从早忙到晚,也不过才招待了一半。”上次说小话的人是范公公,这回换成了阿叶。
冯乐真若有所思:“他不是会结交权贵的性子,为何?如?此勉强自己?”
“奴婢哪里知道,您还是将他叫进宫问问吧,再这么放任下去,将军府只怕比皇宫还热闹了。”阿叶啧啧摇头。
冯乐真笑了笑:“那你便亲自跑一趟,将咱们这位炙手可?热的大将军请进宫来,朕要好好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阿叶当即套了马出发了,结果到了将军府,陈尽安正在招待礼部尚书和他的嫡长子,她索性没让下人通报,自己则去偏厅等着,直到陈尽安空闲下来才慢悠悠出现。
“杨将军还真是大忙人啊,将军府这一天天的只怕要用掉不少茶叶吧?”她拉长了音阴阳怪气。
陈尽安倒是淡定:“皇上找我?”
“是啊,赶紧进宫面圣吧,”阿叶做了个请的手势,“记得仔细跟皇上解释一下,将军府为何?如?此热闹。”
陈尽安眼眸微动?,答应一声便扭头就走。
“干什么去?”阿叶问。
陈尽安:“换官袍。”
“其?实不用……”阿叶想?制止,可?惜人家已经走了,她只好继续等着。
又是等他待完客,又是等他更衣,总算是可?以出发了。
阿叶扫了眼他手里厚厚的一沓文书,随口?问一句:“这是什么?”
“要交给殿下的。”陈尽安没有多说。
阿叶也不再问,同他一起匆匆进宫了。
等走到御书房门?口?时,阿叶突然停下脚步,坚决不肯再往里走。
“你自己跟皇上解释为何?这么晚才来,我不同你进去了。”虽然被?秦婉教训过几次,但阿叶同陈尽安说话时,还是稍微随意些。
好在陈尽安也不介意,答应一声便敲门?进去了。
冯乐真本来还在看奏折,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靠在椅子上看向他。
“参见皇上。”陈尽安说着便要下跪。
冯乐真:“不必拘礼,起来。”
陈尽安顿了顿,又站直了身子。
他一来,其?他人便识趣退下了,冯乐真起身伸了伸懒腰,也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拿的什么?”
陈尽安没说话,只是双手呈了上来。
冯乐真好奇接过,随意翻看两页后惊讶地看向他。
“是京都权贵里所有适婚男子的资料,脾气秉性、背后势力及学识皆有记录,其?中三分之二都是我亲自观察来的,虽然见面的时间不多,但足够以小见大,”陈尽安这才开口?,还贴心地点了点每一张资料后面的批注,“其?中三人我画了圈,其?他的都不太好,这三个里,有一个是余大人的门?生,一个是从前?华家的旁系,我觉得也不太合适,但最终还是要请皇上亲自斟酌。”
冯乐真无言许久,问:“你整理这些资料做什么。”
陈尽安静默一瞬,回答:“如?今朝臣又开始催婚,皇上也很烦恼吧,唯有先?成婚,使后宫有主,皇上才能?过些清净日子。”
“所以,你画圈的,是你认为适合朕的?”冯乐真眉头微挑,晃了晃手里厚厚的一沓纸。
陈尽安垂下眼眸,好一会儿才默默点了点头。
冯乐真笑了,一时也不知该是什么心情:“朕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了,生气吧,可?你又如?此贤良大度,忙活这些日子,就是为了给朕分忧,可?高兴吧,朕又觉得你似乎不是太在乎朕,以至于?可?以拱手……”
“皇上继续往下看。”陈尽安急于?辩解,无意间打断了她,又赶紧低下头。
冯乐真顿了一下,如?他所言继续往下看。
依然是这个张三那个王二的资料,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实在无趣,冯乐真逐渐失了耐心,正要将东西放下时,突然翻到了写了陈尽安三个字的资料——
陈尽安,原名陈犬,如?今冒名顶替杨成之子杨阅山,任岭南统帅……
相比其?他人的资料,他的内容极少,只有寥寥数行,简单交代了一下平生,最下面还签了名字按了手印,不像是相亲资料,倒像是呈堂证供。
冯乐真仔仔细细看完,想?起他刚才一本正经说觉得合适的有三个人,但另外两个又不太好的言论,一时间有些想?笑。
陈尽安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拿不准她是什么反应,静了片刻后还是孤注一掷,郑重单膝跪下:“……第三个人,是现在的陈尽安,身份不明,没有背景,还沉闷无聊不懂风月,那些人找我讨教该怎么让皇上高兴,我跟了皇上这么久,却连个一二三都说不出来,可?见对皇上也不够用心,但……但只要皇上愿意,我以后会好好学,也会更用心对皇上。”
“你若还不用心,那这世上就没有用心的人了。”冯乐真低头看着眉眼干净坚韧的青年,缓缓叹了声气。
陈尽安抿了抿唇,继续道:“我起初接待那些人,的确是抱着替殿下寻觅合适人选的想?法,可?挑来挑去,都没有才学容貌身世都好的,即便有那么几个不错的,也都野心太足,相比做皇上的丈夫,更想?做未来皇储的亲爹,所以……所以我便想?着,虽然我也有诸多不足,但至少对皇上足够忠心,不必让皇上忙国家大事之余,还要警惕枕边人。”
他仰起头看向冯乐真,觉得自己要将一辈子的勇气都耗在这里了,“近日关于?我拉帮结派的流言,我也听到一些,想?来皇上听到了更多,我知道皇上不会相信,但流言三人成虎,更何?况人心难测,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
“所以我给皇上的资料,等同一份口?供,上面有我的签字画押,拿到任意官府都能?作为证据,若将来皇上不满于?我,亦或是我有做的不到的地方,皇上可?以直接将证据公布,我冒充朝廷命官之子,又犯欺君之罪,这份口?供足以让我死?上一万次,”陈尽安缓了缓,眼角已经有些泛红,“还请皇上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完之后,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冯乐真细细看他的眉眼,才发现从十六岁到现在,他好像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看向她的眼神即便再三克制,也依然纯净、热烈、专注,好像就这样看上一辈子,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间在变,世道在变,人心也在变,唯独他,从被?她救出黑矿的那一刻起,有些事便定格在了十六岁。
屋子里静得可?怕,陈尽安的眼角越来越红,勇气也一点点消散。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冯乐真缓缓开口?:“大乾律例,后宫不能?干政,你若与我成婚,就得抛下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兵权。”
陈尽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抿了抿唇道:“我本来就不稀罕什么兵权,当初也是为了能?帮到皇上才铤而走险,如?今皇上大业已成,我巴不得回来给皇上做侍卫,也省得明明近在咫尺也很难相见。”
冯乐真难得见他这么表露情绪,一时间有些好笑:“谁让你近在咫尺很难相见的,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可?以自由进出宫闱,是你非不听,每次都要宣召了才来,还总是穿着这身衣裳,我瞧见都觉得头疼。”
“皇上刚以女子身份登基,本来就风言风语不断,我怎能?再添乱。”陈尽安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你还有理了。”
“……卑职不敢。”陈尽安立刻低头。
冯乐真本来还想?说他两句,谁知道就这么认错了,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上,你……答应我吗?”一片安静中,陈尽安小声问。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笑了:“我若说从他们催婚开始,我便有了最合适的人选呢?”
“谁?”陈尽安下意识问。
冯乐真:“我如?今最喜欢的。”
陈尽安一愣,本能?觉得不是自己,可?耳朵还是悄然红了。
“起来吧,一直跪着像什么话。”冯乐真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陈尽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连忙起身抱住她:“多谢皇上。”
言语间有些哽咽。
冯乐真扬了扬唇,正要说什么,手指突然一凉。
她顿了顿抬起手,便看到右手上戴了一个漂亮的翡翠戒指。
翡翠蛋面极为纯净,一看就价值不菲,冯乐真心神一动?,想?起生死?逃亡之际,他说过要攒月俸买翡翠的事,于?是问了句:“你攒够钱了?”
“攒够了,剩下那些翡翠,工匠还在雕琢,需要再过几个月才能?拿到全套的头面。”陈尽安低声回答。
冯乐真抬着手仔细欣赏片刻,问:“不是说要攒六年才能?攒够钱吗?这才几个月,可?就够了?”
“嗯,最近将军府收了不少礼,我都拿去卖了,得了好大一笔钱。”陈尽安言无不尽。
冯乐真愣了愣,突然被?他逗乐了。
陈尽安感?觉到怀里人笑得发颤,难得生出一分不好意思,等冯乐真笑够了,他才克制地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问:“皇上,以后都会好的吧。”
“当然。”冯乐真朝他伸手。
陈尽安认真地握住,如?释重负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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