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她整日早出晚归,一连半个月都没时间陪祁景清。
祁景清本就在宅子里待惯了,不仅半点不介意,还给自己找了不少事做,比如……教陈尽安下棋。
“棋盘如战场,你既学了兵法,就该灵活运用,要走一步想十步,处处思虑周全?。”祁景清说着又?下一子,“看,你又?输了。”
陈尽安盯着棋盘,沉默了。
“再来一局。”祁景清收棋子。
陈尽安:“……卑职还要去后厨帮忙,改日吧。”
“你一个侍卫,去后厨帮忙?”祁景清惊讶。
陈尽安平静回答:“长公主府的人不多,相互帮忙是常有?的事。”
祁景清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世子。”陈尽安看向他。
祁景清回过神来:“嗯……你去忙吧。”
“是。”陈尽安答应一声,便立刻转身走了。
书童一路送到门口,关上门后立刻折了回来:“世子,他一看就不是诚心学棋,您又?何必上赶着去教。”
“我只是好奇与?他下棋有?什?么乐趣,竟让殿下与?棋艺这么差的人对弈这么久。”祁景清垂着眼眸,一脸平静地?收棋子。
书童疑惑:“那您跟他下了这么多次,觉出什?么乐趣来了吗?”
“半点没有?,”祁景清神色淡淡,“棋艺不好,人又?沉闷,也就是脑子聪明些,教什?么都一点就通,但总的来说还是无聊。”
“若真这么无聊,殿下为何还喜欢跟他下棋?”书童不解。
“是啊,为什?么呢?”祁景清闭了闭眼睛,抬头看向他,“殿下呢?今日还不回来用晚膳?”
“回世子,方才?已经?派人回来说了,今晚跟巡抚大人一起用膳,估计要到很?晚才?能回来,让世子不必等她。”书童回答。
祁景清蹙了蹙眉:“这次来的巡抚似乎并?不好对付。”
“说是皇上还未登基时就有?的心腹,不太?好应付。”
祁景清低头看向桌上的香炉,不知?在思索什?么。
转眼深夜,长公主府大部?分的灯笼都灭了,唯独从大门到主院一路的还亮着,时不时就有?下人往里头添些灯油,以保证不会突然?熄灭。
在下人第二次添灯时,大门总算缓缓打开,忙了一天?的冯乐真总算回来了。
她晚膳时饮了不少酒,此刻脑子昏沉,被阿叶扶到屋里后便往椅子上一坐,闭着眼睛假寐醒酒。
阿叶为她更衣洗漱,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去铺床,结果还未走近,便隐约瞧见床上有?人影。阿叶下意识抽出剑,看清是谁后哭笑不得,又?小步跑出来了。
“殿下,您早些歇息,奴婢告退。”她说罢,朝冯乐真眨了眨眼。
冯乐真一脸莫名:“现在就走?床铺好了?”
阿叶没回答,笑嘻嘻离开了。
冯乐真无奈,只好自己吹了灯,摸着黑晃晃悠悠朝床走去。
今晚的月色昏沉,屋里更是暗得厉害,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等双膝抵在床板上,便直接倒了下去。
“唔……”
“哎——”
祁景清被硬生生砸醒,闷哼一声后握住了想要逃跑的人的胳膊:“殿下,是我。”
冯乐真无语:“你怎么在这儿?”
“等殿下。”祁景清早睡早起惯了,乍一醒来还有?些迷糊,闻言只是将脸埋进她的身前,抱着她的腰含糊回答。
冯乐真失笑:“不是让你早些休息吗?等本宫做什?么。”
“有?事与?殿下商量。”祁景清渐渐也不困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止孟浪,僵了半晌默默放开她。
冯乐真趁机往床里挪了挪,与?他并?肩躺着:“什?么事。”
“陈侍卫说,府中可用的人太?少,时常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所以我想调一些人过来,底下人也都轻松一些。”祁景清默默握住她的手,下一瞬便感觉到她与?自己十指相扣,黑暗中唇角无声扬起。
冯乐真:“信得过吗?”
“是我当初亲自挑选的,每一个往上三五代都是家世清白,”祁景清回答,“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便可信得过他们。”
冯乐真笑笑:“你做主就好。”
“还有?……如今的府邸实在是太?小了,殿下若是久居,未免太?过委屈,只是宅子是皇上亲赐,不好轻易迁移,如今账上既然?宽裕,不如将周围的地?买下来扩建一番,也省得日后来个客人之类的住不下。”祁景清缓缓说来。
冯乐真轻轻应了一声:“你想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不必征询本宫的意见。”
“还是要的,毕竟殿下是府中唯一的主子。”祁景清含笑道。
冯乐真:“谁说的,你难道不是主子?”
她只是随口一说,祁景清的心却狠狠跳了一下。
屋里蓦然?沉默,有?什?么在黑暗中无声滋生,祁景清后知?后觉,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躺的是她的床。
虽然?已经?搬来有?些日子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
“殿下……”
“嗯?”冯乐真含糊应声。
祁景清:“我不问自来,还睡在你的床上,你生气?吗?”
冯乐真没有?回答。
祁景清手心隐有?汗意,但语气?还是平静:“我本没打算冒犯殿下,只是留在自己屋里等着,怕会错过殿下,只能来殿下房中,坐得久了双腿又?不太?……”
“我的小世子爷,”冯乐真半梦半醒,无奈地?侧身抚上他的脸,“你如今是本宫的人,睡本宫的床是多正常的事,何必要费心解释。”
祁景清静了片刻,浅笑:“殿下不介意就好。”
冯乐真笑了一声,伸手搂上了他的细腰。
黑暗中,祁景清静静听着她的呼吸,不知?不觉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身边的被褥也凉透了。
祁景清独自在床上坐了片刻,才?心情?颇好地?起床。
书童一早就在门口守着了,见他终于出来,赶紧打量他的脸色,看出精气?神不错后才?笑着推他往外走:“世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嗯。”祁景清没有?否认。
书童嘿嘿一笑:“殿下果然?是世子的良药。”
祁景清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正要开口说话,便瞧见了主寝旁边那间房门紧锁的偏房,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淡了十之一二。
书童察言观色惯了,见状立刻说:“殿下事忙,说不定早就忘了,底下人也懒得拿此事触霉头,自然?也不肯说,久而久之这屋子也就荒废了。”
“昨日还有?人去打扫。”祁景清淡淡开口。
书童:“……”
“罢了,我也不甚在意,”祁景清思及昨夜,唇角挂起浅淡的笑,“只要有?我的位置在,她身边有?多少人也无妨。”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三妻四妾,哪有?女子娶三娶四的,这屋子既然?已经?锁了,便说明没打算给沈大夫留着,奴才?觉得世子倒也不必想太?多。”书童宽慰道。
祁景清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寝房,书童当即端来一碗红豆粥,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咱们营关的风俗,男子破身之后要吃一碗红豆粥,寓意将来红火康健,奴才?便擅自准备了。”
祁景清来长公主府前,爹娘思虑再三,还是专程请了个夫子教了他一些基本的东西,他听得懂‘破身’是何意思,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此刻见书童提起,不由得陷入沉默。
“世子,多少吃两口吧,图个吉利。”书童见他迟迟吃,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便低声劝了两句。
祁景清眼眸微动,到底还是接过了粥碗。
朝廷派来的巡抚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冯乐真虽不怕他,却也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应付,渐渐的就没什?么耐心了。可惜没耐心归没耐心,在与?冯稷彻底撕破脸之前,还是得继续敷衍这个朝廷来使。
巡抚不走,冯乐真便没有?时间回家,祁景清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扩建长公主府,时间一久别说冯乐真烦了,祁景清也是心烦不已。
又?一日,冯乐真难得早归,与?祁景清坐在屋檐下,一边烤火一边赏景。
“咱们少说也有?五六日没见了吧,你近来都做什?么了,可还安好?”冯乐真问。
祁景清:“跟在侯府时一样,读书习字,吃药休息,唯独多了一件事。”
“本宫知?道,教尽安下棋。”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噙笑看向她:“是等殿下回家。”
他眉眼清浅,如同这营关的雪一般透着一股疏离感,可冯乐真闯进他视线时,却能感觉到无尽的灼热。
冯乐真有?一瞬恍神,反应过来后轻咳一声,拿起杯子做遮掩。
祁景清眼底笑意更深,不等她开口,便妥帖地?转移了话题:“说起陈侍卫,我与?他相处几日,倒是不难发现殿下为何会对他独具青眼了。”
“为何?”冯乐真没有?否认自己对陈尽安与?别人不同。
祁景清面上笑意不变:“他性子安静,却是内秀,我教他将棋盘当做战场,以兵法厮杀,他便很?快领悟,如今棋艺增进了不少。”
“尽安的确聪慧。”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看她一眼:“我的眼光若没有?错,陈侍卫合该是天?生的将领,该于战场上建功立业,如今屈居长公主府做个小小侍卫,未免有?些可惜。”
“你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冯乐真微讶。
祁景清:“殿下若是舍得,可以将他送进祁家军营,不必两年,势必会有?一番成就。”
“这种事……”冯乐真说着话,突然?笑了,“得问他自己才?行。”
祁景清顿了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陈尽安正带着侍卫巡视。
他也远远瞧见了二人,一挥手让其他人继续巡视,自己则上前行礼:“殿下,世子。”
“世子想让你去军营历练一番,你可愿意?”冯乐真笑着问。
陈尽安顿了顿,下意识看向祁景清,祁景清笑笑:“读了那么多兵法,你不想去闯荡一番?”
“卑职只想留在长公主府,”陈尽安回答完,犹豫一瞬又?抱拳,“多谢世子好意。”
祁景清脸上笑意不变,被拒绝之后重新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摊摊手:“他犟得很?,本宫也无可奈何。”
祁景清惋惜叹气?:“那我更没办法了。”
说罢,他又?看向陈尽安,“罢了,殿下非寻常人,你一直跟在她身边,将来前途也是大好,的确没必要参军。”
陈尽安闻言,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但辩解的话到嘴边,看到冯乐真面露困倦,犹豫一分还是咽了回去:“……是。”
陈尽安继续去巡视,长长的屋檐下,又?一次只剩他们二人。
冯乐真主动开口:“本宫近来忽略你许多,伤心了吧。”
“这有?什?么可伤心的,”祁景清笑笑,“我在侯府时也是这般,来了长公主府反而还热闹了些。”
“你带来的那些人,本宫已经?看过了,多亏有?他们,如今长公主府愈发像铁桶一般。”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能帮到殿下就好。”
冯乐真笑笑,握住了他放在毯子外的手,祁景清低头看去,眸中多了一分柔软。
两人又?闲聊几句,提到那个死赖着不走的巡抚,冯乐真眉头直皱。
“他打算何时离开?”祁景清终于还是问了。
冯乐真叹气?:“不出意外,得到明年开春,带着税银一块回去。”
祁景清若有?所思:“他留在这里,殿下只怕不好在账面上做手脚。”
“账面上的东西好做,但今年的丰收也是事实,若要做得天?1衣无缝,至少要让利五成。”冯乐真提起此事,便十分心烦。
祁景清:“可要想法子送他回京?”
“自从接连拒了冯稷两道圣旨,营关与?朝廷的关系便日渐紧张,如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时机还未成熟,不好轻举妄动。”冯乐真蹙眉解释。
她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但如今牵一发动全?身,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在她手里,她不能不多加考虑。
祁景清看着她紧皱的眉头,斟酌许久后缓缓开口:“他留在这里,无非是因为怕营关明年交银时,会像今年年初那般动手脚,说到底,还是怕营关留的银子太?多会生变,这笔银子若是没了,他也没了念想,不必我们做什?么,他便自行离开了。”
冯乐真闻言心头一动:“你有?主意?”
祁景清:“没有?。”
冯乐真:“……”
她无语得太?明显,祁景清失笑:“殿下莫怪罪,我久居深宅,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一大笔银子凭空消失,但对殿下来说,这事儿应该不难,毕竟……殿下是挺会花钱的。”
冯乐真被他的说法逗笑,刚要问她怎么会花钱了,可话到嘴边突然?有?了想法,她面露喜意,捧着祁景清的脸亲了一下:“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说罢,便提起裙角急匆匆往外走,“阿叶备马车!本宫要去军营一趟!”
祁景清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直到她最后一片衣角消失,他被亲过的唇角才?突然?迸出一股热意,烧得他整个人都泛起一层浅红。
这一日冯乐真依然?到深夜才?回,接下来几日更是不见踪迹。她始终没说自己究竟想到了什?么主意,祁景清也没问,只是偶尔回家看望父母时,听说军营最近在调动兵士,便很?快明白过来。
“殿下可真是……”他无奈笑笑,“果然?是个会花钱的主儿。”
十日后,城外突然?多了大批匪寇,声势震天?地?搞起了夜间偷袭,一时间狼烟滚滚营关大乱,正在睡梦中的巡抚被吵醒,被惊慌失措的胡文生带去了府衙躲着。
“这次来犯的贼寇是何来历,塔原人还是漠里人?”没打过仗的巡抚听着外面震天?的吼声,一时间有?些茫然?。
胡文生叹气?:“看着不像是正经?军队……大人有?所不知?,营关外乱得很?,单是占山为王的都有?几十支队伍,下官如今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说不出来的是谁。”
巡抚皱了皱眉,正想再问几句,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响声。
“不好!”胡文生大惊失色,“他们有?火药!”
巡抚的脸色也顿时变了。
若只是寻常贼寇,直接打跑就是,但如今对方有?火药,事情?便变得不妙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打仗更费银子的事,尤其是这种持久的拉锯战,巡抚在府衙待了三天?三夜,看着胡文生将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还跟相邻的城镇借了不少钱,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这匪寇怎么这般厉害,不行我们去城门处瞧瞧吧。”
“您要去您去,下官是不去,”胡文生张口就拒绝,“且不说祁家军最不喜咱们这些文官去添乱,就是那刀剑无眼也够叫人受的,万一再来个火药……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恰好也上有?老?下有?小的巡抚无言一瞬,顿时也打消了念头。
最后这场仗是在第四日的清晨结束的,巡抚到城门口时,只看到外面到处都是血,却没见什?么尸体,而在极远的地?方,如今正浓烟滚滚。
“怎么没见尸首?”他皱眉问。
祁景仁扫了他一眼:“自然?是烧了。”
“烧了?”巡抚惊讶。
祁景仁一脸淡定:“不然?呢?留着吃?”
巡抚被她呛了一声,先是愣了愣,再看到外面的浓烟和鲜血,又?被她话里的意思给恶心吐了。
“大人莫气?大人莫气?,祁将军就是这性子,您别与?她一般见识,”胡文生赶紧给他拍背,“死尸太?多容易滋生瘟疫,其他地?方不说,营关这儿缺医少药,是一定要烧尸以防后患的。”
巡抚吐了一堆,虚弱地?摆摆手,胡文生给祁景仁递了个眼神,便扶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冯乐真便从城楼里出来了。
“殿下从哪弄来这么多血?”祁景仁问。
冯乐真:“问城中屠户借的。”
“借应该也借不了这么多吧?”祁景仁不解。
冯乐真勾起唇角:“一部?分是借的,剩下那些是景清用几种花枝兑水熬的。”
祁景仁:“……你告诉他打仗是做戏的事了?”
“他猜到的。”冯乐真回答,想起自己正为弄不到太?多血发愁时,他拿来了做假血的方子,眼底顿时泛起笑意。
祁景仁呵了一声:“他还挺贤惠。”
“主要是你们祁家教得好,”冯乐真伸了伸懒腰,“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去陪他了,剩下的事你和胡文生善后即可。”
“恭送殿下。”祁景仁正色。
冯乐真噙着笑上了马车,坐下的瞬间,只觉绷了几日的弦突然?放松,整个人都倦怠不已。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她很?快在车上睡了过去,大概是因为睡得不舒服,她始终都是浅眠,半梦半醒间还梦见了上辈子被囚禁在深宫的事,那时她整日屈膝坐在宫殿里发呆,周围冷清得怕人,偶尔的铃铛声,便成了她无聊日子里唯一的热闹来源。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
冯乐真缓缓睁开眼睛,一脸平静地?看着紧闭的车帘,还未等缓过神来,叮铃铃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脸色一变:“阿叶!”
第81章
多年的默契让冯乐真不必多说,阿叶便闪身进了马车,车夫勒紧缰绳正要疾驰,又一阵铃铛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孩子的哭闹声。
冯乐真眉头一蹙,挑开车帘一角往外?看,便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断掉的铃铛绳子哭泣,而他?身后是自家敞开的大门,并未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在他脏兮兮的手里,隐约还在响动。
冯乐真定?定?看了许久,直到马车走远,才一脸平静地放下车帘。
“殿下,怎么了?”阿叶警惕又担心。
冯乐真沉默片刻,道:“无事,是本宫多心了。”
阿叶点了点头,却?仍没放松警惕。
马车继续往前?走,细碎的杂音中,冯乐真突然开口:“阿叶。”
“嗯?”阿叶抬头。
一场‘战役’打了三?天三?夜,把每个人都打得疲惫不已,而战役只是一个开始,如何让巡抚毫无怀疑地离开,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事,可惜冯乐真还未来得及部署,巡抚便主动提出?了告辞。
“怎么突然要离开?”她一脸惊讶,不似作伪。
巡抚讪讪:“下官来了许久,早该回去复命了,如今营关刚打完一场仗,殿下正是忙碌的时候,下官哪还好?意思继续打扰。”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笑道:“大人说得哪里话,战场上的事归祁家管,本宫清闲得很?,有的是时间?陪大人。”
“……下次,下次一定?。”巡抚干笑。
冯乐真又劝了几句,最后勉为其难答应了。巡抚长?舒一口气,赶紧提出?告辞。
他?一走,躲在里间?的祁景清便乘着?轮椅出?来了:“巡抚怎么突然要走?”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盯着?银子,现在银子打仗都花完了,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冯乐真一脸淡定?。
祁景清浅笑:“若只是为这个,哪会走得这么匆忙。”
“据说是收到了京都城的密信,紧急回去的,但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冯乐真眉头轻蹙。
祁景清若有所思:“我的人昨夜在驿站隐约听?到了‘岭南’‘乱了’之类的字眼,或许与那?边有关。”
冯乐真恍然,随即意识到不对:“你何时派人盯着?他?的?”
祁景清一脸无辜:“从?他?进营关第一日?起。”
冯乐真气笑了:“你可真是……怎么从?未与本宫商量?”
“只是盯着?他?们别搞什么小动作,并没有做别的事,就不必跟殿下说了,”祁景清说罢,犹豫着?牵住她的手?,仰头看向她,“若殿下不高兴,那?我以后再做什么,都提前?知会殿下一声。”
“倒没有不高兴,只是万一被他?们觉察到,平白叫他?们生出?警惕。”冯乐真无奈。
祁景清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盯着?他?们的都是驿站干活儿的人,且只是随便听?一耳朵,并未刻意偷听?偷看,他?们如何能觉察?”
冯乐真眉头微挑:“你还得意上了。”
“……我岭南有几个朋友,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便由我替殿下打探消息吧。”祁景清转移话题。
冯乐真点了点头:“如此,便辛苦景清了。”
“殿下客气,”祁景清轻笑,“对了,我看府中巡视的次数似乎变少了,当值的人也撤下去将近一半,殿下可是将人调去别处做事了?”
“没有,只是觉得巡抚都要走了,府内也没必要再防备着?,便叫人恢复原样了。”冯乐真笑道。
祁景清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两人说话间?,冯乐真已经隐有疲色,祁景清眼眸微动,斟酌着?开口:“殿下既然累了,不如随我去……”歇息吧。
可惜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抽出?了自己的手?,摸小猫小狗一般摸摸他?的脸:“本宫去歇息了,你也早点睡。”
说罢,便转身回屋去了。
祁景清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巡抚翌日?一早就离开了营关,冯乐真总算放松下来,待在府中实实在在地休息了两三?天,第三?天的清晨,屋子里似乎比平时要明亮,她若有所觉,推开门便发现下雪了。
是小雪,将天地万物薄薄地盖了一层白色,算是营关正式入冬的证明。
“再过一个除夕,本宫就在营关过四个年了。”冯乐真看着?外?面飘零的雪花,生出?一分感慨。
阿叶笑笑:“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奴婢都快忘了京都长?什么样了。”
“你忘了,本宫可没忘,京都城有几条街,街上有多少铺子,本宫都还记得。”冯乐真扬唇。
阿叶失笑:“殿下记得也没用,这么多年没回去,说不定?早就变样了。”
“变样了也是京都城。”冯乐真心情不错,扭头往外?走。
阿叶忙跟上:“殿下做什么去?”
“找我们的世子爷。”
阿叶闻言,识趣停下脚步。
冯乐真到偏院时,书?童正端着?一碗药苦口婆心地劝说,祁景清蹙着?眉头,始终不肯接过来。书?童连连叹气,正要再说什么,瞧见冯乐真了顿时眼睛一亮:“殿下!”
“这是怎么了?”冯乐真笑着?上前?。
祁景清意识到书?童要告自己的状,当即开口威胁:“祁安……”
“您快管管世子,他?不肯吃药。”书?童忙道。
祁景清无奈,没等?冯乐真开口,便主动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唔……”他?眉头紧蹙,拿起杯子漱了漱口,下一瞬嘴里便被塞了块蜜饯。
“先前?不都乖乖吃药么,如今怎么还要人哄着??”冯乐真不解。
祁景清抿了抿唇:“这几日?总觉得心口闷,大夫便在方子里多加了几味药,结果味道苦得厉害。”
“好?端端的怎么会心口闷?”冯乐真蹙眉。
祁景清:“许是最近在屋里待得太久了,这就准备去院子里透透气呢,殿下可要一起?”
“好?啊。”冯乐真笑着?答应。
两人这段时间?虽然也算经常见面,但每次相见聊的都是正事,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是闲散地散步了。
今日?下了雪,却?没有风,说起来也不算太冷,两人慢悠悠走到亭子里坐下,一同看这飞雪漫天。
“好?些了吗?”冯乐真问。
祁景清知道她在问自己心口闷的事,闻言停顿一瞬后回答:“好?多了。”
其实没什么好?转,但他?不想破坏此刻的心情。
“看来透气还是有用的,你叫祁安没事就给屋里通通风,不要总是门窗紧闭。”冯乐真叮嘱。
祁景清浅笑答应。
两人在院子里坐了片刻,便回祁景清的寝房下棋去了,冯乐真慵懒自在,一直在他?寝房里待到深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声也渐渐起来,冯乐真掩唇打了个哈欠,困倦开口:“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
说罢,她起身便要往外?走,可还未走上两步,便感觉衣裙一阵牵引。她顿了顿,低头便看到祁景清拉住了她的衣角。
“殿下,”灯烛下,他?仰头看她,漂亮得不似凡人,“今晚就留下吧。”
冯乐真心里一阵发痒,思量再三?还是拒绝了:“你身子不适,本宫留下只会打扰你,还是不留了。”
她低头去拽自己的衣角,祁景清却?手?指用力,没让她得逞。
“景清?”冯乐真失笑提醒。
祁景清猛地回过神来,一脸平静地放开她:“殿下将披风系得紧些,莫要因为寝房离得近就随便应付。”
“知道了。”冯乐真答应一声便要离开,走之前?想了想,又摸摸他?的脸。
祁景清浅笑着?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笑意才彻底淡去。
书?童进门时,就看到他?孤零零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该歇息了。”书?童小声提醒。
祁景清回神:“知道了。”
书?童连忙端着?热水进来,服侍他?洗漱更衣。
等?躺在床上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书?童确定?他?的被子都盖好?了,正准备熄灯出?去,祁景清突然问:“殿下这些时日?,可有夜间?召见过谁?”
书?童愣了愣:“能召见谁?”
祁景清闭上眼:“没事。”
书?童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纠结半天才回答:“世子放心,她谁也没召见。”
“嗯。”
书?童见他?不欲再说话,熄了灯便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时犹豫一瞬,又小声安慰:“世子别伤心,许是殿下这阵子太忙了……但她心里还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陪您到这么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