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山有青木
山有青木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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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什么模样?”她没说几句话,却快要将他逼疯了,沈随风感觉自己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喜怒无常,对着她发疯,另一半飘在空中,冷眼看着这一切,“殿下,我什么模样?”
“我也快忘了,你自己去找好不好?”冯乐真声?音愈发低了。
沈随风笑了一声?,笑容莫名?悲戚:“找什么?我不想找,殿下你不能把我变成现在的样子之后,又?要我去找从前的模样,你不能这么自私地做决定,不能就这么不要我……”
冯乐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沈随风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冷静下来:“这样、这样……我知道殿下想要什么,想要我像以前一样,行万里路,观千万人,那?、那?我就去,我按殿下说的去做,你别……”
别什么,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只能无力地补充一句,“你别不要我,行吗?”
冯乐真想用帕子给他擦擦脸,但帕子方?才已经湿了,她只能伸手抹去他脸上多余的水汽,温柔道:“你本是一只自由的鸟儿,若是本宫不与你断个干净,你就成了一只风筝,风筝也可以去任何?地方?,只是永远有?一根线绊着,无法做到真正的自由,时间久了,也会疲惫,会痛苦,本宫不能这样自私。“
“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是做一只鸟,还是做一只风筝。”沈随风质问,从前的潇洒与肆意全然不见。
冯乐真无声?笑笑,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也明?亮,就这样看着他时,沈随风能清楚地从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看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狼狈。
这样的难看,他再辩驳,只会惹她厌烦吧。沈随风后退一步,试图让自己在她瞳孔中变小一点,难看也少一点。
马车碾压路面的声?音响起,冯乐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身后,沈随风若有?所?觉,却始终不肯回头。
冯乐真垂下眼眸,独自回了长公主府,沈随风下意识要跟,却被快速关上的大门拒之门外。
他怔怔看着紧闭的大门,第一次发现这道门如此的坚硬,仿佛他耗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撞开?半分。
许久,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肩膀上,“走吧,跟我去客栈。”
是沈随年。
沈随风僵硬回头,看到他后艰难开?口:“哥,是不是你之前做的事?惹她生气?,她才会如此对我?”
“殿下是那?种人吗?”沈随年不解释,直接反问。
是啊,她是那?种人吗?当然不是。
她虽在高位,却很会爱人,她总是给予他最大的尊重,所?以才会在兄长以整个营关相?要挟时,也不肯妥协半分,却在事?情都解决之后,同他说了再见。
她总是这样体面,连分开?都不准外力掺和,她总是……这样狠心,做下的决定,便再不会更改。
“兄长,她不要我了……”沈随风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修长的手指掩住眉眼,声?音哑得厉害。
沈随年心疼得厉害,恨不得现在就替他砸开?长公主府的大门,可他到底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守在他身边,直到他愿意同自己离开?。
沈随风就此从长公主府里搬出去了。
说是搬出去,衣物?行李却没有?收拾,他原先住的厢房里,也是日日有?人打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送一壶新茶,然后新茶变冷茶,冷茶再换新茶。
冯乐真始终平静,白天去府衙喝茶理事?,晚上回府中休息,仿佛从不认识沈随风这个人,只是长公主府内的气?压都莫名?低迷,每个人与她说话时都透着几分小心,对‘沈随风’三个字更是绝口不提。
接连过了四天这样的日子,沈随年终于找上门了。
相?比他离开?时的意气?风发,今日的他胡子拉碴,眼睛也泛着红,一看就是好多天没有?休息过,冯乐真看到他与沈随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恍惚一瞬,又?很快冷静下来:“怎么突然找来了?”
沈随年苦笑:“殿下,您去看看他吧。”
冯乐真顿了顿,眉头蹙了起来。
沈随年下榻的地方?,是整个营关最昂贵的客栈,单是价格,便过滤了大半行客,所?以即便是白天,客栈里也没什么人。
冯乐真随他一同进了客栈,又?径直去了顶楼最后一间厢房,厢房门窗紧闭,门口却守着几个练家子,看到沈随年来了才往旁边让一步。
“营关地处边塞,万事?总是小心些为好。”沈随年解释为何?会有?这些人。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你自是舍不得限制他自由的。”言外之意是不必解释。
“多谢殿下理解,”沈随年忧心忡忡地看向房门,“殿下,他从回来便没有?吃过东西,草民给他强灌了几次粥汤,都被他吐了出来,最后只能略微喂些水……”
没等他说完,冯乐真便推门进去了。
屋里窗帘都拉了起来,挡住了所?有?光线,冯乐真从屋里关上门的瞬间,仿佛将自己关进了一片黑夜。
她站在原地静默片刻,等视线略微适应了些,便看到一道黑乎乎的人影靠在床边。
冯乐真面色沉静地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停下的刹那?,坐在脚踏上的人恍惚抬头,再开?口声?音如砂砾一般:“我又?做梦了。”
冯乐真漂亮的指甲掐进掌心,站了许久后才淡淡开?口:“沈随风,你闹什么呢。”
沈随风一顿,半晌才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裙角。
入手柔软,是真的。
他的指尖突然颤抖,好半天都没回过劲来。
冯乐真毫不客气?地将衣角抽出来,转身便往外走,沈随风心中一惊,下意识去抓她,但因?为多日没有?吃饭,直接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窗帘被拉开?,阳光顿时照了进来。
沈随风被刺得下意识闭了闭眼,没等完全适应便立刻去寻冯乐真的踪迹。
好在她很快便回来了,还拉了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随风,你现在真难看。”她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说。
沈随风低下头,不语。
“声?音也难听。”冯乐真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沈随风想笑,可试着动了动唇角,发现完全笑不出来。
“没好好吃饭,身上也瘦了不少吧,”冯乐真将他从头到脚挑剔一遍,“容貌不行,声?音不好,身体也不再是本宫喜欢那?种,沈随风,你凭什么觉得这样闹一闹,本宫便会心软?”
她放下二郎腿,略微俯身,“你现在这副样子,只会让本宫更想远离你。”
她一句比一句难听,字字如尖刀刺在要害,沈随风终于被激起一分怒意,抬眸冷冷与她对视:“没打算让你心软。”
冯乐真蹙眉直起身子:“多久没洗脸沐浴了,臭烘烘的。”
这一句,彻底点燃了沈随风所?剩不多的理智。
“出去!”他哑声?道。
冯乐真嘲讽:“出什么去,刚才是谁瞧见本宫来了,便如可怜虫一般抓着本宫不放的?现在说你几句你便受不了了?”
“冯乐真,你怎么能……”沈随风一句话没说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他心慌一瞬,连忙低头去擦,可是越擦越多,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
如果说冯乐真的羞辱算是多日来再一次的重击,那?他此刻的眼泪,便是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做不到潇洒离开?也就罢了,还当着她的面掉眼泪,一遍又?一遍地亲自证明?,她离开?自己这个窝囊废是多正确的一件事?。
冯乐真看到他第一滴眼泪时就受不了了,再看到他仓皇的表情,心里更是难受,于是再也无法端着,直接在他面前蹲下来。
“不哭不哭,本宫错了行吗?”她抿着唇给他擦眼泪,“你知道本宫不是故意要羞辱你,本宫只是想让你尽快振作起来,本宫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
沈随风别开?脸,不接受她的好话。
冯乐真叹了声?气?,再次起身离开?。
沈随风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拉她。
冯乐真当着他的面出去了,偌大的寝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低着头,额前碎发挡住了眼睛,整个人几乎要融化在阴影里。
然后房门再次开?了,冯乐真回来了,身后还有?几个小心翼翼的仆役。
耳边传来带着热气?的水声?,沈随风坐在原地没有?动,随便他们折腾去。
许久,仆役们离开?,顺手将门关上了,冯乐真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衣裳脱了。”
从前总听她用这种语气?命令陈尽安,如今轮到自己了,沈随风恍惚一瞬,等回过神时已经将衣带解开?。
屏风后的浴桶里盛满了热水,不必冯乐真叮嘱,他便主动去沐浴了,冯乐真靠在屏风旁的柱子上,看着他一点一点清洗自己,等他洗完一遍时,便叫人进来重新换水。
就这样连续洗了三四遍,沈随风洗得皮肤都红透了,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冯乐真这才满意,将屏风上挂的棉布丢给他。
沈随风接过棉布从浴桶里出来,脚踩在地上的瞬间有?一瞬眩晕。冯乐真察觉到他身体晃了晃,立刻伸手扶住他,沈随风下意识将人抱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契合的怀抱,让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却谁也没有?松手。
许久,沈随风低声?问:“殿下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不好,”冯乐真回答,“吃不下,睡不着,本宫上一顿饭,还是昨日清晨的一碗粥。”
而此刻,已经是今天的下午。
听到她的回答,沈随风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殿下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冯乐真失笑,伸手推开?他。
沈随年早就准备好了膳食,一直在外头苦苦等着,终于等到冯乐真的传唤后,便立刻叫人把饭送了进去。
空空如也的桌子上很快摆满了吃食,冯乐真拉着只着寝衣的沈随风来到桌前,正要坐下时,沈随风突然顿了一下:“这是兄长做的。”
冯乐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碗面条。
面条色泽光润,汤也透亮,显然是刚煮出来的,可他们一直没有?传唤吃食,沈随年又?怎么能确定具体的煮面时间?只怕是在他们传唤之前,便一遍遍地下面了吧。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一句:“他应该是很担心。”
“还用说?”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将面放到他面前。
沈随风笑了一声?,想说自己这几日浑浑噩噩,实?在顾不上别人伤不伤心,可一对上冯乐真的视线,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可怜,于是沉默地端起面碗慢慢吃。大约是面太?烫了,升腾的白烟熏到了眼睛,他的眼睛一直泛红,好似被烧灼过一般。
冯乐真也盛了一碗粥,垂着眼眸安静地吃。
一顿饭结束,桌上的菜半点没动。
饭菜撤下去后,两人任由沉默蔓延,直到冯乐真主动开?口:“若是无事?……”
“殿下陪我用个晚膳吧。”沈随风打断。
明?明?刚用过膳……冯乐真失笑,下一瞬对上他过于执拗的视线,再也不舍拒绝。
“……好。”
距离晚膳还有?几个时辰,沈随风拿起一本医书开?始看,冯乐真摸摸鼻子,也去他的书箱里找了几本游记。
她以前就喜欢从他的书箱里找游记看,每次看到他在上头写的批注,都仿佛在跟他一起游历名?川大河,那?种自由的新鲜的气?息,总叫人流连忘返。
冯乐真趴在床上,沈随风坐在脚踏边,两人互不打扰,又?好像时刻被对方?的气?息霸占。
房门没有?关紧,沈随年偷偷往里看了一眼,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后愣了愣,又?赶紧将门关紧。
几个时辰好像也没有?多久,至少在这个寝房里,都不够冯乐真看完一整本游记的,夜色渐深,两人一同用了晚膳,沈随风便低着头,等她开?口说离开?。
然而冯乐真没有?走,而是当着他的面将门锁上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相?拥着倒在床上时,只觉对方?的体温几乎要融化自己。
抵死缠绵,如火似焰,神魂纠缠着一起飞入天边时,冯乐真隐约听到沈随风哽咽着问:“一定要分开?吗?”
她被高高抛起,又?狠狠丢下,脑子浑浑噩噩,只勉强告诉他,世间情爱固然美好,却也单薄易碎,能做到互不亏欠已是不易,没必要再伤筋动骨做出太?多牺牲。她不可能为他放弃庙堂之高,自然也不想他为自己放弃江湖之远,相?比日后成为怨侣,亦或是她用权势禁锢他一辈子的自由,她宁愿早些送他离开?。
他们很好,只是不合适,这不是什么错误。
沈随风红着眼笑了一声?,下一瞬便感觉到她咬在了自己的锁骨上。痛意弥漫,他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更加用力地将她送上高峰。
情有?浓时,便总会转淡,就像天黑之后,总会天亮,这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该舍弃时,就该舍弃,该认命时,就该认命。
冯乐真接连四五日的夜不能寐后,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翌日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时,阿叶恰好端着新的衣裳进来。
看到她醒来,阿叶笑着迎上来:“殿下,奴婢服侍您更衣。”
冯乐真顿了顿:“沈随风呢?”
“他在外面,”阿叶脸上的笑变得有?些谨慎,“奴婢听说……沈随年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今天回南河,沈先生也要跟他走了。”
冯乐真面色平静:“知道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阿叶想说什么,但到底忍住了。
收拾妥当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款步走出门,便看到沈随年正指挥下人搬行李,众人瞧见她纷纷行礼,冯乐真浅笑着回应,一回头便看到沈随风背着药箱准备出门。
两人四目相?对,沈随风突然肆意一笑,与从前无甚区别:“醒了?”
冯乐真看着眉眼清明?的他,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无拘无束肆意潇洒的沈先生:“去哪?”
“问我现在还是之后?”沈随风眉头微挑。
冯乐真问:“都怎么说?”
“现在么,去给世子多抓几服药,免得我走了之后无人给他看诊,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若太?早制定计划,反而失了乐趣。”他笑着说。
冯乐真也笑了:“如此,也好。”
沈随风感觉自己笑得有?些累,便问一句:“殿下还有?事?吗?”
“沈先生去忙吧。”冯乐真让出身后的路。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抬手抱拳:“在下告辞。”
“不送。”冯乐真垂眸。
沈随风不再言语,背着药箱大步从她身侧离开?,冯乐真睫毛微颤,唯有?他擦肩而过时,指尖不自觉掐进了掌心。
侯府内,祁景清将今日的药喝完,才慢悠悠抬头看向沈随风。
“真的要走?”
沈随风扫了他一眼:“我要走了,你是不是得放鞭炮庆祝啊?”
“你会后悔的。”祁景清说。
沈随风笑了:“听起来,世子是要劝我留下?”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说事?实?。”祁景清看着他的眼睛,“我如果是你,自由算什么,心中那?点抱负又?算什么,没有?什么比留在她身边更重要,她若不愿意,死缠烂打就是,反正她对你心中有?情,总是会妥协的。”
“你能这样说,是因?为自由也好,抱负也罢,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若是换了别的,你未必比我潇洒。”沈随风淡淡开?口。
祁景清:“所?以你真打算为了这些放弃她。”
“当然不是,”沈随风想也不想地否决,提起他们之间的事?,仍有?一分怔愣,“是她放弃我的。”
“我说了,你可以死缠……”
“这不是死缠烂打的事?,”沈随风打断他,“我能感觉到,她近来同我在一起时,并不如从前那?般快乐。”
他自嘲一笑,“或许她说得对,我们很好,只是不合适。”
祁景清听不懂,只是安静下来。
沈随风开?完药便转身离开?,祁景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或许你下次回来,她就是我的了。”
“殿下从不是谁的,你倒是可以努力成为她的,”沈随风回头,眼底透出三分挑衅,“不过么,殿下挑得很,你这种,容貌虽然好,却入不得她的眼。”
“入不入得,不是你说得算的。”祁景清平静反驳。

沈随风真的离开了。
阿叶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这个事实,而自家殿下却始终如常,好似他走与不走,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而她越是这般,阿叶便越是担心。
“先前?在京都时,她看似冷静地与傅大人分开,可转眼便病了?一场,如今轮到沈先生了?,她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可眼下的黑青越来越重,也?不知多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她一脸忧愁地找到陈尽安“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殿下一向喜欢你,你去劝劝她吧。”
陈尽安眉眼微动,半晌说了句:“殿下更喜欢你。”
“我已经劝过?了?,没用。”阿叶摊手。
陈尽安不说话了?。
阿叶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推着他往主寝走:“你待会儿见到殿下,别总闷着一张脸不说话,嘴甜一点,活泼一点,多讨殿下欢心……”
她叮嘱着,已经将人推到了?主寝门前?,不等陈尽安站定便赶紧敲了?敲门,等屋里?传出冯乐真的询问,便飞快地逃走了?。
陈尽安孤身一人,只好开口回答:“殿下,是卑职。”
屋里?静了?静,才传出冯乐真的声音:“进来。”
陈尽安垂下眼眸推门进去,重新关上之后,便看到冯乐真坐在脚踏上,正专注比对手里?的两枝月季,她的左手边另外摆着一堆鲜花,面前?的白瓷花瓶里?,已经插了?好几?枝花了?。
“……殿下插的花真好看。”陈尽安艰难开口。
冯乐真顿了?顿,将花枝短一些的月季插进瓶中。
“嗯……点睛之笔。”陈尽安继续夸。
冯乐真只当没听到。
“殿下今天?的衣裳也?好看,上面还绣了?……鸭、鸭?”
冯乐真笑了?:“这是鸳鸯。”
陈尽安当然认得?出那是鸳鸯,只是话说到一半,想起鸳鸯的寓意,怕会勾起她的伤心事,才强行改了?口风。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阿叶让你来的?”
“殿下多久没睡好了??”陈尽安问。
冯乐真笑笑:“近来清闲,夜间便多看了?几?本书,结果睡得?日夜颠倒,精神?也?不太好了?。”
陈尽安没有深究她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只是突然问:“那殿下想不想夜里?睡得?好一些?”
冯乐真一顿,抬眸:“你有办法??”
“有。”
冯乐真看他一本正经,顿时觉得?好笑:“你又不是大夫……”
大概是因?为提到那两个字,她停顿一瞬,没等深想,陈尽安便朝她伸出了?手。
冯乐真眼眸微动:“做甚?”
“带殿下出去。”陈尽安鼓足了?勇气才伸出手,见她没什?么反应,那点勇气很快耗尽。
就在他忍不住缩回手时,冯乐真突然将手搭在他的掌心,陈尽安微微一怔,立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走吧。”冯乐真也?不问去哪,便要?跟他出去。
陈尽安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还有事?”冯乐真眉头微扬。
“殿下……要?不要?换身衣裳?”他艰难提建议。
冯乐真一愣:“你刚才还夸本宫的衣裳好看。”
“但不合适。”陈尽安蹙眉,似乎有些介意自己说出这种僭越的话。
冯乐真倒不介意,直接当着他的面拉开了?衣柜:“你替本宫选,若没有你满意的,就去隔壁屋,那间屋子里?全是本宫的衣裳。”
“卑职不敢。”陈尽安忙低头。
冯乐真慵懒看他一眼:“让你选你就选,哪那么多话。”
陈尽安顿了?顿,只好答应一声讪讪上前?。
冯乐真转身回到床边继续插花,独留陈尽安一人站在衣柜前?。
陈尽安哪里?见过?这么多女子的衣裳,此刻面对叠放整齐的衣裙,面色渐渐凝重。许久,他才一脸郑重地拿起一条厚实的衣裙,结果还没展开瞧瞧合不合适,指尖便碰触到一件单薄的小衣。
他面露不解,随即意识到那是什?么,手指顿时如被雷电击中一般缩了?回去。
等他选好衣裳,已经是一刻钟后了?,冯乐真看看他脸上细密的汗,再看看他手里?那身略显精练的衣裳,大概明白他要?带她去做什?么了?。
她笑笑,不再为难他:“叫阿叶挑一套骑装,进来服侍本宫更衣。”
“是。”陈尽安如释重负,赶紧出去了?。
冯乐真更衣的时候,他先去了?一趟马厩,先是选了?两头温顺的小马,结果还没牵出来,便又改了?主意。
于是冯乐真一身骑装出来后,便看到他牵着两匹刚驯服的烈马站在院中。
“你怎么选这两匹……”阿叶皱着眉头要?去找他。
冯乐真将人拉住:“本宫喜欢。”
说罢,还赞赏地看陈尽安一眼,“本宫出门前?便想了?,你若敢牵两匹小马,本宫就不跟你去。”
“卑职见过?殿下骑马。”陈尽安低头回答。
冯乐真笑笑,正要?跟他走,却被阿叶反手拉住。
“殿下,您忘了?您的处世警言了??”阿叶问。
当然记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冯乐真一脸无辜:“尽安会保护本宫。”
“可是……”
“卑职誓死保护殿下。”陈尽安抱拳。
“听见了??”冯乐真问。
阿叶还想再说什?么,冯乐真直接翻身上马,陈尽安见状也?赶紧跟上。阿叶惊呼一声想要?阻拦,偏偏许久没见自家殿下这般活泼的模样了?,最后只能心一横,叫人赶紧把?大门打?开。
十月的营关已进入冬天?,风刮在脸上如小刀一般,生冷生冷的,冯乐真骑着快马,任由风带走身上的热气,一呼一吸间感觉到久违的快意。
陈尽安起初还跟在她的身后,渐渐地跑到她前?头去了?,冯乐真见状奋起直追,惹得?他一阵无奈。
“殿下,卑职要?为您开路。”他说。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自己不行,倒怪本宫跑得?快了?。”
陈尽安顿了?顿,一言不发超过?了?她。冯乐真笑了?一声,眯起眼眸也?加快了?速度。正值下午,天?气又冷,两人又特意选的背街疾驰,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
祁景仁正在城门执勤,瞧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便买了?两串交给?兵士:“给?侯爷送去。”
“侯爷也?爱吃这个?”兵士好奇。
祁景仁勾唇:“嗯,爱吃,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买。”
说罢,她想到什?么,又跟小贩要?了?张油纸,将糖葫芦包得?严严实实,确定从外观上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了?,才交给?兵士。
“副将这般细心,难怪最近侯爷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也?没再跟您提起成婚的事了?。”兵士憨厚道。
祁景仁扫了?他一眼,“多嘴,还不快去。”
“是!”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祁景仁蹙眉抬头,便看到冯乐真骑着马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祁参将,让开!”冯乐真笑得?肆意。
祁景仁无语一瞬,挥手示意兵士给?让出一条路,冯乐真和陈尽安疾驰而去,经过?她身边时,她淡声提醒:“卑职现在是副将,不是参将。”
“驾!”冯乐真也?不知听见了?没有,挥舞着马鞭转眼消失在城门口。
“……卑职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那是长公主殿下吧。”兵士目瞪口呆。
祁景仁神?色淡定:“除了?她,也?没人敢在营关当街纵马。”
“乖乖来,平日瞧着殿下如九重天?上的仙女一般,连走路都没有什?么动静,没想到还有如此飒爽的一面。”兵士感慨。
祁景仁笑了?一声,莫名想起前?些日子离开的沈随风。
“有些人虽然走了?,影子却留了?下来。”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兵士不解,但看到她的神?情也?没有再问。
十月底的营关已经播种结束,一望无际的黑黝黝土地,是上天?赐予这个苦寒之地的最大礼物。冯乐真和陈尽安纵马奔袭在大片土地之间的小道上,任由风声凌冽。
冯乐真举起拿着鞭子的右手,感受风从指间抚过?的力度时,突然有一瞬恍惚。也?正是这一瞬恍惚,她一个不察,突然失去了?平衡。
“殿下!”
时刻关注她的陈尽安眼神?一凛,踩着马鞍朝她跃去,冯乐真在失重的瞬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下一刹那两个人便一同滚进了?田地里?。
“殿下,殿下……”陈尽安挣扎着将她扶坐起来。
冯乐真一抬头,就对上他紧张的眼神?,不由得?笑出了?声。陈尽安见她无事,这才略微松一口气,一向沉静的眼眸染上一丝凝重:“卑职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冯乐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躺倒在了?地上。
陈尽安微微一怔,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的天?可真高?。”冯乐真伸手抓了?一下虚空,又将手放了?下去。
陈尽安闻言,抬头看一眼天?空。
“京都的天?就没这么高?,也?没这么清亮,”冯乐真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更不会像这里?一样,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
“殿下想家了??”陈尽安问。
“家?”冯乐真闭上眼睛,“整个大乾,都是本宫的家,既在家中,如何想家。”
陈尽安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到,又钝钝地补充一句:“是。”
冯乐真突然歪头看他:“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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