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风向如何?”冯乐真突然问。
祁景仁顿了顿,道:“跟两个月前差不多,皇上虽然下令严防死守,妄图将他谋杀血亲的罪名遮掩过去,但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哪是?他轻易能阻止的,反而因为他种种举措,叫人更觉他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眼底弥漫笑意,“对了殿下,您不在的这两个月,京都又闹出?好些事,如今人人都说当今皇上昏聩无能,不配做大乾的天子,倒是?殿下,虽是?女?子之身,却有先帝当年?之势,比皇上不知好出?多少,皇上听了这等?谣言,怒急攻心又病倒了。”
“他自幼听这些话长大,哪会轻易因为这个生?病,真正让他病倒的,只怕是?本宫这两个月的毫无作为,”知道京都的事是?自己?人所为,冯乐真没有解释,“对他来?说,屠刀一直悬在头顶,不如立即落下来?得痛快。”
祁景仁顿了顿,恍然:“难怪您之前将他谋杀亲姐的消息放出?去后,便没了别的动作,合着是?因为这个。”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至于回京的事,应该也?就?是?最近了,你?挑三千精锐随本宫一同回去,你?则留在营关,替本宫守着后方。”
“是?!”祁景仁答应一声,又面露犹豫,“从营关到?京都不知要经过多少城池,万一有不长眼的阻拦……三千兵马确定够吗?不如再带一些?”
“不行,三千已是?极限,剩下的都给本宫守好营关。”冯乐真抬眸看她。
祁景仁失笑:“塔原派兵的事不是?做样子么,殿下多带一些人走也?是?可以?的。”
“万一他们?不是?做样子呢?”冯乐真反问。
祁景仁瞬间哑然。
许久,她蹙眉问:“真的?”
“假的。”冯乐真回答。
祁景仁:“……”
“但人心一事,谁也?说不准,”冯乐真缓缓开口,“所以?凡事留一线,不可尽信他人。”
祁景仁沉默许久,道:“是?卑职大意了。”
两人说着话,饭菜已经送了上来?,祁景仁当即拿出?银针,先是?挨个试了一遍后,又亲自将每个菜都吃了些,彻底确定安全?后,才拿着筷子看向冯乐真:“殿下可以?……”
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刚才还?运筹帷幄的人,此刻已经坐着睡着了。
祁景仁无言许久,最后无奈叹了声气,将冯乐真小心地抱了起?来?。
冯乐真轻哼一声,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银色盔甲。
“殿下睡吧。”祁景仁低语。
冯乐真重新闭上眼睛,放心睡了过去。
祁景仁脚步轻缓地将她送到?床上,扯过叠放整齐的被子给她盖好,便靠在床边守着了。
冯乐真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睁开眼睛后简单用些吃食,便立刻回到?府中开始处理京都这两个月的来?信。
果然,京都那些事都是?秦婉所为,她见营关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便担心百姓渐渐转移了注意力,于是?接连闹出?许多事来?证明冯稷品性不佳,还?搞了些神神鬼鬼的异象,证明长公主殿下才是?神明降世。
冯乐真看着信上的字字句句,一时只觉得好笑,若是?换了当年?她没来?营关前搞出?这些事来?,只怕百姓都会觉得疯癫无聊,如今却是?深信不疑,可见她在营关这几年?,确实是?身体力行地改变了百姓对女?子称帝的诸多看法。
既然大势所归,不如趁热打铁。
冯乐真在长公主府思索了三天,第四日的清晨,阿叶端着茶杯进屋,还?没等?她开口唤人,便看到?冯乐真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浅笑着看她。
“……殿下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阿叶不解。
冯乐真扬唇:“想不想回家?”
“殿下您说什么呢,这儿不就?是?我们?的……”阿叶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睁大眼睛。
冯乐真唇角笑意淡去,静默许久后缓缓开口:“昭告天下,皇上品性端正温良俭让,一向敬爱本宫,如今做出?谋害亲姐的事来?,定是?有奸佞惑误非他本心所愿,本宫身为皇室血脉、大乾唯一的长公主,有责任拨乱反正清除奸佞,还?皇上清名,还?大乾清净,还?百姓清天。”
“即日起?率亲兵进京,拦我者与奸佞同罪,杀无赦。”
阿叶久久无言,再开口已经有些哽咽:“是?!”
长公主殿下要回京的消息先是?在长公主府内传开,范公公第一个来?问,得知是?真的后,再三要求也?要跟着回京。
冯乐真失笑:“您年?岁越来?越大,确定受得了路上颠簸?”
“受得了,老奴什么都受得了!”范公公眼底含泪,“老奴要亲眼看到?李同的下场,方能觉得心安!”
当年?之事,熟知内情的人都觉得李同看在同乡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可唯独他自己?知晓,两人一同进宫,他运气好一些,一进宫便去伺候妃嫔,李同却被分到?了浣衣局,他多次相帮,李同却觉得是?在施舍,无一日不嫉妒他,后来?特意将他酒中的毒减少大半,也?不过是?不想让他轻易死去,好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世上受折磨。
他恨了多年?,如今终于能做个了结,他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到?底还?是?答应了。
范公公一走,府中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了,确定消息属实后一个个欢天喜地。大乾人最在乎归属,虽然营关也?很?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如今终于可以?回家,自然是?高兴的。
冯乐真也?没想到?,自己?做了决定之后书房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但也?理解一个个的渴望回家的心情,所以?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还?算耐心地安抚他们?,等?到?后来?时,直接轻车熟路了,一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便直接答应一声。
“是?,要回京了。”
第无数次听到?门口出?现脚步声,冯乐真头也?不抬道。
“真要回京?可塔原的兵马还?没到?呢。”祁景仁的声音响起?。
冯乐真顿了一下,抬头看到?她后笑笑:“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问问殿下,怎么不等?绯战发兵,便要先行出?发。”祁景仁蹙眉问。
冯乐真:“若是?等?他发兵之后,本宫再带那么多精锐离开,岂不是?落人话柄?”
“卑职不信殿下没有可以?对付这种话柄的说辞,再说了,殿下难道忘了那月城是?谁的管辖范围?”祁景仁抿唇。
冯乐真:“知道。”
祁景仁眉头皱得更紧。
“正因为知道,才要在冯稷下令放行前出?发。”冯乐真看向她的眼睛。
祁景仁愣了愣,半晌才吭吭哧哧开口:“卑职、卑职这就?派人潜入月城,若是?月城府衙敢阻拦殿下,便说明月城府衙内也?有奸佞,卑职就?与殿下里应外合,替皇上清理门户!”
冯乐真见她明白,便含笑点了点头。
祁景仁离开了,冯乐真又拿起?一本公文,只是?还?未打开看,阿叶便跑进来?了。
“塔原……塔原来?信。”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将信件交给冯乐真。
冯乐真结果看了一眼,失笑:“这信倒是?来?得及时。”
冯乐真思索片刻,写了一封回信交给阿叶。
万事俱备,何需东风,冯乐真既已做了决定,营关一众人自然要全?力响应,明知回京路上困难重重,但仍有许多人愿意追随,祁景仁挑了又挑,终于挑出?三千精锐来?。
临行前一日,冯乐真迟迟睡不着觉,索性到?院子里散步,结果一进院子,才发现醒着的不止她一人。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人人都收拾了许多包袱,厨娘更是?要将自己?用惯的锅都带上,被范公公好一通教训,以?至于眼圈都红了。
“没什么可伤心的,你?想带就?带。”冯乐真失笑。
厨娘还?未开口,范公公便先说话了:“那怎么行,人人都多带一些,到?时候路上累赘,还?不是?辛苦殿下。”
“一口锅而已。”冯乐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范公公:“哪是?一口锅的事,三千祁家军为了追随殿下,要离开自己?住了多年?的家乡,一个个轻装简行,连家中老母烙的饼子都不敢多拿两个,叫他们?知道殿下的厨娘连锅都带上,他们?又该怎么想?殿下,您是?以?人心得天下,任何时候任何事上都不得失了人心”
冯乐真倒没想过这些事,渐渐正色起?来?。
厨娘忙道:“不带了不带了,京都那样大一个城,哪里买不到?好锅了?到?时候再买就?是?。”
“殿下。”范公公蹙眉。
冯乐真缓缓舒出?一口气:“知道了,按范公公说的办就?是?。”
“多谢殿下。”范公公恭敬行礼。
冯乐真浅浅一笑,带着阿叶去了别处散步。
“范公公太小题大做了,殿下提高祁家军待遇,照拂他们?家中老小,是?他们?的大恩人,哪至于就?因为一口锅失了人心。”走远了,阿叶才敢小声嘀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许多事都是?从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今日是?本宫疏忽,范公公提醒得对。”冯乐真笑了一声,“到?底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儿,考虑事情就?是?周到?些,这次回京带着他是?对的。”
阿叶眨了眨眼睛,只是?替厨娘说了一句:“她也?没坏心,只是?想让殿下路上吃得好些。”
“本宫明白的。”冯乐真点了点头。
阿叶见她都懂,便笑了一声。
主仆二?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阿叶突然心生?感慨:“咱们?刚来?的时候,这院子破得跟什么似的,一场积雪都能将房顶压塌,如今也?修葺好了,虽然小,但比起?从前也?算焕然一新。”
冯乐真抬眸,看向擦得锃亮的青砖角檐,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殿下,咱们?回京之后,是?不是?不会再来?了?”阿叶问。
冯乐真:“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回来?的。”
只是?什么时候有机会,却是?说不准了。
阿叶抿了抿唇:“刚来?的时候,天天盼着离开,真该走了,反而有些舍不得了,殿下二?十一岁来?到?营关,时隔四年?离开,算是?最好的年?纪都留在这里了。”
“只要心气儿不倒,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冯乐真走到?灯笼下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
阿叶沉默许久,笑了:“殿下说得对,只要心气儿不倒,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
主仆二?人聊天到?深夜,冯乐真被阿叶强行送回了寝房。这段时间她鲜少独处,此刻屋里只她一人,她坐在梳妆台前想了很?多,想到?四年?未见的傅知弦,想到?去了云明的沈随风和祁景清,想到?决绝离开的闻歌、被塔原王宫困住的绯战,还?想到?了……已经离世的陈尽安。
她垂下眼眸,视线落梳妆台上,那里有绯战相赠的方盒,也?有一个巴掌大的、某人花了所有银钱还?预支工钱才买来?的水精灯笼。
想得太多,何时靠在桌边睡着的都不知道,大约是?因为睡得不舒服,她昏昏沉沉间做了梦,梦见有人唤她殿下。
“殿下,殿下……”
她静静看着眼前人,沉默了不知多久,才问一句:“何时回来?的?”
“昨晚回的。”他说,“知道殿下该回京都了,卑职日夜兼程,想追随殿下一起?回去。”
冯乐真无声笑笑:“好,回来?就?好。”
阳光落在眼睫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靠在梳妆台上,而与她说话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直起?酸痛的身子,拿起?水精灯笼看了看,无声笑笑。
已经入秋,清晨透着凉意,但日头一出?,金光撒满大地,整个营关都暖和起?来?。
长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外的道路两旁,早已经挤满了出?来?相送的百姓,一瞧见马车列次出?来?,连忙举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和用物往前挤。
范公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提前安排了侍卫一边阻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百姓倒也?听劝,知道不方便拿后便不往前挤了,只是?这一段路的百姓晓得了,下一段路的百姓又会重新挤上来?,从长公主府到?城门楼下,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城门大开,祁景仁早已带着精挑细选的兵士在城外等?着,看到?冯乐真后立刻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来?了。”
“百姓太热情,便耽搁了会儿。”冯乐真也?是?无奈。
祁景仁大笑:“卑职天不亮时就?瞧见有人在路边等?着了,本来?想派人守着,但仔细想想殿下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来?,索性就?让他们?送送您吧。”
冯乐真浅浅一笑,抬眸看向她身后排列整齐的兵士。
“殿下,这三千人,乃是?我祁家军真正的勇士,个个都能以?一敌十,帮殿下应付一路的险阻,想来?也?是?够了,”队伍在城里耽搁太久,祁景仁没有多废话,简单交代一番后跪了下去,低头抱拳道,”卑职不能随殿下一同回京,只能在此恭送殿下,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号角声响起?,浑厚的声音直达天听,冯乐真在万千将士与百姓的呼喝声中,带着来?时所带的心腹和三千精兵,朝着京都城的方向去了。
营关位于大乾的极北之地,与下一个城池月城之间,就?相隔了将近三天的路程,因为路途遥远,所带兵士又不算多,财大气粗的沈随年?一早就?准备了几百辆马车,直接以?车代步。
“坐马车开拔的大军,估计古往今来?也?就?咱们?一支吧。”阿叶一时间心生?感慨。
冯乐真倒是?淡然:“人数不多,每个城池的沈家商行又提前备了粮草,我们?只需沿途补给,不必带太多东西,用马车反而快些。”
“沈老板真是?帮了咱们?大忙。”阿叶看着浩浩汤汤的车队,仍觉壮观。
冯乐真唇角翘了翘,没有多说什么。
战马拉车,速度比寻常马匹还?要快些,一行人按时来?到?了月城城楼下。
早在冯乐真昭告天下要清君侧时,月城便已经开始严阵以?待,如今瞧见大军兵临城下,顿时城门紧闭,半点不敢放行。
冯乐真立于马车之上,对出?现在城楼上的月城巡抚淡声道:“本宫已经说过,此去京都是?为还?大乾一片清明,阻本宫者皆为奸佞,杀无赦。”
巡抚乃是?冯稷母族华家的门生?,闻言冷笑一声:“究竟是?还?大乾清明,还?是?意图谋反,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下官就?是?死,也?绝不能放你?进城!”
“如此说来?,大人是?要顽抗到?底了?”冯乐真缓缓开口。
巡抚眯起?眼眸:“下官劝殿下还?是?回去吧,月城兵力虽不如营关,却占据了有利地形,殿下若执意强攻,只怕是?九死一生?。”
冯乐真勾起?红唇,侧目看了一眼阿叶,阿叶当即跳到?马车顶上,对着城楼上方喝道:“众将士!月城巡抚私德败坏昏聩无能,自来?到?月城起?便一直财政亏空,将士之俸银更是?拖欠不发,殿下知尔等?有心报国,不愿众将士同室操戈,特在此承诺,但凡归顺者,往日所欠俸银双倍发放,往后俸银按时发放,家人子女?之禄与营关将士相同!”
月城已经半年?没有发放俸银,阿叶此言一出?,城楼上的将士还?未有所反应,巡抚先怒道:“黄毛小儿胡说八道!你?们?莫听她谗言,若真是?为此军心动摇,日后只怕也?不会如愿,反倒领个意志不定的罪名!”
“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会食言!尔等?可慢慢考虑,本宫是?为清君侧而来?,尔等?死抗或投降,皆为报国之举,不必心下难安!”冯乐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巡抚恼了,当即扭头看向众人:“待将他们?击退,俸银便立即发放,若有人因这些蝇头小利行叛国之举,杀无赦,诛三族!”
说罢,便扬长而去。
城楼下,阿叶看了眼没有反应的月城兵士,蹙着眉头跳下马车:“殿下,这招有用么,奴婢怎么觉得他们?并不动心?”
“即便动心,此刻也?不敢表露半分,本宫不愿见大乾的将士用兵刃对准彼此,且再等?等?吧,”冯乐真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吩咐下去,暂时在城外安营。”
“是?!”
夜色很?快降临,城外空地上安了大片帐篷,月城城楼上的将士也?换了三次班了,今夜注定无眠。
相比城门内外的紧张肃杀,城里却是?一片祥和,百姓听说长公主兵临城下的事也?是?一片淡然,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甚理解长公主殿下要做的是?好事,为何自家巡抚会如此严防死守。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转眼便是?两天过去,城外的大军轻装简行,已经没有更多的粮草,城内对自家巡抚从不理解,渐渐升为了不满。
“长公主殿下仁慈如神明,还?能对百姓如何不成?要我看呐,不如趁早开城门放行,也?免得生?出?许多风波来?。”
“可不就?是?,若非国有奸佞,长公主殿下也?不会不辞万里赶去京都,咱们?的巡抚大人不肯借道,莫非是?心虚了?”
“说不定就?是?如此,你?看同是?边城,营关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大冬天都有兵士上街铲雪,百姓还?能买到?新鲜的瓜果青菜,哪像咱们?,一场雪下下来?,便只能猫在家里,一直到?来?年?三四月份才能出?门。”
流言愈演愈烈,百姓也?越来?越不满,再将自己?的日子同营关的日子一对比,更觉现在的境况没法活。月城与营关一样,兵士大多是?本城的青壮年?,家人子女?皆在月城生?活,月城百姓之念,便是?家人子女?之念。
接连半年?没拿到?俸银,本就?觉得日子无望,殿下突然作下承诺,说要给他们?补上,还?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处处为他们?着想,他们?很?难不觉得心动,再加上家人子女?鼓动,他们?愈发不忍看殿下在城外风餐露宿。
巡抚也?察觉到?了军心不安,当即掏空了库银要给兵士们?发钱,本意是?稳定军心,可也?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声:“既然有银子,为何一直推迟到?今日才发,是?不是?将我们?当猴子耍!”
此言一出?,本就?不稳的人心更是?浮动,更有甚者主动开口:“兄弟们?,狗官不拿我们?当人,我们?却要拿自己?当人,长公主殿下说得对,她是?为清君侧而来?,我们?放她进来?是?为大乾尽忠,并不为叛国之举!”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巡抚大怒,嚷着要将扰乱军心者就?地诛杀,然而已经无人再听他的,一个个皆朝着城门涌去,华家亲兵竭力阻止,可惜犹如螳臂当车,根本阻止不了。
城门外,阿叶烤了半张饼子递给冯乐真,颇为苦恼道:“殿下,这顿吃完,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咱们?要不要趁刚填饱肚子去攻城啊?”
“若是?攻城失败,岂不是?更饿?”冯乐真笑道。
阿叶扯了一下唇角:“话是?这么说,但……祁将军不是?说在城里做了安排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别不是?失败了吧?”
“不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冯乐真回答。
阿叶正要问还?得多久,一直紧闭的城门突然发出?沉重的一声响,她眼神一凛,噌地一下挡在冯乐真身前,原地休息的将士们?也?纷纷抄起?武器起?身。
一片警惕中,冯乐真上了马车顶,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
城门缓慢而沉重地打开,刚开出?两掌宽时,里头便有兵士迫不及待地喊:“长公主殿下!卑职们?给您开城门了!”
冯乐真笑了,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悦。
直到?将月城所有华家亲信清理干净,阿叶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进城了?
“百姓也?好,兵士也?罢,都是?眼明心亮之人,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都看在眼里,今日的轻而易举,皆是?过往几年?的厚积薄发。”冯乐真缓缓解释。
阿叶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们?在月城待了三天,塔原的大军便压境了,绯战看着营关紧闭的城门,慵懒地说了一句:“就?地安营。”
冯乐真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只是?留下一个亲信回了营关,找到?胡文生?传了几句话。
“什么?!”胡文生?暴跳如雷,“殿下要我给月城兵士发俸银?还?得帮月城百姓修路?!我哪有那么多钱!府衙哪有那么多钱!”
“殿下说就?知道你?会如此反应,少装蒜,府衙有多少钱她比你?更清楚。”亲信一脸无辜。
胡文生?嘴角抽了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德行。
“殿下还?说了,你?把差事办好,以?后月城也?归你?管。”亲信又道。
胡文生?眼睛一亮,什么委屈都没了。
亲信见话已带到?,便要去追大部队,胡文生?看着匆匆离去的亲信,一边高兴自己?好像升官了,一边还?是?觉得肉疼……每年?给营关军营拨款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如今又多个月城,他不能让府衙独自出?这笔银子。
嗯……那位沈家大郎,不是?很?有钱吗?而且可巧的是?,他也?算殿下的手?下。
胡文生?嘿嘿一笑,正觉得自己?想到?了绝世好主意时,刚才的亲信突然去而复返,吓了他一大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胡文生?瞪圆了眼睛,小胡子一翘一翘。
亲信清了清嗓子:“忘了说了,殿下要你?少打沈随年?的主意,他要负担回京大军沿途的粮草和装备,每一日都要耗费大量银子,你?别再给他增添压力。”
“……哦。”胡文生?面无表情。
塔原大军在营关外安营扎寨了。
此事一传开来?,紧张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扬言要灭了塔原的也?有之,唯独营关百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连祁家军都透着松弛。
消息一传到?京都,本就?病着的冯稷气得打翻了药碗,呼吸急促得说不出?话来?。
病榻前跪了一地臣子,其中之一鼓起?勇气开口:“塔原早不进犯晚不进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进犯?微臣总觉得事有蹊跷,不会是?长公主殿下与塔原达成了什么合作,刻意为之吧?”
“不可能,”冯稷想也?不想地否认,“如今塔原只剩一个绯战可以?继承王位,偏他当年?是?被冯乐真背叛才险些命丧大乾,二?人之间隔着死结,绝不会合作,即便会合作,以?冯乐真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绯战用兵临城下的方式帮她……她那个人,将大乾看得极重,绝不会冒险行事。”
臣子们?面面相觑,无言许久后有人小声问:“既然她将大乾看得极重,为何在听说塔原攻打营关时,没有带着兵马回去支援?”
“或许是?觉得祁家那个女?儿不需要支援吧。”另一人回答。
冯稷眉头紧皱:“若是?如此就?麻烦了……”
至于哪里麻烦,他却不肯再说,直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傅知弦傅大人到?——”
他神色一松,当即将其他臣子呵斥出?去,臣子们?见他如此信任傅知弦,面色都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皇上如此偏听偏信,早晚要出?大事。”出?门时,有人故意抬高了声音,似乎要说给某人听。
傅知弦唇角含笑,面色不改地进了寝房。
“参见皇上。”
他拂平衣袍便要下跪,冯稷连忙拦住他:“爱卿平身,如今的事你?可是?都听说了?”
“已经听说了。”傅知弦回答。
冯稷眉头紧皱:“依爱卿见,朕该当如何?”
“长公主殿下在营关积威甚重,她若有失,营关必定军心大乱,皇上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傅知弦不紧不慢道。
冯乐真不能回京,否则必定要变天,可若想阻止她,便只能用强,到?时候刀剑无眼,一旦她有所损伤,消息传到?营关,便极易动摇军心。用兵之大忌,便是?气势衰竭,若因为冯乐真一人害得营关失守,那整个大乾都危矣。
冯稷虽不算机敏,但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九年?,在看到?消息的瞬间,也?知道了再没别的路可走,此刻傅知弦的回答于他而言,不过是?更加肯定了而已。
“难不成真要任由她顺利来?京,夺走我的一切?”冯稷垮了肩膀,双眼无神地靠在床上。
傅知弦一脸平静:“鹿死谁手?还?未得知,皇上不必过早言弃。”
冯稷眼眸微动,静默许久后勉强笑笑:“对,不必过早言弃,她冯乐真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哪配做大乾的皇帝,她就?不配做皇帝……”
“皇上说得是?。”傅知弦垂下眼眸,神情古井无波。
第125章
月城再?往前便是和宁,先皇后少年时,曾在这?里住过三年,和宁对于冯乐真而言像是半个外家,里头的官员也几乎都是外祖余守一手提拔,是以她几乎没有多费口舌,城门便已经为她打开。
再?往前走是项丘,等到了城门楼下时,冯稷放行的旨意已经传了过来,冯乐真知道围魏救赵的计谋已经奏效,接下来一路再?无波折,大军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着京都城去了。
眼看着就要到京都了,冯乐真看着长途跋涉后略为疲惫的大军,想了想后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距离京都还有大半日路程的乡下安营扎寨,打算歇息一晚再?赶路。
入夜,兵士们都睡下了,冯乐真却坐在篝火前,半点睡意也无。
“明?日就该进城了,按理说该高兴才是,可奴婢这?心里怎么有些不是滋味呢?”阿叶也没睡,坐在她身边拨弄柴火。
火光在冯乐真半边脸上跳跃,将她所有情绪都吞噬其中,她静坐许久,才不紧不慢解答阿叶的疑问:“大约是近乡情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