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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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妃父亲面色铁青,直到奴仆们强行将大妃带走,他这才皱眉对绯战道?:“三王子,实在是抱歉,让你见笑了。”
“丧子之痛乃是大悲,大妃娘娘会失控也是正常。”
绯战与其客套两句便离开了,他一走远,大妃父亲便冷下脸来,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中。
大妃已经冷静,看?向?父亲时?,眼神透着冰冷:“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是杀绯晒的凶手。”
“王上?又不属意他做储君,若他是凶手,为何不一早将他抓起来?”父亲黑着脸反问,“你这是刚解了禁足吧,能不能长些?记性不要再闹了,你就不怕连累整个家族?”
大妃荒唐一笑:“家族,又是家族,自从绯晒没了,到现在也有多日了,父亲您一次都没进宫看?过我?,仅有的几次派奴仆前?来,皆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再跟王上?闹下去,免得伤了夫妻多年的情分,父亲!我?没了儿子啊!”
最后一句,她几乎要泣出血来,“父亲!你的女儿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直到此刻,你还只顾着你的家族吗?!”
父亲似乎被她说得动容些?许,静默片刻后叹了声气:“我?知道?你伤心,绯晒去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人?都走了,活着的人?总得好好活吧?你这些?日子一直在闹,搞得家族也变得被动,我?总得帮你收拾烂摊子,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看?你。”
过去很多年,每次大妃对他生出恨意,他都是这般安抚她的,她每次也都信了,可今日,她却不肯再信——
她是一个母亲,也尝过了丧子之痛,多少次都恨不得跟随绯晒离开,可她的父亲,她最敬重的父亲,却一直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还总用这些?大道?理敷衍她。
“也不知日格若是死了,父亲是不是还会如此冷静。”大妃缓缓开口。
日格是她唯一的弟弟,是父亲的老来得子,是继承人?,是整个家族的希望。父亲听到她在这种时?候提到儿子,顿时?暴跳如雷:“疯了!你真是疯了!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
“原来父亲也会感同?身受啊,”大妃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您时?时?都是冷静的呢。”
父亲深吸一口气:“若没什么事,你就回?宫去吧,这段时?间不要出你的宫殿,也不要再找王上?闹了!”
大妃冷笑一声,迟缓地站起身来,游魂一样往外走。
父亲看?到她手上?干涸的血迹,不忍地别开脸,却什么都没说。
大妃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向?他:“父亲。”
“还有什么事?”父亲皱眉问。
大妃看?着他的眼睛问:“若我?能查出绯战就是凶手,你还与他合作吗?”
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绯战已经向?家中提亲,要迎娶木勒为正妻,将来他登上?王位,木勒便是大妃,所生之子则是储君。”
“……原来如此。”大妃低喃。
父亲神色微缓:“他若真是凶手,我?肯定是要为绯晒报仇了,等我?阿日迪家族再出一位王子,他也可以给绯晒偿命了,到时?候你便可以做太后,亲自抚养王子。”
“谁要养一个杂种的儿子,”大妃嗤了一声,“你从前?连跟他说话都不肯,如今倒要送自己的亲孙女去给他生孩子,可见血统什么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权势。”
说罢,她停顿一瞬,面无表情地往外走,“父亲,你让我?觉得恶心。”
父亲皱了皱眉头,却没有拦住她。
日暖阁,屋檐下。
日头西移,院子里却还算亮堂,冯乐真用小?指剜起一点?药膏,仔细给绯战涂药。
“果然丧子之痛非同?一般,大妃这样冷静端庄的人?,竟也做出挠人?脸的事了。”她缓缓开口。
绯战勾唇:“她应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她与你闹时?,阿日迪家族的首领也在旁边吧,当时?是什么态度?”冯乐真又问,“可曾流露出怨怼?”
绯战笑了:“人?死不能复生,真相如何还重要吗?那老小?子只怕现在日日都盼着你赶紧死,腾出位置给他的宝贝孙女呢,至于别的,都不重要。”
“所以你打?算让本宫何时?死?”冯乐真问。
院子里突然静了一瞬。
片刻之后,绯战无所谓地看?向?她:“殿下想?走了?”
“形势瞬息万变,本宫确实逗留太久了。”冯乐真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绯战勾唇:“可还没到两个月之期呢。”
“本宫想?尽早离开,越快越好。”冯乐真毫不退让。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许久,绯战开口:“再等等,再等些?时?日。”
冯乐真不置可否,只是专心为他擦药。
绯战静静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眸子,等她涂完药要收回?手时?,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殿下涂药的手法还真是熟练啊。”他似笑非笑。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倒也坦然:“熟能生巧。”
“哦?是给谁涂的?”他又问。
冯乐真抽出自己的手,将药收了起来:“你又不认识。”
说着话,她起身走到院中,悠闲地伸了伸懒腰。
今日她穿了一身红衣,短短的袖子只到手肘往下两寸,露出纤细洁白的手腕。夕阳西下,落幕前?的余晖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光,她好似从天上?来,整个人?都要融化于昔阳之中。
冯乐真活动了一下身子,正要使唤绯晒去给自己拿些?吃食,结果还没回?头,便直接被扛了起来。
“做什么?”她不悦道?。
“做点?殿下喜欢的事。”绯战一脸痞气,大步进门?后用脚将门?踹上?了。
一室荒唐,等结束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冯乐真换了一身衣裳,对着镜子整理妆容时?,瞧见了脖子上?的咬痕,她面露不悦,透过镜子看?向?后面的罪魁祸首:“下次再敢乱咬,就将你的牙敲了。”
“我?好害怕,”绯战做作地抖了一下,又笑着反驳,“也不知是谁,将我?的环都咬扁了,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本宫咬你,是你的荣幸。”冯乐真一脸矜贵。
“是是是,我?的荣幸,”绯战说着,从后面抱住她,看?向?镜子里两人?贴在一起的脸,“殿下既然这么喜欢,何不直接摘下来,又或者……我?给殿下也穿一个如何?”
冯乐真眼皮一跳,当即拒绝了:“像什么样子。”
绯战无声笑笑,扣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不疼的。”
冯乐真正欲说话,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绯战直起身扭头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了慌张的敲门?声。
门?打?开,绯战问:“怎么了?”
“大妃、大妃服药自尽了……”来人?忙道?。
冯乐真顿了顿,颇为诧异地看?向?门?口。
绯战倒是平静,只说一句知道?了便将门?关上?了。
一回?头,发现冯乐真盯着自己,便叹了声气:“又得忙了。”
“你做的?”冯乐真几乎与他同?时?开口。
绯战无辜反问:“何以见得?”
“她没用了,再留着只会是祸患,以你的性子,应该不喜欢留着祸患,”冯乐真抬眸看?向?他,“而今日她刚见过亲生父亲,势必添了新的失望,会自尽也在情理之中。”
人?是不是真的有寻死之心并不重要,只要外人?觉得她想?死,那便够了。
绯战笑了笑没有反驳,回?到她身后继续抱她:“大妃一死,绯释他们就更说不清了,父王即便是为了安抚阿日迪家族,也要表面上?冷落他们一段时?间,二妃和绯释可不是什么能存得住气的,你猜他们会如何?”
“急则生乱。”冯乐真看?着镜中的两人?,亲密无间,好似天生一对,“今日之后,阿日迪家族会越来越觉得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绯战也看?着镜中的她:“但也会越来越忌惮我?,巴不得我?尽快跟他孙女生个儿子出来,好直接放弃我?转立幼子。”
“你会让他得逞吗?”冯乐真问。
绯战还认真想?了想?:“不一定,毕竟他那个孙女,可是塔原最漂亮的姑娘,我?这个人?最容易心软,她若说几句软话,说不定就真让她生下我?的孩子了。”
冯乐真一脸平静:“怀孕生子需要十?个月,你至少还能安稳十?个月,于本宫而言倒是足够了。”
言外之意,他爱生几个生几个,只要别影响她的大业就成。
绯战失笑:“殿下这话说得,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要不这样,殿下给我?生一个如何?我?以性命担保,这个孩子必成我?塔原储君。”
冯乐真眼眸微动,转身看?向?他。
“殿下不如考虑一下?”绯战半蹲在地上?,抬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你我?的孩子身上?有一半大乾皇室的血,将来若是成王,就等于大乾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塔原整个国家。”
冯乐真静默许久,直到他再次看?向?自己,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一个孩子,换一个国家,听起来是个划算的买卖,可惜了……”
她抬起他的下颌,“本宫不蠢,上?不了你的当。”
她的指甲有些?长了,微微陷进绯战的肉里,带来点?点?刺痛。
绯战也不躲,只是玩味地看?着她:“我?可是诚意十?足。”
“你身上?也有一半大乾的血,年少时?便养在大乾皇宫,人?生的一大半时?间都在大乾生活,本宫且问你,你觉得自己是大乾人?,还是塔原人??”冯乐真冷淡地问。
绯战唇角笑意不减:“哪里人?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殿下的孩子可以成为塔原的王。”
“没养在本宫身边,又未曾受本宫教?诲的孩子,也算是本宫的孩子?”冯乐真轻嗤一声,“陌生人?罢了。”
绯战啧了一声,又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小?腹:“是不是陌生人?,只怕殿下也说得不算,你我?这几日可都没服过避孕的汤药,说不定这里头,真就有我?的小?人?儿了。”
“没有。”冯乐真直接回?答。
绯战扬眉:“大乾皇室虽然子息单薄,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生,你又如何确定没有?”
“没有。”冯乐真还是两个字。
绯战唇角笑意一僵,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有就是没有,即便有,也会变成没有。
屋内空气有一瞬凝滞,随即绯战笑了一声:“男人?要是能生孩子就好了,我?肯定生一个绊着你。”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觉得他过于无聊。
果然,大妃的死如同?一片叶子落进水里,虽然激起了波澜,但到底打?破了王室所谓的平和假象,所以不管是塔原王,还是阿日迪家族,都尽可能低调处理,唯恐她会成为自家脸面上?的污点?。
大妃一死,属于她的宫殿也就彻底空了,朝臣虽然不说什么,但都暗自议论二妃和绯释,毕竟大妃死之前?,一连多次都说是二王子杀了大王子,加上?二王子的确是第一个发现大王子尸体的人?,越想?越觉得可疑。
流言不知何时?开始从宫中传出,很快闹得整个塔原沸沸扬扬,塔原王有心处置,却也来不及了,只能暂时?晾着,晾着流言,也晾着二妃母子,一心等着这件事尽快过去。
“在储君的选择上?,父王一直属意绯释,只是碍于阿日迪家族的势力?,一直未曾表露,如今绯晒已经死了,他是怎么也要保住绯释的,所以不作为也不奇怪。”绯战慢悠悠分析。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不作为,是因为没被碰触到核心的利益,真要是碰了,即便是自己最满意的儿子,也不可能再留。”
绯战托着下颌:“殿下有何高见?”
冯乐真抬眸:“塔原王这几日,好像一直在你阿母那边住着。”
绯战顿了顿,明白她的意思后笑了:“我?阿母什么性子,你应该也是清楚的,与其指望她帮我?们,不如等着绯释自己露出马脚。”
“是吗?”冯乐真眉头微挑,“本宫倒是觉得,你阿母可堪一用。”
一刻钟距离外的宫殿里,骆盈突然打?了个寒颤。

第119章
如月阁,是?整个塔原王宫里唯一一个建了水榭的宫殿,不论是?庭院风格还是?摆设布局,都是?全然照搬大乾南方建筑,虽然宫殿不大,但足以看出建造上的用心。
是?骆盈的住处,冯乐真这个‘儿媳’却没怎么来过,加上这次满打满算也才第三次。不同以往来了就走,这一回她在庭院里转了两圈,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草一木,最?后看向身后神色紧张的女人。
“能将院子维护得这般好,看来塔原王对你倒也有几分真心。”她缓缓道。
骆盈干笑一声,没有计较她言语里的失礼:“王上待我一向是?极好的。”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儿媳’开始,她心里就有点怵,一直到今日也没有改变。
冯乐真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所以绯战不在塔原的这些年,你过得还不错。”
“是?、是?啊。”骆盈打起精神道。
此刻奴仆去倒茶了,院子里只她们两人,冯乐真听到她承认了,红唇缓缓勾起:“难怪绯战在大乾皇宫困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想法子救他,原来是?因为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便?连儿子也不管了。”
“是?、是?……”骆盈还习惯性地点头,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顿时惊慌地睁大眼睛,“没、没有!我怎么?会不管我的儿子,只是?他为了两国和平,远在大乾为质,我又能怎么?办?”
“塔原王一共五个儿子,这几年死了两个,送绯战去大乾时,五兄弟可是?都在的,为何不选别人,偏偏选了绯战做质子?”冯乐真又问。
骆盈讪讪:“我也不愿意他去,只是?他有一半的大乾血脉,相比其他王子,大乾皇室更容易接纳他,王上才会权衡之?下送他过去。这些年,我也一直觉得对不住他,幸好他在大乾过得还不错,也被教养得很好,如今终于归来,我们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过得很好,”冯乐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眼神倏然淡了下来,“你真觉得他过得很好?”
“你、你什么?意思?”骆盈不解,看到她逐步靠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初去大乾时已经将近九岁,也就是?说在你身边养了九年,那?时的他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记得?”冯乐真勾起唇角,眼神却一片冰冷,“你若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一下你,那?时也不知你和塔原王是?如何哄骗他的,让他以为自己去大乾是?做客,初进宫时,他如同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狼,横冲直撞得罪了不少在上书房陪读的宗室子,你知道那?些人报复他的方式是?什么?吗?”
“什、什么?……”骆盈讷讷。
冯乐真笑了:“他们寒冬腊月将他扔进水里,让他泡足了一个时辰,从水里捞起来时浑身都僵了,却又不准他换衣裳,直到冻得脸色青白,才将人扔进寝房,那?时他起了一夜高烧,却没一个人去看他,若不是?他自己命大,只怕早就成了一把枯骨,可即便?这样,那?些人也不肯放过他,你知道他们还做了什么?吗?”
“什么?……”骆盈脑子都木了,脑海里一遍遍重?复她刚才说的话。
冯乐真一双眼眸黑沉沉,声音平静又冷酷:“他们还杀了他唯一信得过的奴仆。”
骆盈猛地颤了一下。
“那?奴仆是?塔原带去的,好像是?个女子,不知是?夫子还是?奶娘,看你这副神情,应该是?知道她的吧?”冯乐真浅笑。
骆盈后退:“不、不是?,阿罗是?因为水土不服之?症身亡,怎会是?……”
“谁家的水土不服之?症,会在身上留下三刀六眼?”冯乐真反问。
骆盈震惊地睁大眼睛。
“你知道绯战看到自己唯一信任的人死了是?什么?反应吗?他没有吵闹,也没有哭,只是?将尸体跟自己关在一起不吃不喝不睡,直到那?尸体都臭了,我看不过眼强行给?葬了,他才渐渐恢复正常,”冯乐真说罢停顿一瞬,又看向骆盈,“不对,是?看起来正常,实?则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我前几年去找他时,曾在他屋里瞧见?一个骨灰坛。”
想起往事,冯乐真笑了,“尸体都生蛆虫了,指甲头发长了好几寸,他竟然又挖了出来,烧成灰摆在了自己的堂屋里。”
骆盈脸色惨白,似要作呕。
“你、你为何……”略微平复之?后,她艰难开口,“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
冯乐真面色平静:“自然是?绯战同我说的。”
“他、他为何……”
“为何跟我说这些,却不告诉你是?吗?”冯乐真替她问了出来,“这得问你自己啊,三妃娘娘,当年送王子入大乾为质时,人人都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唯独你对塔原王听之?任之?,这么?多?年也紧紧因为塔原王一句他在大乾过得不错,便?没有管过他,如今他回来了,你更是?只顾着自己高兴,从未替他考虑过,他又凭什么?将过去那?些事告诉你?”
“我怎么?没为他考虑……”骆盈忍不住反驳,可一对上冯乐真的眼神,又有些怵了,“我自然是?考虑过的,如今他已经回来,也娶了妻子,以后我们一家人和和顺顺的,平安终老不好吗?”
“那?是?你想要的前程,不是?他想要的,”冯乐真轻笑,“你身为母亲,难道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骆盈别开视线,许久后才轻声道:“他这样的血统,想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的血统是?拜你所赐,既然知道他不会为塔原所容,你当初就不该生下他,”冯乐真面无?表情,“他是?个男子,倒也算幸运,若他那?时是?个姑娘呢?据我所知,在塔原,血统不纯的女子,即便?贵为王女,似乎也不能为人正妻吧?”
“你没做过母亲,又怎会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骆盈终于忍不住反驳,“如今你也嫁到塔原来了,将来等?你有孕在身,自会知晓我的心情。”
“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会低人一等?,我要么?不给?她出生的机会,要么?便?是?拼尽全力?改换世道,三妃娘娘又做了什么?,不会只是?跟塔原王卿卿我我吧?”冯乐真嘲讽一笑,“我没做过母亲,可我却是?母亲所生,我的母亲,会想尽办法替我筹谋,会尽可能给?我最?好的一切,相比之?下,你这个做母亲的,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母亲。”
骆盈被她说得呼吸有些困难,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儿子去了大乾不会有好日子过,也知道他想要的人生,并非是?平庸地过一辈子,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你不想承认,承认自己做母亲做得自私又失败,只想粉饰太平,让所有人都按你的想法过活。”
冯乐真的言语如一把把尖刀,将她所谓的体面刺得体无?完肤。
去倒水的奴仆终于回来,只是?还未靠近,骆盈便?抬手示意她离开了。
院子里再次剩下她们两个人,一片寂静中,骆盈轻声问:“你特?意跑来同我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聊了这么?多?,总算进正题了。冯乐真满意地看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
“绯晒已经死了,现在大妃一族已经为绯战所用,我们需要你帮个小忙,好让绯战尽快登上储君之?位。”她说着话,将药瓶强行塞进骆盈手中。
骆盈的手微微颤抖:“你、你什么?意思,这里头是?什么??”
“一点让塔原王生病的东西,放心,不会要他性命,等?时机合适了,自会给?他解药。”冯乐真缓缓开口。
骆盈猛地将药瓶扔掉:“你要我下……”
怕隔墙有耳,她硬生生闭上了嘴。
“你也可以不帮,但这样一来,我们便?只能用武力?夺位了,事成,塔原王必定丧命,事败,则是?绯战死,儿子和夫君,你总要失去一个,”冯乐真说着,声音缓和了些,“但只要你听我们的,这两人你都能保全。”
“不可能!”骆盈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是?不会背叛王上的!”
“那?你就等?着给?他们其中之?一收尸吧。”冯乐真扭头就走。
“你站住!”骆盈怒喝一声,见?她脚步都没停半分,当即追了过去,“你!你给?我站住!”
冯乐真这才停下脚步:“三妃娘娘改变主意了?”
“我会去见?绯战,他会改变主意的。”到了此刻,骆盈终于确定,眼前这个根本不是?儿子抢回来的姑娘,而是?他不知从哪找来的神秘军师。
冯乐真笑了一声:“你要怎么?说服他?像以前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抬眼看了一下四周,俯身在骆盈耳边低声道,“我保证,你只要用这个招数,十?二个时辰内,你的儿子就会死在你面前。”
骆盈浑身发颤,脸色也渐渐白了。
“以死相挟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的,”冯乐真站直了身子,看着失魂落魄的女人,“虽说大乾女人有嫁夫从夫的规矩,可但凡是?生了孩子的,多?少都会替自己的孩子考虑,像你这样为了夫君高兴,可以将儿子像物品一样往外送的女人倒是?不常见?,在这一点上,塔原王其他妃子倒是?比你强得多?。”
冯乐真说罢停顿一瞬,嘲讽,“也难怪你能在塔原王跟前盛宠不衰呢。”

冰冷的言语一句句袭来,骆盈苍白着脸,脑子已?经彻底木了。
冯乐真转身离开,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于是又折回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这才?彻底走了。
绯战一直在日暖阁等着,看到她回来后,下意识站起身来:“她答应了?”
“没有。”冯乐真回答。
绯战倒不?觉得意外:“她一向以父王为天,不?答应也正常,我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为何要?想别的办法?”冯乐真看他一眼,“本宫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等着吧,她很快就会找你,你只要?别心软,她就一定会答应。”
绯战皱了皱眉,对上她坚定的时间,沉默一瞬后还是别开了脸。
如她所?料,骆盈的奴仆当天晚上就来了,说是三妃病重,想见见三王子。冯乐真一脸淡定地用膳,任由绯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绯战沉默片刻,还是独自?去了如月阁。
没等进门,便听到了骆盈小?声抽泣的声音,绯战下意识加快脚步,一进屋就对上了骆盈通红的双眸,心里顿时一阵难受:“阿母。”
“儿子!”骆盈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哽咽着朝他扑了过去。
绯战连忙接住她:“阿母,你身子怎么样了?”
“我没事,我只是找个借口将你叫过来,”骆盈倒也算坦白,“绯战,今日阿陶来找我的事,你知道吗?”
绯战不?语。
骆盈看着他的反应,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那、那她说你要?谋反的事……也是真的?”
“不?是谋反,”绯战解释,“我没想谋反,只是想跟绯释争储君之位罢了。”
“为什么要?争!”骆盈的情绪突然激烈,甩开他的手猛地后退几步,“平平顺顺的不?好吗?安安稳稳不?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争不?属于你的东西,为何一定要?惹出风波来!”
绯战一脸平静:“我也是父王的儿子,为何储君之位是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难道不?知道你……”骆盈的言语戛然而止。
绯战笑?了一声,替她把话说完:“我是个杂种,所?以配不?上那个位置,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绯战你别多想,我怎么会觉得你是个杂……”那两个字对她而言实在难以启齿,骆盈顿了顿还是哽咽道,“儿子,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孩子,可?对塔原的臣民?而言却不?是,我知道你想要?那个位置,可?那些人根本容不?下你,你就算成?功了,将来也会过得很辛苦。”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之后哀声劝说,“就这样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你父王已?经为我们娘俩儿铺好了路,只要?你乖乖的,我们这辈子都将荣华不?愁,不?比做什么塔原王好吗?”
说到最后,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一想到儿媳嘲讽的眼神,又强行忍住了,只是哀求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
她的儿子,虽然性子混了些,却是出了名的孝顺,每次她求他什么,他都不?会拒绝,想来这次也是……
“不?行,”绯战听到自?己的声音透着冷漠,“我一定要?争。”
“为什么!”骆盈突然生出一股怒气,仿佛被最亲密的人背叛。
绯战盯着她涨红的脸看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因为只有我登上王位,我的孩子才?不?会成?为他国质子。”
骆盈愣住。
“阿母给了我性命,我一直是感?激的,只是偶尔也确实会羡慕绯晒和绯释,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塔原贵族,生来就有高贵的血脉,而是因为……”绯战自?嘲笑?了一声,“因为他们的母亲,无论何时都会将他们放在第一位,以他们之忧为忧,以他们之喜为喜。”
骆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若王上要?她们的儿子为质,她们也是不?敢拒绝的……”
“不?敢拒绝是一回事,欢欢喜喜把儿子送出去只是为了讨丈夫欢心又是一回事,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明白,”绯战叹了声气,“阿母,何必要?为自?己辩驳呢,再?说下去,只是徒增难堪罢了。”
骆盈的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你、你要?我怎样呢,不?如将我这条命还给你?总之我只要?活着一天,就决不?允许你们父子反目!”
“阿母若是肯帮我,我们父子自?是不?会反目的,若是不?帮……”绯战扬起唇角,到底还是不?忍心了,“不?帮就不?帮吧,我再?想别的法子,但阿母若是将今日之事告诉父王,我定会有所?行事,到时候一旦闹大,我的性命不?保,只怕阿母也不?能留在父王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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