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听命于绯战的阿日迪家族也跟着离开,其他臣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结伴离开,偌大的如月阁转眼就只剩一家三口。
骆盈仍是身?子发颤,低着头不敢看塔原王,绯战眼底透出几?分?无奈,低声?安抚道:“阿母,你也去休息吧。”
“不、不行……我要留在这里照看你父王。”骆盈讪讪开口,尽管装得很正常,却还是暴露了?一分?恐惧。
而这一分?恐惧并?非来源于塔原王。
绯战的笑意登时淡了?几?分?。
漫长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我不会对父王如何的。”
塔原王深深看了?他一眼。
骆盈没想到他会猜出自己?的心思,惊呼一声?连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是你的父王,你怎么会对他……”
“阿母,”绯战打断她?,“出去吧,父王有话要跟我说?。”
骆盈怔了?怔,鼓起勇气看向床上的男人,男人却半点眼神也不分?给她?,她?沉默许久后?,眼圈渐渐红了?。
“我、我就在外面,你们?有事随时叫我。”骆盈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父子二人,床上的父亲一言不发,床下的儿子也无所谓,自顾自去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着。
阿母来塔原这么多年,仍然喝不惯这里的奶茶,所以屋里的茶水都是从大乾买来的茶叶,泡出的茶清清亮亮,味道也算不错,只是跟冯乐真的茶相比,还是差了?些。
那位长公主殿下不算娇气,奈何她?身?边的人,总是想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交给她?。绯战唇角浮起一点笑意,心情还算不错。
“去了?大乾多年,口味不像塔原人了?。”塔原王没错过他眼底的笑意,终于沉声?开口。
“父王似乎也没将我当成过塔原人……不,准确来说?,无人将我当做塔原人,”绯战面色不变,看向他时却有些想笑,“没人将我当做塔原人,也无人把我当成大乾人,父王你说?,我究竟是哪里人呢?”
塔原王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看,连你也说?不出。”绯战唇角噙笑。
塔原王:“绯晒是你杀的?”
“父王心里既然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再问。”绯战耸耸肩,并?不当回事。
“混账东西!”塔原王呼吸倏然急促,“混账!那可是你的亲哥哥!”
“父王切莫这样说?,他一向自诩血统高贵,瞧不上我这个两国混血的杂种,若叫他听到你说?他是我亲哥哥,只怕他要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的。”绯战平静提醒。
塔原王气得脸色涨红如猪肝,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早知你今日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
“父王当年让我出生,是为了?留住阿母,毕竟她?那个时候也并?非自愿嫁给你的,”绯战微笑,“有了?我这个儿子,她?彻底踏实下来与你过日子,不是吗?”
想到骆盈这些年的温柔小意,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病重?,塔原王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也是她?装得好?,这么多年了?,我竟没发现她?有如此野心。”
他之?前昏迷不醒时不说?,后?来苏醒了?,却还是浑浑噩噩受人引导,以至于官员都来看自己?了?,自己?仍是发火将人都赶了?出去,错过了?唯一一次自救的机会。而这其中引导他的,便是他最信任最宠爱的妃嫔,骆盈。
“早知她?是这样的人
,我当初就该……”就该如何?塔原王却说?不出来了?。
“阿母究竟是装的,还是真心待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又何必再说?这些伤人的话。”绯战脸上的笑意彻底淡了?。
塔原王被他说?得一阵沉默,再没有对骆盈口出恶言。
寝屋再次陷入安静,绯战不紧不慢地喝了?一杯茶,倒第二杯的时候,才提起今日的事:“父王也不必觉得绯释无辜,觉得是我故意使坏,他才会冲动之?下谋逆,他今日所受,不及我当初十分?之?一,为何我能忍得,他却要置亲生父亲于不顾?无非是觉得王位大过亲情,以前温和乖顺,不过是笃定你会将王位传给他罢了?。”
塔原王面色灰败,仍未从亲儿子的背叛里缓过神来,听到他的话语心情愈发糟糕。
多少年了?,绯战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魂落魄,可心里非但不觉得快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许久,塔原王问:“你究竟想如何?”
“我想如何,父王应该清楚,倒是父王想如何处置绯释,不如同我说?说??”绯战笑了?,精致的眉眼有几?分?无辜,却给人一种恶童感,“现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谋逆反叛,父王难不成还想谅解他,将此事遮掩过去?”
“……你血统不纯,不能做储君。”塔原王咬牙道,“若你愿意,我可以做主分?三座城池给你。”
绯战笑了?:“果然如此,可惜了?,父王今晚被他气得不轻,注定会昏迷到天亮,而现在到天亮还有将近三个时辰,三个时辰的时间……应该够他以死谢罪三千次了?吧。”
“你敢!”塔原王目眦欲裂,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身?形一晃直接摔在了?地上。
绯战看着苟延残喘的父亲,眼底透出一丝悲悯:“王宫已经快十年没有幼子出生了?,父王应该也生不出新的儿子了?,绯释一死,父王还能立谁为储君?”
“你血统不纯……”塔原王翻来覆去,还是这四个字,“即便我立你为储,大臣也不会服你,我百年之?后?,一样会有人将你取而代之?,与其到时候你不得善终,不如让绯释继承王位,也好?将你庇护在羽翼之?下。”
“事情发展到今日,父王还觉得他会庇护我?”绯战笑了?笑,“果然做父母的都喜欢一厢情愿,总觉得儿女纷争再多,血缘羁绊也会叫他们?相互守护,这一点你不能免俗,大乾那位先帝也是,可惜了?,事情并?不能如你们?所愿。”
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塔原王。
塔原王妄图挣脱,可绯战面色不改,轻易便将他扶回了?床上。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因为血统不纯,一直被自己?无视的三儿子,如今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再不是当初那个因为要与自己?分?别红了?眼圈的幼儿了?。
“至于大臣,父王更不必担心,阿日迪一族已经许诺将最美?丽的孙女嫁给我为妻,绯释那边的母族想来也很快就会送来美?人拉拢,没有了?绯释和绯晒,我将成为他们?最炙手可热的棋子,”绯战静静与父亲对视,“等到我登上王位,他们?就会发现,我这颗棋子是烫手的,谁妄图掌控我,谁将万劫不复。”
塔原王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绯战直起身?:“父王瞧着还算精神,不如写一封公文吧,将绯释谋逆的罪名定下,将来我登上王位,一定会庇护好?这个犯过错、彻底失去储君资格的二哥的。”
“你休想……”塔原王哑声?开口。他若要自己?写立他为储君的公文,自己?倒是可以暂时答应,毕竟随时可以将他废弃,可他偏偏要给绯释定罪……这封公文一写,绯释便失去了?做王的资格,三个儿子一死一罪,便只有绯战有资格继承了?。
绯战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只要有一丝可能,就绝不会立自己?儿子以外的人为储君。
“那就等着绯释的死讯吧。”绯战残忍一笑,扭头便往外走。
塔原王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终于忍不住开口:“回来!”
绯战停下脚步,实则手心已经一片汗意。
他还是赢了?。
公文写完,塔原王仿佛苍老了?十岁,绯战拿着公文看了?几?遍,这才含笑对他道:“时候不早了?,父王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塔原王看着他再次远去,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样,就不怕遭报应吗?”
绯战垂着眼眸,静了?许久后?再次回头:“父王,其实你心里明白,谁做这个储君才对塔原更有利吧?”
塔原王眼眸微动,却没有说?话。
绯战笑了?一声?:“其实你也没那么重?视血统,否则当初也不会让阿母生下我,更不会在我幼年时无微不至地照料,我至今都记得六岁那年高烧,您衣不解带守了?我三天三夜的事……”
塔原王微微一怔,浑浊的眼眸渐渐看向他。
“你没那么重?视血统,你只是不肯承认自己?选错了?罢了?。”绯战笑意淡去,转身?往外走去。
塔原王看着他的背影,蓦地想起当年塔原战败,大乾要一个王子为质时,自己?是如何的撕心裂肺。那时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对着五个儿子的名字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牺牲那个背后?没有母族势力、即便送去大乾也不会引起动乱的三王子。
反正他血统不纯,血统不纯的人,能做质子已是他的荣幸……
塔原王看着自己?唯一亲自照料过的儿子越走越远,下意识朝他抬了?抬手,可呼唤的声?音咔在喉咙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融于黑暗也没有发出来。
绯战走到外头,骆盈立刻迎了?上来,只是靠近后?又忍不住后?退一步,讪讪地问:“你父王……他怎么样了??”
“他一切安好?。”绯战说?着,注意到她?头发上落了?一片叶子,便抬手去捡。
骆盈惊呼一声?,下意识挡了?一下。
绯战的手倏然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面色平常地放下:“他一切安好?,你去照顾他吧,这段时间……也是难为你了?。”
“没、没事,现在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骆盈已经发现了?自己?头发上的落叶,一时间不敢看绯战的眼神。
绯战看着她?的眼神时不时往屋里飘,静了?片刻问:“父王已经知道是你下毒了?,只怕不会给你好?气受,不如你先去偏殿住两天?”
“不用不用,我骗了?他,被他惩戒也是应该,都是我应该受的,”骆盈又看一眼房门?,到底忍不住绕过绯战往屋里去了?,“我去看看他,我去看看……”
绯战垂下眼眸,静默片刻神色淡然地往外走,一路上遇到了?无数宫人。大约是猜到今日之?后?,这个血统不纯的三王子身?份将要天翻地覆,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怕,隔了?十余米便开始行礼问安。
绯战只当没看见,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快。
他成功了?,却不觉得有多喜悦,反而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烈油里煎熬,整个人都要燃烧爆炸——
经过下一个拐角,冯乐真提着灯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冯乐真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问:“是不是该对绯战王子道一声?恭喜了??”
绯战深深盯着她?,大步朝她?冲了?过去。
冯乐真无言一瞬,轻车熟路地将灯笼丢远点,下一瞬果然被他抱进怀里。
“什么毛病。”她?面露不悦。
煎熬平息了?,体温好?像也渐渐恢复正常。
第123章
绯释的小命还在绯战手上捏着?,塔原王妥协得十分容易,给绯释定罪的公文?昭告天下?时,天才蒙蒙亮。
节气?上已?经入秋,清晨的塔原透着凉意,消息传来时,绯战正裹着?薄被枕在冯乐真的腿上,任由她一下又一下地给自己梳头按摩。
听到消息后,他?一直沉默不语,反倒是冯乐真缓缓开口:“恭喜。”
绯战眼?眸微动?,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多谢。”
冯乐真垂着?眼?眸,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是个高兴的日子,别皱眉。”
绯战闭上眼?睛:“父王对我有气?,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立我为储,称王更是遥不可及,但殿下?放心,我既然答应要助你,便绝不会食言,你离开之后随时给我讯号,一旦时机成熟,我便带人围堵营关,到时候你……”
“今天不提这个。”冯乐真打断。
绯战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寝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清冷昏暗,冯乐真继续为他?梳头,玉梳圆润的齿轻重有序地点在头皮上,缓解一整夜未睡的疲惫。
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子落在地上,冯乐真若有所感地抬头,唇角露出?会心的笑意:“你看?,天彻底亮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普普通通的语气?,也不知哪里戳到了绯战,刚才还闭着?眼?睛假寐的人突然起身,近乎粗暴地将冯乐真按在了床上。
“若今日怀上了……”他?呼吸急促,想?说挽留的话,可对上她过于清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就?跟你回大乾,做你的皇夫。”
冯乐真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他?便堵上了她的唇。
青草气?息泛着?露水的味道,在寝屋里渐渐弥漫,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花匠拿着?锄头,卖力地挥舞着?铲子。泥土被一寸寸翻开,花叶上的露水落下?,转眼?便融进黝黑的土里,为土壤更添一分水色。
日头渐渐升至中?空,日暖阁外渐渐挤满来找绯战议事的人,但寝屋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以至于躲在树上的暗卫都?着?急起来,压低声音叫了另一枝上的阿叶。
“他?们还得多久出?来?”他?问。
阿叶睨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暗卫试探。
阿叶笑了:“你怎么不去问?”
这种时候去问,自寻死路吗?暗卫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阿叶冷眼?看?着?这个妄图将自己当枪使的家?伙,越想?越气?不过,干脆折了一截手指长短的树枝,手腕一反射了过去。
日暖阁外挤满了人,不仅有绯战的部下?和阿日迪家?族的人,连绯释一族的也来了,显然回去想?了一夜之后,终于想?明白昨晚绯战为何要为他?们说话了。
一群人都?等着?绯战,想?知道他?后续的打算,可日暖阁的门却始终紧闭,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众人急得原地打转,正思考要不要做第一个敲门的人时,院外的树上突然掉下?个人,所有人顿时一个激灵。
“咳……咳咳……”暗卫无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溜回树上,院外众人面面相觑,渐渐意识到这是绯战的侍卫。
侍卫都?看?见他?们了,却没有进门禀告,莫非……是绯战的意思?想?明白这一点,准备敲门的人又默默退缩了。
寝屋内,绯战下?颌的一滴汗,落在了冯乐真的眼?睫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扶在绯战胳膊上的手指又用力了些。
指甲掐进他?的肌肤,换来更加急骤的暴雨,冯乐真呼吸沉重间抬眸,视线朦胧地看?见他?的汝环晃啊晃。
鬼使神差的,她又一次抬手摸上去。
“摘下?来吗?”绯战低声诱哄,如山野间的狐狸精,不遗余力地勾引过路的书生。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手上突然用力,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不摘就?不摘,欺负人做什么。”绯战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再作乱。
一场荒唐结束,被子、床单都?不能要了,绯战简单粗暴地全丢在地上,铺了件里衣给冯乐真垫着?,低着?头为她擦身子。
冯乐真慵懒地靠在枕头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会儿外头应该全是人吧。”
“让他?们等着?。”绯战头也不抬。他?本是求人的人,但从塔原王亲自给绯释定罪后,他?与那些人的关系也就?颠倒了。
如今让他?们等等,也不过是给个简单的警告罢了。
冯乐真闻言笑了一声:“小心他?们另择其主。”
“择谁?”绯战抬眸与她对视,“今非昔比,王位于我,已?是掌中?之物,他?们若识趣,将来照样能分一杯羹,若是想?改扶他?人,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冯乐真唇角翘起,倒是没有再反驳他?。
这一场情1事实在是累人,她躺在绯战的里衣上,很快便睡了过去。绯战盯着?她沉静的眉眼?看?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
冯乐真睡得极沉,以至于醒来时,看?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殿下?,您醒啦。”阿叶连忙上前。
冯乐真在她的搀扶下?坐起,刚要开口说话,一杯水就?递了过来。
“殿下?是不是快要乐不思蜀了?”阿叶看?着?她脖颈上的痕迹,无语调侃。
冯乐真小口小口地将水喝完,干涸的嗓子总算恢复如常:“药呢?”
阿叶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
她看?着?冯乐真接过,取了一粒药丸服下?,忍不住劝道:“这药是奴婢随便找了间药铺买的,也不知道吃得多了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您最好是少?吃点。”
“放心,这是最后一颗,”冯乐真抬头,眼?眸里还泛着?水色,却已?然冷静一片,“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阿叶眼?睛一亮,当即答应了。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冯乐真再次醒来时,身边没有人。她神色淡然,简单收拾一番便往外走。
阿叶提前半个时辰就?在外头等着?了,一看?见她立刻笑了笑,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怎么没见绯战?”阿叶四下?张望。如今塔原三王子的地位今非昔比,敢直呼其名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冯乐真一脸平静:“他?昨夜没回来。”
“他?知道您今日要走吗?”阿叶问。
“本宫没告诉他?,”冯乐真不紧不慢道,“但他?应该知道。”
阿叶顿了顿:“为何?”
冯乐真不语。
两人一路无声往外走,走到宫门处时,便看?到绯战的暗卫早已?在那里等候,手里还牵着?两匹马。
冯乐真停下?脚步,静了片刻道:“因为他?昨夜未归。”
阿叶不明所以,却也识趣没有再问。
暗卫瞧见二人来了,便将缰绳交给旁边的侍卫,自己则径直走了过来:“参见大乾长公主殿下?。”
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冯乐真并不意外:“本宫今日要离宫。”
“卑职知道,三王子一早就?吩咐过卑职,要安排侍卫一路将您护送回营关,他?还要卑职将这个交给您。”暗卫说着?,呈上一个巴掌大方?方?正正的盒子。
塔原人喜花哨,盒子也是花花绿绿的,热闹又精致。
阿叶当即要接过来检查,冯乐真却微微摇了摇头,亲自接了过来。
“三王子说,知道塔原留不住殿下?,所以祝愿殿下?一路顺风,有朝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暗卫生疏地学?着?大乾的抱拳礼,将身子深深弯了下?去。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浅笑:“承三王子吉言。”
翻身上马,朝着?坦途疾驰时,冯乐真回了一次头,塔原王宫的房顶错落平坦,视线毫无遮挡,能轻易看?见有一道身影隐约在东南方?向。
“这个绯战,不亲自来送您也就?罢了,怎么还跑到房顶上去了。”阿叶显然也看?到了,不由得有些想?笑。
“他?不喜欢离别,恰好本宫也是,”冯乐真看?着?缥缈的身影,眸色沉沉,“既然如此,不如不见。”
“他?要真这么舍不得,怎么不跟我们走?大乾国土是塔原的十几倍,他?跟殿下?去大乾也不算吃亏的。”阿叶轻哼。
“你不知道,他?有他?的执念,为了这份执念,他?可以将自己困在这座王宫里一辈子。”冯乐真转过身,高高举起了马鞭。
阿叶见状,也夹紧了马腹,随她一同疾驰。二人转眼?将王宫远远甩在身后,直到绯战的身影彻底消失,冯乐真都?没有再回头。
从塔原到营关,即使不眠不休也需要将近两日的时间,营关还有不少?事等着?她们,冯乐真不敢休息,一直赶路到晚上才在一处河边停下?。
阿叶知道绯战沿途安置了暗卫,便放心让冯乐真一个人坐在河边,自己则喂马倒水准备帐篷,等全部收拾妥当时,便看?到冯乐真正把玩绯战送的盒子。
“这里头是什么?”阿叶好奇。
冯乐真:“都?收拾妥当了?”
“收拾妥当了,”阿叶忙回答,“只是感觉要变天,若是晚上冷的话,帐篷恐怕会不够保暖,所以奴婢想?待会儿在四周转转,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可以休息。”
冯乐真应了一声,继续看?奔腾的河流。
阿叶摸摸鼻子,主动?搭话:“在塔原的时候总想?回家?,可真走了,还有点想?塔原的奶茶。”
“回营关之后,让厨娘做给你喝。”冯乐真笑道。
阿叶叹气?:“只怕没有塔原的味道,不过塔原这地方?除了奶茶好喝,也确实没什么可取之处了,习俗也奇奇怪怪的,殿下?您知道吗,塔原有男子在胸口打环的习俗,未婚男子在成年之后给自己上个汝环,意为约束、克制,唯有头婚正妻可以摘下?,改成戒指戴在手上,往后不论续娶还是纳妾,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仪式,您说多奇怪啊,往那个地方?打环,也真是不怕疼……”
冯乐真垂着?眼?眸,等她说完后缓缓接一句:“是挺奇怪的。”
阿叶八卦的心得到满足,嘿嘿一笑便去寻合适的住处了,冯乐真独自一人坐在河边,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终于将木盒打开。
一个铁质蛇纹的戒指安静摆在其中?。
她盯着?看?了许久,又将盒子阖上了。
如阿叶所说,随着?太阳落山,天气?很快便冷了起来,即便是帐篷里也没好太多。冯乐真眉头微蹙,正思考要不要将所有衣裳都?拿出?来穿在身上,阿叶突然兴奋地跑了回来。
“殿下?!殿下?……前面,前面有个山洞!”她高兴道,“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边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山洞?”
“是呀,山洞,奴婢带您过去。”阿叶连忙拉着?她就?走。
天气?确实越来越冷,如果有个山洞可以住,就?不必在帐篷里受苦了。冯乐真当即便跟着?她去了,走了半刻钟后,果然看?到了一个山洞。
“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遮风挡雨了。”阿叶解释。
冯乐真点了点头,不紧不慢走进山洞里,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些烧过的柴火,以及看?不出?颜色的纱布。
“殿下?别怕,这些东西有年头了,应该是很久之前有受伤的人在这里住过。”阿叶安抚道。
冯乐真看?着?这些纱布,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有些熟悉的气?息,在穿过漫长的时光后与自己相见。
“殿下?,殿下??”阿叶唤她。
冯乐真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是!”
夜深人静,山洞外风声呼啸,赶了一天路的冯乐真却不受影响,在山洞里睡得极沉。相比之下?,阿叶却几乎整夜没睡,直到天蒙蒙亮时确定没有危险,才短暂地睡了片刻。
一大早,两人又迈上归途,在无尽的奔波与辛苦之后,终于看?到了营关的城门。
“殿下?,我们回来了。”阿叶看?着?城楼上三步一岗的卫兵,终于长舒一口气?。
冯乐真浅浅一笑:“是啊,终于回来了。”
第124章
刚进营关城门,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人召集到一处,宣布自己?回来?的消息,就?被恰好路过的胡文生?拉去了府衙,等?把府衙的一应事务解决完,已经是?天光即亮之际,赶了几天路又办了不少公事的冯乐真只想睡觉,结果一出?府衙大门,祁景仁就迎了上来。
“殿下,好久不见啊。”她拿着马鞭,笑眯眯的打招呼。
冯乐真:“不管你有什么事,本宫都得先回去睡一觉。”
“去军营睡也?是?一样的,军营的床又大又软,被子都是刚晒的。”祁景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拉着她就?往马车上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强抢民女?。
冯乐真无奈,只得跟她去了军营,昏昏欲睡地处理她这段时间没有权限处理的事。
等?到?事情办完,已经是?晌午时分,祁景仁看一眼天色,那点不多的良心总算发作了:“殿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吃点吧。”睡是?睡不成了,最起?码得将肚子填饱。
祁景仁笑了一声,召来?兵士报了几道菜名,还?不忘特意交代:“叫老王做,殿下就?爱吃他那一口。”
“是?!”知道是?为殿下做事,兵士朝气蓬勃地跑了。
祁景仁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身影,无奈回头:“殿下如今在祁家军里的声望,倒比我这个家主还?高了。”
冯乐真猛地点了一下头,略微精神些:“你?何时成家主的?”
“殿下不知道?”祁景仁勾唇,“我父亲上个月便称病退隐,将祁家军交给我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会儿才说,”冯乐真皱眉,“祁镇人呢,现在何处?”
“哦,去找我哥了。”祁景仁回答。
冯乐真一顿,抬眸看向她。
祁景仁面色平静,对视后还?笑了笑:“殿下放心,我已经不是?那个总哭闹着讨要爹娘疼爱的孩童了,既然亲缘浅薄,最起?码得了家业,比看似受宠实则一无所有的女?儿家不知好上多少,我也?知足了。”
“祁家军彻底易主的事,可告知冯稷了?”冯乐真又问。
祁景仁更觉好笑:“同他说什么,先帝在时便承诺过,父亲可以?将祁家军交给自己?的任意亲生?子,不必上达天听。”
当年?先帝这般承诺,无非是?觉得祁景清天生?病弱,难以?继承大任,祁家军早晚会归于朝廷,不曾想如今却便宜了她,间接的也?给自己?千方百计防着的女?儿添了一大助力,还?真是?造化弄人。
冯乐真唇角噙笑:“也?是?,如今天下皆知祁家军是?本宫的人,又何必再做戏给冯稷看。”
祁景仁拖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殿下说起?这个,卑职倒希望您能给透个实底儿,究竟打算何时回京啊?卑职又需要做什么呢?如今祁家军已经没了退路,您凡事可都得考虑一下咱这几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