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叶不解,但见她不欲多说,便也只能作罢。
祁景清回到侯府时?,宋莲已经在主院等了小半个时?辰,看到他一脸疲惫地进来,便温柔上前?:“景清。”
祁景清一顿:“母亲?”
“你这几日都忙什么呢,每次都天黑才回来。”宋莲嗔怪。
祁景清和顺一笑?:“我有什么可忙的,无非是打发时?间,母亲特?意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这不是马上就?清明了,母亲想为你外祖供一盏长明灯,可若只是供灯,未免太不虔诚,你明日可否别出门了,替母亲抄一些经书送去庙里?”宋莲询问。
祁景清颔首:“好,我明日就?抄,母亲打算什么时?候要??”
“说急也不急,你仔细身子,慢慢抄就?是。”宋莲温声道。
祁景清答应一声,此事便说定了。
宋莲慈爱地摸摸他的脸:“时?候不早了,快去歇着吧。”
“是。”祁景清隐约觉得母亲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可仔细看又看不出什么异常,纠结片刻后?还?是转身回屋去了。
宋莲看着他的房门关上,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夫人,”黑暗中?,一道身影出现,“世子的确是从长公主府回来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此事不要?告诉侯爷。”
“是。”
黑影离开,宋莲盯着紧闭的房门,忧愁地叹了声气。
一夜无话,转眼天亮。
冯乐真?清晨醒来,嗅到一股雨后?的潮湿味道,她顿时?心情不错:“昨夜下雨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确实下雨了。”阿叶笑?着回答。
冯乐真?慵懒起身,在她和其他婢女的服侍下更衣洗漱,等收拾妥当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其实平日不出门时?,实在没必要?收拾得如此妥帖。”她扶着阿叶的手,不紧不慢往外走。
阿叶反驳:“那可不行,殿下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梳洗、妆扮半点都马虎不得。”
冯乐真?扬眉:“你就?是喜欢摆弄本宫。”
心思被戳穿,阿叶吐了吐舌头:“谁让殿下好看呢,奴婢恰好有锦上添花的本事,自然想让殿下更好看。”
冯乐真?笑?笑?,正要?开口说话,范公公从院外急匆匆进来。
“世子爷又来了?”阿叶在他开口之前?问。
冯乐真?虽没问话,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范公公躬身回答:“世子爷没来,但侯夫人来了。”
冯乐真?一顿。
“侯夫人?”阿叶惊讶,“她来做什么?”
“老奴也不知道,问了几句都没问出什么,便先请去偏厅了。”范公公回答。
冯乐真?面色平静:“去瞧瞧。”
“是。”
范公公在前?头引路,阿叶跟在冯乐真?身侧,三个人很快便到了偏厅。
“参见长公主殿下。”宋莲福身。
冯乐真?上前?虚扶:“夫人不必客气。”
宋莲顺势起身,对她笑?了笑?。
“大清早的,夫人怎么有空来了?”冯乐真?寒暄。
宋莲欲言又止地看一眼她身后?的人,冯乐真?懂了,抬眸看一眼阿叶。
“你们?几个,都跟我出去。”阿叶吩咐一声,所?有下人都随她走了。
等人都出了门,阿叶便将房门关上了,但她没有跟着离开,而是趴在了门缝上偷听。
范公公无奈:“你……”
“嘘,”阿叶压低声音,“屋里就?她们?两人,万一她意图对殿下不轨怎么办?”
范公公扯了扯唇角,心想人家侯夫人没事对殿下不轨做什么,但看到她放光的双眼,就?知道劝也没用,索性便先一步离开了。
厅堂里,冯乐真?亲自端起茶壶,宋莲见状急忙去接,冯乐真?也顺势给了她。
“妾身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要?与殿下说。”宋莲低眉顺眼地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瞧着她这般低的姿态,冯乐真?眉头微动,接过?茶放在了桌子上:“看来夫人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本宫相助了。”
宋莲笑?笑?,片刻之后?斟酌开口:“景清这段时?间总往外跑,殿下可知他去了何?处?”
此言一出,冯乐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于是直接回答:“在本宫这里。”
宋莲虽然知道答案,可听到她亲口这么说时?,脸上的笑?意还?是险些没维持住:“在殿下这儿都做了什么呢?”
“无非是闲聊下棋,吃吃点心,倒也没别的事,夫人放心,本宫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会带他做什么危险的事。”冯乐真?缓声道。
宋莲勉强笑?笑?:“殿下一向?有分寸,妾身自然是放心的。”
冯乐真?没有接话,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宋莲最后?的体面险些维持不住,静默片刻后?终于开口:“妾身昨日闲着无事,去景清房中?找他,但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嗯,在本宫这儿。”
“……妾身闲着无事,便在他屋里转了转,想瞧瞧有什么缺的,就?顺手给他补上,结果转了一圈之后?,无意间在他枕头下找到一方女子的手帕。”宋莲说到这儿,声音略微颤抖,只能强行停了停,“是一方做了双面绣的帕子,帕子一角还?用了只有天家能用的勾丝锦绣云纹,殿下可知,那方帕子是谁的?”
冯乐真?顿了顿,抬眸看向?她。
侯府内,祁景清从醒来便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发生,以至于抄写经书的时?候连连出错,大半个时?辰只出了一张。
他捏了捏眉心,正思索要?不要?出去透透气,书童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不、不好了世子,夫人去了长公主府!”
祁景清倏然起身:“她去长公主府做什么?”
“奴才也、也不知道,但是……”
没等他说完,祁景清便已经拄着拐往外走了,书童愣了愣,也赶紧跟过?去。
长公主府。
宋莲问完那句话后?,偏厅内便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冯乐真?缓缓开口:“本宫手帕不胜繁多,倒是不知何?时?丢了一条。”
宋莲睫毛轻颤:“那帕子被保存得极好,唯有一角丝线乱了,看得出是经常抚触所?致,想来殿下的手帕丢了有些时?候了。”
“夫人与本宫说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冯乐真?不想听她这些弯弯绕绕,索性直接问了。
宋莲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跪了下去。
冯乐真?失笑?:“夫人这是何?意?”
“妾身……求殿下放过?我儿。”她说着话,伏地行礼。
冯乐真?笑?意更深:“夫人这话说的,好像本宫是什么强抢民男的恶人一般,本宫是真?不知道那帕子何?时?到祁景清手上的,夫人若因为这个问罪本宫,本宫只怕是不依的。”
“殿下一向?坦荡,既然如此说了,妾身自然也愿意相信,”宋莲直起身,直直与她对视,“是我儿胆大包天,竟敢肖想这天下第一等的女子,还?望殿下看在他久居深宅天真?无知的份上,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冯乐真?端起茶杯,杯盖轻轻撇着杯中?浮沫,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成了这厅中?唯一的声响。
许久,她缓缓开口:“夫人这种求人方式,本宫还?真?是不喜欢,好似本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般。”
“……妾身绝无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与其这样拖着,不如趁早理清。”宋莲急忙解释。
冯乐真?抿了一口茶:“为何?要?趁早理清,莫非夫人还?记恨当年之事?”
“妾身与侯爷误会殿下多年,做过?不少错事,殿下这时?提当年之事,真?叫妾身无地自容,”宋莲双手紧了松、松了紧,“妾身如今来求殿下,一非对当年的事仍有芥蒂,二?非介怀景仁投靠殿下险些父女反目之事,只是一个母亲,觉得自家儿子这份情不合适,却又因其体弱多病不忍苛责,只能不懂事地来求殿下。”
“哪里不合适?”冯乐真?好奇。
“殿下难道真?的不知?”宋莲直直与她对视,“别的不说,殿下要?做的,乃是改换世道的大事,如今景仁归顺,将来一旦事成,祁家不仅有兵权,还?多了一层从龙之功,本就?是滔天的富贵,若是景清……今日殿下需要?祁家,愿意给他一分体面,但将来呢?殿下打算给他什么名分?侍夫?只怕不合适,皇夫?殿下敢给吗?”
虽然古往今来都没有女子称帝的事,但细想应该也与男人当皇帝没什么不同,前?朝后?宫藕断丝连息息相关,真?到了那个位置上,男女之情又算什么,到最后?谁也躲不过?权势倾轧。她没什么出息,没指望儿子成为什么大人物,只希望他能留在自己和侯爷身边,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冯乐真?手中?的茶不知不觉已经冷了,而给她倒茶的人,此刻正跪在地上,红着眼圈与她对视,大有她不答应便跪死?在这里的意思。
冯乐真?没做过?母亲,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生了孩子,是否也会为了孩子这般下跪……想想应该是不能的,她虽感慨这些当娘的伟大,却也从未想过?为了谁做到如此地步,哪怕那个是自己的孩子。
静默许久,她放下手中?的茶。
“夫人想得未免太远了,”冯乐真?笑?道。
宋莲愣了愣。
冯乐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虽然慵懒,可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可惜,本宫只当世子是朋友,夫人种种设想,只怕是没法实现了。”
祁景清便是这时?候进门的,当听到冯乐真?的话,他倏然僵住。
宋莲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到祁景清后?愣了愣:“景清?!”
祁景清一路快走而来,呼吸还?未完全?平复,此刻直直看着冯乐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人若还?是不放心,本宫也可以与世子连朋友都不做了,”冯乐真?平静与祁景清对视,“从今日起不再见他,做个彻底的陌路人。”
祁景清怔怔看着她,方才走得太急吸进喉咙的凉风,此刻化作一根根细针,扎得喉咙生疼。
“景清……”宋莲匆忙起身,下意识拍了拍膝上不存在的土。
祁景清低着头,拄着拐一步一步朝二?人走去,拐杖一下下敲在地面上,犹如敲在人心上。
“参见殿下。”他行礼。
冯乐真?扬起唇角,浅淡笑?笑?。
祁景清不再看她,转头问宋莲:“母亲,你来这儿做什么?”
宋莲有些急:“你别误会,我只是……”
“跟我回去吧。”祁景清温声打断。
“景清……”
“求你,”祁景清轻笑?,仿佛无事发生,可说出的话却仿佛浸了血,“我现在羞愧得想死?……”
“不死?不死?,是母亲错了,”宋莲最怕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连忙向?冯乐真?福了福身,“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殿下恕罪。”
冯乐真?客套笑?笑?。
宋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忙低着头匆匆离开。
屋里只剩祁景清和冯乐真?两人,祁景清欲言又止地看了冯乐真?一眼,半晌才低声道:“我先送母亲回去,之后?再来与你解释。”
“不必来了。”冯乐真?又端起那杯冷了的茶。
祁景清顿了顿,仿佛没听到:“下午吧,我下午过?来……”
“本宫说了,不必来了。”冯乐真?抬眸,平静地看着他。
祁景清静默一瞬,勉强笑?笑?:“你生我的气,暂时?不想看到我,那我就?……”
“景清,”冯乐真?再次打断他,“你知道的,本宫并非会迁怒之人。”
所?以她不想见他,只是因为不想见他,而不是因为别的。
祁景清身体颤抖,脸色愈发苍白,如同一片单薄的叶子,在这样的春日里瑟瑟发抖。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圈转身离开,冯乐真?看着他脚步虚浮的背影,许久才幽幽叹了声气。
厅内迟迟没有动静,阿叶不放心地探头:“殿下?”
“人是你放进来的?”冯乐真问。从大门口到正厅,中间光是侍卫就五拨人,祁景清却能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出现,想?也知道是有人带他进来。
阿叶摸摸鼻子,愤愤进屋来:“您罚奴婢吧,怎么罚都?行,奴婢就是看不惯那侯夫人,管不住自己儿子的心?,就来找殿下的麻烦,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她不想让祁景清知道,奴婢偏要?让他知道,敢招惹我?们?殿下,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阿叶越说越气,恨不得拿一把刀追过去,把他们?都?杀了。
冯乐真神色如常:“若是祁景清身子康健,她必定不会从本宫这?儿想?法子。”
“殿下!”阿叶听她替宋莲说话,顿时?急了。
“好了,此事不必再提,也是本宫失了分寸,明知有些事不可为,有些路行不通,却还是听之任之,如今……也是时?候拨乱反正?了,”冯乐真叹了声气,“日后祁景清若再来,便不必再通报,直接拒了就是。”
“他若赖在门口不走怎么办?”阿叶担心?。
冯乐真失笑?:“他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本宫脾性,不会胡搅蛮缠。”
阿叶抿了抿唇,答应了。
之后几日,祁景清果然每天都?来,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最后一次被拒的生?活,他盯着长公主府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单薄孤寂的背影让阿叶都?有些心?疼。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挺可怜的。”她跟陈尽安说。
陈尽安扫了一眼远去的马车:“世上之人,有几个不可怜的。”
阿叶:“哎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陈尽安没等她把话说完,便独自转身离开了。阿叶讨个没趣儿,轻哼一声也回了寝房。
突然没了祁景清这?个玩伴,冯乐真的生?活无聊了不少,偶尔心?血来潮想?下棋时?,只能抓着阿叶和陈尽安一起,可惜这?两人的棋艺实?在上不了台面,她即便让个七八子,依然无法阻止两人输得惨不忍睹。
阿叶输得多了,一听到下棋两个字就赶紧溜走,陈尽安倒是耐心?十足,可惜他的棋艺还不如阿叶,冯乐真每次瞧见都?忍不住头疼。
“……你又输了,你怎么又输了。”冯乐真落下一子,感?慨。
陈尽安顿了顿:“卑职的棋下得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臭棋篓子。”冯乐真笑?他。
陈尽安脸上染了一层薄红,似乎有些局促:“卑职会好好学的。”
“这?东西靠的是悟性,只学是没用?的,你看祁景清……”冯乐真下意识提到他的名字,陈尽安静静看向她。
冯乐真笑?了一声:“他就没正?式拜过?师,一切都?是自己悟的……罢了,不下棋了,收拾一下去府衙吧。”
“是。”
冯乐真拉人下了几天棋,便对下棋失去了兴趣,开始像以前一样按时?去府衙。
自从她以祁镇的名义给冯稷去了一封密信后,她与祁家军如今的关系就隐隐被摆在了台面上,冯稷当初将她送来营关,是想?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结果他们?非但不斗了,反而结了盟,这?着实?让他生?了好大一场气,也结结实?实?地病了几日。
冯乐真才不管他病不病的,带着人在府衙盘了几天的账后,在最后要?交给朝廷的赋税额数上用?笔划了一道,重新在旁边写?了一个数。
“今年就交这?些吧。”她说。
“就交这?……”胡文生?都?快吓死了,“这?这?这?怎么行,这?也太少了!”
“营关今年打了一场仗,你身为边塞总督,该知道打仗有多费银子,我?们?交得少一点不也正?常?”冯乐真反问。
胡文生?眼睛都?瞪起来了:“交少一点正?常,但少这?么多就不正?常了吧!”
这?几年营关愈发富裕,府衙账面上的钱也越来越多了,按律法是要?大半都?交给朝廷的,但殿下说要?先?把营关的路修好,再添些私塾之类的,暂时?还像以前一样往上交,他私心?里也觉得百姓更重要?,便按她说的做了。
如今该修的都?修了,该建的也都?建了,百姓的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本以为今年可以正?常上缴朝廷了,结果她倒好,非但不打算正?常上缴,还想?昧下十之七八。
“就、就这?一点银子,还不如一个小城交得多,朝廷肯定会觉察出异常,到时?候一旦查下来,下官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胡文生?心?下惶惶,只能苦苦哀求。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天塌下来有本宫顶着,你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殿下再不济还是皇上的亲姐姐,下官是什?么?下官就是个屁!”他是真被冯乐真写?的这?个数吓着了,连话语都?粗俗许多,“殿下哟,您还是饶了下官吧,下官实?在是不敢啊!”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这?样,你先?别急着上报,再考虑几天,说不定几天之后就改变主意了呢?”
“绝无这?种可能!”胡文生?说得笃定。
冯乐真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什?么。
离了府衙,阿叶立刻说:“殿下,胡文生?这?个人看着挺好说话,但犟起来也是八头牛都?拉不住,他若始终不同意,殿下打算怎么办?”
“他会同意的,”冯乐真笑?笑?,“就算他不同意,冯稷也会逼得他同意。”
阿叶:“为何?”
“且等着吧。”冯乐真并?未解释。
这?一日之后,胡文生?便像是想?到了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冯乐真,即便有时?候躲无可躲,也只是硬着头皮打个招呼,然后就急匆匆离开。
对他态度的转变,冯乐真不以为意,只是让阿叶盯着他,莫让他冲动之下给京中去信,耽误了自己的大事,好在胡文生?此人虽然偶尔拎不清,却也不是个蠢人,并?未做出私下告密的蠢事。
接连五六日后,京都?城终于传来了一个消息——
皇上有意在营关再设一监察司,从京中选拔官员前来营关上任,官职不大不小,刚刚比胡文生?的营关总督一职大上半级。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胡文生?大半夜就跑到了长公主府。
“下官这?些年守着营关,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人人都?巴结侯爷,想?在营关过?得舒服些,偏下官一门心?思为百姓好,半点都?不肯向他让步,这?么多年简直是如履薄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皇上倒好,非但不感?念下官的好,还想?弄个什?么监察司,您说监察司能监察什?么,镇边侯吗?!还不是冲下官来的呜呜呜……”
深更半夜,胡文生?哭得撕心?裂肺,冯乐真忍着困倦听他絮叨完,便温声安慰一句:“别这?么想?,或许是皇上觉得你太累了,想?派个人来帮你分担分担。”
“真要?是分担,就该派个儿子来,给下官派个爹来是什?么意思!”胡文生?愤怒,“官职刚好比下官大半级,这?到底是他替下官分担,还是下官替他分担?!”
“别管谁替谁分担,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是。”冯乐真终于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胡文生?愤怒:“下官也这?样想?,可这?监察司摆明是冲下官来的,只怕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烧下官,殿下,您可要?救救下官啊!”
“本宫为何要?救你?”冯乐真反问,“你是本宫的人吗?”
胡文生?被问得一噎,再开口眼神都?虚浮了:“下官、下官这?几年也替殿下做过?不少事,殿下难道不该……”
该什?么,说不下去了。
冯乐真笑?笑?:“你是个聪明人,营关最近的风声,想?来你也是听说了。”
“下、下官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胡文生?汗如雨下。
冯乐真笑?了一声:“总督大人确定不知本宫在说什?么?”
“……殿下哟,下官就是个没背景没本事的小官,您又何必非要?来为难我?呢?”胡文生?都?快哭出来了。
冯乐真摊手:“本宫也不想?为难你,可是人在局中,哪有独善其身的,你说是吧总督大人。”
胡文生?长叹一声,半天都?没有说话。
冯乐真也不在意,只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找她。
“别来得太晚,等皇上的调令一下来,纵使本宫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帮不了总督大人了。”冯乐真细心?叮嘱。
胡文生?苦着一张脸,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阿叶等他走了立刻问:“可要?再推他一把?”
“不必,他不会让本宫等太久的。”冯乐真笃定道。
果然,不出三日,胡文生?便来了。
“下官只求殿下一件事,将来不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我?胡家老小安全。”胡文生?紧绷着一张脸道。
冯乐真神色淡定:“本宫以性命起誓,即便将来本宫一败涂地,也保证你一家老小毫发无损安度此生?。”
“得殿下如此承诺,夫复何求。”胡文生?感?慨一声,总算是认命了。
冯乐真微笑?:“那府衙的账册……”
“都?听殿下的。”胡文生?立刻道。
冯乐真满意了,留他用?了个午膳才让人离开。
范公公负责送他出去,把人送走后立刻折了回来:“殿下,方?才胡大人提起皇上要?在营关设立监察司的事,老奴怎么没听过?说。”
“没有的事,你自然没听说过?。”冯乐真淡定回答。
范公公顿了顿,懂了:“也不知总督大人何时?才能回过?味来。”
“从答应效忠本宫那一刻起,他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冯乐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范公公失笑?,又隐隐担心?:“他若是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冯乐真放下杯子,“他虽没什?么出息,但也是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再后悔。“
范公公点了点头,正?要?说另一件事,阿叶突然清了清嗓子。
“不舒服?”冯乐真问。
阿叶立刻站直:“没、没有。”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转身回屋去了。
“范公公!你想?干什?么呀。”阿叶压低声音抱怨。
范公公无奈:“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告诉殿下,今早侯夫人求见的事。”
“告诉什?么告诉,我?都?将人撵走了,还有什?么可告诉的,她先?前来长公主府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殿下肚量好不与她一般见识,不代表我?也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总之她以后再来,你直接将人赶走,不要?再告诉殿下。”阿叶皱着眉头叮嘱。
范公公不太认同:“若是有要?紧事怎么办?”
“若真是要?紧事,祁镇就亲自来了。”阿叶睨了他一眼。
范公公一想?也是,叹了声气道:“行吧,我?记住了。”
阿叶这?才满意。
虽然设立监察司一事只是冯乐真为了收拢胡文生?设的局,但冯稷在意识到镇边侯府和长公主府隐有结盟之势后,也确实?有了动营关的意思,于是再三斟酌之后,以思念皇姐为由下旨请冯乐真回京。
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毕竟她可以回京,祁家人却是无事不得入京,这?样一来强行将他们?隔开,即便是要?联盟,只怕也会有心?无力。
冯乐真当然不会答应。
不仅不答应,还拒绝得十分痛快。
“本宫这?几年身子不如从前,只怕受不得路途颠簸之苦,皇上若实?在想?念皇姐,不如请他亲自来一趟营关,本宫必定倒屣相迎。”冯乐真看着眼前的圣旨,接都?不肯接。
这?次来传旨的还是上回那批,几人看着冯乐真略有些丰盈的面颊汗如雨下,心?想?您哪有半点身子不如从前的模样。
冯乐真也不介意他们?怎么想?,转身进屋前抬眸看了阿叶一眼,阿叶立刻一人给了一袋金子。
“这?、这?赏赐实?在是太多了。”以如今皇上对长公主的忌惮程度,几人捧着金子,犹如捧着烫手山芋。
“只管拿着,差事办得好,将来还有不少赏赐,”阿叶说着,笑?着看向最年长的一个太监,“奴婢记得李公公是年过?二十才进宫的,进宫前已有妻儿,算起来儿子也该十一岁了吧。”
太监颤了颤,脸色瞬间苍白:“奴才、奴才……”
“听说他读书不错,只是家中并?非良籍,没办法考取功名,殿下心?善,看不得明珠蒙尘,是以托人给他重新入籍,李公公这?次回去,定要?劝他好好读书,莫要?辜负殿下一片苦心?。”阿叶笑?道。
太监咽了下口水,颤巍巍跪倒:“奴才明白,奴才……回京以后,一定会好好相劝。”
阿叶满意笑?笑?,又与其他几个人说了话,这?才进屋去。
“办妥了?”冯乐真问。
“殿下放心?,都?办妥了。”阿叶笑?道,“范公公可真是个能人,都?离宫这?么多年了,宫里那些老人的事依然如数家珍,这?回也幸亏有他在,这?几个人回去绝不会乱说的。”
冯乐真笑?笑?:“范公公一向周全,若非他私心?里偏袒本宫,如今在冯稷身边服侍的也不会是李同了。”
阿叶小心?地看她一眼,见她并?没有伤心?之色,便略微放心?了些:“李同这?几年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呢,听说他做错了好几件事,害得三个五品以上官员枉死,皇上即便有心?用?他,也不敢犯众怒,只能打发他去冷宫服侍犯了错的宫妃。”
冷宫那种地方?,不论是谁去了,都?是被人踩在脚底的命,更何况他早些年手段太狠,得罪了不少人,只怕会比一般人还难熬。
对于李同的下场,冯乐真倒不意外,毕竟……
“有傅知弦在,他怎么可能过?得痛快。”冯乐真勾唇。
阿叶也笑?:“好久没听到您提傅大人了。”
“本宫没事提他做什?么,”冯乐真走到窗前,“不过?仔细算算,再见的日子也不远了。”
“什?么?”阿叶没听清。
冯乐真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叶看着她的背影,犹豫半晌小心?道:“殿下,世子爷自从不来咱们?府上后,便开始闭门不出,一连这?么多天都?没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