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清一走,长公主府虽然还是热闹,但冯乐真就是觉得冷清不少?,于是他刚走一天,她便忍不住给侯府递了?拜帖。
结果被拒绝了?。
还是祁景仁亲自来拒绝的。
“我?爹说了?,哥哥整日待在你长公主府里,连爹娘都不爱搭理了?,如今不过是回去十几日,你还要来争吗?”祁景仁尽职尽责转达祁镇的意思。
冯乐真不悦:“先前他在本宫这儿时,难道不是三不五时回家一趟?”
“但最近都没怎么回去。”
“那是因为天气太冷,不好?让他来回奔波。”
祁景仁摊手:“他们才不管这些,只?是希望你少?去打扰。”
冯乐真眯起眼眸:“这世上还没有本宫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祁景仁预感不妙,当即转身就走。
冯乐真凉凉开口:“祁将军。”
祁景仁:“……”
祁景清回家的第二天,便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等到明日便是新年。
傍晚时分,他与父母一同用?完晚膳,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寝房。
这几日没有下雪,院中的积雪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若非花圃里只?剩残枝,真叫人以为这个冬天已经过去。
他独自一人进了?寝房,书?童本想跟着,却被他拦在外头。
“有事?了?我?会叫你。”他说。
书?童无奈:“是。”
祁景清进了?门,看着他把门关紧,这才推着轮椅来到桌边。
熟悉的失控感又一次出现,他静静坐在轮椅上,等着这股劲过去,才将桌上刚晾好?的药一饮而尽。
“唔……”
今日的药特别苦,苦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正要倒点水压一下时,一颗果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微微一怔,顺着果脯往上看去,便与冯乐真含笑的眼眸对上了?。
“吃一颗,解解苦味。”她含笑道。
祁景清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冯乐真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祁景清勉强笑笑,突然抱住她的腰。
“就是有些想你了?。”他低声说,竭力忽略心口传来的阵阵闷疼。
第88章
祁景清一直到晌午时才醒,睁开眼?睛时,书童正拿着一罐药膏往床边走,看到他睁开眼?睛还吓了一跳。
“世、世子,您醒啦?”书童连忙上前。
祁景清捏了捏眉心,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动作之间衣襟不经意散开些许,露出消瘦的胸膛。
“拿的什么?”他问。
书童闻言,忙将小药罐呈上:“这个吗?是紫草膏,止痒消肿的东西,也不知这大冬天的哪来这么多蚊虫,竟将世子身上咬得没一处好地方。”
祁景清顿了顿,一低头?便看到身上的点点红痕,想起昨夜之事,他脸上浮起一层薄红。
书童还在嘟囔:“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若是能更?细心些,世子也不必被咬了,您昨晚过得应该很辛苦吧,也难怪今早迟迟不醒……”
祁景清轻咳一声?,接过他手中药罐:“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吧。”
“……您生奴才的气了?”书童大受打击。
祁景清:“当?然不是。”
书童:“那您不肯让奴才服侍。”
“倒不是不让你服侍……”只?是怕你再服侍下去,会发现他身上又何止这些。
祁景清无言许久,只?得说了实?话:“昨夜……殿下来过。”
书童:“……什?么?”
“殿下来过。”祁景清重复一句。
书童并非什?么都不懂,怔怔与祁景清对视一会儿后,突然闹了个大红脸:“那那那您应该用不着这东西……”
他慌乱将药膏抢走,下意识转身离开,转到一半又转了回来,“奴才叫些热水来,服侍您沐浴吧。”
“好。”都已经告诉他了,也就没必要忸怩了,祁景清答应一声?,两?人一对视,各自闹个脸红。
书童动作一向麻利,不出片刻便叫人将水送来了,为了避免其他人知晓昨夜的事,他特意将下人遣出去,自己挽起袖子亲自服侍。
当?祁景清将衣衫褪尽,书童瞧见他身上的道道痕迹和牙印后,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这……这殿下未免太不知轻重了些,怎么能将您伤成这样。”
“是我要她这么做的,”祁景清一侧眸,能清楚地从铜镜中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我喜欢她如此对我。”
书童不懂,但大为震撼。
震撼之后,他还是要操心一下:“您受得住吗?”
“自然,”祁景清缓步朝浴桶走去,“纵然我会失了分寸,但殿下一向是有分寸的。”
书童的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约是知道将人折腾得太过,当?天晚上,冯乐真便来赔罪了。
祁景清陪父母说会儿话后回到寝房,就看到她正坐在桌前喝茶,旁边书童低眉顺眼?,双手捧着一盘糕点。
祁景清失笑:“我这儿是什?么无人之境吗,殿下怎么还自由进出起来了?”
“不想本宫来?”冯乐真反问。
祁景清:“巴不得殿下日?日?都来。”
书童识趣离开,关上门后吩咐院里?下人不得再打扰。
屋子里?,冯乐真朝祁景清伸出手,祁景清笑笑,拄着拐走到她面前蹲下,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
“身子好些没?”冯乐真问。
祁景清一顿,答:“腰还有些酸。”
“本宫昨晚过分了,”冯乐真叹气,“不该胡来的。”
“殿下不胡来,我才要生气。”他静静看着冯乐真。
明明是一双不沾人间?烟火的清冷眼?眸,如今却染上一层祸国殃民的温度,叫人觉得溺死在里?头?才甘愿。
冯乐真自认定力还算可以,可每每遇上他,便总是心生动摇。
“……不行,”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清醒了些,“今晚只?能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可以做。”
祁景清失笑:“我听?殿下的。”
冯乐真笑着摸摸他的脸。
除夕一过,元宵节也转眼?就到,营关这边该做的账都已经做完,该结的款也已经结清,沈随年便向冯乐真提了要走的事。
冯乐真微微一顿:“那随风……”
“自然也是要走的,再过几日?便是立春了,往年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出门游历,今年也不知会去什?么地方。”沈随年笑呵呵道。
冯乐真垂眸:“挺好。”
“是啊,挺好,”沈随年感慨,“像殿下与草民这样的人,世间?万物都能手到擒来,唯独一样东西,却是这辈子都摸不着的,那便是自由,好在有随风在,他可以替我与殿下去看秀丽山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活一个与咱们全然不同的人生。”
冯乐真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大郎不必刻意点本宫,本宫当?初既然放他走了,就不会出尔反尔再将他囿于?身边。”
“草民不敢。”沈随年抬手行礼。
冯乐真无所谓地扫了他一眼?:“何时走?”
“明日?吧。”沈随年回答。
冯乐真:“随风呢?明日?就要离开,他不来与本宫道个别?”
“他眼?下正在镇边侯府,想来给世子爷请过平安脉后,便会来寻殿下了。”沈随年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那本宫便等着。”
沈随年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窗外风景。
过完了年,天气也没有暖和多少,厚重的积雪下,枯枝张牙舞爪,没有半分生机。
侯府之中,听?到沈随风来了的消息后,祁景清神色淡定地修剪窗边盆栽:“不见。”
“……世子,沈大夫都特意来了,您还是见见吧。”书童一脸为难,“您不是经常不舒服么,让他给您瞧瞧,再开些药,说不定就治好了。”
祁景清还是那句话:“不见。”
书童还欲再劝,屋外突然传来一道轻嗤:“你说不见就不见?”
祁景清头?也不回,继续修剪盆栽:“沈大夫何时学会不请自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沈随风扫了他一眼?,淡定倒了杯茶慢慢品,“若非一早就答应了殿下,我才不来。”
“原来是为了殿下。”祁景清放下剪刀,转身到他对面坐下。
沈随风眉头?微扬:“面无血色,眼?下泛青,都这副德行了还不看大夫?”
“我这副德行,大夫治不了。”祁景清说着,抬手之间?衣领浮动,露出了点点红痕,“殿下倒是能治,想来她多节制几日?,我便恢复了。”
沈随风唇角的笑意淡去。
祁景清拿起茶壶,将他的杯子添满,又将壶放在了桌子上。
“慢走,不送。”祁景清扬起唇角。
沈随风定定与他对视许久,在他快要别开视线时嘲讽一笑:“祁景清,有意思吗?”
祁景清眼?神微动。
“我似乎没得罪你吧?你何至于?如此针对我?”沈随风抱臂,俨然要问个清楚。
祁景清沉默一瞬:“没有针对你。”
“没针对我,为何不让我诊治?”沈随风眼?神泛冷,“若说是介意我与殿下的过去,如今在她身边的人是你,借着她的欢喜耀武扬威的也是你,你已经大获全胜,又何必在意我这个淘汰出局的人?”
书童连忙解释:“沈大夫您别介意,我们世子不是那个意思……”
“你先?出去。”祁景清打断。
书童:“世子……”
“出去。”祁景清蹙眉。
书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愁眉苦脸地出门去了。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了,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许久,祁景清才缓缓开口:“我并非针对你,起初不让你诊治,是因为心中亏欠……”
“亏欠什?么?”沈随风烦躁时,言语总是刻薄,“觉得自己跟了殿下,就对不起我了?大可不必,说句难听?的,你倒是想对不起我,可惜我走了将近一年,殿下才接纳你,你少来自说自话。”
“你说得对,后来我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祁景清表示认同。
沈随风噎了一下,淡声?问:“你既然想明白了,为何还不肯让我医治?”
“因为不想,”祁景清看向他,“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不需要你再来确认。”
沈随风觉得荒唐:“你在说什?么蠢话,你是大夫吗?”
“不是,但也不想让你医。”祁景清又一次拒绝。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沈随风不是个能忍的主儿,他当?即冷着脸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头?:“我屡次三番地来,一是因为殿下相请,二是因为曾答应师父要为你医治,既然你如此不乐意,那日?后我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离去,祁景清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口突然一阵绞痛。
书童一直在门外候着,看到沈随风怒气冲冲地出来,便知道这俩人谈崩了,赶紧跟上解释:“沈大夫您别介意,您知道的,我们世子一向好脾气,如今这么反常肯定是有他的原因,您……”
沈随风冷着脸,半点不理会他。
书童不敢拦他,只?好跑回屋里?去找祁景清,想让他出来跟沈随风服个软。
沈随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主寝内突然传来书童凄厉的一声?叫:“世子!”
他脚步猛地一停,暗骂一声?该死,又急匆匆折回去了。
“世子,您怎么了世子?”书童抱着祁景清,急得眼?睛都红了。
沈随风一进门,就看到书童坐在桌边的地上,怀里?的祁景清呼吸急促,瞳孔也有些涣散。
他神情微变,当?即大步上前,抽出几根银针封闭住祁景清将近十处穴位,正要为他诊脉时,祁景清似乎清醒了些,抬手便要拒绝。
可惜他那点力道实?在微不足道,沈随风反手便扣在了他的脉搏上。
屋子里?倏然静了下来,只?余书童克制恐惧的抽泣,以及祁景清轻微而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沈随风怔怔抬头?,祁景清无奈一笑:“我说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再来确认。”
沈随风看着他憔悴的眉眼?,嗓子犹如被攥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89章
就要离开营关了,诸多东西需要带走,沈随年?站在客栈院中,不断指挥下属们装车,一时喊了嗓子都哑了。
“等一下,”匆忙中,他叫住一个小厮,“二少爷呢,还没回来吗?”
小厮刚要回答,一道身影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沈随年?看到来人挂上笑容:“随风……”
刚叫出一个名字,人就径直越过他?,火急火燎的?上楼去了。
“这是怎么了?”沈随年?皱眉。
小厮安慰道:“估计是院子里太闹腾,没有瞧见大爷。”
沈随年?却觉得不是,自家弟弟一向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性子,很少会这样?急躁。他?越想?越不放心,索性丢下一院子的?事儿,直接往楼上去了。
等他?走进沈随风所在的?厢房时,沈随风已经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正坐在一片狼藉中神色严肃地翻看什么东西。
沈随年?目瞪口呆:“随、随风,你这是……”
“兄长,你先出去,莫要打扰我。”沈随风直接打断。
沈随年?蹙眉:“明日就该离开了,你得赶紧收拾行李,莫要……”
“兄长!”沈随风烦躁地看向他?。
沈随年?被他?吼得一愣。
沈随风虽然离经叛道,但对这个兄长却极为敬重,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他?说?话?。沈随风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顿了顿后懊恼道歉:“兄长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没事,”沈随年?神色缓和了些,“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没事,是……”想?起祁景清要他?保密的?事,沈随风蹙了蹙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是别的?事,兄长你先出去,我需要看会儿书。”
“那?你有事叫我,我就在院子里。”沈随年?不放心地叮嘱。
沈随风答应一声,沈随年?便出门去了。
院子里,大部分家当?已经收拾妥当?,几辆马车并排而立,所有人都?在等着?沈随年?的?消息。
沈随年?随意扫了他?们一眼,哪还有心情再?做什么,于是叫他?们把剩下的?东西也收拾好,便各自回去歇着?了。
他?本来也想?回屋等着?,可左想?右想?仍是担心,索性直接去了沈随风厢房门口,只?等着?他?一传出什么动静,便立刻冲进去。
结果他?这一等就是一夜。
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沈随年?猛然惊醒,一回头?便对上了沈随风通宵未睡的?双眸。
“兄长?”沈随风看到他?坐在自己门口的?地上,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沈随年?捏了捏眉心,疲惫地站起身来:“睡醒了?”
“你一直守在门外?”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随风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歉意:“兄长,我正要去找你,我可能……”
“暂时走不了了是吧?”沈随年?问。
沈随风抿了抿唇:“您怎么知道?”
“你昨天翻的?那?本书,是你无意间寻得的?那?本古怪医书吧?”沈随年?叹气?,“我昨夜想?了许久,你从侯府一回来便透着?古怪,想?来是世子的?身子出了问题,他?是你第一个病人,也是你照顾最久的?病人,兄长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兄长也有事要做,不能留下陪你。”
“不必相陪,”沈随风打起精神,“兄长只?管忙自己的?去。”
“但你得答应兄长,要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饭,不要太过忧虑。”沈随年?看着?他?的?眼睛。
沈随风浅笑?一声,正要点头?,沈随年?便先一步开口了:“不可以敷衍兄长。”
“……我知道了。”沈随风打起精神。
正月初六,宜出行。
伴随着?震天的?鞭炮声响起,插了沈家商旗的?车队缓缓起步,一路浩浩荡荡朝着?城门去了。
城门处,冯乐真和营关一众官员皆已经等候多时,远远看到沈家商队往这边走后,祁景仁突然发出一声感慨:“沈随年?这般大张旗鼓,想?来是得了殿下授意?”
“是啊。”冯乐真噙着?笑?,没有否认。
祁景仁也笑?笑?:“看来殿下在营关是呆不久了,也不知打算何时回京。”
“本宫还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
祁景仁顿了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冯乐真扬着?唇角,心情愉快地与她对视:“还记得年?前抓的?那?些人吗?”
“他?们招了?”祁景仁扬眉。
“嘴硬得很,”冯乐真轻嗤一声,“但有一个,前几日睡梦中说?了梦话?,提到了柳州侍郎范因。”
“范因?”祁景仁有些意外,“两年?前陪着?夫人回娘家小住,路上却遇悍匪举家倾覆的?范因?”
“一个冯稷派来杀本宫的?刺客,竟然会提到了范因,多有意思?”冯乐真扬起唇角,“巧的?是那?范因在遇害前两个月,刚递折子弹劾华家二公子兼并土地私自贩卖,华家二公子你知道是谁吧?”
“皇上的?母家表兄,卑职幼时跟父亲进宫时见过一面,听说?前些年?落水死了。”祁景仁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殿下还真是如有神助,卑职等过几日观音娘娘生辰时,定?要沐浴斋戒三日,以求殿下早日能等到这个时机。”
两人说?话?间,商队已到跟前。
沈随年?下马上前行礼,冯乐真先一步扶住他?:“大郎不必多礼。”
“殿下同各位大人亲自来送草民,实在是草民之福,礼不可废,还请殿下受草民一拜。”沈随年?坚持要拜。
冯乐真继续拦:“大郎为本宫、为营关尽心尽力,本宫怎么也不该让你跪拜。”
“不行不行……”
两人声情并茂,旁边的?人言笑?晏晏,胡文生摸了摸鼻子,默默凑到祁景仁身边:“这沈随年?都?四十余岁了吧,殿下一口一个大郎,倒不知是谁更大些了。”
“自然是殿下更大,”祁景仁勾唇,静静看着?冯乐真的?方向,“这世上之人,有几个能大过殿下去。”
胡文生嘴角抽了抽,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一对上祁景仁坚毅明亮的?眼睛,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可、可不就是嘛,这世上还有谁能大过殿下去,哦……京都?城倒有一个,只?是也不知还能大上多久。
冯乐真与沈随年?当?着?众人的?面客套半天,总算到了分别的?时候。冯乐真抬眸看向沈随年?身后的?马车,只?见马车门窗紧闭,里面始终没有人出来。
她思量一瞬,便主动走上前去。
“这一别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不与本宫道个别吗?”她噙着?笑?,温声问。
马车里没有动静。
冯乐真还要再?说?话?,沈随年?赶紧上前:“随风他?临时有事,昨夜便离开了。”
冯乐真一顿:“昨夜?”
“是。”沈随年?不敢看她的?眼睛。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笑?道:“是本宫闹笑?话?了。”
“是草民没跟殿下说?清楚,还望殿下莫怪。”沈随年?赶紧道歉。
两人又聊了几句,冯乐真一抬手,城楼上号角长响,城门缓缓拉开。
“殿下,今日之后,沈家与营关结盟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草民和沈氏一族再?无退路,草民就在南河,日夜等着?殿下重回京都?那?日。”沈随年?双手相叠,朝她深深跪拜。
冯乐真眼底带笑?,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城门开了又关,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散去,祁景仁长舒一口气?,笑?嘻嘻来找冯乐真:“殿下,去军营喝一杯啊?”
“你心情很好?”冯乐真抬眸。
祁景仁一本正经:“好得要命。”
“为何?”
“不瞒殿下,自从那?沈大夫来了营关,卑职这心一直不上不下的?,生怕哪天您就不喜欢我哥了,现在好了,沈大夫走了,我哥的?位置也就保住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能不替他?高兴吗?”祁景仁笑?着?跟她说?自己的?小算盘。
冯乐真看着?她含笑?的?眉眼,突然想?起刚重逢时,她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谁能想?相熟之后竟然是个二皮脸。
“殿下,殿下?”二皮脸还在讨嫌。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走吧。”
“去哪?”祁景仁一顿。
冯乐真转身就走:“不是要去军营喝酒?”
祁景仁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真会同意,顿时精神一震追了上去。
无论在哪个城镇,商队出现都?意味着?有新的?东西新的?热闹,而商队一离开,城镇里便会冷清不少。如今沈家商队走了,营关便是这种情况,不仅是百姓们可逛可买的?东西少了,就连本地做生意的?,光顾的?客人都?少了许多。
先前沈家落脚的?客栈,如今便比沈家商队不在时冷清了许多,而五楼最深处的?厢房,自从沈家人离开后,一连三日都?没有开过门。
“掌柜的?,实在不行派个人上去瞧瞧吧,不吃不喝都?三天了,万一人死在里头?怎么办?那?沈大少爷可说?了,要咱们好好照顾他?们二少爷呢。”小二一脸忧心。
掌柜的?也是发愁:“之前派人去过,刚敲门就有东西砸过来,让我们滚远点,门上的?明纸都?砸破了,我还是找人现糊的?,哪还敢再?去看他?。”
“这这这沈家二少爷不会是疯魔了吧,以前不是挺和气?一人吗……”
两人说?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放心,对视一眼后小二突然有了主意:“对了!咱们去一趟长公主府如何?”
“长公主府?”掌柜的?一顿。
“整个营关谁人不知,沈二少爷以前是长公主殿下的?亲信,咱们将此事禀告给殿下,殿下若是担心,自己就会派人来了,若是不在意,那?咱们也算是做过努力了,若他?真在咱们这儿出了什么事,将来沈大少爷问起,咱们也算是有个说?法。”小二分析。
掌柜的?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赶紧备马,我要亲自……”
话?没说?完,楼上发出砰的?一声门响,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扭头?看去,就看到沈随风红着?双眸,攥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往外走,转眼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两人无言半天,小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还去长公主府吗?”
“去什么去,他?都?已经走了,还有什么可去的?。”掌柜的?当?即拍板,便不再?管了。
沈随风快马加鞭,用最短的?时间冲到侯府,下马便直接往里闯,门房下意识要拦,看清来的?是谁又连忙停下脚步,还拉住了旁边想?要上前的?侍卫。
“知道那?是谁吗?那?是沈大夫,他?这么着?急前来,肯定?是世子有事,你莫要裹乱。”他?教训道。
沈随风听到门房的?话?猛地停下,思量一瞬后又折了回来:“侯爷和夫人呢?”
“出、出去了。”门房忙道。
沈随风眉头?紧皱,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等他?答应之后便径直进了主院,书童瞧见是他?来了,连忙上前行礼:“沈大夫……”
“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沈随风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寝房里,祁景清正在给盆栽浇水,听到动静扭头?看来,就看到沈随风双眼通红胡茬满面,衣衫还皱巴巴的?,一时间有些意外:“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沈随风没有回答,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了桌子上。祁景清顺着?动静看去,便看到一本被传的?乱糟糟的?一书。
“这是我这两年?在外头?得来的?医书,上头?有能救你的?法子,”沈随风定?定?看着?他?,“我可以救你。”
祁景清一顿:“你回去这么多天,就是为了找这个?”
“我可以救你。”沈随风还是那?句话?。
祁景清失笑?:“后遗症是什么?”
沈随风一顿。
“总是有后遗症的?吧,”祁景清浅笑?着?看向他?,“若是没有,这本医书你早该拿出来了。”
虽然他?们这些年?疏远了不少,但他?始终信任沈随风的?人品,知道他?对任何病患,只?要决心医治就绝不会藏私。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缓缓开口:“我用这本医书上的?法子救过两个人,虽然命都?保住了,却一个双目失明,一个口不能言,双腿也有了点问题……”
他?停顿片刻,再?开口语速又急了些,“但我拿到这本书后便一直研究改良之策,这几日终于有所精进,只?要你愿意医治,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代价是什么?”祁景清继续问。
沈随风沉默一瞬,道:“这书上的?方子大多都?用了毒,毒素留在体内,才会造成各种不致命的?后遗症,我改良之后,可以用银针封住你的?穴道,再?以牵引之法将毒血排出……只?是这毒血需引出时毒气?会散发,会引起皮肤溃烂,或许还有一些别的?病症。”
说?罢,他?急切补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相比目盲口哑或是断肢之痛,应该是最轻最安全的?后遗症,即便做不了正常人,也能活到寿终正寝……”
“溃烂之后的?伤口,可以恢复如初吗?”祁景清打断他?。
沈随风皱眉:“这是毒气?烧伤,可以愈合,不能恢复。”
此言一出,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
祁景清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溃烂可是会伤及容颜?”
“这很重要?”沈随风眉头?皱得更深。
祁景清轻笑?:“很重要。”
沈随风静默一瞬,与他?对视片刻后,一颗心缓缓下沉:“若是会伤及容颜,你就不治了?”
祁景清不语,但答案显而易见。
“祁景清!”沈随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今日怕伤及容颜不想?医治,殊不知你若是死了,不出十天就是一堆烂肉,到时候命没了,也更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