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响之后,杯盏落地碎裂,她的额上也出现一道血口。
“侯爷!”宋莲脸色一变,冲到祁景仁面前替她检查。
祁镇被她脸上的血刺痛了眼睛,颤抖着指着她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如今已经是殿下的人?了。”祁景仁回答。
祁镇怒问:“是祁家哪里对不住你吗?!是我祁镇要卖女求荣没有想办法救你吗?!”
“都?不是,是女儿不愿这辈子都?因为是女子轻易受人?桎梏,不愿从父从夫从子,只做谁的女儿妻子母亲,女儿所?求不多,唯愿此?生可做自?己。”祁景仁一字一句地回答。
“你在说什?么胡话,”宋莲一脸焦急,“难不成你不投靠冯乐真,我们便不让你做自?己了?”
“母亲让了吗?”祁景仁反问。
宋莲当?即要回答,可对上她嘲讽的视线后却是一愣。
“若哥哥身子康健,可以?统领侯府,你们会让我进军营吗?若我不能生育,无法诞下祁家血脉,你们会将兵权交给我吗?”祁景仁问,“为何我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去抢,去想办法讨二老的欢心,哥哥却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说一句他想要,母亲你扪心自?问,你们偏心他,给他能给的一切,当?真只是因为他身体病弱?”
宋莲被问得发懵,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祁景仁勾起唇角:“你们区别?对待,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我并非儿郎?”
宋莲虚弱开口:“不是……”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恨自?己不是男儿身,难道你投靠冯乐真,就?可以?由女变男了?!”祁镇怒问。
祁景仁眉眼平静:“我没想过女变男,只是想要一个女子不比男子低一等的世道,殿下可以?给我这样一个世道,让我、我的女儿,孙女,每一代女子,都?不必再比男人?低一等。”
祁镇荒唐一笑:“她凭什?么可以?给你这样一个世道?”
祁景仁看向他,没有言语。
祁镇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遍体生寒:“疯了,你们真是疯了……”
“疯不疯的,父亲以?后会知?道的。”祁景仁淡淡道。
祁镇大怒:“本?侯不可能让你带着整个祁家军自?寻死路,你明日就?把兵权交回来,从今往后就?待在你的院子里,再不准出来!”
话音未落,便有亲兵进门,要将祁景仁押走。
“只怕今日的祁家军,并非父亲所?能左右。”祁景仁脸色微沉,冷淡地看向祁镇。
祁镇微微一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人?急匆匆进门禀告:“侯爷,有兵士突然将侯府围了!”
宋莲惊呼一声,捂着嘴跌坐在地上,祁镇气得脸色发白,好半天才艰难开口:“你、你要谋逆……”
“并非谋逆,只是觉得父亲老了,是时候颐养天年了。”祁景仁打?断他的话,眼圈渐渐红了,“我不想做到这地步,是父亲先逼我的。”
祁镇怒极,直接抽出长剑:“我今日就?杀了你这个……”
“父亲!”
门外?传来祁景清惊愕的声音,祁镇手下的剑一顿,便看到他拄着拐急匆匆来了。
“父亲息怒。”祁景清拦在祁景仁面前。
祁景仁的眼圈倏然红了:“哥……”
“把你那些人?撤下去。”祁景清不悦开口。
祁景仁皱了皱眉,正要开口拒绝,便对上了他不认同的目光。
她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下令让已经进了侯府的兵士退出去。
“你们也出去。”祁景清说祁镇的那些亲兵。
亲兵们犹豫一瞬,也跟着离开了,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冯乐真便是这时来的。
她来之前便想着侯府今夜要大动?干戈,还?特意带了所?有侍卫前来,谁知?到的时候祁景清便已经控制住场面了
,她乐得清闲,便独自?一人?进了厅堂。
如今所?有的矛盾,皆是由她一人?所?起,祁镇和宋莲看到她脸色都?不好看,唯有祁景仁给她搬了把椅子:“殿下请坐。”
祁镇此?刻恨她入骨,只恨不得立刻杀之后快。
冯乐真淡定坐下:“看来事?情都?聊得差不多了?”
“只要我祁镇一日不死,你就?休想打?祁家军的主意。”祁镇哑声道。
从前冯乐真刻意接近,他只当?是不想与他为敌,如今闺女亲口说了投靠的事?,他才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他的兵权来的。
冯乐真弯了弯唇角:“本?宫早就?跟侯爷说过,万事?没到最后一步,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祁镇冷笑一声,抬眸看向祁景仁:“你如今在军中收了几个亲兵,便觉得自?己能做祁家军的主了?本?侯只要能出这个门,祁家军的祁便仍是本?侯的祁。”
“那女儿就?让父亲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祁景仁平静开口,“父亲不是总喜欢将女儿关在院子里吗?正好父亲这次也试试,被关在院子里的滋味。”
“景仁。”祁景清警告开口。
祁景仁眼圈泛红,倔强地别?开脸,祁镇还?想说什?么,但对上祁景清的视线后到底忍住了。
气氛一片紧绷中,冯乐真幽幽开口:“这事?儿闹的,好像本?宫逼你们反目成仇一样。”
“殿下,您就?别?添乱了。”祁景清无奈开口。
冯乐真:“生本?宫的气了?”
“我没事?生你的气做什?么。”祁景清皱眉。
他熟稔的语气,让祁镇夫妇都?扭头看了过来。
冯乐真笑笑,又将二人?注意力拉回来:“不管你们自?家怎么吵,祁家军都?要为本?宫所?用,这件事?谁反对都?无用。”
“你休想!”祁镇终于克制不住愤怒,提剑就?要杀来,祁景仁眼神一凛,当?即拿个杯子砸过去。
宋莲哀呼制止,却半点效果都?没有,眼看着父女俩就?要兵戈相向,祁景清终于开口:“当?初将我推进池塘的人?不是殿下!”
一言既出,满堂皆静,连冯乐真都?怔愣地看过来。
“推我进池塘的不是殿下,是当今圣上。”一片静谧中,祁景清又一次开口。
祁镇终于回过神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景清,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添乱了?。”宋莲哽咽劝阻。
祁景清一脸平静:“是真的。”
“你?那时又没?有回头,如何知晓是皇上推了?你??”祁镇不悦。
祁景清平静看向他:“倒影。”
祁镇一愣,祁景仁立刻反应过来:“池塘的倒影?对,你?当时就在池塘边蹲着,能从水面上看到是谁推的并不奇怪。”
“推我的人从来都不是殿下。”祁景清能感觉到冯乐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却迟迟不敢与她对视。
祁镇却仍是不信,连说?几个不字后指着冯乐真?道:“你?那时与她交好,若真?是皇上推了?你?,就算先帝不愿我与未来储君生出隔阂,从而将她推出来认罪,以你?的性子,醒了?之后也该为她争辩,为何你?从未说?过此事?,反而只是说?自己落水?”
“我若说?是皇上推的,父亲会咽下这口气?”祁景清反问。
祁镇倏然噎住。
“他虽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但储君之位并非一定是他的,父亲就算当时碍于先帝颜面放过他,只怕后续也不会任由他登上大位,届时父亲会如何,扶持庆王还是从中作?梗?”祁景清苦涩一笑,“自古以来拥兵自重都是君王大忌,父亲从不过问朝中事?也就罢了?,一旦参与党派之争,不论将来登上皇位的人是谁,只怕要对付的第?一人都会是你?。”
祁镇定定看着他,明明已经被说?服大半,却仍旧不肯相?信:“不、不……你?的意思?是本侯恨错了?人,不可能,本侯怎么会……”
“祁景清的计策还未完成,皇上就改了?旨意,侯爷难道不好奇原因?”冯乐真?突然打断他。
祁镇倏然抬头。
冯乐真?静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不紧不慢道:“那是因为本宫让景仁拿了?你?的私印,以你?的名义给他去?了?一封信,信中所提,便是当年之事?。”
当年的事?已经成了?一笔没?有证据的烂账,可即便没?有证据,被污蔑的人却知道自己是被污蔑的,真?正的凶手也知道自己是凶手,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被推的那个人竟然也知道所有真?相?。
“你?、你?从前怎么从未提过……”祁景仁迟疑开口。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先帝在时,本宫不能说?,先帝去?后,本宫说?了?也无人会信,既然无人信,本宫为何还要说??今日若非冯稷做贼心虚,主动撤回了?圣旨,只怕就算有祁景清作?证,你?们全家也会当是本宫在狡辩吧?”
祁景仁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宋莲手脚无力地坐在地上,双眼直直盯着地面,祁镇亦是脸色难看,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今日的戏唱得也差不多了?,冯乐真?整理一下衣裙,转身便要离开。
“我信殿下。”祁景仁突然开口。
冯乐真?顿了?顿,又停住了?脚步。
“若殿下早些说?出此事?,其?他人或许不信,我却是一定相?信的,”祁景仁看着她的背影,“因为我从小?认识的冯乐真?虽然讨厌,却是不屑撒谎狡辩的有原则之辈。”
冯乐真?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祁镇夫妇各自沉默,仍旧没?从刚才的一阵剖白里?回过神来。对长公主的恨意已经存续十余年,现在突然告诉他们恨错了?人,他们除了?感觉荒唐,还有一种双脚没?有踩在地面上的虚无感。
冯乐真?回到家时,已经是天光即亮之时,一场内乱结束得悄无声?息,等太阳出来,便又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殿下,该休息了?。”阿叶低声?劝说?。
冯乐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不急。”
她像是在等什么人,阿叶垂下眼眸,陪着她一起等。
两人没?等太久,冯乐真?要等的人便上门了?。
“殿下。”不过半个时辰没?见,他似乎憔悴许多,褪下厚重的披风,整个人单薄地站在门口,风一吹几乎要将他吹走。
冯乐真?扫了?阿叶一眼,阿叶立刻出去?了?,在外?头将门关上了?。
风被阻隔在外?面,祁景清仿若才回过神来,静默片刻后来到冯乐真?对面坐下:“殿下在等我。”
“世子特意来这一趟,是有话想?跟本宫说??”冯乐真?不答反问。
祁景清静了?片刻,失笑:“我那时掉进水里?,昏迷了?许久才醒,睁开眼睛时便听说?了?你?在外?面跪着的消息。”
“推你?的人明明是冯稷,后来却是本宫认罪,你?应该很惊讶吧。”冯乐真?接话。
祁景清垂下眼眸,薄薄的眼皮上隐约有几道红血丝:“是有些惊讶,但很快想?通了?缘由,殿下不是委屈求全之辈,既然肯认下此事?,势必是被谁说?服了?,而这世上能说?服殿下咽下委屈的人,也就只有先帝一个。”
“所以你?便将错就错?”冯乐真?问。
祁景清:“我从未将错就错。”
冯乐真?微微一顿,这才想?起他每次提起前事?,都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而非顺势将事?情推给她……可惜他的话无人相?信,反而会给她带去?麻烦,所以渐渐的也就不说?了?,但每次提及,仍是跟之前一样的说?辞。
“如今为何肯说?出真?相??”冯乐真?问。
祁景清苦涩一笑:“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说?的,谁知景仁投靠了?殿下,决心要将天捅个窟窿来,既如此,再藏下去?似乎也无意义。”
他当初隐瞒真?相?,求的不过是营关安宁,祁家安宁,可如今景仁都要带着祁家往不安宁的路上走了?,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既然她们决心已定,不如送君扶摇千万里?。
屋里?陷入一片静默,不知过了?多久,冯乐真?才缓缓开口:“这便是你?先前说?的,隐瞒本宫的两件事?之一?”
“是。”祁景清回答。
冯乐真?唇角扬了?扬,又很快平下去?。
许久,她说?:“知道了?。”
似乎再无话可说?,祁景清颤巍巍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冯乐真?眼眸微动,静静看着他想?做什么,结果下一瞬,他便扶着膝盖跪下了?。
冯乐真?眼皮一跳,当即就要扶他:“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祁景清反握住她的手,仰头看向她的眼睛,“恨我吗?”
他就跪在腿边,似是仰视,似是臣服。冯乐真?定定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喉间传来一阵痒意。
“如若当初我肯说?出实话……”
“那就会如你?先前所推测的一般,镇边侯记恨冯稷,不愿他登上皇位,看他对景仁的态度,也知道是个老古板,自家女儿都不扶持,自然也不会归顺本宫,到时候再与其?他宗室结盟,闹得国将不国,必生大乱,”冯乐真?打断他,“所以你?当初没?说?出真?相?,是对的。”
“我害得殿下蒙冤十几年。”祁景清声?音哑得厉害。
冯乐真?无声?浅笑:“本宫这冤也不是白受的,先帝愧疚,将一队大内亲兵交给了?本宫,又赐予本宫巡游天下的权力,如今的大乾五十三城,有一半的城池里?都安插了?本宫的人,如今本宫能一呼百应,全是得益于当年之事?。”
“祁景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许多事?掺杂了?权力与利益,便不能再以简单的眼光去?看,退一万步来说?,当年是本宫自愿认下此事?,以退为进以小?博大,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冯乐真?说?罢静默一瞬,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因这一场事?,先帝和冯稷得了?安宁,镇边侯得了?信任少了?被忌惮,本宫也得到了?想?要的权势,人人都得了?好处,唯有你?,此生都无法做个正常人,已经够苦了?,又何必再生愧怍。”
祁景清放在她膝上的手紧了?又松,许久才卸了?身上那股劲儿。
冯乐真?知道,他这是想?通了?。
也是,他那样聪明,自然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回去?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此事?就翻篇了?,嗯?”冯乐真?将他扶起来。
祁景清抿了?抿唇,似乎因为方才的软弱感到不好意思?,自然她说?什么都答应。
“殿下也早些休息。”他说?。
冯乐真?:“好。”
“景仁如今已经执意要跟随你?……我会说?服爹娘的。”祁景清又道。
冯乐真?这回笑得真?心实意了?:“好。”
祁景清看着她的笑眼,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纠结许久还是放弃了?。
冯乐真?看着他拄着拐慢吞吞转身离开,在他即将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心生好奇:“当初若我没?有认罪,你?待如何?”
祁景清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地上的砖缝:“还是一样的说?辞,殿下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听起来,我承不承认好像结果没?什么不同?”冯乐真?轻笑。
“当然不同,”祁景清回头看向她,“殿下聪慧,我也不蠢,假以时日,我们总能让他们相?信殿下是清白的。”
冯乐真?微微一怔,半晌笑了?一声?:“也是。”
祁景清离开后许久,冯乐真?脑海中仍是他那句话,她独坐许久,最后平静地看向窗外?天空。
是啊,她很聪慧,祁景清也不蠢,他们若能商量一下,总会让所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可惜啊,有人急于保住唯一的儿子,只能用逼她认罪的方式,让这件事?尽快尘埃落定。
“殿下,殿下?”
冯乐真?回神,一抬头便看到了?陈尽安平静的双眸。
她缓了?缓神,问:“你?怎么来了??”
“阿叶姑娘说?您心情不好,卑职来看看您。”陈尽安担忧地看着她。
冯乐真?静默片刻,朝他伸出手,陈尽安犹豫一分上前,还未握住她的手,她便突然抱住了?他。陈尽安后背一紧,两只手突然不知该往哪里?放,无措了?半天最后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上。
“没?事?的殿下,不管发生什么,卑职都替您担着。”他低声?道。
冯乐真?唇角无声?翘起,抱了?许久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松开他道:“本宫困了?。”
“那赶紧休息。”陈尽安说?。
冯乐真?想?了?想?:“可是还有些饿。”
“吃完再睡,卑职去?通知后厨传膳。”陈尽安说?着,便急匆匆出门去?了?。
“你?怎么出来了??”阿叶的声?音传进屋里?。
接着便是陈尽安:“殿下说?饿了?。”
“哦哦哦那赶紧备膳,可不能饿着殿下。”
“准备些清淡的吧,免得殿下待会儿休息时难受。”
“也不能太清淡,殿下不喜欢太清淡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远去?,冯乐真?听着渐渐消失的声?音,心里?突然一阵轻松。
这世上之人,经历世上之事?,总是有数不尽的考量,思?来想?去?,瞻前顾后,什么都要想?个清楚,可总有一些例外?,会抛下一切思?虑,以她之忧为忧,以她之喜为喜,毫不犹豫,从无异心。
这样一想?,老天待她还算不薄。
侯府的一场内乱虽然平息,但侯府外?的争权夺势才正式开始,百姓们继续过自己的日子,继续如从前一样期盼着年节,浑然不知有些事?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随着辰元八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冯乐真?在营关过完了?第?三个新?年,算起来她也有二十四岁了?。
这几年在营关时光匆匆,京都城的一切好似都离她远去?,可桌案上日渐积累起的公文,桌下暗格里?藏着的密信,都在告诉她自己总有一日会重新?回到京都,回到那个象征着皇权的都城。
祁景仁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向祁镇证明了?她的决心与能力,祁镇则是花了?同样的时间,终于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
“有你?这样的女儿,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祁镇短短几个月好似老了?几岁,连声?音都变得无力。
祁景仁眉眼平静:“自然是幸事?。”
“那就拭目以待,”祁镇嘲讽一笑,“但愿你?到最后,不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兵法讲究用人不疑,身为被用之人,也是同样的道理。”祁景仁淡淡开口。
祁镇嗤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刻,父女之间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祁家三万大军,也终归为冯乐真?马首是瞻。
沈随年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听说?之后,他独自在院中坐了?一夜,终于认命地叹了?声?气——
罢了?,若她真?是天命所归,他顺应天命,也没?什么。
“兄长。”
沈随年微微一顿,回头看到来人后下意识将书?信藏到身后:“怎么了??”
“听说?你?一夜没?回屋,我来看看你?。”沈随风温声?开口,仿佛没?看见他藏信的动作?。
沈随年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便听到他问:“兄长可是要去?营关?”
沈随年一顿:“我不……”
“捎我一程吧,我也该去?给世子诊平安脉了?。”沈随风打断他。
第76章
营关到了三月底,总算要?暖和起来了,被困在宅院里躲冬的祁景清,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走走,而他每次出来,自然都是直奔长公主府而来。
“你这个月都来找本宫几次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人人都要知道你与本宫交好了。”冯乐真?慢悠悠开口。
今日下象棋,祁景清眉眼平静地吃了她一个士:“与殿下交好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谁爱知道就?知道吧。”
冯乐真扬了扬眉:“本宫怎么觉得,自从当年的真?相说出来以后?,你就?愈发肆无忌惮了呢?”
“不行吗?”祁景清抬眸看向?她。
两人只隔着一个小小的棋盘,他突然抬眸,漂亮的眼眸猝不及防盛满冯乐真?的身影,冯乐真?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微微一顿,不可否认地因他的美貌生出一分恍神。
祁景清也看出了她的恍神,唇角悄无声息翘起:“殿下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本宫小时?候什么样?”
祁景清想了想,形状姣好的唇缓缓吐出四?个字:“贪权,好色。”
冯乐真?笑?了:“胡说八道。”
“殿下不服气?要?我证明一下吗?”祁景清轻笑?。
冯乐真?:“证明?你要?如何?证明。”
祁景清没有说话,只是突然倾身向?前?,轻易越过?了楚河汉界。冯乐真?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下意识后?仰时?,却被他握住的双手。
两人的唇刹那间只隔一寸,彼此的呼吸落在对方脸上时?,尚且有些温热。正是春日好时?节,单薄的衣衫,明媚的阳光,园子里传来的伶俐鸟叫,一瞬间不知是谁的心跳如鼓。
两人对视良久,祁景清缓缓开口:“殿下。”
“……嗯?”冯乐真?心不在焉。
“不要?偷棋。”他说。
被抓包的冯乐真?:“……”
短暂的沉默后?,祁景清放开她坐直了身子,冯乐真?也将已经拿到手的象棋放回了棋盘上,方才一瞬的暧昧好似全?然不见。
“本宫输了。”冯乐真?叹气。
祁景清笑?笑?:“殿下赢了我三盘,也该输一盘了。”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祁景清在长公主府待到晚饭过?后?才回去,一进屋子便直接睡着了。书童轻手轻脚帮他盖好被子出门,结果刚走到院子里,便遇到了宋莲。
“……夫人。”书童连忙行礼。
宋莲:“景清呢?已经睡了?”
“回夫人,睡了。”书童回答。
宋莲看了一眼他身后?房门紧闭的屋子,眉头轻轻蹙起:“他近来总是睡得这么早,想来也是整日往外跑,累着呢。”
书童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祁安,你平时?与他寸步不离,可知他每天出门做什么去了?”宋莲问。
书童哪敢说是去长公主府,犹豫片刻后?回答:“就?、就?是出去赏赏花,看看景儿的,如今……如今天气正好,世子想出门走走也是正常。”
“一整天都赏花看景?”宋莲总觉得哪里不对。
书童汗都要?下来了,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正是。”
宋莲皱了皱眉,正要?再问,书童突然惊呼一声:“小厨房里还?烘着药,奴才得赶紧去收拾了。”
涉及儿子的药,宋莲赶紧让他去,书童答应一声便跑了。
宋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紧闭的房门,心中?的疑虑更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明日早上再来一趟,问问儿子究竟出门做什么去了。
她心里惦记着这事儿,翌日天一亮她便往主院走,可惜还?是扑了个空,等她到时?,祁景清已经走了。
“又走了?”宋莲惊讶。
院中?洒扫的小厮恭敬回答:“一刻钟前?就?出门去了。”
“可知去哪了?”宋莲问。
小厮:“平日都是祁安跟着世子,奴才也不知道去哪了。”
宋莲抿了抿唇,抬眸看一眼在屋里进进出出的下人,斟酌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平日祁景清一直待在屋里,门窗都没有怎么开过?,如今他早早就?出门了,下人们?便将门窗全?都打开,一边透气一边打扫。
宋莲在屋里站了片刻,渐渐注意到不对劲——
“怎么没人收拾床褥?”她问,“今日阳光不错,将被褥抱出去晒晒多好。”
“回夫人,世子交代,除了祁安任何?人不能碰他的床。”下人回答。
孩子大了,会介意别人碰自己的床也是正常。宋莲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开始在屋里走动,一边走一边记下都缺了什么,打算今日叫人去采买补齐。
快走到床边时?,她避嫌地要?转身离开,可余光却无意间瞥见枕头下的手帕一角。
一方手帕而已,她本不该放在心上,可露出的一角上,却隐约有双面绣的针法。
那是京都贵女喜欢用的针法,她在营关只在冯乐真?的手帕上见过?。宋莲心尖一颤,半天才颤巍巍伸出手,将帕子从枕头下面扯出来。
祁景清又在长公主府待了一天,临回家时?,还?没等走到马车上,便已经疲惫不已。冯乐真?看着他哈欠连连的样子,不由?得发笑?:“你明日还?是别来了,在家歇着吧,总这样往外跑身体哪受得了。”
“我身体最近愈发好了。”祁景清解释。
书童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世子最近每天按时?吃药,饭也比从前?多用了些,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冯乐真?闻言,仔细瞧了瞧祁景清的脸,发现气色还?真?比从前?好了许多。
“那也要?多歇息,不要?来回奔波。”她叮嘱。
祁景清乖顺地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眸里,欲语还?休。
冯乐真?一顿,唇角笑?意更深:“回去吧。”
“好。”
祁景清转身上了马车,冯乐真?后?退一步目送他远去,这才在阿叶的搀扶下回房。
“你明日将偏房收拾出来一间,再去侯府拿一套他用惯了的枕头床褥,免得他在咱们?府上午休时?总是睡不好。”冯乐真?叮嘱。
阿叶直乐:“殿下不是不让他来了吗?”
“本宫不让他来,他就?不来了?”冯乐真?也笑?。
阿叶笑?问:“那殿下是想让他来,还?是不想让他来呢?”
“少胡说。”冯乐真?知道她的意思,立刻睨了她一眼。
阿叶眨了眨眼:“殿下,世子爷都这么明显了,您就?半点觉察不到?”
冯乐真?眼眸微动。
“从前?您因为多年前?的事,不敢与他来往太多,如今真?相已经大白,祁景仁也拿到了兵权,您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阿叶不解。
冯乐真?叹气:“要?顾忌的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