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通了,”冯乐真回答,“如此也好,省得本宫再头疼。”
阿叶想?起宋莲这?几日又来了的事,纠结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告诉她。
传旨太监很快将她病重的消息带回了宫中,冯稷大怒,指着传旨太监质问:“你们?亲眼看见她病了?!”
“回、回皇上的话,是真的病了,脸色发白,人也消瘦,瞧着……像是时?日无多。”太监当着冯稷的面撒谎,汗如雨下。
一侧的傅知弦闻言眼眸微动,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冯稷闹了好大一场,让其他人都?滚出去后才问傅知弦:“傅爱卿也觉得她病了?”
“若真病了,该一早就传出风声才对,怎会到传旨召她回京时?才病?”傅知弦平静反问。
他没有附和那些太监的话,冯稷心?气儿顺了些:“要?朕看,就是这?群狗奴才被收买了,合该碎尸万段才是!”
“皇上息怒,长公主一向聪慧,若她有心?要?撒谎,几个奴才是瞧不出来的,皇上若因此迁怒他们?,只怕会引起朝臣不满。”傅知弦劝说。
冯稷瞪眼:“难道就这?样算了?!”
“当然不能,只是要?从长计议,”傅知弦将倒下的椅子扶起来,“如今还不知她与祁家到了哪一步,若是贸然行事,只怕反而会逼得他们?合作。”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朕自登基以来,不知听过?多少遍从长计议了,可到如今计出个什?么结果来?”冯稷怒气冲冲,再看向傅知弦时?突然多了一分怀疑,“傅爱卿,你莫不是还对她旧情难忘,故意在这?儿糊弄朕吧?”
“皇上既然信不过?微臣,微臣日后再不管这?些事就是。”傅知弦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回来。”冯稷不悦。
傅知弦停下脚步,平静看向他:“皇上,先?帝对微臣恩重如山,当初微臣既然答应他要?辅佐皇上,便不敢有半分异心?,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革去微臣所有职务,叫微臣从此不入京都?城。”
听他提起先?帝,冯稷表情和缓了些:“罢了……朕也是一时?气极,你莫要?怪罪。”
傅知弦行礼:“微臣不敢。”
君臣两个又聊了几句,傅知弦转身离开,冯稷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声响起,不出片刻一个腰上挂着铃铛的男子出现在御书房内。
“参见皇上。”
冯稷深吸一口气,静了片刻后缓缓开口:“你去营关,调查冯乐真是否真的病了,若是真的,就尽快回来复命,若是假的……杀。”
“是。”男子转身就走。
“站住。”冯稷又将人叫住。
“皇上还有何吩咐。”他声音清朗,如铮铮玉石。
冯稷神情明灭不定,许久才缓缓开口:“再等等吧,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你即便去了也很难做些什?么,不如再等一段时?日,等到营关一众都?放下戒心?……”
“是。”男子垂着眼眸,还是只回一个字。
冯稷扭头看向窗外,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这?才四五月,便已经热得厉害了,也不知营关那边是否也是如此。
营关一进五月,也开始热了起来,只是相比京都?城的热,实?在是不值一提,至少在冯乐真看来,营关的夏天是她见过?最没有脾气的夏天。
自从她拒了冯稷的圣旨,京都?城那边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但以她对冯稷的了解,此事应该还没有结束,于是思来想?去,还是特意去了一趟军营,跟祁景仁提加强城中守卫的事。
“以冯稷的性子,强硬的不行,只怕是要?动杀机了,不是对你,就是对本宫,更大概率是对本宫,毕竟他忌惮你手中兵权,阿叶这?两年虽然训了不少侍卫,京都?那边也陆陆续续送人来,但还是不太够,只能让你的人多尽心?了。”
“是……”
“这?段时?间府衙就要?往上递账本了,本宫已经做了新的,也抄了一份给你,你粗略瞧一瞧,万一冯稷派人来查,你答得与我?们?有出入就不好了。”
“好,我?记着了。”
冯乐真点了点头:“还有……”
话没说完,一抬头就看到祁景仁心?不在焉的模样,她顿时?蹙起眉头:“祁景仁。”
祁景仁一顿:“殿下……”
“从本宫进营帐开始,你就神不守舍,莫非是遇到什?么事了。”冯乐真耐着性子问。
祁景仁顿了顿,半晌才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您是不是还生?我?母亲的气呢?”
冯乐真闻言,顿时?蹙起眉头。
宋莲去找过?她的事不算秘密,祁景仁知道也正?常,但她们?早有默契,对此事闭口不谈,结果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祁景仁却突然又提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冯乐真直觉不太对。
祁景仁无奈一笑?:“母亲擅自去找您的事,我?与哥哥都?说过?她了,她也早就知错,还有心?向您道歉,只是被我?和哥哥拦下了,若您还生?她的气,卑职在这?里替她向您道歉,她真的知道错了。”
“本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冯乐真平静道。
祁景仁一顿:“那您……为何不肯见她?”
冯乐真被问得一愣,当即眯起眼眸看向门口的阿叶,阿叶心?虚望天,仿佛无事发生?。
“夫人去过?长公主府?”她直接问。
祁景仁:“去过?,只是被拒之门外……殿下不知道?”
“她去长公主府做什?么?”冯乐真避开她的问题。
祁景仁沉默片刻,苦笑?:“我?哥他……情况不太好,她或许是想?请您去看看他吧。”
冯乐真眼眸微动,静了一瞬道:“本宫又不是大夫,不会看病救人。”
“哥哥他是心?病……罢了,您不愿意去就不去,总归是我?们?家事,不好劳烦殿下。”祁景仁有分寸地不再提此事。
冯乐真应了一声,也有些心?不在焉。
见过?祁景仁后,冯乐真便回家去了,对于阿叶擅自将侯夫人拒之门外的事,她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说一句日后不要?这?样了。
阿叶讪讪,但也乖乖答应了。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冯乐真也尽可能不去打听祁景清的消息,谁知才过?两三日,祁镇夫妇便一同来了。
冯乐真一瞧见宋莲红肿的眼睛,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可是景清出事了?”
“殿下,”宋莲想?跪下,但一想?到上次下跪是因为什?么,又怕冯乐真觉得自己在逼迫她,纠结半天最后只是福了福身,“殿下,求您去看看景清吧。”
“他怎么了?”冯乐真又问一遍。
宋莲的泪瞬间掉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我?当初不该擅自来找殿下……”
说着话,便开始哽咽。
祁镇也仿佛没了精气神,叹了声气哑声解释:“自从殿下不再见他,他便开始闭门不出,但每日里药按时?喝,饭也按时?吃,瞧着并?没有什?么异常,我?们?便以为他放下了,谁知……”
“他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越来越差,前天开始更是完全站不起来了,我?们?这?才知道,他整夜整夜睡不着,每次用?完膳都?会吐,大夫说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有半年可活了。”祁镇咬紧牙关,腮帮子抽了几下。
关于夫人上次来找冯乐真的事,他其实?并?不知情,还是发现儿子的不对劲后,夫人才忍不住告诉他,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儿子对冯乐真一直有这?样的心?思。
他根本来不及像夫人那样心?生?反对,便听到了大夫的话,如今的他哪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只希望儿子能尽快好起来。
祁镇盯着冯乐真看了半晌,突然屈膝跪了下去,宋莲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也赶紧跪下。
“殿下,求您看在我?祁镇为大乾鞠躬尽瘁的份上,救救我?儿。”祁镇低下头颅,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冯乐真求情。
冯乐真皱了皱眉,伸手去扶二人:“侯爷,夫人,你们?这?是……”
“求殿下答应。”祁镇眼圈红得厉害。
冯乐真深吸一口气:“阿叶!”
“马车已经套好了。”阿叶连忙回答。
冯乐真答应一声,径直往外走去,祁镇夫妇见状也赶紧追了过?去。
马车一路疾驰,转眼便出现在侯府之中,冯乐真轻车熟路来到主院,没等伸手敲门,书童便极有眼色地开了门,她径直便要?往里走。
“殿下。”书童连忙叫住她。
冯乐真脚下一停。
“殿下,世子如今十分脆弱,实?在经不起折腾,还望您……多劝劝吧。”书童小声哀求。
冯乐真眼眸微动,抬脚走了进去。
许久没有来过?,屋里的药味似乎更浓郁了,她一步步缓慢上前,便看到祁景清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此刻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昏了过?去。
这?么久没见,他的确消瘦许多,躺在那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好似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抚平衣裙在他身侧坐下。
双眸紧闭的祁景清若有所感?,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冯乐真与他对视一眼,将他枕头下的帕子抽了出来,果然瞧见上面有一处的刺绣都?毛了。
也不知他抚过?多少次,才能将丝线都?弄成这?样。
“……我?是在做梦吗?”他缓缓开口,声音虚弱沙哑。
冯乐真垂着眼眸,将手帕叠成方?块塞到他手中:“何时?偷了本宫的帕子?”
祁景清微微一顿,意识到眼前人并?非梦中幻影后,呼吸突然急促。
屋内光线昏暗,将冯乐真的脸照得明灭不定,祁景清怔怔看着她?,仿佛还在梦中。
冯乐真起?身去?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后发现凉透了,又?皱着眉头放下,再回头时,祁景清已经艰难坐起身来。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视线又?落在他手中的帕子上:“这便是你之前说的?,隐瞒本?宫的?两件事?之一?”
“……是。”
冯乐真勾唇:“何时对本宫起这种心思的?”
“……很多年?了。”祁景清看着她?的?眼睛。
冯乐真眉头微挑:“在本?宫来营关之前?”
“在殿下来营关之前很多年?。”最大的?秘密已经?暴露,他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
冯乐真笑了:“藏得可真够深的?,本?宫都被你骗了。”
她?言语间只是玩笑,对?他的?剖白似乎没有太大反应,祁景清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面上?不显山漏水,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半晌,他问:“殿下不是说再不见我?,为何突然又?来了?”
“这得问你爹娘了。”冯乐真回答。
祁景清顿了顿,想到什么后脸色一变:“他们又?去?找你麻烦了?”
冯乐真不语。
“他们怎么可以……”祁景清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可双腿却好似彻底废了,使不出半点力气。
就在他用力到眼圈泛红之时,冯乐真总算放过他了:“行了,他们找本?宫也?没说别的?,只是求本?宫来瞧瞧你,你若不想他们去?找本?宫,就该好好养着,作出这样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他们能不去?打扰本?宫?”
祁景清呼吸一窒:“我?不是故意如此……”
“那是怎么?”冯乐真反问。
祁景清身体轻颤,隐约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静默许久,终于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
若说起?来,他也?有按时服药,也?像从前那般努力吃饭,从未懈怠半分,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差。
“我?真的?并非故意,也?无心用折腾自?己的?方式让爹娘妥协、让殿下妥协,我?就是……”就是什么?祁景清也?说不出来。
冯乐真看着他垂下的?睫毛,莫名想到去?年?冬天瞧见的?蝴蝶,寒冬腊月,小蝴蝶扇着破烂的?翅膀,几乎要碎在雪地里。
如今的?祁景清,也?像一只快要碎掉的?蝴蝶。
“镇边侯夫妇为你的?身体耗尽心血,本?宫知道你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胡来,平白惹他们伤心。”冯乐真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祁景清闻言,攥着被子的?手略微放松了些:“多谢殿下。”
他低着头,蔫蔫的?。
冯乐真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他问:“殿下被迫前来,受了不少委屈吧。”
冯乐真笑了:“本?宫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听进去?了,说是他们求她?来的?,可如今这种情况,求与逼迫有什么区别?祁景清苍白的?唇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冯乐真凉凉反问:“本?宫不想做的?事?,他们逼迫有用?”
祁景清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一颤,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会跟爹娘说清楚的?,”许久,他突然抬眸看向她?,一双眼睛虽然微微泛红,但已经?恢复平静,“他们不会再去?打扰殿下。”
“你呢?”冯乐真问。
祁景清心口一疼,静了半晌回答:“我?也?不会。”
“本?宫问的?不是这个。”
祁景清顿了顿,渐渐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又?一次低头:“我?会好好养着,尽快好起?来。”
冯乐真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祁景清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心里突然意识到,她?这一走,或许就真的?不会再来了。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五脏六腑都涌起?浓烈的?不甘,这种不甘让他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开口叫住她?:“殿下!”
冯乐真停步,淡定回头。
“……殿下愿意跟我?做一笔交易吗?”祁景清盯着她?的?眼睛问。
冯乐真眼眸微动:“什么交易。”
祁景清没有回答,沉默与她?对?视许久,最后略直起?身,轻轻拍了拍床边的?空位。
冯乐真眉头微挑,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他眼底流露出乞求,才缓步到床边坐下:“说吧。”
“殿下喜欢我?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一句。
冯乐真笑了:“什么意思?”
“就算不喜欢我?……”祁景清倾身向前,不断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
冯乐真淡定看着他,直到两人的?唇几乎要碰触时他主动停下,也?没有往后移动半分。
“就算不喜欢我?,”祁景清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时呵出的?热气落在她?的?唇上?,“也?该喜欢我?这张脸吧。”
冯乐真给出的?回答,是有些泛凉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然后轻轻一推,将他整个人都往后推了几寸。
“有话直说,本?宫不想听你拐弯抹角。”冯乐真还真有些好奇,这位被称为大乾双绝之一的?才子,究竟要唱什么戏。
祁景清唇上?还残留她?指尖的?温度,因此加速的?心跳还未完全平歇,便对?上?了她?冷静到有些残忍的?眼眸。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整个人仿佛都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因为她?对?自?己的?痛苦无动于衷而痛苦,另一半则冷静思量权衡利弊,不断寻找合适的?言语来劝说她?。
“景仁这两年?虽然在军中声?望越来越高,但说到底,祁家军的?主心骨仍是父亲,他一日不肯帮你,你便一日不算得到整个祁家军,如今你不再藏拙,想来京中那位已经?对?你动了杀心,对?付你是早晚的?事?,而他一旦发难,以你现在对?祁家军的?掌控程度,只怕未必能赢。”
冯乐真第一次正?视他:“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我?可以帮殿下说服父亲。”祁景清直接抛出诚意。
“你?”冯乐真笑了,“侯爷虽然偏疼你,可也?未必就全然听你的?话吧?”
“若他不想祁家军就此分裂,就必须听我?的?话。”祁景清答得笃定。
冯乐真笑意渐渐淡去?,只是唇角还扬着:“你想要什么。”
“我?要……”祁景清声?音颤了颤,冷静之后才说出下半句,“殿下在身边,给我?留一个位置。”
冯乐真早就猜到了,此刻听他亲口说出,倒也?不觉得意外。
“我?不要正?夫之位,也?可以不要名分,殿下若是担心有朝一日成了大业会有外戚专权之祸,我?也?可以服下绝子汤药,不让殿下生下祁家血脉,”祁景清看着她?的?眼睛,“殿下总说我?生得好看,想来我?这张脸是能入殿下眼的?,殿下只是给一个位置,便可换祁家世代忠心,说起?来也?是不亏不是吗?”
冯乐真无声?与他对?视,许久之后才笑了笑:“你是不是从未与人谈过交易?”
祁景清一愣。
“祁家军的?主心骨是侯爷不假,但如今兵权在景仁手上?,除了那些早年?与侯爷出生入死的?,其余皆是这几年?刚收的?新兵,这些兵士,拿的?是本?宫给的?俸银,听的?是景仁号令,侯爷在他们眼中又?有几多威信?”
“更何况侯爷也?不是傻子,你能明?白的?道理,他自?然也?是懂的?,景仁如今已经?跟了本?宫,即便侯爷不同意,在外人眼中,她?代表的?也?是祁家,将来本?宫一旦事?败,依然是整个祁家都要陪葬。侯爷就算是为了祁家,也?不能分裂祁家军,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至于投诚一事?……他即便心中不甘,但为了祁家和祁家军,也?早晚会答应的?,只不过你去?劝劝,这一日就早些到来罢了,总的?来说早一天晚一天的?,对?本?宫影响不大。”
冯乐真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笑得有些残忍,“世子爷,谈交易讲究的?是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方能谈到彼此都满意的?价码,像你这样一开始就将底牌摆出来的?,可是要吃大亏的?。”
她?说的?这些事?,祁景清也?早就想到了,不仅是想到了,且也?想到她?心里亦是明?白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并未如他所愿,借着这所谓的?劝归给他一个位置,反而将一切都剖开了,血淋淋地摆在明?面上?。
“我?以为……”祁景清话只说到一半,声?音便哑得说不下去?了。
以为什么,以为自?己与她?多少有些幼时情谊,又?有一张她?还算喜欢的?脸,便多少能博一点可能,可事?实就是,在他提出所谓的?交易后,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自?作多情的?脸上?。
他积蓄了多日的?勇气烟消云散,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时候不早了,殿下要不……”
“你这些日子不睡觉,便是在想这些事??”冯乐真打断。
祁景清低着头:“嗯……”
冯乐真笑了:“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个计策?”
祁景清苦涩一笑:“很蠢是吧?”
“是。”冯乐真回答。
祁景清扯了一下唇角:“除了这些,我?还有什么可打动殿下的??殿下若与我?易地而处,只怕未必会比我?做得好。”
“谁说的??”冯乐真扬眉,“你也?知道本?宫喜欢你那张脸,若本?宫是你,就会用这张讨人喜欢的?脸去?哀求,去?勾引,去?伏低做小,而不是本?末倒置提什么兵权什么大业,交易?还真是笑话。”
祁景清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怔怔看向她?。
冯乐真指尖挑起?他的?下颌,盯着仔细瞧了半晌:“瘦脱相了。”
“我?会……”祁景清声?音哑得厉害,说了两个字后停顿半天,总算能再次发出声?音,“我?会尽快养好。”
冯乐真瞧着他恢复光亮的?漂亮眼眸,唇角缓缓勾起?一点弧度。
“殿下……”祁景清下意识要跟。
“歇着吧,”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养好之后记得去长公主府,本宫等着你。”
祁景清闻言,略微放心了些:“好。”
冯乐真见他老?老?实实躺了?回去,便直接出门去了?。
“殿下,如何了??”一直等在外头?的宋莲忙问?。
冯乐真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话?,屋内便传来祁景清的声音:“祁安。”
“奴、奴才?在!”书童急忙进屋。
宋莲顿时顾不上询问?冯乐真了?,眼巴巴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直到?书童从里头?跑出来。
“他唤你做什么?”她立刻问?。
书童:“世子……世子……”
“世子怎么了??”祁镇急躁质问?。
“世子要吃饭!他说他饿了?!”书童终于一脸欣喜地将?话?说出口。这还是祁景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说饿,虽然不知吃完会?不会?如之前一样吐出来,但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祁镇倒抽一口冷气,还未有所反应,宋莲已经急匆匆朝着后厨跑去,横冲直撞的样子哪有半分贵夫人的模样。
整个侯府都因为祁景清一句话?兵荒马乱,冯乐真默默给阿叶递了?个眼神,两人悄无声息离开了?。
后厨以最快的时间做了?几道菜来,宋莲随着端菜的下人一同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怎么不进去?”祁镇问?。
宋莲讪讪:“不、还是不了?。”
祁镇知道她仍在介意自己一时冲动险些害了?儿?子性命的事,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宋莲眼圈红了?,好半天才?哽咽开口:“侯爷,我是真的知错了?。”
祁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无声轻拍她的后背。
夫妻两个继续守在门口,直到?屋里传来祁景清用完膳没有吐出来的消息,悬了?多?日的心才?勉强放了?下去。
另一边,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
“殿下,世子都同您说什么了??”阿叶好奇。
冯乐真:“说要跟本宫做交易。”
“交易?”阿叶不解。
冯乐真想起方才?祁景清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嗯,交易。”
“……他能同您做什么交易。”阿叶嘟囔一声,本来还想追问?,但看到?冯乐真眉眼愉悦的模样,又默默将?疑问?咽了?回去。
嗯……祁镇夫妇虽然十足讨厌,可生的俩孩子却十分讨人喜欢,一个建功立业忠心耿耿,一个……一个光是存在,就足以让殿下高?兴了?。
“看来日后世子爷再?来长公主府,奴婢就不必将?他拒之门外了?。”阿叶打?趣。
冯乐真睨了?她一眼,倒没有否认她的话?。
虽然说了?准许他上门了?,但这一日之后,冯乐真接连两个月都没有再?见到?他,只偶尔从祁景仁那里听说,他如今吃好睡好,正十分卖力地养身?子。
营关的夏天总是很短,还没热上几天,天气就冷了?下来。
眼看着中秋都快来了?,祁景清还是没来,冯乐真索性也不管他了?,只专心应对京中传来的密信。
在她拒绝回京之后,冯稷终于意识到?她的失控,开始对她在京中的势力动手?了?,婉婉那样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给她的来信上都能写出‘近来府内颇为艰难’这样的字眼,让她很难不担心。
她本想给冯稷找些麻烦,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还未来得及动手?,傅知弦的信便来了?。
这是她离京三年以来,他第?一次来信,信上只有四个字:韬光养晦。
冯乐真斟酌许久,到?底还是改变了?主意,嘱咐完秦婉之后,便不再?管京中的事。
中秋将?至,营关也渐渐热闹起来,家家户户都开始打?扫门庭,准备迎接一年一次的团圆节,唯独长公主府清清冷冷,没有半点过节的氛围,冯乐真整日忙于正事,还是中秋前几日才?发现自家与其他人家不同,于是特意召来范公公询问?。
“不是不过中秋,只是一切从简,到?那日叫后厨多?做几道菜,再?给底下人发些红包了?事。”范公公恭敬回答。
冯乐真不解:“为何要从简?”
“这不是……”范公公面露尴尬。
冯乐真见他欲言又止,突然就懂了?——
傅知弦的生辰是那日,他们分开也是那日。
这是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才?故意一切从简啊。冯乐真得知了?原因,简直哭笑不得:“都过去这么久了?,本宫都快忘记了?,你们竟然还在介怀。”
范公公不好意思地笑笑。
“府中好久没热闹一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要总顾忌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冯乐真说着,又想到?什么,“顺便问?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如今府中愈发宽裕,他们想要什么尽管提。”
范公公答应一声,便着手?去准备了?。
长公主殿下要关起门来过中秋家宴的事,很快便在府内传开了?,范公公年长,众人不好意思向?他提要求,阿叶作为冯乐真最宠爱的婢女,便肩负起了?其他人向?冯乐真讨赏的责任。
“阿碧想要一根红珊瑚发簪,丛儿?想要一对珍珠耳环,还有还有,那个周侍卫不知抽什么疯,突然要文房四宝,说打?算读书习字,奴婢觉得不必给他买太好的,反正他也只是一时兴起……”阿叶掰着手?指,将?大家许的愿一一说了?。
冯乐真失笑:“你呢?你想要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缺,没什么想要的。”阿叶回答。
冯乐真:“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如果非要说一样……”阿叶斟酌一瞬,道,“那奴婢想要殿下天天高?高?兴兴的。”
“你呀。”冯乐真戳了?戳她的脸。
阿叶嘿嘿一笑,崇敬地抱住她的胳膊:“奴婢总是做错事,还老?是自作主张,殿下不仅不生奴婢的气,还总是向?着奴婢,奴婢真的心满意足,什么都不想要了?。”
冯乐真低头?,静静看着她认真的眉眼,突然想起自己幼时选贴身?婢女时的情景。
那时一排站了?十余个小姑娘,每个人都急于表现自己,唯独阿叶眨着一双大眼睛,问?她不穿外衣冷不冷。
“殿下,殿下?”
冯乐真回神:“嗯?”
“你想什么呢?”阿叶不解。
冯乐真笑笑:“想起第?一次见你时的情形了?。”
阿叶被选作她贴身?婢女时才?五岁,不太记得那时的事,闻言顿生得意:“听说先帝挑了?许多?小宫女让殿下选,殿下却独独选了?奴婢,一定是奴婢比那些人强太多?,才?能让殿下一眼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